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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绘桃源(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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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过愉快的下午茶时间, 师兄弟二人向两位大厨道谢过后,就有说有笑地向后山走去。

一边走,一边可以依稀听见两人的谈话。

江辞月:“今日, 天鬼似乎有什么话想说。”

“能有什么话?”

“最终还是没有说, 只是含泪敲钟。这几日,天鬼的表现都不太正常。”

“凡事要往好处想, ”段折锋说, “我猜天鬼只是脑子坏了。”

江辞月:“?”跟你那只狐狸一样?

……

周颦和李珠儿目送两人走远了, 不由喜悦地互相抓着手臂。

“第一步任务大成功!”

“快快快发信鸽,给组织回报这个超级利好消息,我们终于初步接触了两位BOSS, 而且成功确认了魔尊的喜好……”

“珠儿你有没有统计魔尊到底喜欢吃哪种啊?”

“emmmm, 虽然我怎么看他都好像不太喜欢吃, 但是至少, 他肯来就说明一些问题了……BOSS的喜好你别猜, QAQ猜也猜不到。”

两姐妹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过了一会儿,周颦小声道:“也许这就是传说中上位者的城府吧。”

李珠儿更小声地道:“其实我还看出来他的一个喜好,他好像挺喜欢剑宗的。”

周颦:“……啥?!”

李珠儿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只见封面上赫然写着《魔尊攻略实况记录簿》。

只见她一边向周颦解释,一边往笔记本上记载:“在灵犀山的第一次接触, 魔尊接受了我们的甜食品尝大会邀请……魔尊吃的甜食并不多,但是好像一直在看剑宗吃。剑宗虽然不说话,但是魔尊递过去的每一碟点心他都认真吃了。”

周颦:“???”

李珠儿:“个人总结:比起甜食,魔尊更喜欢剑宗。”

“不是……”周颦有点懵,“他俩以后是宿敌的啊?”

“可能年轻的时候, 师兄弟两个感情真的很好吧。”李珠儿有感而发, “毕竟一起经历过很多事, 一起拜在灵犀宗门下,剑宗是个外冷内热的好人,肯定是把幼年期的魔尊感动到了。至于以后……是不是兄弟阋墙、因爱生恨的无间道戏码?”

周颦:“……啊,所谓的:最懂我的人除了兄弟,还有我的宿敌?”

李珠儿:“反正,剧情还没走到那里。在反目成仇之前,他们现在应该还是感情不错的师兄弟吧。”

周颦听完,忽然捂住了嘴:“听你这么一说,突然好有CP感。”

李珠儿:“欸?”

周颦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清醒点周颦,不可能的,不能腐眼看人基,这是本正经直男写的正经直男修仙世界……”

总而言之,备受鼓励的二人,又特地回去准备了新一轮的甜品菜单。

没过几人,她们便兴冲冲地来邀请段折锋:“段大哥!来帮我们吃甜食吧!”

然而,江辞月并不在。

段折锋连房门都没开:“不了。请回。”

惜字如金。

周颦和李珠儿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那天段折锋答应得很爽快,这次却又不见任何意动呢?

周颦沉思良久,得出的结论是:“可能这就是上位者的喜怒无常吧。”

李珠儿:“有道理!”

尽管这次邀约未能成行,但两姐妹频频来男弟子的宿舍,周围同门都对她们有了印象。

不多时,弟子间互相开玩笑,很快以讹传讹,变成了:新来那位帅哥脚踏两条船,同时迷倒了姐妹两个……

有那些无聊的弟子,甚至为此下了盘口:“各位猜猜这对姐妹花用几天,能让那郎心似铁的段姓儿郎拜倒在石榴裙下?”

“我赌三十天!”

“俗话说的好,女追男隔层纱。我就赌七天!我不信世上真有柳下惠!”

“谁在这里聚众赌-博?”

