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注连绳?”
与雾织盯着对方手中系着黄色铃铛的麻绳, 脸色确实不怎么好。
毕竟曾经被这个东西搞出过许多离谱的事情,这也是五条悟找她麻烦的关键道具。
“哎呀,这个咒具真的相当好用啊。”五条悟甩着手里的绳子转圈, 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像某字母达人。
“怎么用?”与雾织蹙眉,无视掉跃跃欲试的白色大猫, 回想起来:“我记得这样东西限制很多。”
当年五条悟套路她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以关系作为束缚,将她关进梦境的混蛋操作。
“所谓关系的形成, 是建立在束缚之上的。”五条悟推了下圆框墨镜岔开话题,坐到与雾织身边认真解释。
“没有这项制约存在,注连绳只是开启界线的普通咒具,双方都有离开或者进入的权利。”
与雾织朝旁边挪了挪,陷入了沉思。
“以两面宿傩的实力即使一根手指也能轻松开启领域, 他没有用的原因我猜是因为悠仁。”
假设虎杖悠仁的意识在两面宿傩的领域中, 不开启的话是无法通过任何渠道进入的。
五条悟也顺势朝与雾织那边挪了挪, 手臂和手臂贴在一起相当亲密的姿势,突然高声一句, 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所以!”
与雾织目光移到对方手中的绳子上。
“我们需要借用注连绳划分出一个区域,由此进入悠仁的意识。”
与雾织顿悟, “又是梦境?”
“没错!”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 眼眉弯弯地递上手中的咒具。
说实话, 与雾织不太想去探知别人梦境这种事情, 但想了想还在和两面宿傩奋战的伏黑惠和神器们,不解决的话也会很麻烦。
只能试试这个方法了。
五条悟拉起与雾织的指尖细细抚过上面的脉络,感受到力量的涌动逐渐注入白色的银丝缠绕在上面。
耀眼的光芒将与雾织的脸庞照得愈发近乎透明, 不染一丝烟火的意味让五条悟的眼眸变得极为柔和。
还是和以前一样啊。
无法令人直视的她, 如皎皎清辉可望不可及。
如果被拽下人间便会失去本身最耀眼的光芒, 就像被冰封在五条家地下冰库的尸体, 无法让人期待她睁眼的模样。
许久没有动静。
与雾织侧过脸看去却闯入一片清澈明亮的苍蓝之境。
叮——
整个世界陷入了寂静。
“以梦为界。”
两人所在的地方瞬然切换,刺目的光芒过后是一阵清爽的凉风,她视线渐渐清晰也看清了这片瑰丽的景色。
比碧蓝的海岸线还要更为无止境的蓝。
如果用世间美景来形容,也绝无第二。
与雾织在刹那间竟然想到漂浮与云端之上的高天原,那是权重神明所居住的地方,甚至比那更为壮丽辽阔。
让她有些发怔。
“那么,我们去悠仁那孩子的梦境看看吧?”
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五条悟轻声笑道,动手将绳子绑在两人的手腕上,不免有些惋惜地嘟囔:“这要是红色的多好。”
“快点。”
与雾织回过神,扯了扯手腕上的注连绳。
“好啦。”
又是一阵强光刺目,忍住不适的与雾织微微抬手遮住眼眸,而另一只手被包裹进对方带着薄茧的宽大手掌。
牵手跨越世界的缝隙。
恍如这人间百年已过,而他们又隔世重逢。
与雾织不由走神。
如果五条悟是神明的话……
那么这世间一定不会再有任何神明了。
*
*
与雾织在落地的瞬间收回思绪,也松开了对方的手。
结果在下一秒又被重新牵了起来。
与雾织抬了下眼皮:“?”
“我可是咒具的主人,如果不好好跟着我的话会被排斥出去的喔。”五条悟永远都能为自己找一个有利且正大光明的理由。
不管与雾织信不信,总之如果不牵着就算不会出去也会被他踢出去,然后用一种‘叫你不听话’的语气请求再来一次。
呵。
与雾织不为所动。
“我说真的啦,啊,看见悠仁了。”
与雾织确实也没闲工夫管他了,急忙向前走。
虎杖悠仁的梦境很简单,干干净净带着少年的一丝杂乱感和青春气息,整体色调是暖橘色,却有些偏灰。
“五、五条老师……?”
