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第三十四章
马车太慢, 容珺等不及,直接骑马赶往西城。
陆君平刚出府邸心头就重重一沉。
火很大,连他们在东城这么远都看得十分清楚, 火光冲天, 浓烟滚滚,几乎所有人都赶往救火。
这怕是整座宅子都烧了,并且,宅子还不小。
容珺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握着缰绳的手青筋暴起,隐约可见修长的手指已经紧攥到骨节青白, 手腕微微颤抖。
其实他早在第一眼就看出起火的方位在哪。
但不可能的, 不可能的。
她已经答应他会待到寻回亲人时,她不可能再做傻事的。
尽管他非常嫉妒钟钰, 却也看得出来, 这半个月来,小姑娘身边多了钟钰陪伴之后, 脸上笑容明显多上许多。
她又变回记忆中那个开朗爱笑的小姑娘了。
她看起来是那么的单纯快乐, 偶尔在他面前跟钟钰提起亲人时, 脸上还会浮现幸福笑容。
容珺已经不太记得自己是怎么赶回宅子的, 他只记得,那个曾带给他无数幸福的宅邸, 如今一片巨焰冲天, 浓烟和火球都在无情的翻滚, 整座宅子都陷入大火之中。
宛若噩梦降临人间。
管事和云笙灰头土脸, 满身狼狈的站在门口。
容珺已经有些喘不过气, 心脏疼得像要爆裂一般, 面上却不显半分情绪, 俊美无俦的脸庞甚至稍显冷酷。
他向来细心,置宅时,宅子里里外外各个角落都放了太平缸,就是怕有意外发生。
所以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怎么可能!!
容珺下马之后毫不犹豫地朝自己淋了一桶冷水,想也不想就要往里头冲,但就在这时,焰火中冲出一道颀长身影,明显怀里还抱了个人。
他很快就认出那道身影就是岑煊。
容珺飞快上前,想确认岑煊怀里的人是谁,尽管他已经猜到答案,却还是自欺欺人的开口。
“把她给我。”
岑煊身上还穿着玄色飞鱼服,显然也是临时赶过来,拼了命冲进去救人的,模样狼狈不堪,全身黑灰。
“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容珺不理他,倏地伸手,扳过那人的脸。
是钟钰,脸上都是熏黑痕迹,人已经昏了过去。
一瞬间,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容珺耳边只剩自己的心跳声。
他不发一语地松手,没有任何思考,义无反顾的转身往里冲。
“你疯了?!火那么大你不要命了!”
容珺还没冲出去,陆君平已经冲上来从后将他抱住,一边大吼,一边将人死命地往外拖。
“都给我过来把容公子拦下!”
“放开,”容珺开口的同时,已经跟陆君平动起手来,“她还在里面等我。”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温度,甚至冷如三九隆冬的湖水,听得人从骨头缝里都透出恐惧的寒意。
她在等他,一定在等她。
小姑娘现在一定可怜兮兮地抱着膝盖,害怕缩在角落里,泪流满面,无助的等着自己。
等他像岑煊那样,冲进去将她平安的带出来。
容珺只要一想到云娆有多无助、有多害怕、有多绝望,眼前就骤然一片黑暗,耳朵轰隆隆地狂响,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她前世被人逼得投井自尽,为何这一世还要这样对她?她明明是那么努力的想活下去,从小就一直那么地努力。
“拦下!他要是冲进去了,你们也都得死!”
