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番外七
陈铭辰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 模样冷峻，比他要高出三四公分左右。
这样的高度，正正好高出一旁的云野一整个头。
陈铭辰看着云野跟男人离开。
离开的两个人走到不远处的车旁, 态度熟稔地在说着什么。
陈铭辰的眉头轻拧起。
距离太远, 两人的声音完全传不到这边。
陈铭辰试图去看云野的表情。
但云野整个人被戴延霖挡住了大半，从陈铭辰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云野的小半张脸。
心底涌上些许的躁意。
这股躁意在云野回来说要戴延霖离开一趟后，变得越发浓烈。
他甚至有一瞬间, 产生了极其强烈的想要开口让云野不要去的冲动。
但他没有那个身份, 也没有理由说出那样的话。
回去的路上, 陈铭辰出神得厉害。
他少有地自己也理不清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 只是云野醉酒那晚的形容和云野跟戴延霖一起离开的画面不断在脑袋里交替回放。
这种情绪完全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已经忘了有多久没有体会过了。
纷乱的思绪直到回到宿舍，才暂时被打断。
陈铭辰拿着桌子上陌生的文件袋，耳旁是顾亨玉的声音：“当时那个材料是小野帮你弄的……这个材料要跑好多地方，特别费劲, 小野竟然主动提出来帮你弄……”
陈铭辰的呼吸不自觉放慢。
他将文件袋里的资料全数拿了出来, 翻过一页页泛黄的纸张。
厚厚一叠几十页的纸。
陈铭辰翻到一半, 终于找到一张需要填写内容的纸。
纸上的字迹明显是云野的字迹。
云野的字一直写得很端正清秀，三年来几乎没怎么变过。
陈铭辰说不清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将所有的纸都翻了一遍，他才终于找回声音似的, 出口问顾亨玉：“这是什么时候收的资料？”
陈铭辰觉得顾亨玉思考的时间有点长。
感觉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他终于等到顾亨玉给出的回复。
大一军训结束后。
大一军训。
四人入学的第二天, 就开始了军训, 军训仅半个月的时间。
云野主动提出帮他弄这些复杂文件的时候, 他们才认识半个月。
陈铭辰自认过去三年对云野的了解并不多, 但经过这半个多月的观察和留心, 他至少可以肯定，云野绝对不是会主动帮谁做什么事情的性格。
更何况那时候几人才认识十几天，可能连普通的朋友都还不能够算得上。
陈铭辰捏着手里的文件，坐到桌前的椅子上，眉头越拧越紧，眼底的困惑越来越明显。
不知道过去多久，顾亨玉的声音忽然响起：“不知道小野今晚回不回来，这个时间点，小野应该和霖哥吃完饭了吧？”
陈铭辰猛地回过神来。
他看了眼时间，才发现竟然已经六点多将近要七点。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了。
云野跟着戴延霖离开已经两个多小时。
心底的躁意又一次涌了上来。
他忽然非常想要见云野，哪怕什么都不做，只要云野待在他身边。
顾亨玉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小野和霖哥看起来好久没见了，好兄弟一起喝个酒吃个饭，我看晚上八成是不会回来了，反正我小时候的朋友每次从国外回来，我们俩都得大喝特喝一通。”
陈铭辰捏着文件的手一瞬间收紧，眸色也紧跟着暗了下来。
片刻后他整个人后仰两分，不料刚一动作，手臂就不小心挥到了桌子上开着盖子的杯子。
“哐当”一声。
水杯砸在地上，满杯的水也全数洒在了地上。
“我靠，吓死我了老陈！”顾亨玉被忽然的响动吓得蹦了起来，拍着胸脯朝陈铭辰走来。
杯子摔凹进去一个角，还不断有水从水杯里往外流。
顾亨玉走过去时，见陈铭辰竟然还楞坐在座位上没有动静。
他一脸疑惑地替陈铭辰把杯子捡了起来，又去卫生间里拿了拖把出来，嘀咕道：“老陈你怎么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陈铭辰这才似乎回过神来，从顾亨玉手中接过拖把，道了声谢，没多说什么。