薄藤色发丝的少年蜷缩在角落,听到动静后抬头愣住了。
为什么五条老师会在这里?
而且牵着一个女孩子?
“哟,看样子你很有精神嘛。”五条悟自然地用空余的手打招呼,“能感应到外面是什么情况吗?”
“能……伏黑同学和其他人还在拖住那家伙……”虎杖悠仁的嗓音有些哽咽,神情也无比沮丧。
所以这哪里像有精神的样子。
与雾织盯着虎杖悠仁的侧脸,不仅身上带着血迹与伤痕,断掉的两只手在这里并没有被接回去。
是打从心底里拒绝两面宿傩的存在,所以意识中的自己没有接受宿傩的反转术式?
“啊好像见过你……”虎杖悠仁这才注意到与雾织,仰着脑袋看她,口中喃喃:“好像从很久以前就见过……”
“嗯。”
与雾织落在他身前,伸出指尖点在他的额头上。
五条悟也被扯近了一步,却没有出声,而是静静看着这一切。
从指尖泛出的白色光芒缠绕在虎杖悠仁的断手处,逐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断手恢复如初,惊讶之色只是一闪而过,随后又垂下眼帘:“谢谢……不过已经没什么用了。”
“我……”
“……我已经死了吧。”
尾音带着微不可闻的轻颤,哽咽又无助。
说到底只是十五六的少年,尽管体质与接受能力非常强大却也有脆弱的地方,场景忽然转变成了一间病房。
爷爷临死前对他说的话,竟然成了他心中的诅咒。
“你在为死去而难过,还是为不正确的死去而难过?”与雾织也垂下眼帘,冷清的声音唤不醒任何沉迷失败其中的少年。
“我、我……呜啊……”
虎杖悠仁有些崩溃地哭出声,泣不成声的他无法做出任何回应。
但他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
不应该。
不应该。
他连自己的死亡都无法选择,又有什么能力去指引他人正确的死亡?!
他看见了与雾织和五条老师的强大,无论是谁都能对付现在的两面宿傩,而他除了拖后腿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与雾织与五条悟皆没有出声,静静听着少年哭泣哽咽的音节。
直到病房逐渐被黄昏覆盖,五条悟刚想伸手揉一揉对方的脑袋却又停了手,笑着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小孩子,不过悠仁是我见过最特别的孩子了。”
“特、特别?因为我是、容器吗?”
虎杖悠仁哭得话音也在断断续续,可是他没有办法成为五条老师口中期待的样子。
“不是喔。”五条悟仰头指了指窗外的黄昏,“因为就算这样悠仁的梦境也只是黄昏而已,你有一颗永不蒙尘的心啊。”
虎杖悠仁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所指的窗外,语调沙哑:“可是……昏黄过后不就是夜晚了吗。”
“但是已经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五条悟忽然笑了起来,扭头对与雾织反问:“不是吗?”
少年的颜色当然止于黄昏。
“夜晚是你明白所有后还能倘然接受的颜色。”与雾织淡淡出声,“永远不要惧怕黑夜,那是世间规律,自然法则,以及平静的自我。”
“……”
虎杖悠仁眼中的泪光折射出一丝茫然。
“哈。”五条悟爽朗地笑出声,又被与雾织这一眼瞪了回去。
两人从头到尾的轻松氛围似乎有些感染到虎杖悠仁了,甚至有一种其实也没那么严重的错觉。
他打了几个嗝,注视着与雾织的眼眸,虔诚地询问:“那么,我怎么样才能对抗宿傩……抵达那样的夜晚。”
与雾织的目光倏然柔和下来,她用指尖剐蹭着虎杖悠仁脸颊上的血渍,与千年前的那种寺庙里的孩子重合。
“你那时候也是像现在这样。”
“求仁得仁。”
虎杖悠仁心中默念着对方的话,彷徨地仰起头。
“这么说或许你会觉得愤怒以及不能理解,但你就是两面宿傩,两面宿傩也是你。”
与雾织抛出来这么一条对于虎杖悠仁来说堪比炸弹的信息,他无论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根本不能接受这样的家伙就是自己。
甚至浑身都在战栗与颤抖。
“你是一个例外,善与恶被分割出了明确的界限,千年前的你和宿傩是同体,死后你化成了肉身佛,宿傩化成了恶鬼神。”
与雾织的语气从头到尾都很平静,不带一丝狭义与个人色彩,只是在简单称述这个事实与真相。
“原来如此啊。”
五条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所以那时候两面宿傩真正被封印的原因?”
