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番外(9)
显阳殿里, 谢窈正同入宫的兄长说着话,手里不忘翻阅着一卷《周易》。旁边搭了张围屏榻,榻上四周矮矮一圈围屏, 将骥奴放在围屏里, 几个宫人守在榻边, 任他怎么爬也不至于掉下去。
骥奴如今才刚刚五个月, 极是活泼好动,又生得粉雕玉琢、如素粉团就,像极了民间年画上绘的莲藕娃娃。此时正捧着舅舅送的璎珞金项圈望着他吃吃的笑,满宫殿回荡的都是他的清脆笑声。
谢临目光落在外甥身上, 眼中一片柔软:“可给骥奴取大名了没有?”
“还没呢。”谢窈轻放竹简,抬起头来,“恪郎说, 等周岁时由父亲来取。”
又笑着追问:“哥哥和嫂嫂呢?哥哥年纪可也不小了, 什么时候打算要孩子?”
谢临面容微凛,眼神也逃避地移了去:“再说吧。她如今公务正忙, 这两年是不可能了。”
怎么可能有呢, 那日见面时就说得清清楚楚的, 她为摆脱外人的闲言碎语,他为让妹夫安心, 不过彼此各取所需罢了。
成婚至今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刚好一年,他只在京中待了一个月便与她分离,直至年底才返京, 今岁又按照旨意在江南待了半年,如今方才回来。即便是回来也是分房住着, 至多一起用饭罢了, 哪里是正常夫妻的相处之道。
兄妹俩正说着话, 斛律骁忽驮着芃芃从门外进来,一众宫人忙行跪礼,谢窈语气微嗔:“陛下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
“你我夫妻之间,何必拘这些礼数。”他放下女儿,视线移至行跪礼的妻兄身上,“兄长也来了,芃芃,还不快扶你舅舅起来。”
芃芃于是亲亲热热唤了声“舅舅”,上前将舅舅扶起。斛律骁抱了儿子在怀,一面问妻兄道:“荑英怎么没来?”
谢临目光仍落在骥奴身上,小团子长得白白胖胖,眉毛弯弯眼睛弯弯,胖乎乎的小手揪着父亲颈下垂着的绶带,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看样子,和父亲倒是亲密。
由两个孩子观之,他对他们是上了心的,可见待阿窈还不错,不管他当年对阿窈做过什么,眼下,的确是无可指摘的。
谢临心中那股郁结于心的闲气散去不少,恭敬禀道:“拙荆公务繁忙,眼下还在尚书台,特让我入宫来和陛下和皇后殿下赔个不是。”
自己这阵子忙于享受和儿女的天伦之乐,的确是压了许多重担到荑英身上。斛律骁轻咳两声,又提议:“既然来了,便留在宫中小住几日吧。芃芃和骥奴都很想念兄长呢。”
“今年的荷花开得晚,天渊池的荷花还是盛花期,等七夕一过,可就没有了。”
遂移驾华林园,在九华台上摆了宴席,又差人将尚书台的荑英请来,共赏天渊池的荷花。骥奴年纪尚小,就留在宫中,由春芜照料。
花气荷馨清入骨,外湖莲子参差,天渊池里荷花正开得茂盛,碧叶红莲立于烟霏雾晞的水面上,有如婵娟对镜,亭亭玉立,又如舞女,婀娜随风,俯仰低昂。
偶有蜻蜓飞过,轻点荷花,在水面荡开圈圈的涟漪来。
膳房在九华台上摆了宴,除却常见的夏日的清热小点外,还有几篓本不该在这个时节上市的螃蟹。被煮得橙如金桔,以五彩丝线捆着,个个足有拳头大小,盛放着铺着碧绿荷叶的盘子里,谢窈眼睫微颤了颤,诧异地望着丈夫。
谢临亦惊奇道:“敢问陛下,这个时节宫中哪来的螃蟹。”
螃蟹是他们江南爱食之物,北朝的贵人虽然也吃,却不算流行。何况螃蟹要八月中秋才熟,今年天气寒冷,要更晚一些,如今却才七月里,如何会有螃蟹?
“兄长有所不知。”斛律骁慢条斯理地解释,“去年皇后就想吃蟹,奈何螃蟹性寒凉,她那会儿才怀上骥奴,是一点儿也不敢叫她碰,但我始终记挂着,今年一开春就派了人去江南早早地留意了,耗费了十几亩水田,而今也就养出这几篓蟹,千里加急地送了回来。”
因战乱初平,二人素来生活简朴,连翻修前朝的宫殿也舍不得,如今却为了她能吃上初秋的第一篓螃蟹而大肆劳民伤财,谢窈一时惴惴,不安望他:“陛下的好意妾心领了,可妾心里不安得很,这,这未免也太耗费人力了……”
斛律骁微微一笑:“无妨,也就这么一回而已。我富有天下,又与民休息,不兴土木,不设六宫,省去这么多的开支,难道连一篓自己女人喜欢吃的螃蟹也不能满足么?”
