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钱穗早晨是被痒醒的。
不是身上痒, 是头皮痒。人还迷迷瞪瞪的头发就被抓得乱七八糟。
关键是挠还难不到关键处，特别难受，有种隔靴搔痒的感觉。
她坐起来，在床上醒了会儿神, 又奇怪, 昨天晚上洗的头, 为什么会痒痒？
她从床头扒拉个梳妆镜过来, 对着看了看，也没看见一点皮屑。
换好衣服洗漱下楼。
温敏学校上午没课, 这会儿正在给院子里的植物浇水。
钱穗下去叫了一声：“妈, 你给我看一下，我头上是是不是红了，一直很痒。”
温敏花浇好, 忙下水壶，洗了手过来, 给她看了看，“是有一点红, 是不是碰到什么东西过敏了？要去医院看下吗？”
“难道是洗发水过敏？可是之前洗也没问题啊。现在没那么痒了，先不去医院, 要是明天还这样我就去。”
温敏点点头, “那你仔细点, 别总去抓, 会抓破皮。”
钱穗的吃完饭就去上班了。
第二天上班大家更熟悉, 气氛更融洽。
果然和昨天那个老员工说的一样。
那个叫叶非凡的青年又来了。
不过他没去拍秦晚晚那边的队，还是到了钱穗这边。
秦晚晚和另一个对视一眼, 彼此露出一副了然懂了的神色。
钱穗来这里上班, 综合大楼里除了一些上了年纪又或者平日从不关注娱乐新闻的领导, 几乎没有不认识她的。
不过能在政府部门上班，能力方面不用说，其他各项素质都是极好的，也不会因为有个前职业是明星的人来了就咋咋呼呼。
最多在看她报道或者和自己擦身而过时多看两眼，但也仅此而已，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好事八卦，那也是留到下班私下再说，绝对不会带到工作中来。
但一般人不同，路人普通人都明星演员之类的总有好奇和喜欢的，他们又不受工作或者别的什么约束，表现得自然明显。
叶非凡领了号码牌，等了一会儿就排到了他。
赶紧起身上前。
钱穗：“请问有什么能为你服务？”
叶非凡一向是个皮厚拧性的人，特别是当做什么事的时候，总要坚持到最后绝对成功才罢休。
他因为想领建筑防护金，来这里这已经是第七回，早已经铜墙铁壁。
但不晓得为什么，这次钱穗说出这句话，他一下有点腼腆起来。
于是便咳了咳，清清嗓子。
虽然不好意思，但事情还是要办的。
“还是昨天那个事。”叶非凡把自己的身份证等东西推了过去。
钱穗想了想，问：“你是哪里有疑问吗？”
叶非凡拿出手机翻到一个页面，对着钱穗，说：“我查了相关规定，私人古宅只要建筑年限超过两百年，就可以申领这个防护基金。”
钱穗将叶非凡的古宅资料一览下来，心知问题所在，直接指出：“你这个住宅没有古宅地基存向证书，没有证，后面就没办法进行操作。”
叶非凡忙道：“可是，它年限是远远够的，当□□的时候家里有事耽搁了，但我们村委办公室可以开证明，证明它存在的时间。”
钱穗摇摇头，“不行。你必须先把古宅地基存向证补办了。”
要是真这么容易，叶非凡也不会往这跑这么多次了。
要补办这个古宅地基存向证，要求要在产权清晰无纠纷的前提下，由房屋产权管理者本人到古建筑管理所申请补办。
叶非凡手中这幢古宅原先是他母亲的，他母亲去世后便由叶非凡继承。问题就出在，当初叶母出嫁后，曾将这幢婚前不动产借用给夫家用以抵押办贷款，当时抵押签合同之时叶母签还签过一份奇怪的同意书，然后，这份不动产在性质上无形就发生了转变，成了婚后夫妻共同财产。
后来叶女士和丈夫离婚，又在去世前把这份不动产过户到儿子的名下，理论上来说已经是叶非凡的了。
但是，等叶非凡想领防护金的时候，系统就显示产权不清晰。
他要想办古宅地基存向证，还得争得另一个人的同意，两人一起签字。
另一个人自然是叶非凡生物学上的父亲。
而叶非凡绝对不可能去见那个人，所以事情就一直卡在这个环节，没办法进行下去。
