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火锅进行中
漫展的事,张灵均当然知道。
他目前的爱好和漫展也有点关系,他是个唱见,按百科给出的释义,也就是“在视频网站投稿翻唱作品的业余歌手”。
通常来说,被翻唱的作品都带有强烈的二次元风味,但张灵均翻唱的多数都是国风经典。因为音色美妙,风格独特,也积累了不少粉丝,是个小粉红主播。
这次的漫展主办方邀请过他去参加展会,希望他能做个小小的开幕表演,活跃一下现场的气氛。
但张灵均拒绝了,他还没做好露面的准备。
原因也很简单:他只唱女声。
唱见中不乏同时擅长男声和女声的唱见,混二次元的群体也对男人唱女声这种事相当喜闻乐见,完全不会歧视的情况发生。
但问题就是,这群人实在是太不歧视、太喜闻乐见了!
不说唱女声的男唱见,就说那些做游戏视频的,做动漫视频的,甚至做美食视频的……不管做什么视频,只要主播是个男人,那粉丝们就一定会坚持不懈地做一件事。
——他们会想尽办法地起哄让主播女装。
这种起哄,主播可以一笑而过,假装没有看见,粉丝也不会觉得主播不女装有什么问题。
可张灵均对自己的性格太清楚了。
他从小到大,都不是个特别有主见、特别能在一群人的起哄中坦然自若的人。
要是真有粉丝持之以恒地在弹幕和评论区里起哄要他女装……
那他可能坚持得了三天。
三天后,保不准他就从了。
唱歌只是他的业余爱好,张灵均不打算把主播发展成自己的职业,也不希望这份爱好影响到他的日常生活。
所以尽管他已经是个小有名声的唱见,甚至也接到了广告方的询问,却还是始终保持着不谈日常,不开通社交账号,少与粉丝互动的作风。
之前杜若拍他的肩膀时,他反应这么大,就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检查自己存在电脑里的几个翻唱视频。
虽然就算杜若看到了视频,也发现不了什么,可谁叫他不想暴露身份,自己心虚?
不过此时此刻,更心虚的是杜若。
“是、是啊,漫展就剩最后一个下午了,我到底去不去呢?”杜若打着哈哈,“吃完鱼火锅之后时间也不早了,漫展场地挺远的,可能、可能不去了?”
话说出口,杜若便心痛起来。
那套水手是新买的,一次都还没穿过,就是为了这次的漫展准备的啊!
下次漫展得等到明年了,难道他要把这套水手服藏在衣柜深处——藏上整整一年?
杜若的动摇肉眼可见。
张灵均不知道杜若和朝有酒是在打什么哑谜,可杜若的情绪全摆在脸上,像一首轻音乐,直白好懂,又可爱有趣。
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些体会到杜若的纠结,于是笑着说:“还是去吧,漫展一年只有一次,错过了就要等到明年了。”
稍一停顿后,张灵均又在杜若惊奇的视线里继续说道:“不过今天已经是第二天,有些热门的手办和周边可能已经卖光了。”
“我不是去买手办和周边的。”杜若嘟哝,“我是……”
张灵均在熟悉的领域就没那么紧张了,他猜道:“准备出COS?”
杜若脸色爆红:“啊!我、我是打算……”后面的话却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只能将求救的眼神投向朝有酒。
张灵均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在心里评估了一遍杜若的外形条件。
身高,ok;身材,ok;脸,ok。
至于性格,他不止是ok,简直是浑然天成的,在现实生活中都很难遇到的标准日漫系可爱女生。
再加上他对COS这件事不否认却吞吞吐吐的态度……
张灵均恍然大悟:原来我的室友里有一个女装大佬!
存疑,但十有八.九被他猜中了。
“小心,服务员把锅端上来了。”朝有酒的声音打断了张灵均的思索,“菜也来了。”
朝有酒站起身,抬手从菜品推车里端出盘子,摆在桌面上,恰好挡住了张灵均盯着杜若的目光。张灵均惊讶地抬头望了一眼朝有酒,只看到对方的下颚。
桌子中间的锅是明火,已经被点燃了,火光舔上朝有酒的颌骨,令他侧脸上的阴影深重美好到像是被铅笔用力扫过。
张灵均并不吃朝有酒这样带着混血特质的古典帅气。
他对外表的审美偏韩系,喜欢精致的瓜子脸,精致的五官,再配上精致的发型,追求的是性别特质不突出、可盐可甜的中性风。
总结来说,就是“淡颜”。
可这一幕,却令张灵均隐约get到了朝有酒的英俊,就像过去偶尔看混剪视频时,会突然被某个回眸的片刻击中,在激扬澎湃的BGM中,瞬间就理解了这种风格的魅力一样。
虽然朝有酒的脸型和五官都与精致扯不上关系,细节上也不那么尽善尽美。要P照片的话,朝有酒的眼睛可以更大一点,双眼皮更明显一点,嘴巴可以再小一点,颜色也更红润一点,他的颧骨也需要稍微再P低一点……
这些改变都只需要一点点就够了,做一点点微调,就会让朝有酒的面部发生巨大的变化,拍张照片出来,能有一大群人狂呼“盛世美颜”。
可此刻,张灵均要承认,朝有酒本来的模样就很帅。
也许在照片里不是那么醒目,可真正动起来的时候最夺人眼球。朝有酒的气质又天然地具有压迫性——不是让人害怕的那种压迫性,而是让人忍不住靠拢的压迫性,像鼓点混合钢琴。
朝有酒已经放好了所有的蔬菜盘,宣布道:“可以吃了。”
鱼片是煮好了才端上来的。
汤底是浓郁的奶白色,鱼片薄而鲜美,加了酸菜和辣椒调味。张灵均不太能吃辣,又被勾起了馋虫,吃到最后,一边“嘶嘶”地吸气,一边还忍不住再吃一口。
朝有酒对这种自带微辣的锅底接受良好,除了夹鱼片时总小心地避开酸菜外,偶尔还会捞几根锅底自带的细葱。
杜若就不一样了。他吃了几口,又自己去调料区,给碗底加了一层厚厚的青椒末,再往碗里满满地舀一勺鱼片和鱼汤。
青椒末被滚汤一激,便散发出浓郁的辣香气息,呛得让张灵均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杜若立刻抬起头:“怎么了,是不是我弄得太辣了?”
