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016

016：

“沫沫, 爸比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林三岁蹲在林以沫脚边，抱着她的小腿，把自己可爱的脑袋支在林以沫膝上，企图用撒娇卖萌的方式吸引女儿的注意力。

因为, 沫沫一声不吭地坐在沙发上, 已经坐了半个小时。

没有反应。

林三岁丧气地朝林十三摇摇脑袋。

林十三烦躁地来回走动, 他可不像林三岁, 林三岁只以为女儿心情不好，想努力逗她开心, 他却是知道, 沫沫是在担心床上躺着不醒的那个大号林屿秋。

同样是爸爸，到现在沫沫还没喊过他爸爸呢。

林十三一颗心仿佛泡在醋坛子里，酸得直冒泡, 不过那个疯批林屿秋状态确实不对劲，女儿这么在意大号林屿秋, 真要出事，伤心的还是沫沫。

林十三不想看到女儿伤心。

而他又很清楚地意识到, 送林屿秋去医院根本没有用。

就算想帮忙都不知道该怎么帮。

敲门声忽然响起。

林十三去开门。

一身运气装的青年动了动鼻子：“今天没做好吃的？”

哦，对面那个只要回来就一定来蹭吃蹭喝的小白脸。

“没有。”林十三硬邦邦地说。

潜意思：赶紧回自个儿家。

“哟, 心情不好呀, ”许知梧仿佛没看出林十三满脸拒绝, “说不定我可以让你心情变好哦~”

林十三想把大门怼上去, 没等他行动, 沙发上的林以沫起身：“许老师，我有事情想请教您。”

许知梧朝黑脸的林十三眨了下眼睛, 大摇大摆进了屋。

林以沫残忍地把两个小林屿秋赶到厨房去做晚餐, 还得加一道许知梧喜欢的菜。

“听话。”她一人脑袋上揉了下。

林三岁立刻欢天喜地, 捧着脸蛋：“沫沫摸我了。”

林十三被他的蠢样气到：“开心个屁啊，我们可是爸爸，沫沫把我们当小孩呢。”

林三岁歪着头，奇怪地说：“我们确实是小孩啊。”

“不要加‘们’。” 林十三忿忿围上围裙，一边做饭一边竖起耳朵听客厅的声音。

他听到沫沫问许知梧：“许老师，您知道什么是心魔吗？”

“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许知梧坐在林以沫对面，目光轻轻掠过卧室，“这是修道之人会面临的一种考验。”

“特别危险？”

“特别危险倒不至于，”许知梧腿长，显得他坐的那条凳子十分娇小，“这么说吧，你可以把心魔当成一个如影随行的噩梦，它时时刻刻存在，影响你的神智，讨是讨厌了点，但只要你能做到无视，它就无计可施。”

林以沫追问：“有办法消除吗？”

她坐在沙发沉思的那段时间，其实是在听系统给她科谱修真体系，让她对林屿秋现在的情况更加了解，系统还根据林屿秋现在的情况，圈出小说中的一段，表示应该就是林屿秋回来之前经历的情况。

那段剧情是小说的一个高潮，男主林屿秋被同门陷害掉落魔巢，被折磨百年，突破至元婴，成功离开魔巢，找仇人报仇，越级与高自己两阶的修士战斗，生死关头之际，被宗门师祖所救，之后他拜师祖为师，开启下一个阶段的旅程。

正符合林屿秋现在身体受伤的程度。

但小说里并没有说林屿秋在魔巢百年诞生出心魔，只表示性情变得暴戾许多，后来在师父的帮助下，恢复正常。

关于魔巢那段也是一笔带过，没有过多描述，都是通过配角的话侧面描写魔巢的恐怖。

小说里只着重表明，林屿秋每次突破的重要关头，都是想着女儿林以沫，然后成功突破。

而系统只说林屿秋的心魔是林以沫，至于怎么消除心魔，干脆地表示不知道。

所以林以沫想到询问许知梧。

通过许知梧的解释，她对心魔的认知清晰多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心魔其实就是心理阴影吧。

比如一个人被蛇咬了，看到蛇就会浑身发抖。

看了恐怖的鬼片之后，一个人不敢待，总觉得屋子会随时冒出一个贞子。

……

林以沫不知道许知梧说的“特别危险倒也不至于”是不是打了折扣，稍稍一想，任何一个正常人，时时刻刻被“心理阴影”折磨，能好受吗？

她并不希望爸爸因为她受折磨。

“没有。”许知梧双手一摊，干净利落地摇头，随后反指心脏的位置，意味深长地说，“心魔心魔，长在心里的魔物，怎么消除？连心一起吗。”