而这些私事，叶非凡无论如何都对别人说不出口。
他的眼眸身处闪过一丝痛苦之色。
钱穗无声叹了一口气。
在一张纸上写下一串数字，递出去，说：“先让别人办事，别挡着了。”
叶非凡怔愣了半秒钟，回过神，认真将纸条捏在手机，说了句：“谢谢。”然后退开了。
*
“你如果愿意的话，就说说吧。”
一间充满禅意的茶室里，钱穗和叶非凡相对而坐。
现在是中午十二点，钱穗的午休时间。
政府综合大楼不远处开有一间茶室，步行百来米就到了。
大概是叶非凡跑了七八趟政府大楼的做法让人同情，又或者是钱穗对她工作后服务的第一个对象印象深刻脑子里不时闪现叶非凡颓丧青年的模样，让她稍稍微都有点同情。
产生了一丁点心软情绪。
这才把人约到了茶室，看看能不能当上一会儿知心姐姐，替他解决了这个问题。
当然也是真不想看到他隔三差五就到自己眼前报道。
叶非凡吭哧吭哧了一会儿，慢吞吞把现在自己名下这个房子的由来和父母辈的一些事情向钱穗讲了一遍。
当年叶非凡父母离婚的原因是他父亲婚内出轨，后来二人离婚叶女士甚至净身出户，她拼死捏住自己的婚前财产，可是古宅被叶父以抵押之名暗中操作过，有了漏洞，就算叶母生前将之转移过户到儿子名下，却也并不绝对安全，叶父依旧有一半处置权利。
叶非凡一张丧起的脸在提到他生父的时候，产生一丝厌恶之色。
“当年我妈把老房子给我的时候，东郊的农村老破房子并不值钱，这大概也是那人当初什么都没直白来抢的原因。但现在不一样，两三年前东郊就在开发，现在成了旅游区，价值不可不可同日而语。那人动了要卖那房子的心思，我要是去找他，岂不是正中他下怀。”
叶非凡紧紧咬着后槽牙，一拳头锤在桌面上，眼眶充斥着一股赤红，“可是，这是我妈的东西！他凭什么来动！”
钱穗慢慢饮了一口茶，她总算知道叶非凡的想法和为什么非要申领古宅修缮防护基金了。
政策规定，私人古宅申请领取古宅修缮基金后，未来十五年内是不允许交易拆建改卖的。故而普通人就算家里有个辈辈继承得来的老建筑老房子，一般情况下都不会来打着个主意，谁愿意自己的房子十五年自己不能做主变动交易？
而叶非凡，就是不想让他这个老宅子被卖掉，所以一定就要申请到这个基金。
所以问题是，一切又回到现在这个节点。叶非凡的老房子没有古宅地基存向证，在文件上就不算私人古宅，自然也就领不到这比基金了。
这小子现在就像一头陷入困境的蛮牛，即使知道出不去没办法，依旧不听奉劝一个劲往墙上撞。
可怜兮兮。
钱穗端上桌上深色的茶壶，给叶非凡沏了一盅。
掀了掀眼皮，“不用那么着急。”
叶非凡拉耸脑袋，又成了无精打采的样子，“我不着急，那老畜生却已经急着想卖我的房子了。”那是他妈妈留给他的，她妈是从外公手上继承来的，老房子是叶家的祖宅，老畜生有什么资格染指！
“所以，你，你能不能通融通融，就给我审批通过吧，求求了呜呜呜……”叶非凡抱着脑袋，几乎要哭了出来。
钱穗满脸汗颜，“想什么呢。”她抽了想纸巾递过去。
叶非凡缓了一会儿才缓过来，“对不起，我不是那意思，我脑抽胡言乱语了。唉，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钱穗又品了一口茶，“也不是一点办法没有。”
叶非凡依旧垂着脑袋，“哦。”
下一刻，“啊？！”
眼睛抬起来，现出充满精神的亮光。
钱穗瞥了他一眼，缓缓道：“你不必把目光一直死盯着古宅防护基金这一块。”
叶非凡：“您说！我听着！”
“我记得旅游文化管理局那边，有一个政策。可以允许私人住宅申请成为物质文化保护，申请成为景区古住宅文化景点。东郊不是正好往这方面开发了么，你申请后，上面会派建筑专家进行实地评估，如果通过，他们会对住宅进行完整的修缮维护。并且是每过一段时间都进行维护。”
