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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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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令这一歇就到了傍晚, 外面的晚霞穿过窗,将内殿照得昏昏黄黄。他睁开眼后微微起身,发现怀里尹璁还没醒来, 让他隐约有种时光倒流的错乱感。

这好似他跟尹璁还没决裂前的每一个傍晚, 但他又清楚这并不是,他跟尹璁今天上午确确实实争吵了一架,尹璁并非是正常睡着的, 而是气急攻心晕倒的。

想到这里,他怜爱地摸了摸尹璁的脸。大概是太医开的药起了效, 尹璁这会的神情终于舒缓很多,睡得也安宁了,萧令才放下心来,起身往外面走去。

荣华怕吵着他们俩休息,伺候他睡下后就出去守着了,也没让其他宫人进来。其他宫里听说了陛下跟小公子吵架, 派来打听消息的人也被他打发走了, 承光殿里静悄悄的。

见乾德帝出来了,荣华才连忙上来问道:“陛下可是渴了饿了, 要不要奴才传膳, 小公子醒了吗?”

萧令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荣华便知道了,轻声道:“那奴才先让御膳房把晚膳送过来。”

御膳房那边被荣华提点过,除了正常的晚膳,还熬了一锅粥过来, 用砂锅装着, 需要的时候放到火炉上热一热就能吃上暖呼呼的粥。

这锅粥自然是给还在昏迷之中, 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的小公子准备的。乾德帝对着这锅粥发了一会呆,等荣华低声问他是不是想喝粥的时候,他才摇了摇头说:“这锅粥就一直温着吧,等小公子醒了再喂给他。”

荣华应了一声,就让小太监生个火炉,把砂锅架上去用小火煨着,以免凉了。

因为今天发生了太多事情,尹璁甚至还没醒过来,萧令这会也没什么胃口,晚膳只随便吃了些。过后想起来到给尹璁喝药的时间了,又让宫人把熬好的药拿上来喂尹璁。

尹璁昏睡了一天,恢复意识时,就感觉嘴里一阵苦涩,他下意识地抵抗那股苦苦的味道,然后就被呛醒了。

“咳咳咳!!”龙床上的尹璁突然惊醒过来,将嘴里的药汁咳得衣服枕头被子都是,明黄色上面洒了褐色的药汁,斑驳得有些触目惊心。

宫人们听到小公子咳嗽的声音,连忙拿着毛巾热水进去伺候,只见自家陛下正把小公子从床上抱起,一手揽着人一手给人抚背。

尹璁一阵剧烈的咳嗽后,人也清醒得差不多了,只是一天没进食,身体有些虚弱,连说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萧令接过宫女递上来的热毛巾给他擦了擦嘴,尹璁的下巴被抬起来,看到乾德帝后,昏迷前的记忆纷纷回笼,然后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用被呛过而变得沙哑的嗓子嘶喊道:“你走开,放开我!”

乾德帝却没有如他所愿那般放开他,而是继续用力地捏着他的下巴,用热毛巾一点点将嘴上脖子上的药汁擦干净。可能是怒意未消,乾德帝给尹璁擦脸的时候力气大了些,加上毛巾并不如丝绸柔滑,尹璁的皮肤都被毛巾磨红了,疼得他呜呜乱叫,反抗得更厉害了。

但是尹璁一个身量未长成的少年人,又怎么拧得过年富力强的乾德帝,很快他的所有动作就被乾德帝制住了。

萧令只用一只手,就能将他反手拧住,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不得动弹。他不顾尹璁的挣扎,对跟前的宫人说:“去,把粥拿来给小公子吃。”

尹璁手被禁锢住了,但嘴巴还在,听了乾德帝的话,他故意反着说:“我不吃!你放开我!”

萧令不管他在囔囔什么,很快宫人就把一碗粥递了上来。他借着宫人的手,用调羹在碗里舀了一勺粥放到尹璁嘴边,尹璁抗拒得厉害,用力地扭开脸躲避他凑上来的调羹,调羹里的粥糊得自己一脸都是,也不在乎。萧令见他不愿意配合,又想到他今天对自己的种种表现,脾气也上来了,冷着声音问道:“你不吃,是想要朕用灌的吗?”

说着便作势要拧他的嘴,尹璁还记着他今天弄疼自己的事,等他手放过来,就张大嘴巴准备咬下去。

萧令吃一蛭长一智,怎么可能会被他咬到第二次?不过见他还想咬自己,还是有些难受的,于是二话不说就惩罚似的捏住他的嘴巴,恶狠狠地问道:“你还想咬朕,你真当自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吗?”

