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棠梨这人脾气虽然暴躁了些, 可是其实很少真正意义上生气。
她就算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看不惯的，上去揍一顿干一架，什么基本上都能翻篇。
然而要是真的生气了, 她一般是不会说太多话的, 就这么沉着一张脸像沉寂的火山。
稍微来人扔一颗小石子刺激一下便会岩浆翻滚，分外骇人。
齐烨一直怕惹棠梨生气。
所以每一次都是在有那种苗头之前先服软道歉, 只要给她一个台阶下, 很多事情一般就这么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不一样。
齐烨不知道该怎么服软, 也不知道该怎么道歉了。
很多事情他敢说, 对方也未必敢听，愿意听。
刚才只是试探着撩拨下她, 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对自己没感觉的时候就已经反应那么大了。
如果把那些龌龊恶心的念头不计后果, 一冲动全盘托出了的话他是破罐子破摔无所谓了。
可棠梨呢？
她会是什么反应？被吓到了, 厌恶了, 还是落荒而逃到两人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在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之前，齐烨不敢再像先前时候那么干了。
他冲动了一次，差点儿把事情搞砸, 同样的甚至更严重的后果他不敢承受。
棠梨现在只是生气了, 并不是真的的厌烦他了。
他或许可以慢慢试试, 试试压着情绪从朋友做起。
只要棠梨不排斥同性恋, 或者在相处的过程有那么一点儿喜欢自己。
齐烨便会拼了命地抓住。
——一辈子那么长, 温水煮青蛙，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反复无常，又自私卑劣。
要是棠梨没有折返回来齐烨可能真的死心了。
只是她回来了, 他又起了念头。
齐烨没有手机, 但是也还是经常在学校里看到周围同学刷学校的论坛贴吧。
他都不用看, 光是听他们聊天的时候十次有七八次都是和棠梨有关的。
南城一中分为初中部和高中部。
棠梨从初中开始就已经很出名了, 一般男生女生也是在十二三岁时候就有了很清楚的性别意识了。
感情什么的也很懵懂憧憬起来。
听他们说棠梨从初一刚入学开始就有不少的追求者，南城开放，男的女的都有。
大多都是对自己长相有些信心的，其中尤其是隔壁女校的姜雪儿。
从高一时候就对她一见钟情，追了很久也没追到。
也是从这件事开始，棠梨可能是个gay或者性冷淡的帖子也渐渐顶了起来，至今只要打开贴吧也能一眼就瞧见那条置顶加精了几年的热帖。
这些事情在之前时候齐烨也就是左耳进右耳出，从未真正在意过。
如今想来，他却没有一刻这般强烈地希望棠梨是个弯的。
然而这个念头很快又因为沉鹿而给掐灭了。
棠梨要是喜欢的是男的，为什么又要和沉鹿一起出去吃饭？
而且她刚才还说她根本不需要自己补习，沉鹿什么也会，她不需要他。
前面的人虽然一直沉着脸不说话，可余光却不时留意着后头的少年。
见他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一副纠结到不行的样子。
她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只以为他还在因为刚才自己把他抗上车的事情在闹别扭，心里还有气。
棠梨不想和他过多解释什么。
反正他也不大想和她处了，那就散了呗，这年头谁离了谁难道还过不了活不成了吗？
两人就这么一个纠结低落，一个生着闷气。
一言不发地到了学校门口。
“下来。”
齐烨听到棠梨的声音后，骤然从纷乱烦杂的思绪之中回过神来。
他怕棠梨嫌他磨蹭又不耐烦，连忙拿着包从上面下来。
刚想要说一声谢谢的时候，棠梨踩着踏板“嗖”地一下径直往前面停车的地方过去。
没有回头给他一个眼神。
齐烨怔然站在原地半晌，此时校门就在自己正对面，然而载他来的人却离得很远。
他他一时半会儿摸不准对方是让自己下来在这里等着一起进去，还是让他别跟着自己一起进去。
齐烨有些无措地站着那里，眼睛直勾勾注视着棠梨所在的方向。
他想着无论她是让他等还是不让他等，对方之前折返回来载自己，他于情于理都不敢先进去。