“一点办法也没有吗？”林以沫皱眉，顺着许知梧的话，她瞬间脑补出一个画面——拿着刀的她，居住在林屿秋的心脏上，不辞辛劳地用刀狂戳那颗心脏。

整个人都不好了。

“小朋友，问这么多，总得先告诉我，你从哪里知道心魔这个东西的？”许知梧撑直腰背，凑近少女，凝视少女清透澄澈的瞳孔。

“让我猜猜，该不会……”他拉长声音，视线转过卧室门口，眼中浮起点点细碎的笑意，“你成年的父亲回来了？”

林以沫：“……”

你可以去算命了。

“真的啊。”从少女透露出的表情得到答案，许知梧挑了下好看的眉，起身，“方便让我看看吗？”

他之前的猜测还真应验了。

行吧，许知梧一脸“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完全不用她解释了。

先不说心魔，光是系统说她爹那一身的伤，也得请许知梧看看，有没有办法帮助恢复。

同是修真者，应该有办法吧？

怀着这样的念头，林以沫推开卧室的门，让许知梧进入。

许知梧饶有兴趣地走到床边，床上的林屿秋毫无知觉地躺着，面色苍白如纸，如果不是胸口平稳起伏，看起来更像一具冰冷的尸体。

林以沫有些难受，低声道：“我爸爸他……受了很严重的伤。”

“唔……看出来了。”许知梧语气轻松，但一直注意他神态的林以沫看到他拧了下眉心，心中一紧。

旋即许知梧弯腰，凑近林屿秋，近得都快贴上她爹脸了。

她：“！”

画面看起来多多少少显得有些怪异。

没有元神。

元神出体了。

许知梧直起身，他如今实力下降，只能看出床上人的身体看似完整，实则如同碎片般被强行粘在一起，脆弱得用点力就能戳破。

然而虚弱归虚弱，身体透出来的、只有修士能感受到的威压昭示着对方修为不低。

许知梧长睫敛下，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叹息，力量的消退让他已经无法具体感知别人的修为。

不过凭经验判断，林屿秋既修出元神，修为至少在元婴期。

这样的修为，即使放在异界，也算跨入强者行列，却受如此严重的伤，如果在异界，服用各种灵药调养夺，也许几年之内能痊愈。

可这个凡人世界灵气稀薄，想要修复这般重的伤，可能性为零。

再加上小朋友询问的心魔……重伤缠体，心魔蚀魂，搞不好一个不小心就一命呜呼。

林以沫：“……”

她从许知梧的脸上看到她爹命不久矣的答案。

“聊胜于无吧，”许知梧手放进兜里，再拿出来时，掌心多了个小玉瓶，递给林以沫，“把里面的东西喂给你爸爸，可能有用，也可能没有。”

林以沫接过。

“不用道谢，就当给的饭钱。”许知梧眨了下眼睛，堵住了林以沫即将出口的道谢，“至于心魔，只要你爸爸还活着，没有大问题。”

潜意思：人先活下来再说吧。

林以沫居然懂了。

然后许知梧直接走了，饭也不蹭了。

林以沫小心翼翼倾倒玉瓶，倒出一颗药丸，大小形状看起来特别像麦丽素，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宿主，经过扫描，药丸应该是修士吃的灵丹，给林屿秋吃完全没有问题~”

——“获得来自许知梧无偿赠送的灵丹，【和许知梧成为朋友】任务完成度70%，赠送随机红包一个。”

林以沫顺势点开红包。

【复制卡*1】

——“哇，幸运地抽到了复制卡！宿主，复制卡可以复制一切非生命物体，时效持续一个小时。你可以用它复制一颗灵丹，灵丹给林屿秋吃了，效果是立刻出现的，就算一个小时后灵丹失效，这个时候灵丹的药效早就被林屿秋吸收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林以沫又不蠢，当然明白系统的意思，立刻使用复制卡，眨眼间，手心里多了一颗麦丽素模样的灵丹，和许知梧给的那颗一模一样。

她赶紧把两颗灵丹一并塞进林屿秋嘴里，不知是不是心理原因，觉得他的脸色好看了许多，没那么苍白了。

坐在床边，林以沫迟疑了下，最终还是握住林屿秋的手，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手背上。

