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番外九
云珺葶听到敲门声, 停下笔，从试卷里抬起头，开口对门外的人说：“进来。”
家里除了云野, 没其他人会来她房间。
她转过身，果不其然看到云野端着一个白瓷杯子走了进来。
小孩马上要读小学, 近段时间个子拔高了不少, 去年买的睡衣睡裤明显已经有些不够穿了。
云珺葶的视线从小孩短到小腿肚的睡裤上扫过，看小孩端着白瓷杯子慢慢往她这边走，出声问：“什么事？”
小孩似乎是怕杯子里面的东西洒了, 眨了眨眼睛暂时没出声。
走到书桌旁，将杯子稳妥地放在了书桌上, 才开口：“阿姨说，喝这个, 学习可以不用那么辛苦。”
云珺葶看了眼白瓷杯里的东西。
是核桃打蛋。
她道了声谢, 正端过来要喝，见云野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便又停下动作出声问：“你做的？”
云野摇摇头，亮着眼睛说：“阿姨做的, 不过我帮忙剥了核桃！”
云珺葶看着云野, 片刻后抬手揉了云野的头发一把，出声夸赞：“很棒。”
云野被夸后看起来很开心, 嘴角的两个酒窝浮了上来。
云珺葶见状, 这才重新端过白瓷杯喝了起来。
她仰头喝时, 云野也没有离开，就站在桌子旁, 白净的小手搭在桌角, 轻轻地扣着桌面。
云珺葶最近一年学习加上各种事情忙得不可开交, 云野偶尔进她屋给她送点什么东西，基本上都是送完就走，从来不会久留。
因此她一见云野这副反常的模样，心底就有了猜想。
云珺葶没有马上开口问，而是喝完杯子里的核桃打蛋，放下杯子后才开口：“出什么事了吗？”
云野听到她的声音，仰头看她，隔了一小会，才轻声问：“姐姐，你们学校，可以带小朋友一起去上学吗？”
云珺葶盯着云野：“为什么想我带你去上学？”
云野眨了眨眼睛，搭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慢慢收回，片刻后交握在一起后，才轻声说：“我饿肚子了。”
他说着揉了两下肚子，表情有点可怜：“前几天妈妈把我带走，爸爸昨天找到我们以后，把我送到了一个阿姨那里，那个阿姨一天没给我饭吃。”
云珺葶面色一冷，眉头拧了起来。
她正想开口说话时，云野忽然又道：“那个阿姨还带着一个比我大一点的小哥哥，那个小哥哥还把我推摔倒了。”
他说着，把裤腿卷了起来，给云珺葶看膝盖上的伤：“摔破了，好疼。”
云珺葶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了下来。
她离开椅子，蹲下身看了眼云野腿上的伤。
小孩的皮肤本来就嫩，再加上云野白，膝盖上硬币大小的伤口看着格外渗人。
云珺葶仰头看向云野：“他在什么地方推你的，有没有其他人看见。”
“有的。”云野点点头，“在一个大商场门口，好多人看见的。”
“具体在哪还记得吗？”
云野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那个商场上有一朵特别特别大的五颜六色的花。”
云珺葶跟着云野的形容在记忆中搜寻了一遍，才再一次开口问：“门口有个大花坛的商场？”
云野点点头。
“我知道了。”云珺葶说着，打量起云野，“身上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云野再一次点头，卷起了袖子，露出胳膊上几道渗人的抓痕：“今天早上爸爸来接我前，那个小哥哥说我偷了他东西，一直哭，那个阿姨就骂了我，还在我身上抓了几道。”
他说完，就马上看向云珺葶很认真地解释：“我没有偷东西的，他们力气太大了，我又好饿，我打不过他们。”
云珺葶眉头紧拧地看着云野手上的几道抓痕。
抓痕还很新，明显没有处理过。
“有跟爸爸提过这件事吗？”她问云野。
云野摇了摇头。
“她在什么地方抓的你，有没有别人看到？”云珺葶又问。
“在他们家，没人看到。”云野说着，忽然又很认真道，“但是我一直带着你送给我的那只会说话的小猫，他们骂我打我的声音，小猫都录下来了。”
云野后面的话让云珺葶有两分意外。
她正要开口说话，云野忽然跑了出去，不多时拿了一只小孩半臂大小的毛绒小猫过来，递给云珺葶，认真道：“我看电视里，那些坏人做坏事的时候，聪明的哥哥姐姐都会录音说是什么证据，我就用小猫录下来了。”
