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晋|江首发
竹青衣袖之后, 姜陶陶依然难掩诧色。
不是,等等——
久别重逢,甚至还算不上久, 也就那么些日子,仙君怎么完全像是变了个人?
那满头墨发不知何时冻成了银白,远远看着, 比远山雪还要清冷。
本就疏离的晏临则,现在看起来更像是块无情无欲的万年寒冰。
但他望向她时, 神色却骤地愕然大恸,跟濒临着魔了一样。
没有半分应有的冷静自持, 不衬他这身雪色,更不像他从前。
……真的很像走火入魔。
好歹也是认识了几年的人,又对她有一丁点恩,突然就变成了这副完全不认识的陌生模样,姜陶陶确实有点懵。
晏钟渊嗓音更低,将她拉回现实:“陶陶?”
“啊?”姜陶陶偏过脑袋, “……噢噢, 你先带他下去吧。等下还有需要你的时候。”
“好。我尽快回来。”
尾音飘在风里, 晏钟渊的身影也随风一起,飘在了晏临则面前。
抽起跌在地上的古剑, 物归原主:“拿好,跟我走。”
语气温淡,又不失曾经身居要位时惯有的威严。
晏临则一动不动, 定定地看着那跟他除了神态与发色之外,几乎没有差别的脸庞。
满脑子都是乱糟空白, 根本分辨不出一点有用的东西。
还多亏周围众仙的议论, 点破了来人的身份——
三百年前为了整个九重天身殉禁地, 毫无疑问该已经魂飞魄散的上仙。
亦是跟他血浓于水的兄长。
对上那些惊疑不定的面庞,晏钟渊解释道:“是上神涅槃后,助我重回轮回道,有幸再活一回。”
用的称呼格外恭敬,丝毫不像刚刚被晏临则听到的那样,有种令他陌生乃至恐慌的亲昵。
语毕,不等众仙有所反应,晏钟渊已经拉过他,闪到了远离仪典的僻静之地。
晏临则未曾抗拒,抽不出心神,也抽不出精力。
他后退,靠在发冷的石柱上,紧捏着剑,神情仍有些恍惚,像是在问旁人,又像是在自言自语:“那真是……陶陶?”
还没有得到答案,倏地,仙君想起了很多画面。
姜陶陶有段日子偏爱鸾纹锦衣,把整个重阙殿都布置成火一样的红,说什么也不肯换。
姜陶陶的魂魄明明那么完好,却没有被他带回来,而是莫名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姜陶陶…………
一个又一个的细枝末节,就这么蹦出来。将看似琐碎的东西都串在一起,最终坚定不移地指向凤凰台上。
可同时,也一个接一个地提醒着晏临则,他到底错过了多少跟姜陶陶有关的事。
在他跟姜陶陶之间,划开一道比阴阳相隔还要深的鸿沟。
白发之后,晏临则幻想过许许多多与姜陶陶重逢的场景。
却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
难以休止的震惊跟混乱上下起伏,将重逢的喜悦卷得一点都不剩。
晏钟渊转过脸:“你认识她?”
“……”
对上长兄那副温淡关切的神色,晏临则回了神,正欲张口,却有好多话堵在喉咙里,竟不知要怎么回答。
——何止是认识?
