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伏黑惠头脑被风暴袭卷了一会儿, 勉强扯回思绪,干涩地开口:“父、父亲?在哪里?”
他不是死了吗?
青稚的声音带着些许微颤,尚未发育完全的嗓音很清澈, 这才是小孩子应该有的表现。
与雾织愈发觉得五条悟那种绝对纯属意外。
她又把充满酒味的镰刀朝他递了递, “就在这里。”
伏黑惠:“……”
果然是喝醉了吧, 不,看这表情似乎又很严肃, 于是黑发小男孩沉默了一秒,试探性地问:“这是他的遗物?”
与雾织有些疑惑:“……啊?”
伏黑甚尔立即怒喊:“臭小子你爹我还没死啊!”
“闭嘴,你这样会把小孩子吓到。”与雾织皱眉,收回镰刀提着它晃了晃, 在月色下划出几道残影。
毛骨悚然的画面,伏黑惠冷汗又冒了出来。
她……
在对着镰刀说话?
刚刚还叫着要变成人出来的伏黑甚尔现在倒是不喊了,与雾织极轻地叹了口气,目光投向黑发小男孩:“你有什么想对他说的吗?”
他好像听说过不能惹怒喝醉酒的人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小小年纪的伏黑惠沉思了许久, 摇摇头:“没有。”
老实说, 他对于这个抛弃她们的父亲没有任何记忆。
父亲这个词, 在他心里并没有什么波澜。
某方面来说, 这也所是伏黑甚尔期待的效果,只要不姓禅院怎么都好, 如果不是与雾织,伏黑甚尔甚至不会来见他。
“……”
与雾织垂眼盯着他, 果然伏黑甚尔这家伙根本就不适合养孩子。
“对了,就是那次你出现后还有一个很奇怪的家伙也来找我……”伏黑惠蓦地想到什么, 下意识离那把刀远了一些, 小声开口。
“他说他叫五条悟, 跟我问过你的事情。”
与雾织愣住了,五条悟来找过来伏黑惠?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然后?他说了什么吗?”
伏黑惠仔细想了想,那个白发戴着墨镜的少年和她差不多大的年纪,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是嫌弃到不能再嫌弃的表情。
他有些闷闷地回答:“他问我是不是许了什么愿,为什么我会从禅院家出来。”
以五条悟的调查手段,连她都能查出一些蛛丝马迹,这样的信息就更加简单了,那时候应该是在调查伏黑甚尔和她的关系吧。
多疑的家伙。
伏黑惠见与雾织脸色渐渐冷淡下来,小孩子的紧张感突显出来,下意识急忙开口:“我什么都没有告诉他。”
说完黑发小男孩抿了下唇:“他还问我要不要跟着他……”
以他和津美纪的年纪,确实需要一个年长的人看护。
“没关系。”
与雾织摇摇头,恢复了那副温柔的模样,一只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很贴心地说:“你们年纪还小,很多事情都需要监护人,跟着他……”
语气顿住。
……还不如跟着夏油杰。
想了想与雾织还是把这话咽下去了,毕竟夏油杰如今的地位可不是堂堂正正的咒术师,还不知道那两个小女孩怎么样了。
她抿了下唇,自持的语调带着些微轻颤,宛如划过枝叶的露珠,落在窗沿上。
“你自己决定就好,虽然他个性很恶劣,但……不是坏人。”
伏黑甚尔这时候倒跑出来不满地嚷嚷了:“喂喂这是我儿子,让他跟着那小鬼当咒术师吗?你还真不怕他回头大义灭亲啊?”
与雾织很冷酷的选择脑内回复:“反正你已经死了。”
伏黑惠思索着她的话,反常的并没有挥开头顶上的手,除了酒味还味道了一丝冷香,是她身上的味道。
温柔又轻柔的抚摸,唤起他困倦的睡意又隐隐想抓住她的衣角。
……为什么会这样啊。
视线好像变模糊了,黑发小男孩无意识蹭着与雾织的掌心,脸颊开始升温。
彻底放下戒备心理的伏黑惠发出低低的呼吸声,抓紧被子的小手松了又抓,似乎在克制些什么。
再早熟也只是个小孩子。
明亮的月色将他此时的表情照了出来,与伏黑甚尔有□□分相似的面孔,与雾织察觉不对劲,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有些发烫,着凉了么?
这么想着,与雾织将微弱的白色光芒渡给伏黑惠,却见他发出宛如小奶猫的哼唧声,没什么力气地朝她身上倒去。
怎么了!?
与雾织一惊,接住他。
“喂,你快离他远一点!”伏黑甚尔这才意识到与雾织的体质,声音比刚刚急促了几分。
与雾织也想到了,立即将他平躺好后,退了几步。
“算了,我们走吧。”与雾织意识到御影和夜斗所说的严重性,看样子又多了一件必须要解决的事情。
“啧,本来就不应该过来。”伏黑甚尔扯着嘴角,眼眸暗了下来,盯着伏黑惠看了半响。
“……走之前你没什么想对他说的?”
伏黑甚尔沉默了半响,直到与雾织准备转身时他才吐了口气,恢复成原先漫不经心的调子,“让他长大了给我好好赚钱,把欠我的那二十亿给我按利息还了。”
“…………”
与雾织轻手轻脚地弯下腰,给他掖好被子,迟疑了半响才在黑发小男孩的耳边缓缓开口:“你父亲希望你平安长大,然后赚钱还给他。”
今夜的月色出奇温柔,伴随着清甜的晚风吹进房间。
伏黑惠懵懵懂懂的小脑袋埋进枕头里,极力扯出一个混乱的问题。
……怎么还?
