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可可豆
布莱德冷汗都冒出来了。
“怎怎怎么会呢？！”他矢口否认道，“摩洛克大人您看，咱们有阵子没见了。您上次见我这样也早得很，这手感很容易出错的不是？”
摩洛克饶有兴致地“哦”了一声，语调上扬。
“那你变回来让我看看。”他说。
布莱德：“………………”
那更不成啊！
变回来让他看看圆润的双下巴吗？！
他当然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啊呸，不是实力上的那种，这几天确实感觉肚子上的肉……是多了点。只是没妨碍到他展翅高飞乘风扶摇而上就也没放在心上，但也万万没想过真的会被卡住还被当场抓包啊！
“这个……”
乌鸦愣着头皮不死心道：“摩洛克大人，要不咱们就无事发生，彼此放过……？”
“少跟我来这套。”褐发蓝眼的小男孩不为所动道，“我又不是贝鲁赛巴布那个老古板，老实说吧，这阵子去了哪儿，做了什么——吃了什么？”
“不然我就把你下锅了。”
他舔舔嘴角，“我还挺好奇乌鸦信使是个什么味道的，你喜欢魔鬼椒还是生切配芥末酱？”
布莱德：“…………………………”
要是别人这么说，他也就当个威胁听听，可眼前这位，那是真的做得出来。
且不说陛下会不会为他做主……就算会，那也来不及了啊！
暴食之摩洛克，虽然居于魔王麾下四大将的最末位，其恶劣与凶残程度却完全和外表成反比。
偏偏这位正如他的原罪，对别的浑不在意，唯一执着的就是口腹之欲。要光是食量就罢了，厨房多加点人手总能满足上级的需求，他对口味的要求也是一等一的高，经部下们统计，摩洛克大人每隔三天就要掀一次桌。
尽管布莱德觉得这也不能完全算是摩洛克大人的锅，在他有一次有事去厨房，亲眼得见那些带皮的土豆块、布满晶莹毛发的野猪肉和残存着虾壳的鳌虾后，他就对每日端到桌上的那碗炖到看不出到底炖了些什么的颜色可疑的糊糊产生了心理阴影。
不过……那滋味说坏也坏不到哪去，闭上眼睛欺骗一下自己还是可以下咽的。但摩洛克才不愿意，他以前隔几天就要逼着后厨开发新菜，后来见实在扶不起来，干脆自己亲手学着来，可惜出来的成品也就是勉强入口的水平。
眼下有这么个机会，当然不会放过。
“我数五个数。”
摩洛克往墙边一靠，一手提翅膀，另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他脖子上的羽毛，一副俨然要拔毛的架势，“五，四，三……”
摩洛克：“二——”
布莱德：“报大将，我去了那个冒险者小镇！”
捏住他的手顿住了，乌鸦心惊胆战地盯着自己好容易保下来的羽毛，下一秒就听对方“切”了声，兴致缺缺地直接放开了手。
布莱德没料到还有这么一下，突如其来的失重让他差点没反应过来扑闪翅膀，好在最后还是凭借鸟类的本能稳住身体往上飞去。他这次不敢去窗户那了，在旁边找了个没点着的灯盏站着。
摩洛克明显不屑地扬眉，“人类？”
……他就知道说出来会很跌份！
“你图人类什么，”他语气讥讽，“图他们那硬得跟石头一样的黑面包？图他们连根上的泥都没洗干净全靠香料提味的菜汤？图他们熟成得一股霉烂味的火腿？”
布莱德：“……”
等等，为什么摩洛克大人这么了解？
怕不是受毒害不浅——
摩洛克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一不小心说漏嘴了什么，但他只是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布莱德，愣是把后者逼得把差点忍不住脱口而出的话给咽了回去。
“摩洛克大人，话不能这么说。”
于是布莱德嘴边溜出来的话就拐了个弯，放在以前他肯定想不到，自己还有为人类说话的一天，“大多数是这样，可还有那种与众不同的——那边新开了一家店，咳，我就是因为这个才……”
对方盯着他看了几秒。
“我三天后从巨石山回来。”
布莱德马上明白过来这话的隐含意。
“没问题！”他拍胸脯保证道，“我到时候一定带您过去！”
他当然也没忘了自己赶回来的目的，“还有，摩洛克大人，陛下传达说有事要召见我，您看……”
“陛下昨天翘课，”摩洛克毫无怜悯之心地说，“今天得把份补上，你且等着吧。”
布莱德：“……”
早知如此，他晚点回来说不定还能再多蹭上一顿。
……四舍五入，亏了一个亿。
*
奥萝拉正在子爵府门口被迎下车。
她刚来的那一天走得匆匆忙忙，在塞辛镇生活了这十来天后再回头看，归于男爵领地的塞辛镇自然比不上隶属于子爵的新法瓦城，后者素来热闹也是因为人口的流动量更大。不过，对于做生意来说，这一点就足够了。