他们曾经是同床共枕,再亲密不过的关系。
但那些话,放在此时此刻,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连句认识,也不敢答。
这些日子,在姜陶陶身上,仙君反复体会到前几百年没有体会过的失控,反复跌入连他自己都没有预想过的境地。
而如今,对上长兄那张三百年前就该烟消云散,跟他一模一样的面庞。
那种失控的茫然跟慌乱,达到了极致。
他捏紧剑:“我要去找她——”
“胡闹。”
晏钟渊伸手拦住他,低斥一声。向来和煦的眉眼,都不由威厉了,“你应该也清楚,这是什么场合。”
他的肩被微微摁住,力道不大。
却仿佛是一袭冷雨,淋得人发凉。
晏钟渊顺着发冠扫过他的白发,低叹了声:“阿则,扰乱仪典是重罪。——有事容后再说,我先回去了。”
没再多说,只是一转眼,竹青身影便从原地消失,又回到了高台上。
隔得极远极远,晏临则还是能依稀看见那边的光景。
姜陶陶站在中央,晏钟渊站在她身后左侧,衣袂青红相辉,哪怕离得很远,却仿佛交织在一起。
这里无法用仙力探视,若想要看得更清楚,他只能上前。
然而,晏临则却只能生了根,半点都挪不动。
他并不在意所谓的重罪,只是莫名想要逃避掉高台上发生的一切。
从晏钟渊遮住姜陶陶的眼睛开始。
他未曾料想到的一切。
晏临则又想起些奇怪的事。
姜陶陶比自己性命都要宝贝,日日睹画思人的那张肖像上,穿的就是这般竹青的衣袍。
而他从小弟子记忆里攫取的那一幕,两道身影那般容不下旁人的亲密……又跟现在何其相似。
好像,此时,他才应该是个外人。
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被逐出了局。
突然地。
冰凉的指尖,被絮丝抚过。
晏临则低头,才惊觉刚刚忘了控制力道,竟一不小心弄坏了那支缨穂。
他紧绷的手一松,连忙将长穂恢复完好。
这是陶陶送给他的小玩意,若是等下被她知道缨穂坏了,肯定会失望——
心头默念的术诀,突然顿了一下。
往日无论如何,回想起陶陶将缨穂挂在剑柄上时的甜笑,仙君都能毫不犹豫地肯定,她很寄挂这个女红。
可是现在。
他刚刚亲眼见过了,在他的长兄面前,姜陶陶也是这般笑意,丝毫未变。
甚至,开心得更加真切。
晏临则却突然不确定起来。
现在……陶陶还会在乎吗?
*
高台下。
从晏钟渊出现,再带着仙君离开的那一小段时刻里,同样万簌俱寂。
若说之前是肃穆,现在,就掺杂上别的意思了。
鸟兽继续维持着微低的头颅。九重天众仙竟跟着它们一起,都将脑袋埋下了。
他们连发愣的胆量都没有。但心头的震撼惊愕,绝对一点都不比刚才的仙君少。
那是姜陶陶——
那是姜陶陶??
那个九重天最最最废柴,连腾云驾雾都不会,孱弱无能的普通粉雀凡妖?
怎么摇身一变,就成了天外天的凤凰后裔,涅槃重生的上古兽神!??
若说这些隆重冗长的头衔,还显得有些模糊。
那么,当魂销神灭的晏上仙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告知这一切都不过是凤神的手笔时。
他们心中的敬畏,瞬间就攀到了最高峰。
但这所有的惊涛骇浪,都只能在心底里波动。
周身那一阵阵涌上来的凤凰气息,不断提醒着他们,这是在仪典上。
按照礼节,就算抖的晃的再厉害,也不敢发出多余的半点声音。
鸟兽渐渐抬起头颅,轮到三大兽族上前献礼了。
为首的,正是朱雀。
而朱雀最首的,正好是绛朱。
朱雀玄女仍旧弯身匍匐着,撑着地的手臂却在极具颤抖,甚至有些撑不住了,让她差点磕下去。
她不敢抬头去看高台上第二眼。可刚才,已经看得够清楚了。
从开场毫无征兆地改了规矩,不再是朱雀族,而是三青鸟先恭迎开始。
绛朱就料到,凤神已经迁怒于全族。
可当看见姜陶陶的脸,玄女才终于体会到,何为深入骨髓的恐慌。
朱雀全族,她,绛雪,都做了多少冒犯乃至陷害姜陶陶的事。
绛朱比任何人,甚至比还是雀妖时的姜陶陶,都要来得明白。
那些事,姜陶陶肯定都一桩一桩看在了眼底。
“上神听得一清二楚”,原是她拿来警告别人,可现在,全都一字一刀地插在了她自己身上。
她不想,也不敢上前。
但不是谁都能像晏钟渊一样,得到凤神的默许,打断仪典秩序。
此刻她就代表着整个朱雀族,不去,就是对上神不敬。
“九、九重天,南朱雀族第七百二十五任玄女,绛朱……”
绛朱说一句就是一个大喘气,“以南朱塔祀上神百年有余,不求恩典,只求有幸,永为凤凰座下魁首——”
三青鸟那数人高的身躯,突然立在了她面前,阴影像座山一样压过来。
它低低鸣叫,极干脆地通知着来这里的所有朱雀族人:
他们自建族驻守九重天南侧以来,最引以为傲的万禽魁首身份,现在已经丢得一干二净了。
绛朱努力扯开一点很难堪的笑容:“这只三青,莫不就是上神当初下界历劫时,豢养在身边的那只?