陆君平才不管他,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容珺冲进去送死。
可惜容珺力气比寻常人大,他根本拦不住人。
陆君平带来的那些侍卫也拦不住。
他就像疯了一样,不管不顾,连皇子都敢动手,打伤一堆人也要往火里冲。
陆君平也快被他逼疯。
容珺是真的动手,刚刚铁笛悄然无息就往手臂砸,他瞬间痛得松手。
陆君平非常清楚,容珺那柄铁笛从来就不是装饰用的。
艹!他的手肯定断了。
陆君平痛得呲牙裂嘴,再抬头,容珺面无表情却泪流满面的模样就猛地撞入眼底。
男人凤眸全是狰狞的腥红,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狼狈又可怜。
陆君平呼吸一窒,眼眶跟着红了起来。
那个在战场上遇到敌军埋伏也面不改色,冷静到不像人,从来不乱方寸,运筹帷幄,从容淡定的男人,此时的眼神看起来却是那么的无助,那么地绝望。
他完全承受不了失去云娆的痛苦。
陆君平从没见过容珺这模样,心头骤然抽痛,忍不住放声大吼:“子玉,就算你现在进去也来不及了,火那大里头就算有人也已经──”
“她在等我。”
男人微哑的嗓音里充满着痛苦到极致的绝望。
“你不要命了吗!”陆君平丝一缕缕的落下来,凌乱不堪,额头遍布冷汗,牙关咬得死紧,还是忍着痛冲上去,单手抱住容珺的腰,拼命的将人往外带。
容珺忽然笑了。
他当然要命,他的命就在里面。
陆君平几乎是瞬间就被摔飞出去。
跟在后头的侍卫们再顾不得容珺,全冲上去救陆君平。
“我说了不要管我,拦下他!”
就在陆君平崩溃的放声大吼,容珺已经冲到门口,再一个跨步就要投入火海之中,突然冲出一个人影将他挡下,与之缠斗。
陆君平被人扶起身,看清楚是谁那么不要命冲上前后,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只见岑煊一身玄色飞鱼服,寒气习习,手上的绣春刀挥舞的速度,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
容珺身手本就非凡,如今又不想活了,自然只求狠不求自保,铁笛似惊雷一般,既快且狠。
两人交手数招,岑煊防守虽是密不透风,两人的情况却与在百味楼那日完全相反过来,容珺将他逼得节节败退。
岑煊知道,自己拖不了多久。
他眸光微闪,一面挥刀,一面说:“云娆临死前,有话要我转告给你。”
容珺动作明显停顿了下。
“她说,”岑煊身形如风,风驰电掣间来到他身后,“让你代替她,好好活下去。”
利落的一记手刀,直接将人劈晕。
-
容珺私宅起火,许多人都跑来救火,宅子外站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其中一名女子脸上蒙着黑纱,看不清模样,身旁容貌昳丽,身姿如松的男子微微俯身,凑在她耳侧低声问道。
“知知现在可安心了?”
懒洋洋冷冰冰的语调中,透着漫不经心的温柔笑意。
容珺绝对猜想不到,他以已经葬身火海的小姑娘,打从一开始就藏在人群之中,看着他极尽疯狂,不顾一切的想往火海里冲。
岑煊将容珺劈晕之后,陆君平就立刻让人找来绳子将他牢牢捆住。
云娆直到看见陆君平将容珺扛上马车,才朝身旁的男子微微点头,轻轻的“嗯”了声:“安心了。”
温延清向来惫懒的眉眼此时充满冷意。
一想到他的知知居然被容珺那混蛋欺负了那么久,就恨不得岑煊会故意失手没能将人拦住,放任他冲进火海之中,活活烧死算了。
可惜知知太过善良,坚持容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非得要岑煊发誓,说他一定会阻止容珺。
云娆并不恨容珺,她一直都知道,如果没有容珺,她前世的一切与下场,必定远比现在更惨。
生不如死,才是最可怕的。
是以打从知道自己重活一世之后,她始终就只有一个心愿,找到家人,好好过日子。
“那走吧。”温延清笑着牵过她的手。
云娆微微一怔,下意识挣开:“我、我可以自己走。”
温延清懒洋洋地垂眼,俊美锋利的眉眼充满无可奈何的笑意:“抱歉,小时候我要是没牵你的手,你便会哭着吵着要我抱,一时没能改掉习惯。”
“……”
云娆抿了抿唇,她总觉得这话乍听之下极有道理,但怎么听上去就带了点无赖的意味呢。
她抬头,有些狐疑的看着比自己高上许多的男子:“你真的是我的二哥哥?”
