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自我攻略
“这是什么？”伊莎贝拉脱口而出道。
奥萝拉闻声回过头来, 手上动作不停，将剩余的那些香料也一并铺在倒出来的龙虾上，让它们都浸泡在汤汁里, 好使味道一路渗入到壳的缝隙。
“小龙虾啊。”她答道。
伊莎贝拉：“小龙虾？”
勇者想起来什么，轻轻“啊”了声：“王宫那边是见不到的吧？”
平时最常见的应该还是那样大个儿的龙虾直接装盘, 哪像她这次，是专逮着红螯虾捞。
“对……”公主拢起斗篷下摆, 小心走进来，不让衣角碰到柜上桌上摆着的锅碗瓢盆，“也不常上桌，端上来的都是敲开后面壳直接烤的虾肉。”
“这要怎么吃啊？”她好奇地问。
奥萝拉：“这个啊——”
她故作高深地停顿了下，这就准备现场表演一下，结果伸出去的指尖刚碰到龙虾壳就触电似的缩了回来。
……失策了！好烫！
她条件反射地就去看唯一一个在场的人, 就见伊莎贝拉眼观鼻鼻观心, 视线动也不动地瞥着旁边，仿佛从最开始就在注视着那里似的——绝对看到了好吗？！
但奥萝拉是什么人, 她绝对不会为这种程度的形象问题纠结多久, 也没过几秒就想出了解决办法——她弯腰打开旁边的柜门，取出里面那盆经久不化的冰块。
格什文法师当初虽然吹胡子瞪眼, 变出来的那一大块冰的“保质期”倒是长得离谱，不说这段时间卖果冻和布丁时起到的作用，连现在也派得上用场。
她找了把扇子, 从冰上扇了点风过去, 等热气多少散去些, 这才洗过手, 挑挑拣拣地拎起了一只体格饱满的。
一手捏虾头, 一手抓住身体, 头身分离的同时汁水也从中溢出，滴答在空盘上呈现出诱人的色泽。
虾头牵连出丁点黄色，除此之外，剥开外壳便尽是洁白软弹的虾身，奥萝拉又稍微沾了点翻炒出的汤汁，重新提出来的那一刻，那艳丽的颜色连伊莎贝拉看着都忍不住吞咽了一下。
“本来是今天的晚饭，”奥萝拉思索道，“但是既然殿下来了，要是您实在好奇，那就提前一点好了——要是不介意，就先再在外面等个十分钟？”
伊莎贝拉：“……”
说实话她当然想在这里亲眼看着那道明摆着会有多美味的菜肴是怎样一步步被做出来的但实在是怕自己——
伊莎贝拉：“当然不。”
她好好坐在外面的餐厅座位上，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实在坐立难安，被拉得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终于，在她翘首以盼的目光中，奥萝拉端着什么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餐盘盖也挡不住那喷香。
然而，当盛满了大半的铜碗被放在面前时，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咦”了声。
她原本还在思考该怎样用刀叉解决的小龙虾已经被尽数剥离出来，手指长短的虾尾被整整齐齐地码在碗边，虾身上的那抹红色因为浸透了油汁更显鲜亮。
另一侧是切得又薄又小的土豆片，泛出仿佛能一眼看到底下的透色，旁边还卧了个圆润的太阳蛋，蛋黄鼓鼓的，似乎一刀戳下去就能淌出流质的蛋黄。
汤水也同样泡进底下的饱满米粒里，散发出辛辣而浓烈的香气。
“小龙虾盖饭，”奥萝拉眨眨眼，笑道，“请用吧，殿下。”
“但我也不知道您适不适应得了这个味道。”
她递来一只干净勺子，歪头补充了句：“先尝一口？”
话音未落，就听对方果断地说：“肯定适应得了。”
奥萝拉：“……？？？”
俘获了她心的美食近在眼前，伊莎贝拉毫不犹豫地接过小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舀起了最眼热的虾尾肉。
她刻意连同土豆和米饭也包揽在内，而当它们齐聚于口中，那果真是一场味觉的盛宴。
虾尾的鲜嫩弹牙、土豆的脆中带糯，再加上无论是它还是饭粒都近乎渗入到每一丝缝隙中的汤汁，香辣又爽口，令人始料未及地欲罢不能。
奥萝拉还在观察着她的神情和反应，“怎么样？”
伊莎贝拉深吸了一口气。
“非常好，”她道，“没有任何问题。”
说着，她又划破那只柔嫩的煎蛋，淌出的蛋黄在还温热的米饭上渐趋凝固，就着再次挖起一勺来。
奥萝拉见状也就放下心，她笑吟吟地摆摆手，“那我就先回去忙了？”
伊莎贝拉肯定地点点头，等到勇者的身影消失在厨房那边，这才以一种赴死的眼神，重新转向了举在面前的勺子。