当初怪我……不,卑下,还有卑下的族人满心都在为您祭祀上,竟未能察觉——”
她不敢辩解得太过,怕太虚伪,惹得凤神更多反感。
却也不敢什么都不辩解,任由朱雀族的地位一落千丈。
朱雀全族针对姜陶陶,不就是从她跟仙君的瓜葛开始的吗?
若真真让朱雀族落得如此下场,她绛朱,就彻底成了族内的千古罪人。
别说曾经引以为荣的天选玄女之位,恐怕死后,连魂魄都不能归于南朱塔。
“——还没说完吗?”
高台上,传来不轻不重的疑问。
声调像蒙了层雾,轻却庄重。
没有不悦,大抵是懒得对她有多余的脾气。
但直接打断她的话,代表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玄女一下子僵在原地。
长老大惊,连忙匍匐上前,再三告诫谢罪。
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立即将绛朱以及其他族人,扯到了人群最后。
绛朱激动得几乎要失语,却被紧紧掐着声穴,连气音都发不出。
长老千里传音到她耳里,锐利的斥责振聋发聩:
“够了!绛朱,你以为那是谁?还嫌上神对我们不够宽容吗!??”
他们当初觉得是姜陶陶抢了绛朱的道侣夫婿,断了他们跟晏临则的姻亲。
全族上下,就此同仇敌忾。
那个时候,怎么会想到。
被他们鄙夷蔑视的雀妖,亦会是被他们供在南朱塔里,千百年只盼能降临一回的上神?
当初的所作所为,如今都成了实打实,百翻百的报应。
罪有应得,多余的辩驳都是苍白。
昆仑境的重明一族已然上前,仪典继续。没人再把心思跟视线,落在面色灰白的朱雀族人上。
或许是被前面这一个二个的插曲给震住了,之后并没再出现任何差错。
溢美与赞颂萦绕凤凰台下,不绝于耳。
就是曾经跟姜陶陶妖身有过节,如今忌惮万分的神仙,也抛下了所有心思,面露出由衷的崇敬。
神仙崇光明,怕魂灭,自是天性。
那向往凤凰的涅槃之火,亦是天性。
仪典结束,齐齐恭送的声音响遍天外天。有的甚至剧烈到穿破缝隙,几乎要惊动下界的其他位面。
姜陶陶十分理所当然地受完这一切,也没多待,转眼就回到了寝殿。
她躺进柔软宽大的榻里,像只小兽般裹着被褥打了个滚。
下巴搁在软枕上,没半点刚刚在高台上的仪态。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陶陶,阿则还在等我。”
姜陶陶这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人在。
她立即坐直,盯着晏钟渊的脸看了半晌。
随后,像是下定决心,抿唇:“我让小宗去叫他过来吧。”
正好腾出这点空隙,先粗略解释一下她跟晏临则的纠葛。
晏钟渊向来通透,联想到胞弟前所未有的异常,难免猜到了些。
他没露出任何异色,颔首,声音照旧温柔:“我在这里陪你等他。”
*
仪典举行了很长一段时间。
众人折服于只曾出现在典籍中的上神姿态,又被暖融融的凤凰之火围绕着,没觉得过了多久。
但对晏临则而言,这几个时辰,漫长得接近难熬。
他脑海里闪过很多繁芜的东西,可回想起,一个都理不清。
像是刻意被他忽视掉了,免得冲垮心头最后的防线。
到最终,仙君终于找到了一个并不定的定论。
凤凰涅槃前,需要渡劫。
姜陶陶就是为了渡劫,才选择去下界,忘记过往,变成仙力近似于无的小妖。
她该是被他那些荒唐的举动伤透了心,跳下诛仙台,再去“钟临”那个位面走了一遭,历完了所有劫数。
重回本体后,就不愿再见到他
但过往两三千个日日夜夜,姜陶陶对他的钟情跟痴恋,绝不似有假。
连最后一眼,用魂魄的模样跟他见面时,都是笑着的。
……只是他曾经做得太荒唐了而已。
晏钟渊跟他容貌相似。
而那明明该是星君弟子,却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宗星洵,同样也被落折道主说过,有些举动很像他。
这些,绝非是巧合。
——长兄,是姜陶陶归位后找的,跟他容貌相似的慰藉。
一定该是这样的。
晏临则翻出了许多东西,来佐证他的想法。
当然,也有很多相违背的证据,被仙君弃如敝履,视若无物。
他并不在意真相,只是暂时需要一个念头来支撑着他。
像被紧紧攥在手里的那道缨穂一样,成为神识里最后一根还绷着不发的弦。
恰是这时,那阴阳怪气的调子,又从不远处响了起来:“仙君这模样,既然这么不适应天外天,还有必要待着吗?”