顾亨玉正想开口问，忽然桌子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只好先回去接电话。
陈铭辰将位置旁的水拖干，再坐回到椅子上时，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拨通了云野的视频电话。
陈铭辰一愣，眼底有少见的慌乱。
视频电话还没被接通，他混乱的脑袋飞速运转着，耳旁是顾亨玉一边打电话一边抱怨找不到东西的声音。
于是视频通话接通的瞬间，陈铭辰下意识地捏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黑盒子出来。
他撒谎了。
但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云野，哪怕只是在手机里。
云野似乎在室内，整个背景都是暖黄色的。
视频里的人接通电话时似乎有几分心不在焉，因此完全没有发现他在捏造谎言。
在他说完要找黑盒子，并且调转镜头后，云野那边的镜头也有了变化。
云野似乎整个人在往前倾，手机在他前倾的过程中大幅度地晃动了几次。
第一次晃动，摄像头照到了沙发旁的桌子。
桌子上摆着几个倒扣的透明玻璃杯，玻璃杯上很明显地印着字。
印着什么字，陈铭辰第一次没看清。
但他心底隐隐升起了一点古怪。
因此当镜头第二次晃过的时候，他特地留意仔细看了一眼。
“酒店”两个字在眼前一闪而过，陈铭辰一瞬间只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整个人完全停止了思考。
视频那边的镜头停止了晃动。
陈铭辰看着镜头里放大的云野的漂亮脸蛋，回过神来的时候，询问的话已经自己跑了出来。
“酒店。”
得到确切回复的瞬间，陈铭辰只觉得所有的理智和思考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而后被强行抽走。
他从床中间的楼梯往后退，发颤的手一时间没握牢手机，手机直接屏幕朝地砸在了地上，摔得稀碎。
但陈铭辰没有去管。
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马上见到云野。
不管云野现在在哪，不管云野现在在干什么。
他要马上见到云野。
车子从学校开出，行驶到马路上。
陈铭辰握在方向盘上的手冷得像是冰块一样，他试图把理智找回来，但失败了。
其他什么都不说。
单单是云野和别人单独在酒店这件事，就足够他想一次濒临发疯一次。
他知道他现在的情绪很不对，从来对万事都有计划的他，此刻甚至不清楚找到了云野以后，他又要做什么。
脑袋里像是住进了一只掌控所有情绪的怪物，他被怪物操控着，此刻仅能够有“要马上见到云野”这一个念头。
周五的这个时间点，正是路上车最多的时候。
陈铭辰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听着周围不断响起的鸣笛声和前面堵到几乎看不到尽头的车流，眉头逐渐拧紧。
等到红灯过去，他转动方向盘，转而往高架桥的方向开去。
快开到的时候，才发现高架桥附近的路灯似乎坏了。
四周也到处都是车辆，这一段又是加速路段。
对面不知道谁的车打了远光灯，照得人更加看不清四周。
因此当前面路段发生连环撞车时，陈铭辰根本没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去反应。
就算他及时踩下刹车，车子也还是不可控地撞上了前车。
·
脚步声、哀嚎声。
急诊部的走廊两边坐满了人，中间是不断来回跑动形色匆忙的护士和医生。
陈铭辰坐在人堆里，闭着眼睛仰靠在身后的墙上。
他算是这一批来医院的人里伤的最轻的。
只是额角擦伤，刚刚已经被简单处理过。
医院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着，带着凉意的夜风在走廊里来回游荡。
额角的阵痛加上扑面的冷意，让陈铭辰终于找回了几分的理智。
这场车祸就好像是一个警告。
警告他，这次的情绪失控，只是一个开端，如果他还是要一意孤行地选择继续喜欢云野，接下来他将面对更多未知的事情。
喜欢和痛苦是共生的，陈铭辰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十几年来，他已经太习惯于放弃想要的东西，因此当他忽然开始尝试去拥有，他反而不会了。