小姑娘脸上蒙着黑纱,就只露出一双眼,那双眼虽然有些改变,却与小时候一样,眼里缀满明亮温柔的光芒,亮晶晶的。
非常漂亮。
温延清的桃花眼又恢复平时的惫懒,他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温柔低笑了声:“嗯,我真的是‘你的’二哥哥。”
他刻意加重那两个字,可惜眼前的小姑娘一点也没有察觉。
云娆对温延清完全没有印象,但不久前,岑煊已经给她看过玉佩,玉佩上的确刻了她的小名。
岑煊出身极好,又是钟钰的竹马,绝不可能骗她。
一想到自己真的有三个哥哥,两个姐姐,云娆心里仿佛有糖化开,忍不住弯了弯眼,抿嘴偷笑起来。
小姑娘那双眼里的幸福笑意根本掩不住,温延清被她的笑意感染,勾了勾唇,懒散低沉的嗓音里多了几分笑:“回去再说,大家都在等你。”
他再次牵过她的手。
云娆还是有些不习惯。
除了容珺以外,她很少这么亲近的接触过其他男子。
上一次被陌生外男拉住手,还是岑煊帮助她出逃时。
她原本还是想挣开,但一想到他是自己的亲哥哥,很快又放松下来。
两人上马车之后,云娆还是忍不住开口,想问温延清有关家人的事:“二哥哥……”
这个称呼还有点不习惯,她说起来有些别扭。
坐在对面姿态懒散的男人听见她开口,那双惫懒的桃花眼,淡淡斜睨过来时,却满是温柔笑意。
“嗯,想问什么,想知道什么就问,我都会告诉你。”
她分明什么都没说,就只喊了二哥哥,男人却已猜到她的意图。
云娆心里对自己这位二哥哥的好感,顿时增加不少。
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盛满了星星:“二哥哥刚才说大家都在等我,阿娆想知道都有谁。”
温延清听见她的自称,微微皱了下眉,心里有些不爽。
在行动前,他问过钟钰,云娆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钟钰说,是容珺帮她取的。
不过温延清心里虽然不痛快,脸上却不显半分神色,更没有说什么。
“你爹和你舅舅跟你两个姐姐都在,待元烨送钟姑娘回府之后也会过来。”
“啊?”云娆表情有些茫然,“谁是元烨?”
温延清笑:“那是岑煊的表字。”
云娆点了点头:“阿钰从来没在我面前这样喊过岑大人。”
“该改口了。”温延清说。
“啊?”小姑娘脸上茫然更盛。
这模样实在太可爱,温延清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可爱的知知,他们怎么就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将人找回来呢?
温延清忍着笑:“岑煊他也是你的哥哥。”
还是亲的。
“啊?”云娆越发困惑迷糊了,“岑大人他也是我的哥哥?”
“可是你们一个姓岑,一个姓温。”
“他怎么可能是我的哥哥?”
“???”
太可爱了。
温延清终于忍不住扶额,放声大笑起来。
云娆虽然不知这位二哥哥在笑什么,但看得他是真的很开心。
饶是她心中仍然充满困惑,却不妨碍她跟着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的家人找到她,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不嫌弃她,也不责怪她,还这么开心。
云娆突然觉得自己仿佛被人丢进蜜罐里泡着,从头到脚,就连呼吸,都是甜的。
她从来没有觉得这么幸福过。
温延清看着她笑了好一会儿,似是看出她之前拼命隐藏的担忧,微微倾身,抬手刮了下小姑娘的鼻尖:“别担心,对我们而言,将你平安无事的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
云娆很少与人这么亲近,怔了怔,耳根不受控地热了起来。
像是怕她听不懂一样,温延清敛起懒散与笑意,郑重地重复一遍:“你要记住,从今以后,你无需患得患失,也不必妄自菲薄,因为你永远是最好,最重要的。”
云娆还在想,和亲人在一起,有哥哥的感觉真的好幸福啊,就听见他这一番话。
一股暖意蓦然涌上心头,在心中扩散,她的眼眶忍不住湿润。
这就是拥有亲人的感觉吗?
