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道歉是一码事, 对方愿不愿意原谅是另一码事,陆承骁从没想过要在那件事上得到她的谅解,他放下身段真心实意地表达歉意, 也并非是希望自己内心的愧疚能够少一些,他无非是真的心疼她,觉得对不起她。
在那件事上,他确实做得相当混蛋,他不奢求她大大方方地原谅他,甚至有些私心偏执地觉得,若是她一直不愿意不原谅他也挺好,至少两人之间永远有纠缠, 他能不停地黏在她身后,让她也能一辈子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补偿他的好。
哪怕一辈子恨他折腾他讨厌他, 他也值了。
可是陈知诺方才的那番话,是他最最害怕的结果。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这怎么可能, 他几天看不见她都难受得要命,枕边没有她,便日日夜夜无法踏实入眠, 和她在一块的每一个瞬间和回忆他这辈子都没可能忘。
他哪里还有原本该过的生活, 和她结婚的小半年, 他才真真切切地重新体会到生活的滋味。
他又怎么能允许两人重新回到各自该在的轨道,逐渐形同陌路。
陆承骁捧住她双肩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诺诺……不可能的, 我做不到。”
“我宁愿你像之前一样打我骂我, 半点好脸色都不给我, 永远别原谅我, 那也好过把我忘了, 让我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另一个男人身边,成为别人的妻子,过着你们平淡又美满的小生活,不可能的诺诺,想都别想。”他眼眸深谙,话语虽霸道却也透着股无可奈何。
陆承骁捧起陈知诺的脸,一下子凑得很近,两人的鼻尖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碰上,男人嗓音微哑,带着他鲜少有过的颤:“你这一辈子,都只可能是我的妻子,只能是陆太太。”
不可能再回到什么狗屁的过去,她想都别想。
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什么都能由着她去,除了离开他身边,永远永远地把他忘了。
陈知诺眼眶红了红,没来由地委屈,她好想再心软一次,可是她真的被骗怕了,从小到大她被丢弃过太多次,几乎每一个她信任过的人,在需要作出选择的时候,都无一例外地将她放弃,她甚至不知道还能再相信谁,她实在是太害怕了。
陆承骁温柔了太久,以致于她差点忘记了他本来的面目,小姑娘瘪着嘴,可怜巴巴的没吭声。
陆承骁那些话说完,又舍不得看她这种表情,大手轻轻摸了摸她脸颊:“不哭,是我不好好不好?我说话又重了是不是?”
陈知诺耷拉着脑袋,听他这又将态度放软的语气,眼泪珠子原本差点就控制不住砸下来了,哪里想到陆承骁随手剥了颗葡萄,弯下身,动作熟练地喂到她嘴里。
陈知诺:“……”
眼泪不自觉地收了回去,她嚼了几口,葡萄冰凉的汁水在嘴里停留了几秒,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小姑娘吸了吸鼻子,又舔了舔唇。
陆承骁愣愣地盯着她瞧,觉得有些好笑,实在可爱得要命。
他看入了神,手上半点没动静,陈知诺乖巧地等了一会儿,忽然软软地出了声:“还要……”
陆承骁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仍旧饶有兴致地睨着眼前小家伙那红扑扑又嫩生生的脸蛋瞧,陈知诺等得有些失了耐心,莫名有些娇气起来,抬脚在他腿上轻踢了两下,这回没说话。
陆承骁忽地回过神来,忙任劳任怨继续替她剥起葡萄来。
两人间的气氛熟悉又微妙,谁都没舍得打破这难得的默契与和谐。
一颗接一颗下了肚,陆承骁看着那水润润的小嘴不停地动呀动,没来由地燥得慌,喉结忍不住动了动,半晌后出声打破了这深夜的宁静:“好吃吗?”
陈知诺这会儿也没和他闹什么脾气,听他一问,便乖巧地点点头,轻轻地“嗯”了声。
葡萄好吃,不用自己动手剥皮的葡萄尤其好吃。
“这么喜欢?什么味儿。”陆承骁低声问出一句显得智商很低的话。
陈知诺都有些忍不住想笑了,不自觉地眨了眨眼,抬眸问他:“葡萄你没吃过啊?”