她确实还不知道怎么面对成年林屿秋，甚至林屿秋们陆陆续续的回来，对她来说算不上什么惊喜。

但是，她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爸爸的痛苦了。

已经做好饭的林十三和林三岁一起过来叫女儿吃饭，他们站在门口，看到了女儿的整个动作。

静看几秒后，林十三拎着林三岁的后领，安安静静地返回了厨房。

“你干嘛！”林三岁不高兴地跺脚，“为什么不让我喊沫沫！”

“我不想看到她跟那个林屿秋在一起！”

“他一回来，沫沫都不理我们了。”

“沫沫还喊他爸爸，他都没有喊我爸比。”

越说越委屈，林三岁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抽噎着说：“沫沫会不会不要我们，只要那个林屿秋了啊。”

“闭嘴。”林十三面无表情道。

林三岁哭得更凶了。

他想起最开始只有自己一个爸比的时候，沫沫对他可好了，经常抱他，担心他摔着碰着，可是自从林十三回来后，沫沫都不怎么抱他了。

被林十三一对比，他一点用也没有，现在又来一个更大的林屿秋。

只有一个沫沫。

却有三个林屿秋，沫沫又很喜欢最大的那个林屿秋。

他作为最小的林屿秋，更不受待见了。

林三岁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哭得那叫个稀里哗啦，完全没有要往回收的意思，林十三冷眼看着他哭，本就心烦意乱的心情被他哭得更烦了。

然而，林三岁的话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

但他不想承认。

都是林屿秋，床上那个不就大一号吗，有什么可毫横的！

“别嚎了，”林十三收起心中的酸涩，嫌弃地看着林三岁，“瞅瞅你，哪有点当爸爸的样子？我是沫沫，我也不要你。”

这话恐吓度超标，林三岁硬生生把哭音憋了回去。

他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看林十三，听他分析：“知道为什么沫沫现在稀罕床上那个疯批吗。”

“为、为什么？”林三岁吸了吸鼻子。

“因为他有病啊，”林十三冷笑，“我们的沫沫可爱又善良，肯定不会放任有病的疯批自生自灭，自然会对他多稀罕一些。”

林三岁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低下头想了会儿，再抬头时，他已经笑开了：“那是不是我生病的话，沫沫也会这么稀罕我？”

林十三瞬间明白他的脑回路：“你他妈要是敢故意生病，老子把你打包塞垃圾桶信不信！”

林三岁：“……”

……他信QAQ。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听我的，”林十三一巴掌拍在灶台上，表情充满斗志，“我们先让那个疯批好起来，这样沫沫就不会因为他生病而偏心他，到时候再好好对付他。”

“我们来照顾疯批，正好可以减少沫沫和他的接触，她明天还要去学校考试呢，不能让她分心。”

林三岁认真思索，认为林十三的“计划”靠谱，那他就先委屈一下，听他的话。

反正、反正他又打不过。

就这样，小号和中号林屿秋成功联盟！

第一步：给疯批炖一锅汤。

疯批醒了后可以喝，营养上去了，身体不就好了？

于是，当林以沫离开卧室来到厨房，看到的就是两个林屿秋忙碌炖汤的样子，听到林十三说是给林屿秋炖来补身体的，她颇为感叹地点头：“还是自己懂得心疼自己啊。”

林十三表情扭曲：……鬼才心疼那个疯批啊！

*

直到他们做好晚餐、吃完饭、收拾好一切，林屿秋也没有要醒的迹像，不过冰冷的身体暖和起来，脸上也肉眼可见的有了血色。

状态在往好的方向转变。

林以沫也终于放下心来，眼见时间不早了，两个林屿秋催促女儿洗漱。

“睡香香的，明天沫沫考满分！”要不是林以沫拦着，林三岁还想给她洗脚。

这下面临一个问题。

陈爷爷出租的这套房是一室一厅，一直都是林以沫睡床，林十三和林三岁睡沙发。现在卧室的床躺着林屿秋，林以沫自然睡沙发了。

那么林十三和林三岁……

“我们睡地板，挨着你！”

林以沫看了眼地板，断然摇头：“不行。”

卧室的床有两米宽来着。

林以沫来到卧室，林屿秋依旧昏睡，她看了几秒，回头对跟进来的两个林屿秋说：“你们挨着自己睡。”

俩小号林屿秋：“？？？”

坚！决！不！要！

林以沫一锤定音，还给他们指了位置，林三岁睡林屿秋左边，林十三睡右边：“你们不是说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正好可以随时注意‘自己’的情况。”

两个小号秋：“……”

合着他们真的成工具秋了！

林以沫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个小号林屿秋内心一千万个的不愿意，她对自己的安排，非常满意。

