第24章 第 24 章
防护系统安装成功后, 阮时青用剩余的材料,给小崽子们一人做了条蓝星项链。
深空蓝的星球吊坠只有拇指盖大小,用黑色皮绳串起来,挂在小崽们的脖子上, 别致又好看。
但只有阮时青知道, 这颗吊坠里实际上装载了超微型的定位追踪器, 追踪器与防护系统相连, 平时不会打开,但在需要的时候, 就可以通过防护系统进行远程定位, 定位范围精细到平方厘米。
这是为了防止还有人觊觎小崽们, 万一再出现小龙崽类似的事情, 只要小崽还在这颗星球上, 他就有把握能把人找到。
“项链不许取下来,记住了吗?”阮时青一边给狗崽子将项链戴好,一边叮嘱道。
为了防止项链遗失, 黑色皮绳以及链扣都用了特殊材料进行加固过, 坚韧牢固,除非用特制的金属钳, 否则极难将其剪断。
脆弱的脖颈被项链束缚住, 容珩不习惯地甩了甩头。
烦躁的扒拉了一下吊坠,太子殿下神色不快。
为什么他也要带这种哄幼崽的东西?
但看见神色郑重为小龙崽戴上项链的少年时, 不停扒拉项链的爪子又迟疑的停下来。
算了, 先忍两天, 等离开了再取也不迟。
得到礼物的小人鱼和小龙崽并不像太子殿下那样不情不愿, 只有满心欢喜。
小龙崽不住的拨弄着脖颈上的小球, 满脸新奇。
“上面有字!”
皮绳不长, 刚好在小龙崽粗短的脖颈上围成一圈,他费劲巴拉的抬爪握住吊坠,摸索了半天,发出惊叹声。
磨砂质地的星球吊坠中间,有一行不规则的凹陷。
小龙崽想要低头去看,却奈何脖子太粗,皮绳又太短,无论如何也看不到星球吊坠上刻了什么字。
他急的团团转:“帮我看看,快帮我看看。”
小人鱼抿着唇笑,指指水面,示意他低头自己看。
他已经看到了自己吊坠上刻的字。
晃动的水波倒影中,那颗蓝色小星球上,刻着阮月白三个字的首字母简写。
RYB。
他垂着眼眸,看着水中的倒影,抬手攥紧了星球吊坠。
就好像握住了独属于他的小星球。
*
诺塔在垃圾场深处徘徊了许多天。
白天借着金属垃圾藏身,晚上则趁着月色出来,在看不到边际的垃圾场中心翻找值钱的物件。
带来的营养剂昨天就已经吃完了,她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想到那两管写了字、妥帖藏起来的营养剂,又摸了摸空瘪的肚子,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来。
费劲的将找到的零件拖回临时落脚的地方,诺塔喘了会儿气,心想今天必须要离开了,得出去找点吃的。
她清点了一下找到的零件,一个散热阀,一个操纵杆,还有一个照明装置。
运输船倾倒的金属垃圾,早在白天时就被人翻找一空,等她晚上出来翻找时,实在没有剩下什么过于值钱的东西。
要是拿这些去道歉,对方也不会接受吧?
小狐狸的耳朵低落的耷拉着,失去光泽的尾巴也不堪重负的垂落。
她花了一点时间安慰自己,才终于重新找回信心,带着仅有的零件,离开垃圾场。
从垃圾场深处到垃圾场外围,成年人也需要四十分钟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换成身体过于娇.小的九尾狐幼崽,跋涉的时间还需要翻倍。
身上捡来的旧衣服被尖锐的金属划破了多处,又沾染了污渍,已经不能看了。火焰一般的红色皮毛因为这几天的辛劳,也沾染了尘灰,变得暗淡干枯,且灰扑扑。
但即便是这样,九尾狐幼崽在终于靠近那栋憧憬的房屋时,还是停下来,仔细拍干净衣服和尾巴上的灰尘,郑重其事的整理好了衣装,这才拖着零件,小心翼翼绕过正门,靠近厨房的窗户。
可她却在距离厨房窗户还有三米的地方被拦了下来。
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她隔离在外,任凭她如何尝试,也无法再穿过。
精疲力竭的诺塔跌坐在地上,呆呆看着那扇关上的窗户。
她进不去了。
对方可能也并不愿意让她再随意进出自己的家。
小狐狸难过的垂下耳朵,月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有透明的雨点落在影子里。
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天已经快亮了,她才不得不擦了擦脸,转身离开。
临走之前,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将三个零件放在了屏障之外。
她做错了事,就算对方不愿意接受,也应该道歉。
诺塔又回了原来的家。
其实用家来形容这个地方也不太准确,这里只是数棵粗大的藤蔓交织形成的一方小空间,不算大,刚够小狐狸藏身,甚至无法很好的遮风挡雨,但却离那栋房子很近。
要是顺着藤蔓爬高一些,就能轻易看到那栋房子。
但现在,她不能再住在这里了。
将藏起来的营养剂挖出来贴身藏好,明明肚子很饿,她却不舍得吃掉这两管意义特殊的营养剂。
顺着藤蔓爬出去,诺塔定定看了一会儿远处的房屋,才转身离开。
小狐狸被失落和难过的情绪击垮,竟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逐渐靠近的人影。
“是她吧?”
