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无路赛
照清和把口里的泡沫吐掉, 兴致勃勃地凑到了杜若的面前。
“肿得很厉害啊，你到底哭了多久？这起码得哭上一两个小时才能肿成这样吧？双眼皮都成单眼皮了。”照清和说。
张灵均才刚把牙刷塞进嘴里，没法说话, 只能在旁边附和地点头：“嗯嗯嗯。”
“这么严重的吗！”杜若慌神了, 他盯着洗浴室里的那面大镜子左看右看，“我觉得……我感觉还好哇, 是肿了一点点，确实是双眼皮肿成了单眼皮……但是，一般也不会注意我是双眼皮还是单眼皮吧？”
谁会这么没事干地记住别人脸上的细节。
何况他也不是美颜盛世的类型。
杜若很有自知之明：他的长相确实可爱, 而且是非常纯粹的那种可爱, 圆乎乎的，小小的，但算不上特别精致, 跟漂亮、帅气之类的词更是完全不沾边。
照清和歪头瞅着杜若：“我和叫叫都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们不是“一般”的那种人嘛！
照清和随时都在关注别人的外表就算了，为什么连叫叫你也这样！
杜若勉强地说：“哎，可是，其他人不一定能看出来……”
“不如你现在出去，看醉哥和赵青云怎么说？”照清和提议道。
……可是赵清云和醉哥也不是“一般”的那种人啊！
我的室友不仅很奇怪，还对自己的奇怪没有一点自觉性。
可恶, 这句话外面加个书名号, 就完全是一本轻小说文名了。
“那你们要我怎么样嘛！”杜若自暴自弃地大叫, “我也没办法把脸变得不肿啊！昨天晚上我就试过了！”
“你怎么做的？”照清和问。
“我用蒸汽眼罩热敷。”杜若沮丧地说, “一点用都没有……”
照清和与张灵均面面相觑。
张灵均用一种“你怎么连这种常识都不知道”的语气说：“刚哭完要冷敷才行，热敷虽然不是不可以，但是哭得很厉害的话, 热敷只会加重肿胀。”
“真、真的吗？”杜若听得一愣一愣的。
但不管是照清和还是张灵均都没理他。
这两人热火朝天地讨论起来。
“我记得你在冰箱里放了面膜？”张灵均问。
“当时是拆了一盒, 现在还剩两片, 刚好分给杜若用一张。”照清和说，“那一盒面膜从开学用到现在都没用完呢，你要吗？你们可以一人一片。”
张灵均有些犹豫：“可以吗？我还没用过面膜。发膜倒是用过不少……”
“面膜而已，有什么不可以的。面膜会把你脸皮都吃掉不成？你不是害怕吧？没什么可害怕的。你肯定不是害怕吧？”照清和说，“你到底是在忸怩个什么劲儿啊？”
他走出洗浴室，很快走回来，一手捏着一袋面膜的尖角，像是放在冰箱里的面膜会烫着手似的。
站定后，照清和把双手往杜若与张灵均面前一伸：“来来来，都来敷脸！”
张灵均痛快地接过一张面膜。
“哎？哎？”杜若还不太能反应过来，“我、我为什么要敷面膜？”
“你眼睛还肿着啊，当然要抢救一下了。”照清和吃了一惊，“你不是打算就这么出门吧？！真的吗？肿着脸就出门？”
杜若心说肿着脸出门有什么奇怪的吗。
为什么你要用这么震惊的口吻。
又不是女的，为什么不可以肿着脸出门。哪怕女的也可以肿着脸出门啊，只是女孩子一般不会这么做而已，大部分女生出门的时候都会认真收拾好外表。
听说女生宿舍区那边，女孩子就算下楼拿外卖，也很少会有直接穿贴身的睡衣就下楼，至少也会在睡衣外面披上件外套呢。
因为要下楼，干脆换整套衣服，还要化好妆的女生也完全不少见。
男生宿舍区就不一样了，穿个内.裤就能大摇大摆地下楼的是大多数，愿意在内裤外面穿个裤子的，就算得上很在意形象。
杜若无语的表情不加掩饰。
“你这样不行。”张灵均恨铁不成钢地教育道，“怎么能这么邋里邋遢的。穿得干净整洁、精神面貌昂扬，这是很基础的形象管理，要重视起来。”
杜若：“……哎？”
你在说什么啊，搞什么啊，什么玩意啊。
虽然你讲的每句话我都听懂了，可我怎么就听不明白你到底什么意思？
“出门的时候不化好妆、搭好衣服也就算了，脸都肿了，怎么也要好好掩饰住吧？”照清和理所当然地说，“你顶着一张这样的脸出去，有尊重别人吗？对得起观众的眼睛吗？”
哎？哎哎？
可是为什么我肿着脸出去就不尊重别人、就对不起观众的眼睛了？
杜若大叫：“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啦！没有这样的道理的！”
照清和提高声调，压住了杜若的声音：“当然有！就是有这样的道理！不信的话你自己读一读学校的校规手册，看我们是不是在骗你！”
“……哎？”杜若懵逼，“那种东西真的会有人读吗？”
“当然有了。”照清和把手里的面膜塞给杜若，“用吧用吧，用完你的眼睛就会好很多。早起敷面膜，麻烦是麻烦了点儿，可你也不想就这样肿着双眼睛出门吧？别人看到了都会怎么想？不得猜猜你是为什么哭？”
最后一个问题正拿住杜若的命门。
爱八卦的人最知道自己成了八卦中心后会有什么待遇。