尹璁听了他这话,就误以为他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人看。以为他养自己这么久,只当是捕捉到一只野生的动物,出于征服欲,才一点点耐心地喂养自己。结果发现自己还会反抗,所以就动了这么大的怒气。

既然乾德帝不把他当人看,那他也不必顾虑什么了,大不了像市井里乱咬人的疯狗,最后被人打死那样,被乾德帝处死罢了。如果他真的落得那样的下场,他也认了,反正尹侯爷和尹夫人也一直说他只是个小畜生小野种,就算他们已经生死不明了,但他们说的也许是对的呢,不然他这辈子怎么会如此坎坷。

他这样想着,就释然了,也不害怕乾德帝了,甚至还咧开了嘴,嘶嘶笑道:“就咬你怎么了,有种你把我打死啊。”

萧令被反逆的他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但又不能真的对他做什么。他忍着一股气,咬牙问道:“你吃还是不吃?”

尹璁倔强地看着他,带着恨意回道:“我不吃!你有种杀了我!”

萧令闭了闭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让自己看起来好声好气一些,好让尹璁不再抗拒自己。半晌,他缓和了语气,耐心问道:“你要怎么样才愿意吃?朕让御膳房给你做你最喜欢的烧鸡烤鸭狮子头,酱鸭腿糖醋鱼和红烧牛肉,再加个卤蛋,可以了吗?”

尹璁盛怒之下,没有一点胃口,即使乾德帝跟他说的这些都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菜,但也不为所动。他依旧挣扎着,想要挣出乾德帝的禁锢,不停地喊道:“你放开我!”

萧令耐着性子问道:“放开你你就愿意吃了吗?”

尹璁大概是察觉到他不忍心真的对自己做些什么,所以胆子大了些,不怕死地应道:“你做梦!我不会再接受你的任何东西了!免得你又有新的理由要挟我!”

萧令深吸一口气,软着语气跟他说道:“今天那些话都是朕的气话,朕没有要跟你斤斤计较的意思,一切都是朕自愿的。”

可惜尹璁被他威胁了一次,已经不想再信任他了。他又扯了扯自己被乾德帝抓在手里的两只手腕,然而纹丝不动,又龇牙咧嘴地冲乾德帝吼道:“你快放开我!”

萧令从未觉得自己有这么耐心过,温声地问道:“朕放开你,你就会乖乖地自己抱着碗喝粥了吗?”

尹璁却偏偏要在他脾气的临界点蹦跶,作死道:“你想得美,我只是想离开你罢了,你真是虚伪得让人作呕!”

萧令见他这样说自己,不怒反笑道:“是,朕是虚伪,朕一边说着喜欢璁儿,一边却不放心地派人跟踪璁儿,是朕不对。可是你以为柳渊又是什么好人吗,他不停地在你面前故意说一些让你误会我的话,颠倒是非,挑拨我们的关系,然后做出一副对你好的样子来,惺惺作态,你不觉得他更令人作呕吗?”

尹璁顶嘴道:“你这样说他,难道就能抹去你派人监视我的事实吗?你跟他半斤八两,你又有什么脸面说他呢!”

萧令见他拿柳渊跟自己相提并论,一时被气得有些气血翻涌,他强忍着怒意沉声提醒尹璁道:“璁儿,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朕的耐性。”

尹璁却偏要反其道而行之,挑衅道:“怎么,戳到你痛处了,所以你要恼羞成怒了吗?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不对,你比柳渊还要恶劣一些。因为柳渊在我眼里不过是个普通朋友罢了,他的话我可信可不信,他做的事情我也可以一笑而过,我不会因为他说的话而怀疑你。但是你并没有像我信赖你那样信任我,我也不可能是你的唯一,是柳渊让我意识到了这一点,我还要感谢柳渊提醒我。”

萧令最听不得他一口一个柳渊的名字,当下就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巴,低吼道:“你给我闭嘴!”

尹璁倔强地瞪着他,凶狠道:“我偏不!你要是觉得我烦,大可以放我走!”

萧令怒极反笑道:“放你走,好让你今晚跟柳渊私奔去闽州吗?”

他这话一说出口,就见尹璁面色又白了几分,他便以为自己猜对了尹璁的想法,更加气恼地说道:“如果朕说的没错,这会柳渊正在城门外面等你出去,带你一起回闽州吧。你是不是很心动,所以才一直让朕放你走?朕告诉你,你想都不要想,你是朕的,就算死,也只能死在朕怀里,死后也只能葬在朕的皇陵里,跟朕入轮回!”