云珺葶接过云野递过来的毛绒小猫，照着小猫背部的说明按了播放键，的确听到比较清晰的骂声后，她关掉声音，低头对云野道：“做得好，你现在去换一套衣服，尽量不要碰到伤口，我带你去医院。”
云野仰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云珺葶。
云珺葶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手上和膝盖上的伤都要处理，我再带你做个伤口鉴定。”
云野不太明白伤口鉴定是什么，但听到云珺葶说，他还是点了点头。
他点完头正转身要往外走，云珺葶忽然又叫住他。
“小野，妈妈有动手打过你吗？”
云野停下脚步重新看向云珺葶，摇头道：“没有，妈妈虽然喝完酒有点凶，但是不会打我的。”
云珺葶闻言，走到云野面前，蹲下身，和云野平视后，认真开口道：“小野，姐姐暂时没办法带你去上学，你再等我一个月，等姐姐高考完，我就带你离开，在这之前，你可能需要先自己想想办法，能不被爸爸妈妈带走就尽量不被带走，如果他们谁强行要带你走，你就尽量先跟着妈妈，我每周末都会回家，你先自己乖乖在家，再撑一个月，可以吗？”
云野表情认真地听着云珺葶的话，在云珺葶的眼神注视下，好半晌才点点头，乖巧地说：“可以的。”
·
云珺葶读的高中有强制性住校的规定。
尤其是高三，如果不住校，必须提交各项证明。
学校离家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来回不算方便，因此她读高三开始就住了校。
每周周五下午回家，周日下午再回学校。
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课，学生们的心总忍不住放飞到校外，高三也不例外。
尤其是最后一节课是自习课的时候，这种情况就越分明。
下课前五分钟，教室里已经提前热闹了起来。
云珺葶埋头做着试卷，但罕见地有两分心不在焉。
“葶葶，今晚去看电影吗？”身旁忽地响起一个男声。
云珺葶拧眉，头也不抬地回答：“说了不要叠字叫我。”
身旁的人笑了一声马上配合：“知道了，所以去看吗？带上小野一起，正好适当让你放松一下，你最近绷得太紧了，这样学习效率反而容易降低，这周我看你走神了好几次。”
云珺葶停下笔，正好下课铃响起，教室里一下子变得热闹无比。
她扭头看向戴延霖：“这周你家司机来接吗？”
戴延霖点头。
云珺葶闻言，一边开始收拾东西一边道：“我坐你的车，先回家。”
戴延霖看出来云珺葶的表情不对，也马上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问：“怎么了？你爸妈那边又闹出什么事了？”
两家人就住在对门，戴延霖对云家的事情清楚得七七八八，因此云珺葶也没有避讳，直接开口道：“他们最近在闹离婚，一直把小野带来带去，我爸上周不知道把小野扔给了他外面的哪个情人，小野来找我，说他挨了一天饿，身上还破了好几道口子。”
戴延霖听到云珺葶的话，脸色也一下子难看了下来。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但大概意识到身份不合适，最后只是道：“难怪我看你这周心不在焉的，你如果不放心，我跟你一起办走读，以后每天让司机来接，也不费事。”
两人说话间，都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便一起快步往外走。
“我也在思考办走读的事，”云珺葶边走边说，“先回去看看小野的情况再做决定吧。”
在校期间需要没收手机，两人离校时，才各自领回了自己的手机。
云野没有手机，云珺葶试着往家里拨了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
其实没人接也正常。
这个时间点，如果云野没有被云海槟或者是程连玥带走，估计也还在幼儿园。
但云珺葶心底里就是说不清缘由地隐隐不安着。
戴家的司机加快了车速，也开了一个小时左右车才到家。
云珺葶到家时已经差不多六点。
她推开门，少有地见云海槟和程连玥都在家。
不过仍旧是那副老死不相往来的架势。
两人坐在餐桌上，隔得很远各自吃着面前的东西。
云珺葶扫了两人一眼，就没再理会，迈开腿直接往楼上走。
吃饭的两人也跟没看见她似的，兀自吃着。