“那日咒术师围剿两面宿傩时,我同时杀掉了那座肉身佛,受到重创的两面宿傩被暂且封印了。”
那一场大战无人知晓两面宿傩为何败下阵来。
与雾织以晋升高天原的资格换取了一个愿望,事情已算落幕。
信息量过大的原因让虎杖悠仁迟迟无法回神,脸上的泪痕已经完全干涸,眼神放空。
“所以为什么不杀掉我……”他口中喃喃,“不对……吃完宿傩所有的手指之后我还是会死,那么这才是我最正确的死亡吗。”
与雾织蓦然出声反驳:“不一定。”
“为那家伙死去不会是最正确的死亡,但一定是最浪费的死亡。”
“……”浪、浪费?
虎杖悠仁愈发茫然了。
五条悟指尖微微遮住唇角的弧度,似乎领悟到了与雾织的想法,侧过脑袋注视着此刻的她。
为什么会这样的家伙存在,散发出每一种他所喜爱的气息?
太夸张了吧。
是什么命中注定或者前世今生的梗吗?
与雾织眯起眼眸,捧起虎杖悠仁的脸柔声道:“按照你所期望的目标,对宿傩发出压制性的挑战,回归你应有的位置,行驶你应有的权利。”
“这才算求仁得仁,悠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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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定,剩下的让悠仁自己去解决吧?”
五条悟带着与雾织走出梦境,心情极好地哼着小调,从客房冰箱里拿出一盒冰镇和菓子。
“你就这么放心让他跟两面宿傩谈判?”
与雾织怎么想还是不太放心,虽说两面宿傩能治愈他的心脏也并不想干脆放弃这个肉身,但他的城府远比虎杖悠仁要深得多。
无论设下什么语言陷阱,为了能重回现世两面宿傩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机会。
“我已经交代过他了,毕竟我们只是他的老师,修行还是要看个人嘛。”五条悟大大咧咧地咀嚼着点心。
与雾织:“什么叫我们?”
“啊咧,就算那孩子心性坚定了,毕竟年纪还小自身咒力也不会运用,难道你放心我来完全教导吗?”
与雾织陷入了沉默。
“我把他带回神社教导……”话音蓦然而止。
另外十九根手指还封印在她神社里,把虎杖悠仁带回去了跟直接喂他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唇角翘起,翘着腿慢悠悠道:“而且悠仁大概率不会答应吧,他和同学老师的感情也很好喔。”
那么只有一个方法。
“那我每天过来……”与雾织试图挣扎一下。
“诶?外人不会觉得很奇怪吗?看不见的人在教导悠仁?会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言论吧,你不怕这个年纪的孩子受到什么心理创伤吗?”
——他的心理创伤百分之八十只可能来源于你吧!!??
与雾织忍着怒气:“我的人身已经没有了。”
五条悟抱着盒子来到她身边,甜腻的糖霜味道将她包围起来,笑嘻嘻地开口:“我有啊,在地下室冻着呢,我都没有交给硝子解剖呢,话说如果真的解剖了你还能用吗?”
“说重点。”
“啊。”五条悟仰着脑袋,塞完最后一颗和菓子之后才口齿不清道:“你再用人身回来,和我一样在高专教课不就好了吗?”
“……”
“怎么可能?”
与雾织诡异地沉默片刻后反驳,当年星浆体事件和高专入侵事件整个咒术界应该没人不知道了吧,绝对被记载入册了。
“很简单啊,改名换姓不就好了。”
五条悟像一只昂贵的猫咪,优雅又从容地舔舐着指尖上的白色糖霜,苍蓝眼眸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意。
“而且是一个在高层有绝对权重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