“没错。”
已经暗中跟了她三天的几人对视一眼,各自拿上绳索和袋子,呈三角形朝小狐狸包抄上去。
前天在垃圾场时,他们就发现了这只九尾狐幼崽的踪迹。只是这只小狐狸警惕性非常高,而且擅长隐匿躲藏,他们怕一击不中让她跑了,才一直没敢贸然下手。
没想到今天她竟然自己出了地形复杂的垃圾场。
原本看到她靠近那家传闻颇多的修理店时,三人还提心吊胆了一会儿,毕竟恩多和卡尔的下场摆在那儿,谁也没胆子得罪那个格外凶恶的古人类。
但结果这个小狐狸只是个小贼,也穿不过修理店的防护盾。
三人这才放下心,趁着小狐狸放松警惕时动手。
长夜未明,两轮弯月映照出黑色的影子。
几道影子纠缠扭曲,片刻之后,又悄无声息的散开。
月辉洒落在空荡荡的土地上,那里尘土刚歇,只有一管遗落的营养剂孤零零躺在原地,无人问津。
营养剂的管身上写着四个字。
“这是谢礼”。
*
防护系统安装完成后,修理店重新开业。
这一次不再像先前一样门庭冷落,开始陆陆续续有人上门询问维修价格。
阮时青图方便省事,干脆制作了统一的价格表,将一些常用器具的维修价格列明,挂在了门口。至于不在价格表上的,则根据具体情况再议价。
这么一来,倒是隔绝了许多并不是真有维修需求的人。
这些人无非就是对店里的防护系统好奇,同时也是想试探阮时青的深浅,才借着维修的借口上门摸底。
现在价格牌往外一挂,登门的人顿时少了许多。
但也确实有人在听说了阮时青的事迹后找上门来。
来的是个俊秀的古人类,气质斯文,也就三十左右的模样,自我介绍叫沈无浊:“我听说你帮路德改装过飞梭赛车,便想着你也许也会修陆行艇,便来问一问。”
陆行艇是一种陆地交通载具,借由反重力装置悬空行驶,价格算不上高昂,但也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主流交通工具,只有混的不错“上流人”才会使用陆行艇。
只从交通工具和衣着判断,阮时青认为这位客人的经济应该相对宽裕,属于极少数混的比较好的古人类。
按理来说应该和路德不会有什么交集才对。
“你认识路德?”阮时青一边替他检查陆行艇,一边随意聊着天。
“见过一两面。”沈无浊接过熊方方倒的水,轻抿一口,道:“古人类人口稀少,力量又弱小,彼此之间总要相互照应一些。”
说的更加具体一些,是他偶尔会照拂一些生活窘迫的同族。
阮时青很赞同他的观点。
个体与整体之间,是相辅相成、相互成就的关系。当整个种族没落,个人的成就再高,也只是黑暗里的一点萤光,无法照亮黑暗。而一个种族的衰落,也绝非一人之力能影响改变,唯有团结所有人的力量,才能力挽狂澜。
当每个人都成为那一点萤火,星星之火汇聚之日,便是燎原时刻。
沈无浊倒是个明白人。
“没有大问题,就是燃料管线老化断裂,重新换一根新的就可以了。”阮时青对他的印象不错,便道:“材料费加上维修费,一共八百星币,给你打九折。”
沈无浊领了这个人情,将星币转账给他,顺道又加了好友。
临走之际,他又降下车窗,似随口一提:“我的顶头上司是北区老大马林,你之前拿的那把槍他很感兴趣。”
聪明人的提醒向来点到为止,沈无浊挥了挥手,驾驶陆行艇离开。
马林?