云珺葶先去的云野房间，没找到人，脸色已经难看下来几分。
五分钟后，当她翻遍整个二楼都没找到人，她浑身的血冷了下来。
下楼时餐桌上的两个人都还在兀自吃饭。
云珺葶走到两人面前，冷声质问：“小野人呢？”
餐桌上的两人都没及时给回应。
过了好一会，程连玥才满是嘲讽地嗤笑了一声：“问你爸，他不是最会那些卑鄙的抢人手段了吗？”
餐桌另一边的男人听到这话，猛地将手机摔到了桌子上，满是怒意道：“你自己发疯把人藏起来，说我卑鄙抢人？”
两人一人一句，直接引爆了空气，怒吵了起来。
云珺葶看着怒吵的两人，面上划过不耐，放开声音开口：“我没兴趣听你们吵架。”
然而她的声音一出来，就完全淹没在了两人的争吵声里。
两人谁也没有管她，兀自吵得厉害。
云珺葶脸上的不耐瞬间达到了极点。
她拽过桌子上的桌布直接将餐桌上的所有东西连着桌布一起砸到了地上。
忽然的巨响终于让怒吵的两人停了下来。
云海槟满脸怒容地看向她：“谁他妈给你的胆子在老子面前摔东西的！”
云珺葶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声出口：“你们怎么吵是你们的事，我不管是你们谁把他藏起来了，我只要知道他在哪。”
程连玥大概是有两分被云珺葶吓到，语气不太好道：“别问我，我说了是云海槟把人带走了。”
“你要我说多少次，我的人就他妈进了个门，人影都没见到，你就上我那里闹，自己把人藏起来还要倒打一耙，你觉得你能藏他一辈子吗？”
“我藏人？云海槟你不要血口喷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跟我爸拿小野打感情牌要那块地皮的事？你利欲熏心把人藏起来还说得过去，我藏人干什么？我藏人我有什么好处？”
“谁知道你又无缘无故发什么疯，你发疯的次数还少吗？”
程连玥气得瞪大了一双眼睛，正要继续骂，云珺葶充满怒意的声音率先响起。
“都别吵了！”
云珺葶呵斥完，看向程连玥：“你这周带小野去了哪里？”
“我说了是你爸……”
“我问你带他去了哪里！”
程连玥被云珺葶罕见的盛怒凶得一愣，一时间没能够说出话来。
云珺葶看着面前的两个人，仿佛是忍到极致，怒道：“你们都带不带脑子？人不见了就会骂对方，就不会去找吗？”
她看向程连玥：“你说他找人把小野弄走了，你确定吗？你搜过每一个房间吗？”
程连玥噎住片刻，声音小了些：“我找过几个卧室……”
“我问你有没有找过所有房间！”
安静了好一会，程连玥才声音轻到几乎没有地开口：“没有，但……”
“几天了？”云珺葶打断程连玥的话，盛怒的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轻颤，“小野不见几天了。”
程连玥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是云海槟开的口：“两天。”
“两天？”云珺葶的脸上涌上匪夷所思，“人不见了两天你们竟然还好好坐在这里吃饭……”
她说着深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失望透顶地闭上了眼睛，没再继续，而是问：“哪栋房子？”
程连玥不死心：“你别听你爸的，我那天醒来他的人就已经在那边了，他肯定……”
“我问你哪栋房子！”云珺葶的声音忽然爆发，响得客厅里的几人皆是耳膜一痛。
程连玥被凶得彻底愣住，大脑一片空白地忘了要说的话，轻声地报出了一个地址。
她的话一落下，云珺葶就直接转身跑了出去。
客厅里的两人反应了一会，才跟着追了出去。
程连玥说的地方是一处小别墅区。
很早之前开发的，后来因为风水问题出了事，那一片的别墅区算是彻底荒废，卖楼的人跑了，最开始买的人只能自己认栽。
过去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戴延霖没再让司机送，亲自开的车。
云珺葶浑身发抖了一路。
车子一到地方，她就马上跑下车冲进了小别墅。
因为荒废已久，四周早没有人住，大门也没有上锁。
云珺葶跑到客厅，从一楼开始一个一个地翻找房间。
最开始打开了几个没上锁的房间，都没见到人。
云珺葶越开越急。
碰到一个上锁的房间，云珺葶找不到钥匙，急得直接用身体撞门。
刚停好车的戴延霖一进屋，看到的就是云珺葶撞门的画面。