陆承骁舌尖顶了顶脸颊,忽然伸手在她嘴唇边擦了两下,陈知诺条件反射地往边上舔了舔,却没成想一下舔到了陆承骁那冰冰凉的手指头。
一瞬间的功夫,她脸颊红得不成样子。
就见陆承骁面不改色,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般,低头尝了尝那刚刚被她不小心舔过的手指头,随后“嗯”了声,一本正经地评价到:“你的确实比较好吃。”
陈知诺没去细想他那句“你的”到底是指她的葡萄,还是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涵义,刚想推开他往地上跳,就听见他轻笑了声低低道:“一边委屈还能一边吃,塞颗葡萄就不哭了,小葡萄精。”
他好笑地说完这句,不自觉顿了顿,总觉得这脱口而出的词有点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只是没想到陈知诺下一秒随口答他的话,更是一瞬间将他拉入某个久远的回忆中。
小姑娘砸吧砸吧嘴,有些意犹未尽:“葡萄还是可以勉强吃几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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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陆承骁高三,父亲刚刚去世没有多久,陆家正值腥风血雨,被搅得天翻地覆。
母亲江素蘅操持完后事,不得已带着陆承骁暂时躲到名下一处远离华安城的僻静别苑小住。
江素蘅画家出身,生性浪漫,对豪门的奢靡并不太留恋,倒是对乡间风光别有一番兴致。那处别苑是陆父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两人每年都会抽出一点时间到这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过上一小段粗茶淡饭的安逸生活。
那年是江素蘅最后一次去往那里,也是唯一一次身边没了陆父的陪伴。
一连住了小半个月,江素蘅每天都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前的树下,看着太阳升起又落下。
没有半点生气儿。
陆承骁也是在那一年学会的抽烟。
父亲离奇死亡,母亲悲痛欲绝,他除了眼睁睁看着难受,别的什么都做不了,那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于是从那时候开始,他每天几包烟几包烟地抽。最开始学着抽的时候觉得呛,烟气儿一下蹿入鼻腔,又涩又冲,眼泪都能给辣出来几分。
可是心里竟然真的好受了不少。
后来便越抽越凶,就那样每天坐在后院的篱笆角,一根接着一根不停地抽。
直到有一天,篱笆边上的角落里突然冒出了个小女孩儿,想起刚刚那声像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上的声音,再抬头往上瞧了眼,那小孩八成是从篱笆边的葡萄架上掉下来的。
应该是一墙之隔的福利院里跑出来的小孩,掉下来的时候没掌握好方向,掉错了边,砸到了他这边的篱笆角。
那会儿陆承骁唇边还叼着根燃到一半的烟,眼里没有半点光,整个人颓丧到不行,对任何事情都打不起精神,见到那小孩栽进草垛里,也只是微微抬了抬眼,歪着个头,半晌才低低地喊了一句:“喂。”
小孩许久没出声。
陆承骁又皱着眉头深吸了一口烟,掀了掀眼皮子,这他妈该不会是死了吧。
少年单手撑着地,懒洋洋地支起身子从篱笆角站起来,随后往那边的草垛走近了几步,停在边上:“喂?”
陆承骁一支烟抽尽,随手掐了,而后扫了眼“案发现场”那,草垛还算厚实,叠了好几层,小孩是趴着的姿势,整个头和上半身都陷在里边,就剩个小屁|股撅在外头。
陆承骁抬头看了眼葡萄架到地面的高度,还没到他肩膀高,更何况那草垛就在下边,能有不小的缓冲,按理来说摔不死的。
少年抬脚往那小屁|股上轻轻戳了两下:“喂,小孩?还活着吗?活着就吱个声。”
那小屁|股总算是有了点动静,往边上微微挪了两下,又静止了。
陆承骁扬扬眉,父亲离开的这么多天以来,他第一次对某个东西重新有了点兴趣。
他两步踏上那几十公分高的草垛,双手随意扒拉了两下,将小孩周围的干草料全都撇到边上,很快便看见了那小屁|股本人的整个背影。
小孩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样子,皮肤嫩生生的,和他平日里见过的福利院小孩稍微有那么些不同,看起来更精致些,不太像是从小寄人篱下长大的。
就是这个小王八蛋喊了那么多声都不应声?陆承骁俯下身,凑得更近了些,仔细确认了一下这小东西没有缺胳膊少腿,草垛周边也没有半点血之后,稍稍松了一口气。
只是还没等他继续开口,草垛里忽然发出了点砸吧砸吧的声音。
陆承骁皱了皱眉,确认那声音是从小孩那边发出来之后,再次弯下腰去。
就见那小东西不仅没死,还偷摘了串葡萄,方才不搭理人,这会儿正撅着小屁|股,哼哧哼哧地吃得正起劲儿呢。
陆承骁:“??”
他都快气笑了,他刚才都以为她死了呢,少年歪了歪脖子,伸手一下攥住那小屁孩儿背带裙上的交叉处,半点没犹豫,直接将小东西从草垛往外拎。
仅仅是一秒钟的功夫,陆承骁手里拎出个小女孩,小女孩腮帮子鼓鼓的,手上抱着还没来得及吃完的葡萄,葡萄上还粘着几根干草。
简直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少年还没反应过来,哪成想那小家伙比他厉害着呢,人都还没从他手上下来,正晃着小短腿被他吊在空中,便张嘴教他做人,奶声奶气凶巴巴地控诉道:“男孩子怎么可以碰女孩子的屁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