最后一个声音传来时,所有人都突然噤若寒蝉。

只见江辞月面带霜色、剑眉紧蹙,走过来,缓缓地环视了一圈。

一众弟子都好似被教导主任当场逮住的逃学少年,低下头盯着脚尖。

很有威严的大师兄江辞月问:“你们之中,谁是领头的?罚戒尺二十,面壁思过一个月。剩下的,各领五戒尺。”

众弟子面露苦色,但也只能老老实实地供出了领头人。

接着他们收拾赌具,其中竟然还有一份《灵犀山弟子每周小报》,小报的正面还有些每日课程安排之类的内容,背面就几乎全是交友、宴游、赌-博、交易等小道消息了。

江辞月更是寒霜满面,拿着小报问他们:“谁私下设立的刊物?”

有人小声回答:“上一届的师兄,听说是从梁朝的某个商会期刊里得到的灵感,每份都要卖一灵石呢……”

新晋弟子们若没有师尊给点零花钱,每月只能领二百灵石的例钱,剩下就得靠交易,或者通过师门偶尔安排下来的任务赚取。

江辞月毫不留情,将小报给没收,又见上面果然有一版“游龙戏双凤”的桃色新闻,不由怫然不悦:“道听途说!这些流言十成都是假的,为此荒废功课实属不智。”

却听一个弟子小声道:“可是这都是我们看在眼里的。她们姐妹两个天天去找段折锋,去了又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缠着他说会儿话、吃点点心,哪怕就为了多看两眼,还肯打扫他的院子、做杂活……这肯定是芳心暗许了嘛。”

不知为何,他话说完,周围却安静得落针可闻。

江辞月脸色不好,弟子们就不敢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江辞月道:“男女授受,本是人之常情。只要不耽误功课,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他们?”

弟子们稍微松了口气,附和道:“是啊是啊,这很正常嘛。前两天真人讲课的时候也说过,双修也是大道之一,要是弟子当中有水到渠成的,自然也可以男媒女妁、结成道侣。”

江辞月脸色微微苍白,终于拂袖道:“流言一事,可以不计较。但你们私自赌博,却必须小惩大诫——都自行去戒律峰领罚!”

“啊……”

众弟子万万没想到,这把火最终还是烧到了自己身上,心中暗暗叫苦,一边忙不迭地溜走了。

须臾时间,人群已经散尽。

江辞月像一只陡然离群的孤雁,不知所措。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向弟子厢房那一边。

可他没有如以往一样,迈入段折锋的院子。

只是在不远处的松树下站了一会儿,远远地便看到人影。

虽然段折锋平日不近人群,但还是有几个女弟子对他青睐有加,“不经意间”路过,或许是想与他偶遇……

——为什么自己以前从未注意到?

“……天天去找段折锋,去了又没什么正事,就是想缠着他说会儿话、吃点点心,哪怕就为了多看两眼……”

——那又有什么办法,只是说会儿话,便欣然自喜;只是多看两眼,就要牵动心神……这是他的错吗?

往日的点点滴滴都涌上了江辞月的心头,他忽然内心酸涩无比,既有心事被人揭穿的难过,又生出了对自己的嫌恶。

——“芳心暗许”,原来这都是“芳心暗许”……

他好笨,竟然到今天才明白,自己对同行的好友早就产生了不该有的狎昵心思……

江辞月低下头,只觉得手关节生涩,用了好久,才从袖里乾坤取出一张信纸。

在那信纸间,夹了一朵干燥的杏花,被保存得很好。

是那一天杏花微雨,段折锋坐在树下煮了一壶好茶,他们聊得多好啊。江辞月神使鬼差,悄悄从段折锋肩上取下一朵掉下来的杏花,夹在了信纸里,一直保存至今。

杏花至今香味犹存,令他眼眶突生酸涩。

——这算什么?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段折锋如今眼疾已愈、修炼资质出众,想必这些日子红袖添香、再添知己,若再进一步、合卺双修,想必双双青云直上,成为修真界又一对神仙眷侣……

前几日,段折锋问起“房中”一术,兴许就是在为双修做准备吧。

——而他只是个碰巧救了人家的师兄,怎么能挟恩望报,强迫他曲意逢迎,违背阴阳交合之道,一直同一个男子不清不楚地交往……

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的卑劣,怎么会生出这么自私又龌龊的念头?就凭这短短几个月间的亲密,就妄想折辱前途无量的小师弟吗?