她凝视它半晌，终于还是啊呜吞下去，闭上眼感受那辛香在口腔中的冲撞。
对不起，可它实在太好吃了。
直到这时，她才抬起手，死扛着偶像包袱优雅地用手绢擦了擦憋出来的眼泪。
——辣的。
*
“药剂？”
魔王城的专属休息室里，虽然近期体重有那么点小瑕疵、但依旧不减美艳的银发魔族斜靠在沙发椅背上，也不急着回话，先瞪了对面的褐发正太一眼，眼神之意颇为明显——“这么大惊小怪做什么”。
“别告诉我你在那镇上待了这么久，”她慢悠悠道，“连这点事都不知道。”
摩洛克：“……”
知道归知道，他有那个闲钱吗？！
“我知道在那群冒险者里很有名，”他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据说食物的有所效益也是因为勇者加了这些——所以，怎么了？”
他们魔族又不是没有。
“不是很有趣吗？”
阿斯蒙蒂斯笑盈盈地说：“稍微实验一下勇者研制的药剂能起到多大程度的效用也不错。”
考量到对方在厨艺和制衣上的精湛技艺，说不定又有什么惊喜呢。
“多亏你上次的建议，”她道，“我是直接向上申请报销的，贝鲁赛巴布那家伙这次倒是好说话，开下来的钱完全够一样买一瓶还有余，这些我就当代理费收下了。”
桌上摆着几个木偶人形，以他对对方的了解，想来也知道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摩洛克想想这魔女趁机捞了笔，再想起自己至今还瘪瘪的钱包就气闷，他托着下巴冷哼一声，恹恹开口：“所以，说了这么久，你药呢？”
阿斯蒙蒂斯这次毫不客气地晲他一眼，“好你个急性子，我像是会自己带着几瓶药到处跑的吗？”
“我还特意让它们分装了一下呢，省得一次性用完，等着吧，”她向门那边抬抬下巴，“马上就送来了。”
应和她的话一般，声音刚落，两只白布阿飘就敲响门，然后托着放了几个小瓶的托盘飘进来，恭恭敬敬地摆在他们面前。
“阿斯蒙蒂斯大人，摩洛克大人，”它俩一唱一和道，“东西送过来啦。”
“行，”阿斯蒙蒂斯懒洋洋应了声，“你们下去吧。”
她一抬手，桌上的人偶就自发地活动起来。
阿斯蒙蒂斯不紧不慢地拧开瓶塞。
魔族向来追求华丽，哪怕有时可能意味着华而不实，这一点也同样体现在这玻璃小瓶上，盘旋交错的罂粟浮雕精致到连纹理都清晰分明，映得里面的药液越发澄澈透明。
“这个……”她回忆着那杂货店老板的说法，“我记得是睡眠药。”
她瞄准了底下的人偶，向下滴下一滴。
与他们的预料恰恰相反，液体融于表面的瞬间，人偶就像是顷刻间获得了偌大的动力源一般，足尖发力，笔直地冲刺向桌子对面，然后——
“咣”的一声，它来了个信仰之跃，在地上摔散架了。
摩洛克：“……睡眠药？”
阿斯蒙蒂斯也一下子愣住了，她举着那瓶子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嗅觉更灵敏的摩洛克瞥她一眼，拿过来稍微凑到了近前。
“不对，”他皱着眉闻了闻，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活力药剂，还是魔族出产的。”
摩洛克：“不会是你漏了没买吧？”
阿斯蒙蒂斯：“怎么可能！我肯定买了！”
摩洛克：“……”
阿斯蒙蒂斯：“……”
啊这，睡眠药呢？？？
几道楼梯之外的高塔上，贝鲁赛巴布才刚刚停了笔。
他揉了揉太阳穴，顶着眼下的黑眼圈和眼仁里的血丝，方形瞳孔重新聚焦在面前的文件上，少有人知道，阿斯蒙蒂斯前阵子的那句话实际上一语正中要害。
准确地来说，不是几天没睡好，而是接连几个月。
财务主管大人长年饱受失眠困扰，安稳睡得着的夜晚少之又少，这事只有魔王和几个侍从知道。至于贝鲁赛巴布本尊，无论是睡眠魔法还是相关的药剂都尝试过，奈何要么是对他免疫，要么是用了没多久就产生了抗药性。
睡又睡不着，药也药不倒，偏偏疲倦还一点不落地累积，最后只好全靠活力药来支撑着自己打起精神，第一大臣的社畜生活今天依旧如此艰辛。
他拿起那个小瓶，看到里头装的一如既往的无色液体，隐约觉得哪里有些违和感，细一看去，又似乎只是他的错觉。
贝鲁赛巴布拧开瓶塞，叹着气灌下一口。
那点违和终于在入口尝到完全不同的味道的瞬间化为实质，财务主管一时间有些迟疑，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反应，下一秒——
扑通一声闷响，他睡倒在了那张还没批的报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