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就是……
张灵均悄声和杜若吐槽:“寝室里最奇怪的人说寝室里最不奇怪的人奇怪呢。”
杜若捂着嘴偷笑。
“哎呀, 也不要这么说嘛。”他偷偷瞥了一眼已经从朝有酒和张灵均的挟持中挣脱出来,独立行走的赵青云,“你觉得醉哥算是最不奇怪的人吗?你不会真的这么认为吧?”
张灵均想了想,承认道:“我觉得我们寝室所有人都很奇怪。我们寝是个奇葩寝。”
万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的杜若:“……”
“叫叫啊。”他语重心长地说。
“什么?”
“不要经常瞎说大实话。”杜若拍拍他的手臂, “不符合社交的潜规则的。”
张灵均歪头看着他:“其实我有个问题很早就就想问了, 就是一直找不到人能问。”
“……你问?”杜若迟疑, “我试试回答?”
“你们好像总有什么各种各样的潜规则,谁都说不清楚,但是谁都知道的样子。没人把这个东西明说出来, 也不落实在纸面上,全都靠人意会。”张灵均认真地问,“那你们为什么能成功意会?你们多长了什么器官来接收潜规则吗?就像蝙蝠能发出和接收超声波一样?”
“……你问住我了。”杜若语塞。
张灵均本来也没期待能从杜若这里得到什么靠谱的回答,他平静地“哦”了一声,又把头转向前方。
杜若还捂着头在旁边冥思苦想,张灵均想要劝他别想了,又感觉没必要去劝,杜若想一阵,想不出来合适的解释, 自然就会放弃。
在长久的生活中, 张灵均慢慢地体会到的事实是,他总是没办法融入到一个集体之中, 也总是没办法交上朋友。
总是有什么东西阻碍他和其他人之间的沟通。
他很难区分玩笑话和真心话之间的区别,很少能听懂别人的言外之意, 也几乎没办法理解对方的话到底是在客套还是在承诺。
那种感觉很奇特。
很多时候,他站在人群之中, 看着他们聊天、说笑, 而他开口, 却时常引来一阵尴尬的沉默,或者使其他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就好像他缺少了某种其他人都拥有的感知方式,因此无法接收和理解由这种方式传达出的信息。
就好像他身有残疾,却连具体是什么残疾都不清楚。
张灵均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到了朝有酒身上,自从赵青云问出那个问题,朝有酒还没给出一个回答。
赵青云执着地盯着朝有酒看。
照清和快走了几步,不动声色地挡住了赵青云的视线,把朝有酒和赵青云隔开。
“我们都走了好久了,大家口渴吗?前面就是超市,我们去买点饮料怎么样?”照清和语气轻快,“你们不去的话等我一下。”
他看上去一点也没有被刚才的事情影响到,不,那已经不止是没有被影响到的程度了。
照清和完全就是一点也不在乎——他既不在乎孙江的话,也不在乎赵青云的话。这两个人的发言没有在他心里留下丁点波澜,他在赵青云狠狠怼了孙江之后的表现,仅仅是因为他站在自己的室友这边。
张灵均心里很清楚自己在待人接物上的缺陷,所以总是会认真观察其他人的表现。
他对寝室里的所有成员有个模糊的认知。
醉哥这种社达现充没什么好说的了,他的表现属于没办法学习的东西,你连模仿都没办法模仿出来,就像凡人不可能模仿神仙一样。
说实话,张灵均甚至根本就看不懂醉哥的操作,因为醉哥在不同人面前的应对方式也是完全不同。醉哥对杜若,对照清和,对赵青云,对他自己,态度是很不一样的,张灵均品不出来细节上到底哪里不一样,只是直觉地知道不一样。
杜若呢,虽说比他强些,可也强不到哪里去。而且杜若的表现放在二次元实属正常,放在三次元,就真的有点浮夸,是会引起不少人反感的浮夸程度。
赵青云这种……就不说了。
大家阶级都不一样的。
他们也就是被分配到了同一个寝室,又有醉哥在中间打圆场,才能缓慢地熟悉起来,不然,他们之间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交集。
张灵均觉得所有室友里面最值得他关注的是照清和。照清和最大的优势就是好看,他虽然远远比不上照清和,但是也很好看。
张灵均也不求自己能像照清和一样达到海王的程度,他能表现得正常一点,交到几个朋友就很好了。
照清和一提议买水,张灵均马上积极响应:“我和你一起去。”
“哎你们都渴吗?我还好其实……算了我也去吧!”杜若跟了上来。
现在只有朝有酒和赵青云站在超市的门外了。
“还想不出来怎么回答我吗?”赵青云双手插兜,“还是说想到了怎么回答,但是不想说?”