这个熟悉的名字让阮时青微愣。
刚穿到B3024的那几天,他遭遇了南区老大霍尼克,霍尼克觊觎银隼的引擎,他便故意误导对方,让霍尼克以为银隼的引擎被马林捷足先登。
后来两人打了一架,结局是霍尼克身死,马林轻伤获胜。
之后他便没有再关注马林的消息,只是偶尔从只言片语中听说,南区自霍尼克身死后一蹶不振,新接任的老大实力太弱,北区已经开始逐渐侵吞南区的地盘,不少在南区生活的人也都跑来了北区。
两区有逐渐合并的趋势。
阮时青倒是没想到,会因为一把槍引起马林的注意。
不过沈无浊此番提醒他,应该代表马林并不准备与他为难,但不论如何,总要早做准备才好。
阮时青揉了揉太阳穴,准备再去工作间画几张图。
刚走到门口,就碰上抱着零件的09。
小机器人的显示屏上,红色光点一闪一闪,语气带着明显的困惑:“难道是人特意放在那里的吗?”
“怎么了?”阮时青顺嘴问了一句。
“我在防护盾边界捡到了三个零件。”09将怀里抱着的零件给他看:“不是什么值钱的零件,但摆放的很整齐,像是被人特意放在那儿的。”
只不过他想不通会有谁特意把零件放在不起眼的防护盾边界。
“防护盾边界?具体是哪里?”阮时青脚步一顿,又转过身来问。
“厨房附近。”09说。
难道是那只九尾狐幼崽?
阮时青陡然想起什么,懊恼的拍了下额头:“这几天忙的昏天暗地,我竟然忘了这茬。”
防护盾升起来后,没得到他的允许,外人根本无法进入。如果强行侵入,防护系统就会报警,并根据紧急程度进行反击。
小狐狸之前常从厨房的窗户出入,这一次肯定也是来送零件,结果却被挡在了外面。
阮时青让09将零件收好,自己则去了工作间,调出防护系统的监控界面。
监控时间往后倒退七个小时,果然看到了一道红色的娇.小身影。
那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头顶的狐耳和身后的尾巴都是火焰般的红色,只是不知道遭遇了什么,衣服四处破损,沾满了污渍,原本顺滑的红色皮毛也变得黯淡无光。
她拖着零件往厨房的方向走,却被拦在了防护盾外。
小狐狸先是露出疑惑的神色,接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转为失落。
最后,她在隐形的防护盾前站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零件离开。
她的耳朵耷拉着,尾巴下垂,明明是十分难过的样子,却还是认真将零件摆放整齐。
离开时的身影看得阮时青心里发酸。
他捏了捏鼻梁,将小狐狸加入防护系统的白名单,之后又让09将厨房窗户打开,和以往一样,放上了三管营养剂。
但一连过了三天,窗台上的营养剂都没有动过,也没有再多出新的零件。
阮时青工作之余想起那道小小的身影,低声喃喃道:“难道是去别的地方了?”
但无人给他答案。
*
诺塔被装在一个箱子里。
手脚被坚固的金属链条锁住,身体被注射了松弛肌肉的药剂,她的意识在不断的求救,拼命挣扎,身体却纹丝不动,无法给出反馈。
离她被抓住,已经过去了大约三天。
抓他的三个人一直将她关在箱子里,只在中途将她放出来过一次,让她吃了些营养剂,又给她补注射了药剂。
身体不能动,听觉却没有被屏蔽。
她听见三个人商议着,要怎样才能将她卖出一个好价钱来。
最简单快捷的来钱途径自然是将她交给拍卖会,但其中一人又怕拍卖会会仗势欺人,不肯按他们的价格付钱,便提出不如带着她离开B3024星,卖到别的星球去。
B3024星毕竟只是个偏远的垃圾星,有钱人并不多。若是将珍贵的九尾狐幼崽带到更繁华一些的星球去,绝对能卖出更高的价格。
这个提议最终得到了另外两个人的赞同。
从断断续续的对话里,诺塔知道他们已经联系好了一架运输飞船,离开的时间就在今晚。他们会带着她藏在运输船的底舱里,悄无声息的离开B3024星,然后抵达某个繁华的星球,将她买个好价钱。
可她不想离开。
诺塔艰难的挪动手指,摸到了胸口藏着的营养剂。
这里原本藏着两管营养剂,但是那晚打斗时丢失了一管。
她试图攥紧手指,握住仅剩的营养剂汲取一些力量,却因为肌肉乏力,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手臂无力的垂落下去。
黑暗之中,诺塔极力睁大了眼睛,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能离开。