江辞月在树下久久驻足,始终没有前进一步。

——光是听见别人讨论这“游龙戏双凤”的桃色花边,自己就已经怒火中烧,差点要罚他们领上一两百个戒尺。要是再过去亲眼见到那两个女弟子和师弟亲亲蜜蜜的样子,他只怕自己丑态百出,恐怕从此连表面上的朋友关系都不复存在了。

轻轻吐气,江辞月将那信封放在了树下。

他闭了闭眼,眉目之间的情绪渐渐隐去,就像藏在了一副冰铸的面具之后,恢复了那立身持正的大师兄模样。

良久之后,转身离去。

灵犀山上云霞缭绕、四季如春。

不变的仙境中走着一个失意的人。

然而……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江辞月走了回来。

他把那张信封拿了回来,仔细地用手指擦掉上面的灰尘,带着点小小的委屈。

——我、我就收藏纪念一下……不让师弟知道,总可以了吧。

……

江辞月不对劲。

江辞月很不对劲。

他已经足足三天没有来找过段折锋了,甚至段折锋故意翘掉了一日早课,江辞月竟然也没有气势汹汹地来敲门问罪。

段折锋:“?”

他沉吟片刻,看向脚边的小狐狸:“莫非是我什么时候又故意调戏他,他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于是生气了?”

容雩也很茫然:尊主,您难道不是天天调戏他么……

段折锋深切地检讨了自己一番(历时两秒钟)。

然后他决定去找江辞月,看看小师兄到底是怎么生的气,用什么方法能哄回来。

然而,弟子们都说近几日没有见过江辞月。

大师兄颇有威严,众人也不敢多问,只当他是闭关潜心修行,或者是去师门的什么任务了。

段折锋嫌弃这些人没用,索性去问到霜梧真人。

霜梧:“啊,你说江辞月啊?这两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失魂落魄的,好像是进桃源绘卷闭关了。”

段折锋:“?”

他太了解江辞月了,后者闭关多半只是静室,还不至于失踪;只有在他真的不想见任何人的时候,才会选择在桃源绘卷里闭门谢客,“静一静”。

他怎么了?

这次回去后,连狐狸都好奇地在问:“江辞月真的很生气吗?平时他的气性最多持续两个时辰,从来不记仇,这次居然足足三天。”

段折锋思索片刻:“既然在桃源绘卷里,那就不愁找不到人——人虽进去了,但绘卷总还在某个地方。”

他想定之后,便直接走向江辞月的院子。

江辞月生性淡泊,自小修行之后,从不注重外物,因此他的小院陈设简单、家具简朴,倒是院落中栽了小小一方花圃,其中就有作为香料的白芷。

白芷是灵虚香的主要材料之一,灵虚香又称“三圣香”,为历代修行者所推崇,是灵犀宗主要使用的修行辅助之物。

段折锋总觉得江辞月从小是在玉阙宫里用了太久灵虚香,身上那股浅淡的香味就挥之不去了。世人往往认为这是灵犀剑宗修行勤勉、道心稳固的证明,不过……

段折锋也喜欢这股香味,却是觉得扒开江辞月衣服的过程令人惊喜。

当然,这样的机会前世并不多,容易被一剑扎个对穿。

此时,院子里只见纸人力士在呆呆地站岗,却不见江辞月本人。

段折锋神情自如地进了院子,纸人力士警惕地抬头看他——

他们同行数月,江辞月早就吩咐过纸人力士了,因此后者看见是段折锋,立马又低下头一动不动,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段折锋于是走向江辞月屋内,顺道将他晒在架子上的书都收了下来,从容的几乎像是屋子的另一个主人。他看到其中有一本书叫做《失明症漫谈》,虽然已经不再翻阅,但依然被爱护着。

接着他推开门,便先能嗅到屋子里有浅浅的香味,角落里的香炉已经熄灭,屋内十分冷清。

床褥、桌椅、书画、衣柜都收拾得整整齐齐,看起来就知道江辞月平日没什么可供消遣的爱好。

段折锋直奔书桌,在桌面下摸索片刻,找到一个开关,打开了书桌夹层。

这一系列娴熟的操作,让狐狸看呆了:“……”

在夹层中,段折锋看到一个信封,拆开一看,里面只是一朵干瘪的杏花,也不知江辞月留着做什么?