尹璁还震惊在乾德帝知道柳渊最后跟他说的那句话中,他离开柳渊所住的官舍时,柳渊确实是跟他说了这么一句话。只是当时他急于回宫找乾德帝确认真相,并没有放在心上,甚至转头就忘了。但是乾德帝却知道得这么清楚,唯一能够解释的就是,当时真的有乾德帝的人在暗中监视他,把柳渊跟自己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转述给了乾德帝,所以乾德帝才能这样说。

他脸色突然苍白,也是因为乾德帝变相承认了自己派人监视他,而不是因为被乾德帝看穿他想跟柳渊离开的意图。但他已经不想辩解了,反正乾德帝也不会听的,他也懒得再跟乾德帝多说一句话了。

萧令见他不说话了,便当他是默认了,当下更加愤怒,直接说道:“这是你欠朕的。”

尹璁疲惫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乾德帝这话说的毫无根据。他到底哪里欠了乾德帝,是因为自己一开始想利用他给娘亲报仇吗,还是害他差点被尹家下毒?可是乾德帝又何尝不是利用自己除掉尹家,尹萍给他下毒的事也是被他默许的。是因为自己吃了他太多,用了他太多,浪费了他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吗?

他闭上眼睛想了一通,觉得只有可能是最后那种原因了。乾德帝一定是觉得还没有从自己身上取回相等的报酬,所以才不甘心放自己走。可是他也付给乾德帝同等的时间了啊,甚至把身心都给他了,自己还亏欠他什么?

尹璁只觉得自己耳边闹哄哄的,脑子里也跟着有嗡嗡嗡的杂声,吵得他很不舒服,他只想睡着,或者干脆晕过去,那样就不用面对这样支离破碎的现实了。于是他真的缩起了身子,用力的把脑袋埋在自己胸前,背对着乾德帝,一副逃避的样子。

萧令却误解了他这个举动,以为他是不想听自己说话,执意要抗拒自己。极怒之下,他对心惊胆战守在龙床边上的荣华说:“去外面把放在龙案上的那个木盒子拿进来。”

荣华直觉那个盒子不是什么好东西,看乾德帝这个样子,似乎是不想要小公子好过。想起小公子对自己的恩德,荣华下意识不想出去给乾德帝拿他要的东西,但是又碍于乾德帝的威慑,不敢在这个关节点上火上浇油,只能躬着身子出去拿东西了。

那个木盒子就放在正殿的龙案上,今天等小公子回来的时候,乾德帝就一直对着那个木盒。荣华有个大胆的想法,也许那时候起,乾德帝就以为想对小公子用这个木盒里的东西了呢,只是后面小公子晕过去了,才作罢。

没想到这会儿还是要派上用场,只是不知道木盒里装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会不会对小公子不利。荣华提心吊胆地拿起那个木盒,趁没人注意,还小心翼翼地晃了晃,想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但是他只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声,不像是药丸之类的,也许对身体没有什么害处,那他就放心把东西拿进去了。

荣华回到内殿,将乾德帝要的东西小心地呈上,荣华也不敢退下去,而是站在原地,偷偷地往乾德帝手里看。他还是不太放心,要亲眼看里面是什么东西,什么用途,怎么用到小公子身上才能安心。

只见乾德帝将盒子打开,里面装着的东西露了出来,原来是一根金色带着珠子的链子,怎么看都像是样普通的首饰品,只是不知道是用来戴在哪里的。

萧令拿出很早之前就已经到他手里的锁珠链,这段时间他都在犹豫要不要给尹璁戴上,如今看来是不用再犹豫了,尹璁给了他很好的理由。他将锁链拿在手里细细地看了一会儿,才弯下腰去,将锁链从尹璁的脚板套进去,卡在脚踝上。

荣华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乾德帝将链子戴在小公子脚上,才反应过来原来那是一根脚链,于是终于放下心来。还没等他一口气松完,他又感觉到那根脚链好像跟普通的脚链又有些不同,但是又不知道不同在哪里。

可能是乾德帝给小公子戴上那根脚链后,还动了动嘴巴不知道念了几句什么话,然后将多余的部分收了起来,让脚链刚好卡在小公子的脚踝上,不至于滑落,然后才放开了小公子的脚。

而小公子从头到尾都没有一点反应,他始终背对着乾德帝,显然已经不想再看到乾德帝了。

其实不是尹璁没有反应,而是他已经把自己封闭了起来,或者说是饿晕过去了,所以才会任由乾德帝将脚链戴在他脚上。不过他晕了好,不然萧令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这么顺利地给他戴上那玩意呢。