如果离开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不能离开。
小狐狸咬紧了牙,银色的眼眸在黑暗里泛起冷光。
箱子却在这时忽然被打开,满脸横肉的进化人将她提出来,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色,连态度都和善了些许,先给她注射了部分缓释剂,又递给她一管营养剂:“吃东西了。”
诺塔直勾勾盯着他。
进化人被她看的发毛,不耐烦的踹了箱子一脚,将营养剂扔到她身上:“现在不吃,等上了船,你就是哭着求我也没有吃的。”
诺塔垂下眼,动作迟缓的拿起营养剂拧开。
一口一口将营养剂喝光。
等她吃完,另一个比斯人拿出一只新的药剂靠近,笑嘻嘻道:“乖宝贝,再来一针,在箱子里睡上一觉,就到地方了。”
诺塔陡然抬眸,紧盯着他。
比斯人莫名有些背后发凉,扭头朝两个同伴说:“这小崽子好像有点邪门。”
那晚围捕她的时候,颇费了点力气。这小崽子野得很,连抓带咬,一副拼命的架势,给他们添了不少伤。
要不然他们也不至于又是锁链又是松弛剂。
“这么点东西,再邪门能翻出什么花来?”同伴们并不在意,催促他赶紧注射了事。
再过一个小时,运输飞船就要到了。
比斯人只好弹了弹注射器,弯腰注射——
诺塔等的正是这一刻,她猛地弹跳起来,咬住了对方暴露的脆弱脖颈。
注射器落地,比斯人发出痛苦的喊叫,双手胡乱抓住她的身体,想将她强行扯下来。
但诺塔死死抓住他的肩膀,手脚均化成了爪状,爪钩深深陷入皮肉,无论他如何撕扯,都无法撼动。
另外两人被这突发的局面吓住,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捡起注射器准备上前帮忙。
但却已经迟了。
比斯人的呼救声微弱下去,诺塔抬起脸,嘴角鲜血流淌,银色瞳孔竖成一条线,里面闪烁着兽类的冷漠和残忍。
十条狐尾轻盈摇摆,在月光下,像扭曲的火焰铺展开来。
原本想要反击的两个进化人,动作在不知不觉间变得迟缓,目光也逐渐呆滞。
诺塔舔了舔爪上的鲜血,飞扑上去,毫不犹豫的咬断了他们的脖颈。
垃圾场深处,无人在意的角落里。三具尸体姿势扭曲的倒在地上。
浑身是血的小狐狸从怀里将仅剩的营养剂拿出来,紧紧攥在手心里。仅凭着一股意念,踉跄着往记忆里的方向走去。
半空中传来运输飞船嘈杂的声响,金属垃圾倾泻的噪音充斥着耳膜。
垃圾场大的好像没有尽头。
忽然的爆发耗尽了诺塔最后的生命力,如今留下来的,只是一具凭借执念行动的空壳。
“回去。”
“回去。”
瘦小的身影不知跋涉了多久,终于抵达了终点。
黎明之前,长夜尾声。
那栋熟悉的房子安静矗立在明与暗的分界处,黎明的第一缕光,顺着屋脊线缓缓升起。
诺塔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这栋无法进入的房子,重重倒了下去。
手中攥紧的营养剂滚落在地,上面的字迹因为太过用力,已经模糊不清。
*
阮时青是被防护系统的报警声惊醒的。
——非正常时段,有白名单中的目标对象进入防护盾范围,生命体征微弱。
小崽们也陆续醒过来,不明所以的从窗口往外看。
“就待在二楼,不许到处跑,我下去看看。”阮时青叮嘱了一声,披上外套,拿起了爆能槍下楼。
09和熊家兄弟也都醒了过来,正在院中等待。
“报警地点在哪?”阮时青问。
“大门处三四米的地方。”09汇报道:“按照身体数据分析,应该是个幼年比斯人。目前生命体征十分微弱。”
对方身上套着件十分宽大的衣服,遮住了头脸和大半身体,让09无法准备的判断对方的身份。
这几个特征……
“先出去看看。”
阮时青蹙了蹙眉,收起爆能槍,大步往门口走去。
大门打开,距离三四米的地方,隐约就能看到道瘦小的身影面朝下趴着,此时天黑还未亮,只模糊看到兜帽下露出来的红发。
阮时青眉心跳了跳,让熊家兄弟和09在周围警戒,自己快步上前,将地上的人抱了起来。
松垮垮的兜帽往下滑,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那只几天没来光顾的小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