云娆怔怔地看了他,半晌,才发现自己的失态,难为情的低下头,垂眸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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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大厅坐满了人,却不见奴仆伺候左右。
温斯年虽然还不确定云娆就是知知,但为了知知的名声,他非常谨慎,今天一大早府内就不留任何奴仆,就连自己的贴身心腹也不留。
知知已经受了太多苦,回来之后,不止是温岑两家都不会让她再吃半点苦,甚至就连宫里那位都曾开过金口,说一旦知知寻回来,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当年知知被掳走之后,不论是他和岑铮,都没有放弃寻找过知知,他们俩几乎有长达一整年的时间都没好好阖过眼,郁结于心的岑母就更不用说了,病得几乎没命。
而他们在深宫中的另一位妹妹,她也不好受。
毕竟是贼人错将知知当成三公主掳走的,知知可说是代替三公主才会遭受大罪。
当时还不是贵妃的温昭昭,也是一整宿一整宿的没能睡好,日益消瘦,为了知知被掳走和姐姐一病不起的事,心中自责不已。
明帝那段时间对温昭昭最是宠爱,对她近乎痴迷,可是无论他怎么做,怎么哄温昭昭开心,她始终郁郁寡欢,食不下咽。
这样的时间整整长达一年,直到明帝的人找到了知知,终博美人一笑。
当时温斯年与岑铮都不在京城中,两人收到皇上不止找到知知,还已经将人送回府消息之后,立刻马不停蹄的赶回京。
回京之后,两人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们与病入膏肓、神智不清的岑母不同,看出的寻回来的小娃娃根本就不是知知。
两人自然气愤,进宫想问个清楚,明帝却眉眼倨傲,态度强硬地告诉他们:“难道岑夫人丢了一个女儿,还要朕的爱妃跟着受苦?况且朕将人送回去之后,不止岑夫人病情迅速好转,就连昭昭脸上也恢复了笑容,如此皆大欢喜之事,有何不妥?”
“朕找的那个小姑娘是个身家清白、无父无母的孤女,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
“皇上,臣如果只想安抚拙荆,随便找个人给她寄情,何必这一年来天南地北的四处寻找知知!您现在这么做,到时知知寻回来之后又该如何是好!”
岑铮觉得荒谬,气得红脸脖子粗,忍不住在御前放肆,大声问道。
“皇上,您就算要这么做,也该先与臣商讨一番才是,你这般一意孤行,到时人真找的回来了,臣该怎么跟阿婉交待?”温斯年附和。
阿婉是岑夫人的小名。
“人寻回来之后,理由有千百种,可以说岑夫人本来就生了双生子,只是一个自幼病弱,不得不远送乡下养病,也可以说双生子其中一个命中带煞,不得不送到佛寺修行。”
“怎么能这般委屈知知!”岑铮第一个不同意,“我岑铮就只有一个女儿!”
“皇上……”温斯年也不赞同。
明帝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如今木已成舟,难不成你们要现在就去告诉岑夫人,跟她说,府里那个不是她的女儿,你们敢吗?”
岑铮心底的愤怒瞬间翻涌了喉咙口,双手攥得青筋暴起。
温斯年面色也沉了下去,眸色晦暗不明。
明帝温和一笑:“两位爱卿不必紧张,朕只是说理由有很多种,没有说一定要哪一种,岑府独女既然是代朕的三女儿受苦,朕自然不会亏待她。”
温斯年年纪比岑铮大上不少,到底比他沉得住气,恭敬微笑:“那么,臣胆斗询问皇上有何打算?”
明帝沉吟片刻:“朕可以封她郡主。”
岑铮瞬间被气笑:“皇上,您还不如现在就一刀杀了臣算了!”
明帝似乎也觉得自己方才所言太过轻率,这样不够足以弥补岑家女儿受的苦,思量片刻,终是严肃抬眸:“一旦人寻回来,朕会认她当义女,绝对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岑铮根本就不想要女儿被皇上认做义女,他才不稀罕女儿有没有公主尊称,还想开口说什么,却被温斯年抬手制止。
温斯年笑容温和:“那么,到时知知的身份又该如何安排?”