无关紧要的东西可以随心所欲地以绝对理智去对待，喜欢的却不行。
他觉得他还是不会喜欢。
脑袋里嗡嗡作响。
陈铭辰抬起手，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忍不住轻叹出声。
要现在停下吗？
这样的念头刚升起的瞬间，脑袋忽然变得不听话了起来。
眼前开始不断浮现云野的模样，各种各样的云野。
有最常见的带着疏离的冷冰冰模样、有紧张害羞时睁圆了眼睛红着脸的模样、有醉酒后十分蛮横却也无比认真可爱的模样……
陈铭辰越不想去想，脑海里与云野相关的东西就汹涌得越发厉害。
就好像是身体里的一部分，在对另一部分做出反抗。
脑袋疼得更加厉害。
就在陈铭辰觉得脑袋就快要炸开的时候，一个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陈先生。”
陈铭辰微蹙着眉头睁开眼，看见一个护士证拿着一张单子站在他面前。
“这个是你的费用单，需要陈先生去缴付一下。”
陈铭辰接过费用单，暂时搁浅下脑中纷乱的东西，正要起身去缴费，却忽然反应过来。
他出来着急，根本没带钱包，就连手机也在刚刚摔坏在寝室里了。
护士大概是很熟悉这种情况，见他停下动作，便及时出声道：“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们这边可以帮您联系人，只要您提供我们联系人号码。”
陈铭辰听到要联系其他人，下意识想要拒绝。
然而正要开口时，他忽地整个人顿住。
不知道是想到什么，他的眉头逐渐轻拧了起来。
耳旁响起大一有一次聊天的时候，顾亨玉在寝室里说的话。
起因是顾亨玉的父母带着顾亨玉的妹妹出了国，他那周末回家没看到可可爱爱的妹妹，回到宿舍后十分悲痛。
“太过分了，他们竟然连说都不说一声，就带我妹出去玩了！关键是我哥那个畜生竟然也跟他们一起去了！”
顾亨玉正义愤填膺地说着，忽然看向宿舍里的其他人：“老陈……算了，你是独生子，你不会体会我的痛的。诶，我好像一直都没问过，小野你有弟弟妹妹吗？”
“我没有弟弟妹妹，我有一个姐姐。”
【我姐姐把我骂了一顿，她说小区里不让玩鞭炮QAQ】
“姐姐？那跟老席一样啊。”顾亨玉说着，忽然来了兴致，“小野，你姐姐多大啊，你这么帅，姐姐应该很漂亮吧？你姐姐性格什么样的？”
“我姐姐她……比较霸道。”
【昨天晚上把姐姐的汤圆煮糊了，今天被姐姐按着打了一天的扑克QAQ半年内我都不想再玩扑克了！】
“这是什么时候收的资料？”
“我记得没错的话，应该是大一军训结束后没多久吧。”
【陈铭辰！今天的月亮好圆啊！中秋快乐！！】
【陈铭辰！我又长高了两厘米！！】
【陈铭辰，胡萝卜还是好难吃QAQ】
【陈铭辰，十九岁生日快乐！！你可以许愿[蛋糕照片]，我一分钟后帮你吹蜡烛！！】
【陈铭辰……】
“陈先生？”护士带着几分困惑的声音响起。
陈铭辰回过神来，垂着眼眸静默了片刻，才开口：“需要联系的，谢谢。”
护士说了句“没事”，就领着陈铭辰去了护士台。
她拿起护士台的电话，示意陈铭辰可以报号码。
陈铭辰缓慢地报出一串数字。
护士一边拨着电话，一边问陈铭辰：“需要怎么称呼这位联系人？”
看着护士按下最后一个号码，陈铭辰静默了一会，才很轻地说出两个字：“云野。”
护士点点头，将电话的声音放大，好让两人都能够听清楚通话内容。
“嘟嘟嘟”的电话声在安静的护士台前响起。
陈铭辰凝眸看着护士手上的电话，呼吸不自觉放慢。
过去好久，久到电话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嘟嘟”声才停下。
电话那边的人没有开口说话。
护士抬眸看了陈铭辰一眼，率先开口道：“喂，请问是云野先生吗？”
陈铭辰停下了呼吸。
他紧盯着护士手里的电话，觉得这可能连一秒都不到的时间，仿佛长出了一个世纪之久。
直到电话里响起声音。
“嗯，我是。”
大量的空气涌入肺里。
陈铭辰放在身侧的手一下子收紧，眼眶也同时在一瞬间发红得透彻。
三年来，一千多个日子里，陈铭辰有意识无意识地强压下了数不清多少次对云野的本能爱意。
可云野就像上天完全按照他喜好包装好的礼物，不管他自欺欺人多少次，只要云野站到他面前，他还是会想要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