道了晚安，合上卧室大门，往沙发上一躺。

脑海里回顾今天发生的事，想着想着，眼皮慢慢垂下，思绪坠入黑暗。

*

林屿秋意识苏醒，立刻察觉到体内原本干涸的灵气多了一缕，正是这缕多出来的灵气，让他没有压抑住的伤势得以再度维持一个堪堪平衡的状态。

他的嘴角温柔地扬了起来。

元神回归之际，林屿秋看到了宝宝坐在床边，紧紧握着他的手。

只是太过虚弱，无法回应宝宝。

片刻后，那抹温柔神情在他抬起虚浮无力的手臂时，僵住，眉羽间缓缓浮起阴冷：这具破碎无用的身体要来有什么用，元神虚弱到连几个凡人都没办法击杀。

掀开被子，一瞬间似乎有东西顺着他掀开的被子滚落，咚地掉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音。

林屿秋动作一顿。

下一秒，灯光大亮。

“你把003踹下床干嘛！”那是还带着几分睡意的咆哮。

林屿秋缓缓转头，看到了穿着睡衣怒气冲冲的林十三。

睡得香喷喷的林三岁摔懵了，他从地上坐起来，一脸茫然地揉着屁股。

林十三不像林三岁那么没心没肺，他一直强撑着睡意半醒半梦，透过灵魂线观察大号林屿秋那一动不动黑秋秋的恶兽灵魂。

当恶兽忽然动起来时，林十三就知道，林屿秋醒了。

现实中，他悄悄睁开眼，然而房间内漆黑一片，他看不到林屿秋的脸，只模糊看到他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林三岁就摔地上了。

他理所当然认为那是林屿秋踹的。

……

“你他妈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们都是林屿秋，我才不怕你！”和林屿秋目光对上的刹那，林十三后背猛地一凉，他一边搓着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一边大声道。

越是心里犯怵，就得越大声。

虚张声势总比怂头怂脑的强。

林三岁依旧没醒过神来，他困困地揉了揉眼睛，抬起小短腿爬上床，继续睡。

这个猪队友。

林十三懒得管他，昂首挺胸地和林屿秋对视。

“真是粗俗啊……”

林屿秋摇摇头，用审视地目光看着桀骜不训的林十三，遥远的记忆浮现，不自觉发出疑问：曾经年少的他是这样的吗？

毫无预兆的，他伸手扼住趴在床上的林三岁。

“不怕我？我杀了他，你又待如何？”充满病态的青年双眸盈满温柔的笑意，好像扼住的不是一个人的脖子，而是在把玩一件喜欢的物什。

尽管他并没有用力，然而弥漫出来的疯狂杀意依旧吓得林三岁一动不敢动。

要、要尿裤子了呜呜呜呜呜。

下一秒，卧室房门被推开。

这个时候推门的人是谁，林屿秋们都知道。

林十三眼睁睁看着疯批林屿秋瞬间变脸——周围散发的恶寒气息消失殆尽，眼中的笑意未变分毫，却成了真正的温柔可亲，一点也不可怕。

同时，扼住林三岁的手一松，熟练地将林三岁抱入怀里，手放在他后背轻轻拍着，状似哄他。

林十三：？？？？？？？

我艹！

被卧室内传出的声音惊醒的林以沫一进门，看到的便是大号林屿秋坐在床上，怀抱林三岁轻哄的画面，林十三站在地上，怎么看都是三个林屿秋友好相处的温馨场景。

“爸爸”两个字在嘴边转了一圈，却没有顺利喊出，林以沫只好放弃，几步来到床边：“……终于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林屿秋轻柔地将林三岁放回床上，并用被子盖住，随后拉住女儿的手，瞳眸深深地凝视着她，道：“爸爸没事了。”

继而心疼地蹙眉：“手怎么这么凉？”

听听这声音，看看这表情，没有丝毫虚伪、做作。

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把女儿捧在心尖尖上的完美好爸爸，兼正常的好人。

殊不知，连接三个林屿秋的那根灵魂线上，恶兽化作的林屿秋，周身萦绕的黑气利刃，一半切割着他自己，一半转而对向林十三和林三岁。

“安安静静待着，敢在宝宝面前多说一个字，我现在就杀了你们。”

威胁的语气轻描淡写地像是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在林屿秋那个千疮百孔的世界里，所有人皆可杀，包括他自己。

只有一个小小的角落，是黑暗中唯一的光明，小心翼翼地放置着朝他软软笑着的女儿。

那是他还活着的最后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