朝有酒心说你怎么这么执着,有必要吗。
“你是那种绝对不批评任何人的类型?看不出来啊。”赵青云又说,“别让我唱独角戏了醉哥,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好歹说点什么吧,别看我这样,一直自说自话其实我也会觉得尴尬的。”
朝有酒心说这就是你尴尬的样子吗,那你岂不是平时一直都很尴尬。
他觉得没什么好批评或者发表评价的。
孙江说的是他们那一辈人惯有的观念,也就是爱说教这点烦人了点,可也不痛不痒的,他说的话你要是不认可,保持沉默就是了。
但他也能理解赵青云激烈的反应和连珠炮似的反驳。
和自己完全相反的观点很恶心人,被用和自己相反的观点教育很恶心人,按照自己喜爱的方式生活却被批评就更恶心人了。
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是两代人、两种截然相反的思想的碰撞。
谁都会觉得自己才是对的,谁都有事实证明自己的观点,谁都生活在支撑自己观点的圈子里。
他们只是偶然之间碰上了面而已,谁也没法动摇谁。
室友们拿着选好的饮料出来了,他们继续向着寝室的方向走。
朝有酒说:“我是不太喜欢孙哥。”
“不太喜欢?这就是你的批评?”赵青云饶有兴致,“这根本不算批评,这只是你的私人情绪。”
杜若震惊地插嘴:“不喜欢不算批评吗?”
“当然不算。”回答他的人是张灵均,“我不喜欢榴莲,又不能说明榴莲有什么错。当然也不能说明不喜欢它的我有什么错。不喜欢和批评无关,喜欢也和赞美无关。”
照清和仰着头,一口气灌下了大半瓶维生素饮料,这才放松地舒了口气。
他懒洋洋地接口道:“你们好麻烦啊,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呗,我已经把人的联系方式全都拉黑了,现在赵青云能收养那条狗了。”
就算所有人都不喜欢孙江,还是为照清和理直气壮的态度侧目。
“干什么?干什么?”照清和睁大眼睛,“看我干什么?我错了吗?”
也没人想就错还是没错和照清和讨论。
更没人想就三观、道德之类的东西和照清和掰扯。
在这方面,全寝室的人都有共识:照清和虽然说不上坏,可在某些方面完全没救。
他就是双标得异常坦然、毫不遮掩,是那种……关系好的话,大概就算你杀人放火,他也会替你作伪证和处理尸体的人。
作为旁观者,批判批判他倒是无伤大雅,还能显得你很正义。
但很显然,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照清和就是对这个寝室很有归属感,对自己的室友很满意,自发自动地把室友们划分到了自己人的范畴。
作为他完全不管理由的被偏向对象,你去指责他就很没趣了。
就好比你在外面打人,你爸妈来了之后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怒斥对方居然还手,难道你还能转头批评你爸妈不讲道理?
事实就是你爸妈不讲道理,但是其他人谁都能批评他们,只有你就是不能。
大家默契地略过了照清和的话,把视线集中到了朝有酒身上。
“没什么好批评或者评价的。”朝有酒知道这个话题是无法跨过了,“人都有缺点,也都有局限性,不是原则性问题的话,多看看优点,对不好的地方宽容一点就好……起码我是这么想。”
杜若咂舌。
他悄悄扯了一下张灵均的衣角,在张灵均看过来时压低声音说:“虽然我知道醉哥人很好,但他有时候真的好得太假了。就像照着什么鸡汤模板草出来一个人设一样。”
张灵均小声回复:“有吗?我没感觉到他好得太假什么的……我觉得他说得很对啊。”
杜若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
朝有酒听到了他们的话。他在心里骂了一声草,心说有完没完,我就乐意这么想这么做不行吗。
做得坏会被人吐槽,做得好也会被人吐槽,你们这些人,真难伺候。
宿舍区也近在眼前了,赵青云似乎是想说点什么,但看了看朝有酒的表情,他还是沉默了下来。
这次看狗的事情算是中途夭折,朝有酒有点遗憾,不过遗憾之情并不算深。
他掏出手机翻了翻行程表,欣喜地发现自己空出了两个小时为了这次看狗预留出来的时间。也就是说,他可以再去做点别的事情,不管是看看展览还是逛一逛不熟悉的街区都可以。
“哎,”杜若在楼下停住脚步,忧愁地提起了大家一直刻意忽略的点,“我们走就走了,皮皮怎么办呢?”
他发自内心地讨厌孙江,可是不管怎么说,皮皮还是需要一个主人呀。
照清和积极发言:“赵青云搞快点把狗带走,再上个证!他又没证据证明那是他的狗!”
这话被所有人一起无视了。
“孙江既然能在联系上我们的第二天就坐飞机过来看狗,”张灵均说,“那他肯定不会轻易放弃的。他知道我们的名字,知道我们的学校,那迟早能知道狗其实还是我们学校的割蛋协会在管,说不定他最后就直接去联系割蛋社长了。”
这虽然不是最好的结局,甚至想一想,他们兴高采烈地去帮忙,反而受了一肚子气,最后整件事还是和他们无关,但不管怎么说,杜若的话也很有道理。
那条狗如果是孙江的,不管之前孙江用了什么理由把它送走,起码发现狗失踪之后,第一时间去找了。
那孙江把它带回家,起码对这一人一狗来说算是个好结局。
就是……
照清和皱着眉,说出了众人的心声:“好气人啊。”
对啊!这也太气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