晏临则蓦地转过身,没有理会他的讥讽,哑声问:“姜陶陶呢??”
“还是第一回见仙君这么着急嘛,”青年耸了耸肩,唇角微撇,“——她想见你,让我带你过去。”
那话里刺耳的嘲弄,几乎要掩饰不住。
但晏临则只注意到了一个字眼:“是她‘想’见?”
宗星洵怔了下
良久后,才明白仙君这是在在意什么。
他扯开嘴角,“嗯哼”了声,承认得特别干脆。
晏临则垂下眸,没露出任何喜色,却像是得了宽慰,一瞬间就镇定下来。
连语气,都在转眼间恢复得如常:“我长兄——”
“也在那里。正跟上神一起在等你。”
宗星洵故意停顿片刻,才说,“好像是之前历情劫时,有些误会,还没来得及跟他,还有跟你解释。”
晏临则抬起眼皮,语调很重:“——情劫?”
青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仙君都一夜白发,修为紊乱了,还不知道情劫吗?上神为情所困,在下界苦熬多年最后以死解脱,这才能够涅槃的啊。”
这话说得模糊不清。
但很明显,是在暗示晏临则——
姜陶陶的情劫,是为他渡的。
是被他伤透了心,才叫所困,才叫苦熬。
是真的想用死解脱,才会不管不顾地跳下诛仙台。
若不是她原身是上神,跳下去的那一刻,尸骨恐怕早就成了偌大天地里的一粒灰。
有情劫,自然就该有情——
晏临则垂眸,在人前神色不变,宽袖下,指骨却随着气息声一突一突,将虎口被古剑划开的浅痕,逼出了道淡淡的血色。
宗星洵看了一眼,还是那副嘴角瞥着,要笑不笑的样子,像在准备看好戏。
…………
姜陶陶的寝宫,布置得跟重阙殿的寝殿很像很像。
全用的一袭红,叠了鎏金鸾纹,连物件的摆放,都是她用习惯用顺手的位置。
走进前殿时,晏临则几乎有种很淡的恍惚错觉。
以为这是曾经某个平常的夜里,他很晚才回来,姜陶陶就窝在床榻边,乖巧地等待着他。
——姜陶陶也确实坐在榻边。
但却多了一个人。
晏钟渊就站在她面前,低着头,像在认真听她说话。
两个人打在屏风的影子,被烛光微微拉扯,乍看像是一对交颈鸳鸯。
无比刺眼。
仙君三步并作两步,站定在姜陶陶面前,极不动声色地截断了他们的这般亲密。
“兄长,”他一直都是用这种半正式的称呼叫晏钟渊,嗓音很平稳,模样不似仪典上那般失态,“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晏钟渊微怔,才提醒道:“是陶陶想见你。我们的事,该容后再说。”
私底下,他对姜陶陶的称呼,完全不似人前的疏离敬重。
对比之后,更显暧昧。
仙君正欲出声,衣袖却被人从后边扯了一下。
他怔住,猜出做这动作的人,竟是一时愣在了原处。
姜陶陶绕到他旁边,上下打量着他,清脆又好奇地问,“晏临则,你头发怎么白啦?”