明帝随口说:“到时看你们要让她当温家的女儿还是岑家的女儿,朕刚才说了,理由很多,你们若想不出来,朕也可替你们想。”
他顿了下,笑:“若是要她当朕的女儿也不是不可,反正她模样应该跟昭昭很像──”
岑铮绷着脸打断:“知知福薄,恐担不起皇上厚爱,臣多谢皇上好意。”
帝王被如此无礼的冲撞之后并没有动怒。
明帝知道此次的决定的确霸道了些,也理解岑铮为何愤怒,他更不可能真让岑家小姑娘当他自己的女儿,就只是挑眉笑笑。
当年温斯年还不是丞相,岑铮也还不是太子太傅,两人不过还是个小官,温昭昭也还不是贵妃,温斯年十分清楚,皇上能如此允诺已是最好,若再强求,极有可能适得其反,触怒龙颜。
岑铮为了这件事气愤许久,但妻子的病时好时坏,始终不敢告诉她。
不过他倒是一开始就清楚明白的告诉儿子岑煊事实真相,温斯年也从未对家里孩子有过任何隐瞒。
只是他们都知道,在未能拥有足够权势之前,也为了知知的名声,再如何不甘与憋屈,也只能独自往腹里吞。
否则岑煊也不会那么努力,费尽心机的往上爬,年纪轻轻就坐上了锦衣卫都指挥使之位。
相府大厅原本内十分安静,只有轻微杯盏茶盖的碰撞声,所有人都安静的等待着。
与温斯年同坐主位上的岑太傅却突然开口:“怎么还没来?”
岑煊跟岑太傅提过那个小姑娘大概何时回府,如今却迟迟等不到人,岑太傅不禁有些心浮气躁。
尤其是岑煊跟他提过,容珺就是个疯子,他绝对不会轻易相信云娆死了。
打从知知不见之后,岑铮的脾气就改变许多,温斯年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如此毛躁,不由得笑:“是元烨带着景德一起亲自去接的,有他们俩在,绝对不会有任何意外。”
似乎是为了印证温斯年的话,说到一半,大厅的木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门口,岑太傅更是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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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娆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被带到丞相府。
自从得知岑煊也是自己的哥哥之后,她脑中便一片混乱,待马车进到相府,她更是完全无法思考,整个人陷入一种茫茫然的状态。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
温延清见小姑娘一副被吓傻的模样,不禁莞尔,抬手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到了,可要二哥哥像以前一样抱你下马车?”
许是话中的轻挑调笑之意太过明显,云娆猛地回过神来,双颊缓缓染上一抹俏丽的粉,连忙摇头:“不、不用了,我自己下马车就好。”
温延清懒洋洋的笑了声,不再逗她。
他可不敢对小姑娘做什么。
他要是真敢对知知做什么,不止会被他爹打断腿,还很可能会被知知的亲哥哥拿着刀追杀,被姑母叫进宫狠狠训上三个时辰。
啧,光想就觉得可怕。
随着温延清来到大厅前时,云娆已经紧张得几乎忘了呼吸。
她站在门口,迟迟不敢推开门。
温延清看出她的紧张与害怕,也不催她,只是用一种极为怜爱与珍惜的目光看着她,轻声鼓励:“别害怕,我们已经等你很久了。”
云娆还是不敢动。
温延清垂眼看她,惫懒的笑容中隐有温柔,骨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伸到她面前:“害怕的话,可以牵着我的手。”
他还记得,知知被人掳走的那天,也是他牵着她的手。
可是他实在太小又没学过武功,根本没办法保护她,但是现在已经不一样了,无论发生任何事,他都拼尽全力,护她周全。
云娆看着他,有些迟疑:“你真的是我哥哥吗?”
温延清懒洋洋地耷拉着眼,喉间仿佛含着淡笑:“嗯,不管将来如何,我永远都是你的二哥哥。”
或许是男人一路上都很有耐心,又或是他的声音太过温柔,云娆心中的怯弱不安瞬间一扫而空,她突然就有了勇气。
“嗯,二哥哥,我们进去吧!”