被扒得底裤都不剩是基本操作，更损的，能一路顺着往上扒出当事人自己都不清楚的完整族谱。
杜若没做过违背公序良俗的坏事，但他的人生档案也绝对经不起一群拿着放大镜的人翻检。
如果他在某天成了凶案嫌疑犯，而唯一能证明他清白的是他在过往留下的网络记录，杜若将视罪名轻重大小决定是否直接认罪——只要不是板上钉钉的死刑，用几年的牢狱生活保卫网络隐私是非常划算的。
“好吧，我用就是了。”杜若垂头丧气地接过面膜。
撕开包装的时候，他还忍不住小声嘀咕：“你们俩干嘛这么想要我用面膜？”
迫害你们不用面膜、不搞护肤、不会化妆的室友很好玩吗？
你们怎么不去迫害醉哥！
醉哥甚至都不女装，在这个人人都以女装为乐的寝室，也算是独树一帜了。
“你对你的脸太不上心了。”张灵均像是就等着他问出这个问题般痛心疾首地说，“你看看，你看看，这都还没入秋，你的脸上都起皮了。还有你的手——你看你的手背，摸着就跟砂纸没两样。这像话吗！你是不是从来不用护手霜和面霜？”
他一只手托着杜若的手，另一只手放在杜若的手背上，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抚摸。
那架势，颇有几分电视上调戏大闺女的村霸的神韵。
“啊这。”杜若呆呆地伸着手，任由张灵均摸个不停，“我觉得还好吧，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冬天过了之后它自己也就好了啊，涂这涂那也挺麻烦的……”
照清和气势汹汹地抢过杜若手里的面膜，三下五除二地把面膜展开，“啪”地一声糊到杜若的脸上。
难为他在做这动作的时候还把面膜上的开孔位置对准了。
糊好面膜，照清和还细心地抚平了面膜上的褶皱，确保面膜纸确实是服服帖帖地盖住了杜若的整张脸。
“对自己的脸好一点啊你！”弄好后，照清和伸出一根手指，不停地戳着杜若的额头，“你长得明明很好看，稍微上心收拾一下怎么了？”
“哎？”
换成其他任何人这么说，杜若都能当成熟人之间的吹捧，可说这话的人是照清和，这就让他十分受宠若惊了。
“我、我好看吗？”他又是惊讶，又是怀疑地抬手，又因为脸上敷着面膜不敢去摸，“我觉得我长得挺一般的……”
“你很可爱啊！”照清和大吃一惊，“你不知道吗？不是吧？这种事难道真的存在？好看的人不知道自己好看？不是吧？这种‘美而不自知’的人设太弱智了，我不信。”
“可是我很矮啦……”
“身高和脸是两回事好吗！”照清和震惊地说，“〇他〇的，你〇〇真的不知道你长得很可爱啊？！”
“也、也不是完全不知道那种……”杜若莫名地羞赧起来，“就，我觉得我最多也就是清秀而已……”
而且他还那么矮。
一米五不到的女孩子是真的很可爱。
一米五不到的男孩子……平时说起来，哪怕为了表示自己很有教养，大家也会昧着良心夸一句可爱。
但那肯定不能当真的听。
只是，如果这么夸奖的人是照清和的话——像是照清和这样真正的、传说中拍照时开美颜反而会把他本人拍丑的、靠脸就能吃饭的奇葩（？），那，这样的夸奖就变得很可信了。
毕竟那是照清和哎。
像是醉哥这样的人是不会说什么坏话的啦，因为他不肯说坏话，有时候，他的可信度反而降低了。
醉哥要是夸他可爱，他虽然高兴，但也不会真的就相信自己可爱。
至于看起来最会说狠话的少爷，其实是很有教养的。
——昨天，少爷和醉哥一起来接他，他塞在柜台后面，自己也知道自己狼狈得可笑。但少爷一句责怪的话都没有说，还给了他一大盒扭蛋币。
虽然、虽然给他扭蛋币的口吻还是很凶……但那是少爷嘛。
少爷会嘲笑他做蠢事、嘲笑他无能没用，但是，少爷不会嘲笑他长得矮或者长得丑。
相对的，少爷也不可能夸他可爱。
至于叫叫这个憨批，他会怎么说话，杜若猜都能猜到。
无非是“你这身高相当于三等残废了”之类的、丝毫不动脑子就脱口而出的东西吧。
虽然如果叫叫真的这么说出口，他还是会有点难过……可是因为知道叫叫说的是实话，反而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憨批说憨话，假装没听到，不要理他就可以了。
但是，照清和不一样。
照清和对自己的美貌非常清醒，也很理解大众的审美。
与此同时，因为他本身太过好看，在人际交往里总是被忍让和宽容，所以他很容易就能说出不讨喜的真心话——照清和是肯定会被原谅的，他自己也知道。
“我觉得你在驴我，你就是想听我多夸几句。”照清和说，“算了算了，碰一下嘴皮子而已，我又不亏。你很可爱啊——你的脸小，所以就算脸圆也不显得胖；再加上眼睛又大，是双眼皮，还带卧蚕；鼻子翘，嘴唇也圆圆的，看着又小又润——是很好看很可爱了！”
杜若乐陶陶地仰着脸傻笑。
“哎。”他说，羞答答、娇滴滴的，“无、无路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