对神仙来说,这可不是个好征兆。
除了某些修炼特定术法的人,其余的,墨发突然白成这样,不是快要死掉了,就是遇到了□□与心境都无法承受的猛烈打击,还肯定不止一回。
姜陶陶印象里,还没什么能真正伤到晏临则的。
但仙君修为仍旧深厚,又正值大好年华,也不像是将死之人。
她着实是有点小小的疑惑。
在问完这话之后,也不知怎么的,晏临则眸色骤沉。
眼底的黝黑,像极了干涸凝结后的血丝,裹挟着丝姜陶陶从来没见过,也看不懂的情绪。
好像很浓烈,又被他强行压下来了,没有表露太多。
仙君这一沉默,就沉默了太长时间。
没等到他回答,姜陶陶已经等不下去了。
“你若是不愿说就算了,现在还是先把我们的事情说清楚。”
“朱雀玄女还在外边等你,等久了你也让她误会,怪不好的。”
她一点都不在意绛朱。
但此时,出乎战略需要,还是得考虑一下晏临则朱砂痣的感受。
晏临则的神色却并没有多少缓解或动容,相反,更沉了几分:“陶陶,我没有——”
姜陶陶一个字都没听,偏过头:“哥哥,我跟你说到哪里了?”
晏钟渊提醒:“你当初下界,是因为情劫难解。”
当初事发突然,姜陶陶反应得再及时,也只从禁地边拉回了一缕他的气息。
很淡的一缕,还没有来到她身边,就被仙力波动冲散了,没让其他任何人感觉到。
也正是因此,姜陶陶一直相信,晏钟渊不是真的魂魄散尽了,是可以复活的。
其他人,乃至一向唯她是从的宗星洵看在眼底,却当她魔障了。
她思绪一直飘忽不定,大起大落,大喜大悲。每日都相当不正常。
终究是呆不下去了,才想着到下界去缓一缓。
那个时候,姜陶陶也没想到到底是要去做什么,是继续去找晏钟渊,还是放弃。
唯独可以肯定的是,她每日都在反复自责。
为什么,要教给晏钟渊以天劫敌天劫这么决绝的招数,
又为什么,不能及时留住他的气息。
种种念头,几乎将她逼得窒息。
“正好,那个时候你的胞弟,晏——哦,晏临则仙君,也因为情之一字苦闷不已,来下界排遣。”
姜陶陶一点都不顾身边人愈发震荡的神情,视线全落在晏钟渊身上,眼睛眨也不眨:
“当时我们同病相怜,有了些共同话题……反正现在已经和离了,契书在和合那里!”
姜陶陶从小就在这天外天自由生长,野惯了,人生第一回见识礼教,还是后来晏钟渊教她,无论男女,穿衣都最好不要太过轻薄松垮。
因此,对于男女之间,她并没有过多的拘谨。
而九重天的风气——据她之后了解,亦是还算开放。
跟晏临则的那些表面关系,没有贞节牌坊的束缚,于情理来说,对谁都不是什么大事。
姜陶陶只在意,她曾经糊里糊涂接过的道侣之位。
现在都还被记在籍里呢,洗都洗不掉。
“哥哥你要是回九重天,肯定会听见一点风言风语,但我跟晏临则真的没什么的——对吧?”
她久久听不见身边人的附和。
转过头,催促了声,让他快说话。
晏临则却置若罔闻,纹丝不动。只紧紧地盯着她,眸里的暗色几乎要翻滚出来将她淹没。
良久后,才从喉骨里挤出字眼:“——你觉得,我该说什么?”
语句的首尾字都紧紧咬着,仿佛再多泄出一个音节,就能听出他滔天的心绪。
姜陶陶一怔:“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我明明交代过小宗,让他先跟你说一声的。”
就是退千万步,宗星洵忘记说了。
她刚刚讲的一词一句,也应该很好理解吧?
也不知晏临则是没听明白,还是理解岔了,亦或者是震惊过头。
听完后,脸色怎么会这么僵硬。
甚至比下位面那个“钟临”没了夫人时的表情,还要难看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