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见她仍旧纹丝不动, 被与雾织无视掉的年幼五条悟彻底怒了,他眸光暗了下,指尖微弹。
飘摇在空中的彩色纸鸢立即断了线。
“等等!”
与雾织反应极快, 立即伸手抓住上端即将飞走的线,堪堪扯住断线的纸鸢。
紧接着又是几发破空的声音, 这回直击纸鸢的骨架。
咔嚓——!
断了重心骨架的纸鸢立即向下坠落, 幼年的五条悟见状眼尾上勾, 轻哼一声,似乎终于满意了。
这回终于没得玩了吧。
然后垂头丧气的回来,五条悟歪着脑袋, 唇角弯弯,这样满意地想着。
却没想到与雾织仅仅只是停下脚步,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随即提起裙摆, 头也不回地朝坠落的纸鸢奔去。
少女踉跄了几步后终于离纸鸢越来越近,她踮脚抓住了纸鸢飘摇的丝带, 却在靠近湖面时被一股强烈的引力牵扯住衣袖——
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向湖面倒去。
好整以暇的表情瞬间在脸上消失,白发稚童倏然站起来, 怒骂一声:“你是笨蛋吗!”
再次落入水中的与雾织扑腾起一片晶莹的水花, 却没有过度挣扎, 她抓着纸鸢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被水光模糊。
只能隐约看见那抹纯白的身影急匆匆赶来。
与雾织似乎想到了什么松开手,将纸鸢放回到湖面上, 模糊成影像的水面霎时破碎,化作一点点流光指引她沉入湖底。
碧蓝的湖色将那抹红白相间的身影吞没。
年幼的五条悟半蹲下来, 伸出过度苍白的指尖接过飘到岸边的纸鸢, 绚丽色彩的纸面被他用力揉碎。
精致的脸庞低垂, 注视着湖面。
身后又传来下人的呼喊声,而他宛如结上白霜的羽睫,仍旧掩埋着瞳孔中的深冬。
梦境破碎,又即将恢复如初。
白发稚童缓缓伸手,将指尖没入冰凉的湖水中,似乎在湖水中发现了什么,随即毫不犹豫投身入水中。
***
***
湖水冰凉刺骨,窒息感慢慢袭来。
与雾织奋力睁开眼睛,碧蓝的湖水扭曲着眼前的视线,手中还拽着半截纸鸢的丝带。
她骤然睁眼,画面逐渐清明。
“玩得很开心?”
耳边传来熟悉的调笑声,眨眼间与雾织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双臂紧紧收拢,高挑挺拔的身姿将她衬托得愈发娇小。
果然是这家伙搞的鬼。
只不过此刻五条悟的脸色和语调完全不搭。
“你是很擅长笑着生气吗?”
与雾织蹙眉,说着伸出手推了他几下。
这种把戏也太无聊了。
“不,是因为对雾织凶不起来喔。”五条悟嗓音虽然近乎于平稳,他凑近面前的少女,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
“雾织到底想做什么呢?老实告诉我的话,我一开心说不定就会和你一起做呢?”
“讨厌术师吗?或者说,讨厌人类?”
与雾织思索了片刻,又开始莫名其妙的发言了。
果然是外界发生了一些事才会急匆匆进入梦境找她吧。
说起来这点还要多亏上次夏油杰的忠告,让她做了一些后手准备。
现在漏瑚和真人它们应该已经进入高专了吧,并且按照她的方法布下了只有五条悟不可进入的结界。
也许情况还算不上危急,不过第一时间过来没头没脑询问的五条悟……似乎有些违和。
眼前这个最强咒术师的善恶指标也是相当的微妙。
与雾织垂目,不知道在思索些什么,不仅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打算,反而变得悠然自得。
她轻声开口:“这点我倒是想反问你,五条悟。”
“你究竟想做什么?”
少女安静的待在他怀中,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的表情,却总会做出一些他始料不及的事情。
这副姿态还真是又乖又欠收拾啊。
五条悟漫不经心地想,即使此刻他们贴合的如此近,举止如此亲密,也无法忽视这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有些令人不爽。
再者,外面的情况算不上好吧?
“啊,关于这点。”
五条悟徐徐展开一抹血腥意味十足的笑容,这个年纪如松竹一样的少年,松松垮垮的语气竟可以温柔到残忍的地步。
“说起来,无论是神明还是咒灵都是不合理的存在,这么说能懂吧?”
“我呢对待小雾织已经很温柔了,最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杀掉你噢。”
?
这是在挑衅身为神明的尊严?
恶劣的白发少年话锋一转,舌尖在上颚绕着圈,微微低哑的嗓音在耳廓打转:“不过如果小雾织告诉我的话,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一下?”