其实他也知道他找再多的理由也不过是想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他不想一个人。
他想和棠梨一起。
少年的酸涩心思棠梨丝毫不知，她将自行车骑到了那边停下锁好。
大约是觉察到了齐烨看过来的视线，她下意识掀了下眼皮往那边瞥了一眼。
见齐烨还傻站在原地注视着她。
妈的，不是都说了一刀两断，一拍两散了吗，还站在那里看什么？
棠梨皱了皱眉。
她是打算停了车回去的，可并不是意味着想要和齐烨一起进学校。
在她看来之前齐烨的那番话说得很清楚了。
他想要断，想要远离她，只做个普通的点头之交，她同意了。
就这么简单的事。
这是他单方面的决定。
而且朋友嘛，缘来即合缘去就散，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对齐烨有什么怨念，更没有什么其他的负面情绪。
他依然是她的任务，她只需要在背后帮着他提高幸福度就可以了。
对她而言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这一切只是回到原点了而已。
只是棠梨不明白。
明明先提出断了的人是他，他却没有自知，还在那里委屈巴巴等着自己。
好像她把他抛弃了似的。
要是齐烨没说那种断了的话，他这时候眼神柔软地看了过来。
棠梨只当是个台阶下了，也没什么脾气，径直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次不是。
她没那么犯贱，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她还要巴巴贴上去。
既然要断就断个干净，拖泥带水，反反复复的才更让人心烦。
想到这里棠梨将锁了车的钥匙放回了包里，也不再往少年所在的方向看了。
棠梨抿着红唇，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转身往学校小门方向过去了。
她宁愿绕远走小门，也不愿和他一起。
意识到这一点的齐烨脸色煞白，夏日的阳光毒辣映照在身上。
他却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真的生气了，也是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
齐烨以为说了那番话是最好的断了自己念头的法子。
他天真的以为说了那样暧昧不清的话后，对方还会和他继续做朋友，做回普通朋友。
可是棠梨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她，不知道他当时的保持距离只是针对于他自己。
齐烨是告诫自己保持距离，同样希望棠梨不要太温柔对待自己。
他怕陷落进去，他怕会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然而这些他隐秘龌龊的心思对方哪里知道，她只是觉得他不想和他继续做朋友了。
以为他单方面想要断了这关系。
而齐烨当时的脑子也乱，他什么都没听清楚也没怎么思考，生怕自己下一秒就没勇气再说下去了，囫囵点了头。
齐烨突然有一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他喉结滚了滚，想要不顾一切追上去和棠梨解释。
想要说他并不是想要和她不相往来的意思。
结果他刚迈开脚，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解释不清楚。
因为要解释清楚……
只有将自己对她怀了那种隐秘心思的事情告诉她，不然棠梨只会觉得他这人反反复复，自相矛盾无理取闹，像个疯子。
可这样误会是解开了。
连朋友也没得做了也就算了，她可能会更厌恶自己。
齐烨眼眸黯然了下来，和先前鼓起勇气去试探时候一样。
这一次他也用尽了所有气力将自己对她的渴求压了下去。
是自己把一切搞砸，变成了现在这个地步。
他咎由自取，他该自食恶果。
他该放过自己，更放过她。
……
因为到学校时候其实就已经比较晚了，从大门口到教室倒是可以踩点进教室。
可棠梨绕了个路，所以还是晚了一步。
周一早上第一节课是地理。
地理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子，对学生很是严格，很多学生都很怕他。
要是别的科目看到她晚了一两分钟也就直接让她进来了，他不会。