谢窈仍觉脸热,低了头没说话,怀中的芃芃又可怜巴巴地央她剥螃蟹,便什么也没说,取了剥蟹的器具来替女儿剥着。
自己耗费心力为妻子弄来了她喜欢的螃蟹,但她的反应却不似他预料之中高兴,斛律骁不禁有些气馁。宫人又端了个鹤型壶来,笑着为二人斟上一杯:“螃蟹性凉,殿下还是配着甜酒吃。这是去岁婢子泡的八宝酒,有红枣、荔枝、桂圆薏仁等物,都是补中益气、健脾益胃之效,用来配螃蟹吃再好不过了。”
芃芃才吃得满嘴的蟹膏蟹油,闻言舔舔嘴巴,眼睛亮晶晶地望她:“阿母,芃芃也要。”
谢窈拿银筷在她鼻头轻敲了下:“你小孩子怎么能喝酒呢,喝茶吧。”
“叫她尝一口有什么妨碍的。”斛律骁端起酒盏,往另一只里匀了匀,只留了一指头深的酒给她,“芃芃,来。”
“谢谢阿父,阿父最好了!”芃芃欢天喜地地碰过青铜爵,一口饮尽,偏还意犹未尽地砸了两下嘴,又可怜兮兮地望着母亲:“阿母……”
谢窈无奈,取帕子把她花猫似的脸抹净了:“不能喝了,那是酒,喝多了会醉的。”
芃芃有些沮丧,可怜巴巴地回头望着阿父,阿父却只是看着她微笑,一面替母亲剥着蟹。便只好恹恹地垂了小脑袋,不高兴极了。
好在,这样的不高兴并未持续多久,那酒的效力果然不小,才一小会儿,芃芃便在母亲怀中打起了瞌睡,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眼皮子恹恹搭着。斛律骁命宫人将长宁公主抱回去:“公主醉了,抱她回去吧。”
谢窈放心不下女儿,欲要跟去,也被他拉下:“这酒不醉人,睡一觉也就好了,兄长好容易回来一次,你不留下来多陪陪兄长么?”
对面的谢临和荑英相视一眼,尽皆无奈苦笑。陛下哪里是要皇后留下来陪兄长,分明是故意支走长宁公主,也不知在打些什么主意。
谢窈却知他心思,轻轻横他一眼,两颊微赧,什么也没说。
酒酣之际,谢临夫妇识趣地行礼退下了,九华台上便只剩帝后二人。斛律骁命十七撑了艘小船来,抱她下船:“荷花开得正好,不若窈窈随恪郎一道去湖心赏荷。”
谢窈因体弱,方才为配螃蟹饮了不少春酒,此时体酥骨软,也知他想做什么,未作抵抗地顺从地被他抱去了乌篷船中。
乌篷里设了舱室,一张榻,一张案,还有饮茶用饭的桌椅,尚显宽敞。斛律骁将骨醉如泥的妻子放在榻上,恰逢船只启行,他站立不稳,脚亦被仰卧的她一勾,软绵绵倒在了她身上。
这一倒恰好倒在了她柔软的雪脯之上,谢窈眼里渐渐归于清明,清盈如水的眼波静静地瞧他,温温柔柔地问:“不是赏荷么?恪郎抱我来舱里做什么?”
她眼波清波宁凝,不染杂质,斛律骁竟有些脸热,轻咳两声,抱她在怀,于榻上坐着:“方才撞疼了吗,给你揉揉。”
小船开始启行,长篙悠悠划破如镜的水面,往碧荷深处去。谢窈脸上一红,拍掉他欲要解她衣襟的手:“恪郎是故意把芃芃支走的,对吗?”
他动作便一滞,又反问她:“那窈窈既然知道,方才却没戳破,是不是说明,窈窈其实也是想的?”
谢窈语噎,回眸轻轻横他,许是饮过酒的缘故,这一眼妩媚入骨,瞧得人骨头都酥了。她双手攀着他肩,丹唇近乎贴着他颈轻轻地抱怨:“真是个登徒子……”
“登徒子就登徒子吧,都这么久了?难道窈窈不想?”
从她有孕以来他便再没碰过她,如今好容易一双儿女都不在,怎可能不趁此机会缠她温存。他索性回抱住她,大手探入她罗衫里,将一身雪玉揉成各种形状,气息亦渐渐粗重起来。
谢窈也知旷他旷得旧了,脸上微微一红,任他大手在衣襟里游走。
衣衫已被剥开,肌肤胜雪,晚荷缀露。他被眼前美不胜收的雪肤玉肌晃了眼,力道渐重,她唇齿间溢出一声轻嘶,蛾眉轻蹙,眼角亦泛上娇红。他手立刻收了回来,担忧地问她:“弄疼你了?”
她点点头,面上浮出些许绯色,像是酒红初上:“近来……这儿很涨。”
骥奴是不需要她喂养的,是而刚一生产他便命太医署给她配了药,那儿却又总是涨涨的,很想……很想有人替她揉一揉……甚至是……
斛律骁动作一滞,对上妻子娇羞的欲说还休的目光,忽然明白过来,问她:“要恪郎帮窈窈么?”
她脸薄,这样的话是断不可能和夫婿说的,羞赧地别过了脸去。斛律骁便当她默认,轻柔一吻落在她饱满鲜艳的红唇上,轻轻剥开她轻薄衣领,沿着修长的脖颈吻了下去……
……
一番温存过后,两人俱是精疲力竭、香汗淋漓,顾不得清洗黏糊糊的身子,相拥着睡去。
船只已深入荷花丛中,绕着这一大片碧叶红莲绕圈子。晚霞中有白鹭飞来,清脆而鸣,声闻于天。谢窈已经累极,神思如悬丝吊在梦境与现实之间,欲眠不得。斛律骁头搁在她肩上,指腹尚在她腰间画圈,忽又问她:“窈窈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嗯?”她迷蒙地轻哼了声,“什么日子?”
七夕将近,她只记得今日是七月初一,并非什么特殊时日。
他哑然失笑,却没说下去。七月初一,是他上辈子遇见她的日子。是寿春城下,惊鸿一瞥,她身着为夫守丧的素服,鬓边簪了朵白花,盈盈抬起眼眸,只一眼便叫他深陷进去,历经两世,仍不得解脱。
但他已不打算叫她知晓了。那样惨痛的往事,要他一个人背负便已足够。这一世,上天垂怜,有儿有女,他没什么不满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