此外,还有一只破旧的布老虎,一只黑不溜秋的纽扣眼睛掉了,被不同颜色的线笨拙地缝上去,看来主人很珍惜它。

“这是他唯一从家中带走的东西。”段折锋说,“仙道讲求什么‘了却尘缘’、‘不染红尘’,都不允许弟子回去找生身父母,甚至还要刻意去忘记。江辞月手里就这一只布老虎,藏藏掖掖十几年,不敢让人看见。”

他说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信封,旋即将两物又原样放回了夹层中。

继续在屋里搜索片刻,段折锋在博物架一角找到了桃源绘卷。

物似主人型,桃源绘卷也不知怎么了,卷成细细的一长条,灰扑扑地躺在角落中,流露出风干咸鱼般的气质。

段折锋将桃源绘卷展开。

只见其中屋舍俨然、田野开阔,依旧与先前别无二致,村民们正坐在村子中心,似乎在商讨些什么东西。在唯一的木匠家中,两口新做的桃木棺材停在院子里。

一眼扫去,段折锋就看见了桃源村最角落里的一个小院——只有那里栽了矮矮的两株白芷。

段折锋念动口诀,将桃源绘卷彻底展开成型,笼盖了整个屋子。

小狐狸正襟危坐在门口,乖乖地说:“我为尊上护法,免得绘卷被其他人看到。”

段折锋微微点头,迈步踏入了绘卷。

这桃源绘卷是灵犀宗独门法宝,当年玄微真君让小江辞月持有,就是让他练习辟谷之用,也是避免他一个小孩独自居于玉阙宫中,难耐寂寞苦寒。

多年过去,江辞月在桃源村中颇有人望,也就单独留了一个居所。

这处小院叫做“清净小院”,门联上写着“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是江辞月自小以来的秘密基地。

不过,在段折锋的印象里,这座小院可不清净。

——这里发生过很多事,不过最让江辞月难堪的,想必还是那次被他骗了进来,囚禁接近两个月的时间……

前世记忆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段折锋脚步轻快,沿小道走向清净小院,敲了敲紫荆花缠绕的院门。

门内没有声音,只有气息隐隐波动。

良久,江辞月想必是结束了冥想,察觉门口依然有人,以清冷声音道:“今日不见客,请回吧。”

“连我也不见么?”段折锋问。

出乎他意料,江辞月犹豫了半晌,道:“没什么事的话,就算了……”

他惯常压抑自己话中情绪,段折锋挑了挑眉——要换了前世,他肯定一脚踹开大门,将小师兄挖出来好好逼问一番。

但现在他很有耐心:“师兄,你突然闭关,掌门很担心,所以让我来看看你。我带了同门新作的点心,你想不想尝尝?”

江辞月:“……”

他消失了三天,段折锋真的来找了,心中仿佛忍不住的雀跃,古井无波的思绪也突然泛起涟漪。

——可是段折锋怎么偏偏又带了点心,是周颦和李珠儿做的吗?

……江辞月突然发狠咬了咬舌尖。

——他怎么总想这些东西?

段折锋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深觉自己像个诱哄小羊羔开门的老狼,沉思片刻,想起前世一桩往事来。

他年少时肆意妄为,也不肯辟谷,上了灵犀宗还逮仙鹤吃,结果一不当心抓到了某位真人座下灵鹤童子,险些把人家吓出半辈子的阴影。

那件事后,玄微真君罚了他三十戒尺,面壁思过足足一个月。

那期间小江辞月皱着眉来找他:“今日还不肯辟谷?”