晚一分钟罚站十分钟，棠梨迟到了两分钟，所以便得去外面站半节课。
棠梨心情本就不好 ，再加上人一把年纪了也不想反驳什么。
她进去将包一放，便径直去外头罚站去了。
好在南城一中是允许学生带手机的，棠梨在外面随便开两把游戏就能打发时间。
她拿出手机也没多想，习惯性地点开了那款【金色联盟】，继续从五十关开始往后冲关卡。
走廊光线很好，棠梨又是在过道口位置站着的。
阳光从外面流淌进来，一半落在她的下半.身。
而眉眼虽没被阳光直射着，却也因为手机屏幕的光亮而清晰可见。
这款游戏棠梨打了很多次，一直打不过去，原本是想着消遣打发时间来玩的。
结果越打不过去，她情绪越上头。
“艹！连你他妈的也和老子对着干！信不信老子回头就把你给卸载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虽然咬牙切齿的，却也顾及这里面同学在上课，声音压着并不算大声。
然而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她的声音还是清晰可闻。
“棠梨？”
一个轻柔的女声从过道口那边传了过来。
棠梨眼眸一动，下意识顺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看了过去。
陈甜甜先前听到棠梨的声音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见到真是少年后眼眸一亮，弯着眉眼朝着她挥了挥手。
“这上课都五分钟了，你怎么还没进教室？怎么，也跟我一样迟到被罚了？”
棠梨将手机放了回去，余光瞥着教室里的老头儿没注意外面，这才三两步走了过去。
她低头看到她手中拿了个扫帚后一顿，觉得有些新奇地挑了挑眉。
“罚扫地？”
“没呢没呢，我没迟到。”
“刚才学生会那边来检查卫生，说我们这楼梯口有垃圾没清理干净，这里是我负责的区域，我就出来再打扫一下。”
陈甜甜今天来得早早的把这里都清理干净了，不想前脚刚回教室刷了几道题，后脚就不知道是谁在这里丢了垃圾。
这丢了也就算了。
结果还恰好被学生会看到了，扣了班级分不说，也把她的个人操行分也扣了。
“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没有公德心，垃圾桶就在前面都懒得去扔。”
她瘪了瘪嘴，这么闷闷嘟囔了一句，而后转念一想又觉得事情好像也没那么遭。
陈甜甜心下一动，抬眸又往棠梨那边看了过去。
结果不想棠梨也在盯着她看没收回视线，刚好撞上了。
她被吓了一跳，慌忙低头避开了。
棠梨刚才看她是因为她在说话，出于礼貌而已，不想这人胆子这么小。
自己先看过来的，反倒自己被吓到了。
“啧，你这是毛病？以前下课我在走廊口的时候就发现经常看我，我看过来又躲，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不是，你不可怕。”
“你好看的。”
少女眼睫微动，红着脸抱着手中的扫帚，好像得抱着才稍微不那么紧张似的。
棠梨听了这话一顿，被女孩子这么直白地夸好看还是头一回。
不过她没多想，陈甜甜这姑娘性子她清楚，一向都是有话直说的。
她之前也给她说过齐烨好看，虽然后面接的是一堆“离奇cp是真的”，“你们很般配”的莫名其妙的发言就是了。
但是不得不说，今天从清晨开始就一直烦闷的情绪因为少女的一句随口的夸赞而消散了好些。
棠梨眼眸闪了闪，神情也柔和了些。
“……嗯。”
“你也好看。”
被夸了的陈甜甜猛地抬头看了过去，眼睛亮的出奇，脸颊也红扑扑的。
像是礼尚往来似的，连忙又夸了回去。
“你，你更好看。”
“不不不，你最好看了。”
棠梨被她逗乐了。
她勾唇笑了笑，伸手将她手中的扫帚拿了过来。
“你过去坐着休息吧。我帮你扫。”
“诶不用……”
“没事，反正我也是被罚站没什么事干，就当打发时间了。”
陈甜甜见她不容拒绝的样子后也只好作罢，她穿着校服也没什么好将就的，随便找了一处干净的楼梯坐下。
她坐在上面位置，棠梨在下面扫。
楼梯口光线昏暗。
少年的那双眼眸依旧澄澈明亮，跟宝石似的。
陈甜甜手撑着下巴不带什么旖旎心思，就这么静静注视着她。
半晌，看到棠梨快要楼梯拐角下面下去的时候，她这才开口轻声询问。
“棠梨，你是不是跟齐烨闹矛盾了呀？”
棠梨手上动作一顿，微皱着眉看了过来。
“他和你说了什么？”
陈甜甜摇了摇头。
“齐烨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什么都憋在心里，除了你之外别人怎么问怎么误解他，他都不会解释的。”