“同样的，一旦最后成功。即使你是房产所有者，你也不能随便处置这个地方了。不是十五年，是一直。但相应的，后期景点收入，你应该能拿一点分成。具体多少要你自己去看。”
钱穗轻轻放下茶盏，“所以，现在由你自己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这条政策，其实比较多用在私人捐献建筑财产给公共社会这一块。
钱穗也是看这人好像实在没辙了，才给他指点了下。
叶非凡锁眉沉沉思考，“好，我会，认真考虑，谢谢你钱小姐。”
他是真心感谢钱穗，他和钱穗的关系只不过是不认识陌生人，她看出自己的困境，还请自己来茶室，给自己想了解决办法。
她以前当明星时，那样的耀眼，让人喜欢。现在成了一名为人民服务的公务人员，好像更闪闪发光了，不比当明星差一分半点。
叶非凡突然对网上那些污蔑钱穗的谣言嗤之以鼻。
他只相信自己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钱穗她，是真的，很好。
叶非凡回家思考了一晚上，一晚上没睡。
就在夜幕破开，朝阳升起，天天萦着一层金边，暖光撒娇窗户的那一瞬间。
他忽然想通了！
他一直以来的目的就是想保住叶家的祖宅，因为他母亲说所这里是外公长大也是她长大的地方。
他生父一心想把叶家的祖屋换钱，叶非凡不会让他如愿以偿，那还有什么比让叶家的房子成为社会公共财富要好呢！
以后别人去参观叶家，会讲到叶家的历史，那是叶家存在过的见证。母亲和外公如果在世，应该也会同意的吧。
叶非凡豁然开朗，像是被点拨一样，变得精神奕奕。
起了床，洗漱完换好衣服。
早饭也等不及吃，直接往政府综合大楼那边去。
钱穗他们几个正次序从办公室门往里走，秦晚晚眼睛随意往大厅一扫，看见一个略熟悉的面孔，顿时小声惊呼，“他又来了！”
钱穗正给杯子灌开开水，头没抬，耳朵动了动，“唔？”
秦晚晚偏头看了钱穗一眼，忽然，揉了揉眼睛，“穗穗，你头发上有脏东西。”
钱穗走到自己位置上，放下水杯，从抽屉拿出个小镜子，照了照，看来看去，“没有呀。”
秦晚晚“……？我眼花了？”她又揉了揉眼睛，“最近视力好像有点下降。”
黄月珊也过来了，“别揉了，周末放假去医院查下视力。”
秦晚晚点点头。
大家头抬眼瞅了瞅坐在大厅位置上的熟悉小伙，直觉这就是来看钱穗来看明星了，心里纷纷摇头，这年头的小伙真是太夸张。
只是她们没想到都想错了。
叶非凡今天没有去排队，就一直坐着等着。
等到中午工作人员休息。
守着钱穗出来，叶非凡探头探脑就过去了，叫了一声：“钱小姐！”
钱穗把他一扫，看出他今日精气神似乎格外不同。
“怎么了？”
叶非凡笑了笑，“没什么，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一声，我想清楚了。我决定去申请那个什么了，待会儿就去，这事多亏了你，必须来跟你说声谢谢的。”
“我也只是提了个建议，不用感谢，都是你自己的决定。去吧，这边以后不会再来了吧。”钱穗多少忍不住调侃了一句。
“不会了不会了。”叶非凡自己也不好意思，鞠了个躬，“那我就走了，谢谢钱小姐。”
就讲了两句，没耽误到他到食堂吃饭。
同事已经帮着占了位置。
又十分好奇，“嘻嘻，不会是真管你要签名儿来的吧。”
“说不定还有合影！”
钱穗摇摇头，“净瞎说。”然后粗略讲了两句叶非凡的事换了个方式解决，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黄月珊就赞许地看了她两眼说：“不错。”
说得钱穗不好意思，咳，真的是顺手给的一个联系啊。
周六周天放假，钱穗寻思着，自己可以请宁洲吃饭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