太狂妄自大了吧。
与雾织怒极反笑,藏匿与衣物下的肌肤苍白到近乎于病态,面容却如此昳丽动人,落在鬓边的发丝摇曳出一抹未曾见过的风情。
五条悟喉结微动,目光紧锁在她眼眸间。
与雾织兀自用指尖抵住他的衣襟,拉开两人距离,身高差的缘故不得不扬起漂亮的天鹅颈,展露一览无遗的颈部曲线。
看起来脆弱又美丽,又像被黑暗埋葬的花朵,透着一股濒死的美感。
似乎为了应景般,此刻有月色与雪色在侧,温度也逐渐偏冷。
他的目光专注又散漫,像散在眸间的落雪。
“五条家百年一现的六眼,从出生便被奉若神明,像这样轻轻松松踩在人类顶点的人……”
与雾织感受到那股携带风霜的凉意,轻轻拂过脚踝上的白色绳索,无形的力量在绳索的脉络上流转着。
“没有必要做这些对多余的事情吧。”
“老实说我并不讨厌人类和咒术师,如果真要说,我讨厌的是做尽幼稚之事的你,五条悟。”
高傲的咒术师被单方面厌恶了。
“幼稚?”
五条悟刻意拉长的语调仿佛在细细咀嚼着这词,他若有所思。
与雾织表情平静,唇边不再溢出惯有的笑意,反而略带嘲讽:“是啊,这些行为如果不找一个恰当的说法,就会非常非常幼稚甚至低下。”
“我可以无视人类的规则,但是你呢?不按照制度与要求把我带回去或者处决,而是把我藏进这里的五条悟,是以什么身份做这些事?”
五条悟的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她,探究而巧妙地转化为另一种注视。
与雾织不为所动:“从那时候起我就在思索,为了这无聊的吸引力你能做到什么程度,五条悟。”
“哇哦,这就开始试探了吗?”五条悟歪了下脑袋,食指勾下小圆墨镜,露出灼灼目光。
像是某种隐秘的期待。
与雾织避开他的视线,袖口上金盏花随着褶皱摆动着。
“既然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大概也明白我是什么样的神明。”
五条悟定定看着她,露出微笑打了个响指。
周围的环境变成了一件漆黑老旧的屋子,墙壁是由无数的书架组成,堆满了古籍与藏书。
这是五条家的藏书阁。
从古至今珍贵的、绝迹的、从未面世的古籍都存放在这里。
他花了不知道多久的时间一本本翻阅,一本本查找,有关于神明的典籍他统统都翻找出来了。
无法想象他会耐心到这个地步。
直到他在一本破旧手记里找到了极为相似的描述——
美得不似人间的神明大人,以完成人间祈愿为职,却所到之处病祸四起,战乱不止,是为病祸神。
还蛮符合的。
当他漫不经心地翻开下一页。
详细的记载却寥寥无几,这本手记是来自平安时代平城京一处寺庙里的手札,五条悟随着信息逐步调查,得知这座寺庙早已经消亡了。
在仅存的信息里发现了这座寺庙里所供奉的是两面佛。
五条悟大概可以确定与雾织的身份,正如日本战国时期千万神明,可为什么这样一间小小的寺庙会有记载关于病祸神的事情?
思绪扯回现实,面前的与雾织完全不像来自千年前的神明。
毫无时光感,没有古朴陈旧的气息。
就像绽放在夜晚下白色昙花。
既想令人虔诚的亲吻与供奉,又不可抑止的暗自亵渎这份独属月光下的少女。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做好了。
从枝头将她摘下,然后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吧。
这样狂妄的想法开始根深蒂固,像种子在体内发芽,逐渐开出有毒的罂粟花又被他碾碎,周而复始。
所以硝子那时候才会说自己病了。
不是疯了,是病了。
所以无论怎样都有治愈的办法吧。
“你还没向我道歉吧?”
“……?”
五条悟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他一只手叉腰,食指无意识地擦过腰间的伤疤,额头上的伤痕以及其它位置的都被反转术式治愈了。
唯独腰上的这道伤口他保留下来了,像在身体上铭记着什么一样。
“道歉?”与雾织眉头紧蹙,早就知道五条悟神经脱线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又是什么?
“根本就不需要查就知道了啊,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种家伙,花钱雇凶去杀男朋友?”
五条悟说着反而气笑了,揉了下鼻子,轻轻哼着声。
“这笔钱不会还是我上次打给你的吧?”
“……”
与雾织难得尴尬了一下,垂眸咳嗽了几声。
“还真是?”五条悟瞪圆了那双蓝瞳,表情带着隐隐的委屈与恼怒,咬着牙:
“说吧,你准备怎么办吧。”
“分手吧。”
“???”
闲说胡扯了半天终于说到重要的地方,与雾织朝他毫无愧疚之意的弯起眼眉。
“分手吧,五条悟。”
“你说什么?”五条悟刹那间晃了神,眯起眼眸,犹如伪装般的表情立即归于平静,停下不断把玩指尖的举动。
“这场幼稚又无聊的把戏你不会真的玩进去了吧,咒术师。”
与雾织弯起的眉眼没有丝毫惧意,对于此刻的五条悟与这场梦境不过是仅供玩乐消遣而已,最后昵称也不过是在提醒他。
立场之分,总有高下。
“嗤——”
清脆的笑声从头顶传来,伴着霜雪之气,落入耳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