今天威廉被指派去了别的地方，来接她的是另一个陌生马夫，比起已经跟她熟稔了不少的傻小子，态度来得还更尊敬。
一下马车，等在庄园门口的男人就迎了上来。
男人看上去四十岁出头，下颚留着胡须，一身板板正正地做管家打扮，见到她先行了一礼，“午安，勇者大人。我是子爵府上的总管。”
“午安，”奥萝拉学着这几天学到的这异世界的礼仪，笑着像模像样地回了一礼，“叫我名字就可以了。”
她从对方长相上看出几分熟悉，“请问威廉是您的……？”
“那是犬子，”他恭恭敬敬地说，“平日承蒙您照顾了。”
奥萝拉心道敢情威廉还是总管的儿子，这点还不见他提起过。
他们穿过花园的小道，莱斯特子爵一贯节俭，庭院中也见不到什么奇珍异草，还是寻常的花卉更多见些。
“我和他母亲都在子爵府上任职，”注意到她的疑惑，总管自然而然地解释道，“威廉性格太冒失了，我们觉得还是放在眼底下更放心些，幸而莱斯特大人也愿意接纳他在这里工作。”
“哪里哪里。”
奥萝拉马上说：“我还觉得他挺靠得住的。”
这几天在镇上，又是打听又是跑腿，要搁别人指不定办得那么顺利。
总管走在前头推开大门，入目就是气派宽敞的大厅。
“威廉能得您赏识再好不过。”他稍一鞠躬，“莱斯特大人还在会面室，我这就去禀报，麻烦您在这稍等了。”
奥萝拉点点头，看他匆匆往那边走去，干脆站在大厅里发起呆来。
尽管是白天，正中央的吊灯依然亮着点缀在上面的都是光团——奥萝拉猜是魔法，毕竟有位德高望重的宫廷法师在呢。
“勇者阁下。”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奥萝拉一个激灵，回过头去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应该直接去进修言灵。
“下午好，”她眨眨眼，“格什文法师。”
她特意向罗丝他们打听过名字，为的就是防止这一刻的尴尬。
科尼利厄斯·格什文正站在她身后。
白胡子小老头一脸严肃，穿着的还是那身紫色法袍。
他出现在这里当然是有原因的。
勇者近些时日的所为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从异世召唤来的勇者放着魔王不讨伐反倒跑去开店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就算有自己的考量，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
以他的立场，必须得劝诫一下才行。他捋捋那长长一把的白胡须，注视着她正欲开口之际，却见对方忽然被自己拄着的法杖吸引了注意力。
“劳驾，”奥萝拉好奇地问，“这是白梣木的吗？”
……
等莱斯特子爵闻讯到了大厅，入目就是两人交谈得热火朝天的情景。
话题已经从白梣木在魔力传导上的好处一二三演变成冬青木和接骨木到底哪一种更适合当普通魔法师进阶用的法杖。
“哼，现在的年轻人，”跟她分持两派意见的格什文法师争得吹胡子瞪眼，却能从语气听出他对他乡遇知音的满意来，“懂得还不少。”
“格什文阁下，勇者阁下。”
留着山羊胡的莱斯特子爵咳嗽一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抱歉打扰二位，如果不介意，勇者阁下可以随我来一趟吗？”
奥萝拉：“当然！”
“你们去吧，”格什文法师也点点头，“我回书房看看。”
见那两人消失在会客厅门后，紫袍小老头捋胡子的动作忽然一顿。
格什文法师：“……”
他是不是忘了什么来着？
另一边的门后，奥萝拉暗暗抹了把冷汗。
其实看到格什文法师的表情，她就猜到对方可能会说什么，赶紧借着法杖转移开了话题，根据对各类法杖属性的了解一通胡诌——幸好都说到了点子上。
莱斯特子爵当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把人请到沙发上，奥萝拉正要坐下，脚忽然碰到了放在旁边的麻袋。
她“咦”了声：“这是？”
莱斯特子爵马上明白过来，歉意地让她挪开些。
“那是上缴的佃租，”他解释道，“就在勇者阁下之前送来的，刚才忘记收了。他们家今年收成不大好，碰巧前两年用从旅人那里收来的种子种下的树结了果，说是想用这个来抵租，只是……我们都还不知道这个该做什么用。”
微微敞开的袋口里，金黄色豆荚又厚又硬，奥萝拉总觉得有点眼熟，盯着看了几秒，忽然认了出来。
——是可可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