……烧给他吗?
***
***
“喂,你现在去哪?”
尽管与雾织现在看起来各方面都很正常,但伏黑甚尔还是觉得她像个喝醉酒的家伙,也许会做出什么出其不意的事情。
“去找土地神,没有人身不行。”与雾织表情郁郁,立即朝御影的神社飞去。
果然是因为这件事,伏黑甚尔从她手中出来,抱着手臂,歪着脖子,连表情都不似之前那样随意。
“所以当时那家伙那么想杀了你,为什么把人身丢给他啊?”伏黑甚尔突然开口,沙沙的嗓音变得冷又坚硬。
与雾织顿了片刻,身影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眼眸看向远处城市的灯火。
“很难理解吗?”
“啊,反正我是很难理解,明明都打算用我的特质去回击五条悟了,结果是丢开我自己扑上去了?”
伏黑甚尔撇嘴,语气带着连自己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这股怒意,很明显她在对五条家的那个小鬼心软。
明明那小鬼是抱着杀意去拥抱她,最后一刻却独自上前。
真是不爽。
“甚尔,我是神明,我和人类、咒灵不一样。”与雾织的声音随着身影愈发变淡,在夜空中有着不可思议的空灵感。
伏黑甚尔微不可闻地皱了下眉,随即恢复平整。
“也许和神明的诞生有关,以愿望中诞生的神明,会遵循着完成他人愿望的本能。”
“我们可以聆听任何人的愿望,除了获取必要的信仰,也希望能被记住。”
被遗忘的神明,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也只有被人记住,天生无感的神明才会感觉到一丝……存在的意义。
与雾织回头笑看着伏黑甚尔,唇边带着极浅无奈:“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五条悟所患的病症里全是被人类称之为爱意的病,我不可能无所动容,我也不会只对他一人动容。”
“所以你可以理解为。”
“神爱世人。”
夜风静静。
路边树影婆娑,街影摇晃。
似乎过了许久,伏黑甚尔的沉默不语被她特意的气息一点点融化,不再纠结于神明的意义,那是他所无法理解的,即使解释得再明白——
他不是神明,与雾织也不是人类。
得不到共鸣,也无法感同身受。
但他向来豁达,常年在赌场与刀尖上游走让黑发男人早已不在意输赢与结果,从与雾织手中挣脱出来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歪着脑袋看她。
“最后的手指不找了?”
与雾织想了想,就算找齐了手指她也暂时没有解决宿傩的办法,只是为了不让这种咒物祸害现世而已。
现在的自己反而成了一个麻烦的存在。
“暂时先搁置吧,就算想找也没这么容易,拿走手指的人一定知道我在找它。”与雾织垂下眼眸,少了两根,应该很容易找到。
“对了,你回神社告诉它们先不要轻取妄动,让里梅留在神社。”
伏黑甚尔不爽地嘁了一声,抱起手臂:“又想支开我啊?”
“甚尔。”
与雾织突然很严肃地叫住他的名字。
嘴角带着伤疤的黑发男人挑了下眉,抱着手臂紧随其后的模样,似乎想听听与雾织还能说出些什么话来。
“你在成为神器之前是人类,即使现在你和人类也没什么不同,而是那些家伙们是咒灵,是天生恶意的产物。”
而且他也天生拥有克制咒力的能力。
这点来说,伏黑甚尔更加靠谱一点。
里梅最近也不知道在做什么,经常不见踪影,毕竟他曾经是宿傩的侍奉者,一定也在计划着关于宿傩的事情。
“噢——”
伏黑甚尔刻意拉长语调,锋锐的眼尾似含着意味不明的愉悦,语调也上扬了几分:“是很信任我的意思?有报酬吗?”
“有。”
“嗯?”伏黑甚尔扬眉,他只对这种东西感兴趣。
“等我回来再说。”
对于与雾织的空口白条伏黑甚尔表示极度不信任,他刚想开口转头听到与雾织语气相当严肃地嘱咐:
“对了,如果遇到一个蓝色头发穿运动服带三角围巾的家伙,离他远一点。”
“……啊?”
***
***
抵达御影神社已经是差不多快天亮了。
也许是人身用的太久,竟然感到了一丝疲倦,与雾织眨了下酸涩的眼睛,轻盈地落在屋檐前,红白相间的衣袂随风扬起。
“……”
神社里面漆黑黑的,一片寂静。
绚丽多姿的樱花也败落在泥地里,萧条破败的气息。
不免想到以往那些遇见消逝的神明,加之前的所见所闻,与雾织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脚步颇为紧张地走进去。
不可能。
这是土地神的神社。
就算没有香火也不会……
与雾织面色凝重地用力拉开最里面的木门,喘着气看向室内,虽然没有灯火地上却铺着整整齐齐的被子,微微隆起。
……在、在睡觉?
松了一口气的与雾织缓缓走进去,幸好没出事……
不过怎么有股妖异的气息?
她蹙着眉伸手掀开被褥,一缕银色的发丝被顺势挑起,在与雾织疑惑的目光下逐渐露出那张俊美又略显妖冶的困倦面容。
毛茸茸的耳朵在头顶颤了两下,原本熟睡的狐妖立即睁开眼睛,瞧见坐在身侧的少女时瞳孔立即竖起,手忙脚乱抱起被子怒喊。
“唔啊啊啊!!?”
“——你在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