“没事,是我吃不了辣。”张灵均说。
杜若匆匆点头,又把全部心神都放到了碗里。他不用筷子,而是用汤勺,连汤带鱼片地大口吞下,没几下就吃得碗里只剩一点汤和青椒末。
他又舀了满满一碗的热汤鱼片。
当他第三次埋头苦吃,朝有酒拿起铁勺,给张灵均的碗里添满了鱼片,给自己舀一勺,最后给抬起头来的杜若打满汤和鱼片。
“杜若吃饭很急。”朝有酒趁着杜若咕噜咕噜喝汤,转头对张灵均说,“你别管他,他最后肯定能吃饱,你先自己把碗堆满。”
张灵均被辣得直吸鼻子,一边吸一边胡乱点头。
六斤鱼片很快被瓜分得丁点不剩,杜若积极主动地调大火,把蔬菜一股脑地倒进锅里。
“点米饭吗?”杜若问,他吃的中途又去添了两次青椒末,现在嘴唇都肿起来了。
张灵均和朝有酒都摇头。
张灵均:“吃不下了,再吃点菜差不多。”
朝有酒:“吃火锅不需要米饭。”
于是三个人的嘴都空置下来,又都不想玩手机,都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醉哥很照顾人哦。”杜若说。
张灵均马上就理解了杜若口里的“醉哥”是在叫谁。
他笑了:“醉哥?不该叫酒哥吗,哦——”他很快反应过来,“今朝有酒今朝醉,有酒,所以醉。”
“我觉得这么叫很好听。醉哥的名字本来也很好听了,像武侠小说里的角色。”杜若喜滋滋的,“不过不是很像主角,像那种……像那种武力顶峰的配角。”
杜若比划着,举例道:“像独孤求败、西门吹雪。醉哥的名字就这个风格。”
“我妈确实是个狂热的武侠爱好者。”朝有酒说,“她给我取的名字。”
“那是说,你爸是外国人啊。”杜若好奇,“还是更前面那一辈?”
“我爸是德国人。”朝有酒回答,“我妈是中国人。”
张灵均问:“那你应该会讲德语?”
“会讲。”
“你还会讲英语,哇,三语人才!”杜若羡慕地感叹,“太厉害了!”
张灵均很感兴趣:“那你能做翻译吗?”
朝有酒思考了一下,解释道:“我大部分时间待在国内,接受过系统的中文和英语教育,德语是我放假时去德国和我爸待在一起,在那个环境里听会的。所以我德语的日常对话没问题,阅读和书写水平都不怎么样,做翻译比较困难。”
“但你要是想往这个方向发展,总是要比我们这些简单很多吧?”杜若说。
“对。”朝有酒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做翻译呢?”杜若问。
“我不怎么感兴趣,而且翻译对我来说算是一种枯燥的重复劳动。”
张灵均和杜若都没有听懂。
朝有酒进一步解释:“对我来说,翻译就像,你说‘他在做什么’,而我翻译说,‘他在干嘛’。因为我有两种主要的语言系统,翻译时不会有思考怎么转换语言的过程,对我来说,翻译两种语言,只是把上一句话换一个表达重复一遍。”
或许是吃饱后脑子不够用。
杜若发呆。
张灵均满脸迷茫,又不好意思再问。
“一般的翻译会有两个转换过程。”朝有酒进一步解释道,“先去理解这门外语在说什么,再思考怎么信、达、雅地用另一种语言表达。对我来说这两个过程都不存在。”
“哦——”杜若明白了,“那是好无聊。”
张灵均轻声说:“像应声虫。”
“也不会这么简单,正统的翻译还需要大量专业训练。”朝有酒说,“我只是不感兴趣。”
他们又乱七八糟地聊了一通。
张灵均和杜若终于能自然地和对方说笑了,还交流起朝有酒不了解的漫画和番剧。
杜若说得眉飞色舞,偶尔还会大笑,张灵均就内敛很多,通常都是在杜若说话时点头附和,或者不太赞同地保持沉默。
这两人忙着说话,朝有酒一个人吃掉了大多数蔬菜。
直到杜若终于意识到他们吃了近四个小时。
“现在就算去漫展也没什么意思了……不去算啦,明年再去也可以的。”
他这么说着,毫无动摇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