给尹璁戴好链子后,萧令又盯着尹璁的脚看了好一会儿。尹璁的脚常年不见阳光,故而长得又白又嫩,白得几乎要跟链子上那颗龙珠一样的颜色了。因为瘦,连脚踝都比普通男子的清瘦精致一些,戴上金色和红色的链子,让他的脚踝看起来更加矜贵了。

萧令对尹璁这个样子十分满意,尹璁就该这样,打上他的印记,这样就离不开他,也不会有人敢觊觎他了。这根链子,果然就是为了尹璁而存在的。

荣华也注意到了乾德帝对小公子脚踝上那根链子的满意程度,但眼下比起欣赏小公子的脚踝,更重要的是小公子的身子。小公子已经快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又生了那么多的气,还带着病,若是再不吃点什么,恐怕会饿坏肚子。于是他小声提醒乾德帝说:“陛下,还是先给小公子喂点吃的吧。”

萧令这才从尹璁的脚踝上回过神来,之前那碗粥已经凉透了,显然不能喂给尹璁吃了,于是他对宫人说:“再去盛一碗热的进来。”

砂锅里还剩了一些粥,还用小火温着,宫人连忙出去盛了一碗进来,递给乾德帝。

尹璁又累又饿,身子早就软了,没有力气跟乾德帝闹了,或者说他已经不想给乾德帝任何反应了。所以乾德帝将他翻过来要给他喂粥的时候,他也没有反抗,只是也没有张嘴罢了。

萧令也懒得哄他了,反正他也不会听话,这次就直接捏着他的嘴,把粥灌进去,看尹璁将粥吞进去之后,才放开他。

虽然中途尹璁因为不配合而被呛了几下,但一碗粥好歹也吃了七七八八,饿不着他了。萧令给他喂了粥,又让宫人端热水进来,亲自给他擦身。

萧令不允许宫人看到尹璁的身体,所以宫人把水盆端进来后,就退出去了,床帏也放了下来,让乾德帝在里面给小公子擦身。萧令对这事已经轻车熟路,熟练地将尹璁身上的里衣除掉。

要是放在往日,尹璁早就理所应当地由他伺候了,但是这会儿尹璁正怨恨着他,见他要动自己的身体,就十二分不愿意。若是刚才尹璁还饿着,没有力气还好,但他刚吃了一碗粥,就有力气继续跟乾德帝作对了。

见萧令要给他擦胳膊,他就故意将胳膊压在身下,萧令要给他擦前身,他就故意翻身,要擦背,他又翻过去。不过萧令也没生气,只当自己在伺候一个昏迷不愿意配合的木头人,他翻到哪面就擦哪面。

擦到脚的时候,尹璁干脆就恶意地抬起脚去蹬他的手和胸口。他的脚一动,戴在他脚踝上的金链子就跟着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尹璁头还昏沉沉的,一时没察觉这声音是从哪里响的。反而是萧令,听到他脚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就紧紧地握住他的脚踝,用毛巾在上面仔细擦了个遍,连脚趾头的缝隙都没放过。

宫女在外头燃了安神的熏香,没一会儿香味就飘了进来,尹璁闻了那香,很快就入睡了。

萧令又捏了捏他脚上的珠子,这才把他的脚放下去,拉过被子盖住。随后自己也出去洗漱换了身衣服,在他身边躺下休息。

城门外的官道上,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树下,马车的主人站在马车旁边,像是在等什么人那样,时不时往城门张望一下。

他的小厮也陪他等了一晚上,见他要等的人到这会儿还没出现,不禁纳闷道:“少爷,您还在等谁呢,天都这么黑了,他还没来,是不是不来了啊,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那个少爷正是柳渊本人,听了小厮的话,也笑了笑说:“估计可能是来不了了。”

以乾德帝的警惕性和占有欲,尹璁今晚要是出得来,那就怪了。他本来就没想过尹璁真的能跟他一起回闽州,不过是故意那样说给尹璁、或者说是说给乾德帝听的罢了。而他站在这里,也不是真的等尹璁出来,而是做个样子给乾德帝看。

他带不走尹璁,但也不能让乾德帝太好过,毕竟是乾德帝逼得他离开京城的。虽然他对做官是没有什么兴趣,但是他也不喜欢受制于人,从某种角度上说,他并非是读书的圣贤人,而是跟他父辈那样,有着商人锱铢必较的劣性。

小厮见他都这样说了,那就试探地说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柳渊再看了城门一眼,才转身走上马车,吩咐道:“走吧。”

马车便吱悠吱悠地消失在了官道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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