小段折锋仰面躺在草丛里看天,假装奄奄一息:“师兄,我要饿死了……”

小江辞月嘴上教训他,身体却很诚实,开始每天来给他送食盒,直接造成他面壁一个月、身体胖三斤的惨痛结果。

戒尺虽然不会造成伤口,但却还是很疼。小江辞月想了个法子,将冻鸡蛋包在绸布里,让他握着,手心就会好受很多。

等鸡蛋不冰了,被手掌捂得温热,师兄弟两个就剥开吃掉。

段折锋最恨蛋黄,嫌它又油又腻,觉得江辞月也不爱吃,就哄骗他:“师兄,我最喜欢吃蛋黄,蛋白就给你吃吧。”然后自己装作很享受的样子,把蛋黄硬吞进去,心里美滋滋地想:看吧,我也是会宠师兄的。

而小江辞月很平静,从这天起开始负责处理盘中所有的蛋白。

……一直到很久以后,段折锋才知道,江辞月爱吃又甜又黏的小点心,蛋黄正是他的喜好之一。

往事倥偬,浮生若梦。

段折锋忽然叹了口气,想到今世怕是不会再有这样的趣闻了,但他还是能多宠宠小师兄。

年长者的自觉令他沉吟片刻,忽而心生一计:“师兄,你把门开开,我手心疼。”

里面的江辞月听了,果然出声:“手心怎么了?”

“霜梧真人说是我把你得罪了,不由分说罚了我二十戒尺。”

“什么?”江辞月大吃一惊,“真人怎能这样,这件事明明是我自作主张……”

话音刚落,清净小院大门打开,江辞月穿着一件素净的青衣,出现在段折锋面前。

段折锋叹气:“师兄。”你好容易哄啊。

江辞月完全不知道段折锋心里在想什么,只当自己牵连了段折锋,有些沮丧地低着头,伸手将他拉住:“你先进屋吧,我这里还有一些冰块。”

先前在桃源绘卷里所制的冰块还有残余,江辞月用几层布包裹着,递给段折锋:“握在掌心里,能好受一点。改日我去向霜梧真人澄清此事,不能让你无故被罚。”

段折锋接过小包裹,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莞尔一笑。

江辞月不太自然地避开他视线:“你还笑什么?”

“这样也不错。”段折锋道,“江辞月……师兄,你只要保持这么可爱就好了。”

江辞月的心情显然很低落,他垂着头道:“又在胡说些什么,你在外人面前也这样口无遮拦吗?”

“当然是仗着师兄不计较。”段折锋笑了笑。

江辞月不敢看他,他就偏偏凑到那边去,近在咫尺地看着江辞月的神情,低声道:“江辞月,是不是我真的得罪了你?”

江辞月更有些难过,说:“没有,是霜梧真人误会了。你不要这么以为,我只是这两日心情不好罢了。一言不发,累你们担心了,是我不对。这就离开吧,我去帮你澄清。”

他眉峰微微蹙起,眼睫低垂,嘴唇紧抿,转过身去。

段折锋一看就知道他准备勉强自己了,于是做出了让江辞月始料未及的动作——

他从身后抱住了江辞月。

“!”

江辞月身子僵住了。

段折锋在他颈边嗅到了熟悉的白芷香气,怀着促狭的心思,将嘴唇贴在他薄薄的耳廓后说话:“那你怎么样算心情好?我亲自来探望,你不想见;给你带点心,你也不喜欢;不如我去把狐狸杀了,给你助助兴?”

“休要胡说……”江辞月哭笑不得,“你、你放开。”

段折锋吹了口气,坏心眼地看着气息所过之处,江辞月从精巧的耳根到白皙的后颈都泛起了霞红色。

江辞月的心跳声好快,他这是因为害羞?还是因为生气?