“他没说，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不算矛盾。”
“是他自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我尊重他的决定，就答应和他断了。”
棠梨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挺平静的，只是拿着扫帚的手不自觉用了些力，骨节也泛白。
少女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或者大约觉得只有这种程度的事情才会让齐烨那么失魂落魄。
“这样啊……”
在最开始时候陈甜甜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哪怕没有从棠梨那里得到肯定答复。
但是根据她对齐烨超乎一般朋友的在意程度，要说完全没那种意思她是绝对不相信的。
然而渐渐的到了后来，陈甜甜发现这种在意要说喜欢可能差一点。
要说只是单纯的朋友却又过了。
应该是友人以上恋人未满。
只是这种暧昧关系的平衡，好像在今天被打破了。
陈甜甜这时候才猛然发现，一开始动心的从来就不是棠梨。
而是齐烨。
她和齐烨远远没到交心的地步，顶多算是个关系还不错的同学。
人心都是肉长的，齐烨和棠梨，陈甜甜肯定会更偏向后者，更在意后者的感受。
要是棠梨喜欢齐烨，她自然是愿意积极做些什么撮合他们的。
但是要是棠梨没那个意思，陈甜甜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棠梨……”
“唔，什么事？”
因为今天起得太早。
棠梨还犯困，楼梯口阴凉，扫着扫着昏昏欲睡了起来。
结果陈甜甜下一句话便让她骤然清醒了过来。
“你喜欢齐烨吗？”
“艹，你，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我之前不是给你过了吗，我只把他当朋友，是我外婆让我在学校尽量照顾他而已。”
“我和他没什么，谁都可以误会，就你，你他妈千万别多想！听到了没！”
陈甜甜可是齐烨官配，别人随便在传她是基佬舔狗都无所谓。
就陈甜甜不行。
原书里她捉弄了对方一两次结局都那么惨了，要是他妈的陈甜甜以为喜欢齐烨。
那她做个屁的任务，没准后期直接给挫骨扬灰了。
作为一个暗戳戳喜欢棠梨两年。
把她的一举一动，甚至连烦躁时候啧几下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的少女。
——陈甜甜少有见棠梨反应这么大过。
可能棠梨自己都没发现，在她第一次过来让陈甜甜把糖给齐烨的时候，少女也是这么误会了。
她当时觉得麻烦，见解释了陈甜甜不信也没再多说什么了。
这一次明明是同样的问题。
她的反应太大了。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炸毛了似的。
陈甜甜心下有了些猜测，可是还不能完全确认。
她眼眸闪了闪，缓了一会儿轻声说道。
“抱歉，是我误会了。”
“既然他不是你的朋友了，那我以后不多管闲事了。他要是跑步低血糖晕倒了，或者被谁欺负之类的，我也不告诉你了。免得给你心里添堵了。”
“你看成不？”
自己刚说和齐烨已经断了，要是下一秒棠梨就说不成的话也太打脸了。
齐烨就算不是她朋友了，她也要靠他做任务，她不可能不管他的。
可是这些陈甜甜又不知道，也不能知道。
棠梨沉默了半晌，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更糟了。
“或者你要是觉得被他甩了很没面子，我也可以帮你小小的报复回来。”
陈甜甜像是没见到她沉下来的阴郁脸色，她思索了一会儿继续说道。
“比如我一会儿进去把窗帘给拉开，让他接受暴晒酷刑。他皮肤最娇气了，肯定一晒红一天 ，你看……”
她话还没说完，棠梨“啪”的一声将手中的扫帚扔在了地上。
“啧，有完没完？我看你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挺精神的，估计也没多累。”
“这地你自己扫吧。”
“……”
嗯，确定了。
喜欢的。
只是她自己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