他顿时被吓得不轻，连忙上前将人拉住，尽量放稳声音道：“不要着急，你先去开能开的门，我去找东西把门锁弄开，别害怕，相信我，我可以的。”
他一边缓声安慰着，一边抱着云珺葶往后拉。
好不容易把人拉开，忽地看到云珺葶的表情，他一下子愣住。
云珺葶哭了。
戴延霖和云珺葶从小一起长大，云珺葶什么样子他都见过，唯独没见过云珺葶哭。
他和云珺葶同岁，只是比云珺葶要大几个月。
从他有记忆开始，云珺葶在他那里就是一个酷得不行的冷冰冰的小妹妹形象。
又拽脾气又臭，年纪小小的揍起人来也不见手软，完全是一副无坚不摧的模样。
可现在云珺葶被他搂在怀里，一双眼睛通红，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整个人都在发抖。
忽然云珺葶抬起手，捂住了整张脸，近乎情绪崩溃地开口：“小野上周问我可不可以带他去上学，他说他挨饿了，说他被人推了被人抓疼了。”
云珺葶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得厉害：“我怎么会觉得程连玥能比云海槟靠谱呢？我竟然还要他跟着程连玥，我就是随便在外面找个房子，雇个人照顾他，都不会发生这种事，我上周为什么不直接把他带走，我应该直接把他带走的……”
戴延霖搂着人轻声安慰：“这不怪你，没事的，会没事的，我去找东西开门，小野也不一定在这里，可能真的像阿姨说的，是叔叔撒了谎也没准，我先找找看，不要着急。”
云珺葶随手抹了把眼泪，很快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冰冷模样，答应了戴延霖一声。
她继续去开其他没关的门，戴延霖在庭院里找到了一把小斧头，用斧头砸开了门锁。
小别墅一共就两层。
第一层的房间全是空的，两人上到第二层，戴延霖还一直在出声安慰云珺葶。
又开了几个卧室书房，都没有人。
就在戴延霖都要产生侥幸心理觉得云野可能真的没有被困在这里的时候，他砸开了最里间杂物间的门。
杂物间窄小，没有窗户，又堆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门打开的一瞬间，戴延霖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缩在角落里的人。
他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停跳了几秒。
好一会，他才找回声音叫住了还在搜找其他房间内的云珺葶：“阿葶，别找了，人在这里。”
整个二楼有一瞬间的安静，紧跟着脚步声响起。
戴延霖都没看清云珺葶是从哪里跑过来的，人已经从他身旁经过跑进了杂物间里。
云珺葶呼吸不畅地跑到角落里缩着的人旁边，一时间两只手紧张地不知道该往哪放，半天只会叫云野的名字。
然而叫了好几句，云野都没有反应。
云珺葶第一次茫然无措，找不着路似的哽咽着看向戴延霖：“他没有反应，戴延霖，小野没有反应，怎么办……”
戴延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浑身的颤意，一边安慰云珺葶，一边蹲到云野面前，探了一下云野的呼吸。
探到呼吸，他瞬间松了口气。
“有呼吸，应该只是昏过去了，别害怕，我们送他去医院，不会有事的。”
云珺葶听到医院两个字，才一下子回过神来，就要去抱云野。
戴延霖及时出声道：“我背他吧，你现在这个状态，容易抱不稳。”
云珺葶明显已经不太能思考地点了点头，在戴延霖的指示下，将云野扶到了戴延霖背上。
把人背出杂物间，走到亮着灯的楼道里。
云珺葶看清楚戴延霖背上云野苍白到近乎死相的脸色时，整个人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两人带着人下了楼，云海槟和程连玥才匆匆赶来。
看到云野被背着出来，云海槟和程连玥也明显愣住了。
他们正要上前，戴延霖却背着云野率先一步从他们身旁绕开，径直离开了。
倒是云珺葶经过两人时，停下了脚步。
花园里亮着车灯。
车灯照得云珺葶的脸如同鬼魅般幽森骇人。
云珺葶一双黑眸直直地凝视着面前的两人，用冷到谷底的声音开口：“如果小野有事，你们都等着下地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