“来灵犀宗之前,你说要同我一起寻找世间更多有趣的事物,让我再也不会感到无聊,你尚且没有践约,怎么就生气起来了。”段折锋低声笑道,“我可没有开玩笑。只要你高兴,杀个狐狸怎么了呢。这片桃源,我可以它烧了作焰火;这灵犀山上那些人,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别说了……”江辞月忙打断他,“你是要做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么?”

“那要看师兄想不想做褒姒了。”段折锋似笑非笑,“古之褒姒,比不上师兄眉间半分风月。”

他见过那风月,果真销魂蚀骨。

“快住口!”江辞月满脸通红地挣扎了一下,“我都已经答应跟你出去了,还胡说什么?少促狭,否则,否则我再罚你二十戒尺。”

“哦……”段折锋心中暗笑:小师兄又害羞起来了,果真忘记了生气。

他乖乖放人,嘴唇却不慎在江辞月脸颊上擦过,令江辞月整个人一怔,手指也蜷了起来。

段折锋低声问:“江辞月,你想不想我道歉?”

江辞月:“……”

——如果说“想”,好像有些小题大做……但如果说“不想”,是不是就好像巴不得能这样亲昵?

江辞月愣了半晌,不知怎么回答。

段折锋看他纠结的小模样,看得心中莞尔。

——按小师兄的性格,是怎么也说不出“不想”两个字的。

——要是江辞月待会儿说出一个“想”,他就敢道歉两次,然后过去光明正大地再亲一口。

只可惜,段折锋的邪恶计划还未能成功,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有个桃源村村民找来了清净小院,他也将两人独处的氛围彻底打破。

江辞月道:“我去看看。”

说罢,匆忙躲开段折锋的注视,走向了院落门口。

在门外等着的,是桃源村的一个小女孩。

女孩身材矮小、面色蜡黄,发育得不太好,看向江辞月道:“仙人哥哥,我好饿……”

江辞月没想到她第一句话是这个,略微一怔,随后想了想道:“我这里没有食物,只有辟谷丹,不过师弟今天刚好带来了一盘点心,你要吃么?”

女孩听了,有些失望地摇头:“不要点心,想吃肉……仙人哥哥,你说我们住在画卷里面,那你能不能再画两头牛、十头牛给我们吃呀?”

江辞月摇头道:“生命不能伪造,桃源绘卷里的每一条生命皆有定数。孩子,你的父母呢?你想吃肉的话,不如问问他们家里还有没有腊肉。”

“没有了。”女孩失望地说,“村子里人越来越多,肉越来越不够吃。爹爹说,地里的兔子、天上的鸟都已经打完了,连耕田的老牛也给妖怪吃掉了。”

江辞月摸了摸女孩的脑袋,认真地说:“不是妖怪吃掉的,是用来招待客人了。”

女孩吸吮了一下手指,没有反驳,而是抬头看了江辞月良久,说:“仙人哥哥,你快走吧。我爹爹他们在准备三天后的祀鬼节了……”

江辞月眉头微蹙,问:“祀鬼节还是不让外人参与吗?”

女孩点点头,又说:“你走吧,回桃花林里,千万别进村子里了。”说罢,慢慢地走远了。

这孩子来得古怪,不像是真的来讨肉吃的,倒好像是来问江辞月几个问题,然后催他离开的。

江辞月心生疑虑,但还没有想明白原委。

他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回头看去,见到是段折锋走出了屋子。

他们说话的时间,段折锋在院落中走了两步,见到墙角有一路黑色凝固的血迹,还歪歪扭扭地刻着符咒。

他抬头看向江辞月道:“这是什么?”