云娆笑,但她没有牵他的手,她握着自己的手。
温延清淡淡的嗯了声,停在半空的手微微一顿,改推向大门。
小姑娘鼓起勇气踏进大厅的同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
温澜清眼眶微红,温释月笑容温柔,就连温斯年也微微笑着,目光和蔼。
岑太傅已经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瞬也不瞬的盯着从门口走进来的小姑娘。
真的很像阿婉。
不止像阿婉,也像他。
云娆随着温延清来到温斯年与岑太傅面前。
温延清懒散地撩起眼,看向他们,嘴角轻勾:“爹、姨丈,知知回来了。”
温斯年见岑铮久久不语,不由得失笑:“如何?还要滴血认亲吗?”
岑太傅回过神,尽管看到云娆之后,就十分确定她就是自己女儿,却仍红着眼点头:“要。”
阿婉的病太重,不能有任何闪失,就算他心中已经确定也不行。
温斯年无奈一叹,温释月很快就将准备好的器具端到两人面前。
温延清微微蹙眉:“还要滴血?知知怎么能被针扎?那该多痛?我不同意!”
温斯年起身,笑着在儿子后脑狠狠一拍:“你是她的谁?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不许胡闹。”
“我是她的二哥哥,我还是她……”温延清忽然就噤了声。
小姑娘现在已经紧张得要命,他不想再吓到她。
被温延清这么一闹,岑太傅想到女儿要挨上一针,心里也有些不舍,温声问道:“可以吗?怕不怕疼?”
云娆看着眼前容貌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呼吸微窒。
她幻想过很多次与亲人相认时的场景,但她从来没有想过会是今天这幅景象。
她站在相府里,相府大姑娘和二姑娘都笑容温和的看着她,眼前极有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男人要和自己滴血验亲前,还担心她怕不怕疼。
眼前男人身着锦衣华服,举手投足间尽显矜贵气息,一看就是身份不俗。
云娆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和容珺初遇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容珺让她知道,原来那么卑微的她,也能做出选择。
她突然很想知道,要是自己说不可以,她会怕疼,他们会如何。
“怕,怕疼。”
她怯生生地开口。
屋内的人皆是一愣,温延清更是瞬间将她拉到身后护住:“知知说了,她怕疼!不验了不验了!”
一副要是谁敢逼她扎针,就要跟谁拼命的模样。
温斯年微微一怔,连忙看向岑太傅。
岑太傅静默了下,也跟着看向温斯年。
两人四目相交片刻,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温斯年朝温释月摆了摆手。
温释月笑嘻嘻的将水碗及细针端走。
岑太傅上前,微微侧过头,看着被温延清护在身后的小姑娘,温柔笑道:“好,知知怕的话,咱们就不要了。”
云娆错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眼眶逐渐糊模起来。
“别哭,别哭。”岑太傅微微一怔,“不是说不扎了吗?这么怕疼的吗?”
“知知别怕。”温延清也转过身,焦急的在身上摸索帕子,他还没找着,温澜清就已经拿着干净的帕子,温柔的拭去流泪不止的小姑娘。
温释月回来,听见啜泣声也立刻上前。
温斯年虽然不语,却也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她面前,担心的看着她。
云娆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敢置信的看着围绕在身边的男男女女。
她的眼泪根本止不住,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是要将两世的委屈都倾泄完一般,在她的亲人们面前全部都流光。
几人七手八脚的哄了好一会儿,小姑娘才终于止住眼泪。
云娆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围着哄过,也从来没有这么多人紧张她、担心过她。
被温释月搀扶到一旁坐好时,脑袋都还有些晕晕乎乎。
像是还在做梦。
不,就算做梦她也不敢做自己是太傅之女或是相府嫡女的梦。
云娆像是想起什么,面色微白,看着岑太傅,有些不安地问:“请问您是太傅大人还是相爷?”
岑太傅听见她这么喊自己,瞬间哭笑不得。
温斯年代他答道:“我是温斯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岑铮。”
云娆忽然再度紧张起来,嘴唇刚刚哆嗦,手就突然被人握住。
那日温澜清就在明月轩,她知道云娆在害怕什么,微微笑道:“知知别怕,我们都会跟你说清楚的。”
温斯年微微颔首:“是,待说明白之后,这两日我们还得进宫一趟。”
当初他和岑铮官位都不高,如今他们已今非昔比,当年明帝答应他的事,他可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