“村民用于辟邪的仪式,每家每户都有。”江辞月摇了摇头,“我向他们解释过,公鸡血和毫无法力的符咒是不能驱逐妖魔的,但他们执意为之。我想,这应该也只是求一个心安,就任由他们作为了。”

段折锋听完后,叹了口气:“师兄,你还真是迟钝。”

“为何这样说?”江辞月不太明白。

“你很快就懂了。”段折锋道,“既然过几天桃源村里要过节,还不欢迎外人,那我们就暂且离开吧。”

江辞月点了点头。

然后只听段折锋又悠哉道:“三天后再回来偷看。”

江辞月:“……”

……

三天后。

桃源村祀鬼节。这一日,家家户户不事田地,反而向村子中心的祠堂汇集。

人人脸上皆是沉重之色,似乎接下来要做一件大事。

而桃源入口处,江辞月有些心虚:“我们不该来偷看的,桃源村有自己的规矩。”

“规矩的另一面,是可能腐败的暴力。”段折锋则说,“你身为玄微真君嫡传弟子,难道没有这个责任管束桃源村吗?”

江辞月说不过他,勉强点了点头,说:“我们只负责旁观,不可随便打扰。”

“这也是我想说的,希望你届时不要冲动。”

两人打晕了两个桃源村民,将人拖进桃花林里,先绑起来。自己则顶替了他们的身份,走向村中的祠堂。

祠堂前,人群正在排队。仔细看去,是两个大篓子里堆放了无数桃木制作的半脸面具,每个人都领了一张戴在脸上,只露出一张嘴。

段折锋和江辞月随波逐流地向前,前者随手一捞,将一张狐狸面具戴好;后者则拿到一副白鹤面具,沉默地戴上。

踏入祠堂之后,只见百余个桃源村民熙熙攘攘,一边小声议论,一边围坐在墙边,将中心的空位让出,似乎在等祀鬼节的主持人。

趁着这个时间,段折锋低声问江辞月:“师兄,这里一共一百多人世代生存,理应对彼此十分熟悉,只凭声音都可以认得出身份。你猜,他们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地戴上面具?”

江辞月沉吟片刻,猜测道:“也许是七百年前的先祖传下来的仪式吧。”

“仪式也有仪式的成因。”段折锋意有所指,“其实有很多事,只有戴着面具时,做起来才能更果断……换句话来说,只要抛弃身为人的身份,那么谁都可以成为妖魔。”

很快,村民们到齐之后,每个人脸上都戴着一张畜生面具。

祠堂内却反而安静了下来,场面不像是人类祭祀,倒更像是妖魔齐聚一堂。

须臾,一位头戴猫头鹰面具的老者来到了祠堂中心,在所有人的瞩目中,他恭敬地饮下一口祖上传下的“神酒”,开始跳起了祭祀之舞。

所有人肃穆而立,等待着猫头鹰面具完成他的舞蹈,并将一个神话故事在歌谣中娓娓道来——

【传说,天地之初是一片虚无混沌。天神以一支画笔,将天地分割开来,形成了现在的世界。

然后,天神又创造了草木、飞鸟、走兽和桃花树,让它们在大地上繁衍。同时,天神自我孕育,诞生了自己的后代——桃源村人。

不知过了多久,飞鸟吃草木、走兽吃飞鸟,而天神的后代负责维护三者的平衡,一直相安无事。只有桃花未经节制地生长,终于蔓延了整个世界,并在桃花林里生出了一个恐怖的鬼神。

鬼神与天神相争斗,割据出不同的地盘,所以天神的后代不能踏进桃花林一步。

可是,天神渐渐衰弱,所以鬼神的后代——妖魔却可以迈出桃花林,来桃源村里索取贡品。一旦村子交不出贡品,鬼神的后代就会抓走一个村民,吞噬天神的一份力量。

为了拖延鬼神的步伐,他们必须交出相应的贡品……】

听完这则神话,江辞月微微皱眉,察觉里面有些不妥。

但他还未理清思路,先听见猫头鹰面具低低唱道:“孰能奉天,孰能祀鬼?”

话音刚落,整个祠堂里,所有戴面具的村民都齐刷刷地重复道:“孰能奉天,孰能祀鬼?”

猫头鹰面具上前一步:“孰能祀鬼?”

满堂俱寂。

这一刻的沉默仿佛是刺骨的寒风一般,带走了所有人身体的温度,整个祠堂如同冰窟。

最终猫头鹰面具确认了无人应答,终于拱手道:“请签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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