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026
那片手掌温润如羊脂软语, 按摩力道也恰到好处,令安雪采甚是舒坦。
他自然知晓兰月娥工于心计,一举一动, 无不是极尽心思。兰月娥武技也不错, 虽算不得一流高手, 却善于各种暗算诡谲之技, 令人防不胜防。
一个习武女子的手掌, 本不该如此的柔软。是兰月娥用药水洗去手上茧子,以柔媚姿势取悦男人。
很少有人像兰月娥这般会下功夫。
更不必提兰月娥善于谋略,一番分析下来, 也不无道理。
这世间几位武尊,纵然有盖世武力值,却处于微妙平衡状态,各自有所顾忌。
一旦有人打破这个平衡, 那么这个叛逆之徒, 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越红鱼纵然剑术盖世, 一把剑能护住念善会千千万万人?
这样想着,自己之前在河州城外匆匆而逃,竟有几分狼狈。
虽然如此,想到越红鱼那冰雪般的眸子, 安雪采也不觉心生寒意。
服侍完安雪采之后, 兰月娥柔顺退下。
这一次安雪采去了河州,携了两个女人过来。那春娘、蕊儿,都是柔情绵绵的女子。兰月娥也没怎么吃醋,反倒叮嘱二人好生侍候安雪采。
至始至终, 兰月娥也没有讨要一个名分, 更没提及叶凝霜三个字。
安雪采虽忌惮兰月娥的心机, 却也不得不佩服兰月娥的温柔体贴。
离开了小院,兰月娥却一扫之前柔顺,一双眸子闪闪发光。
她身子如游鱼,一路溜去了郊外。
宅子里扣着二十多位女孩儿,是兰月娥孝敬宫里头的最后一批货。
那女拐子名唤穗娘,其实是兰月娥养的手下。这穗娘不慎被安郎的人抓住后,兰月娥就筹谋了一番说辞,借力打力。
她下属兰安凑过来,低低禀告:“回密首,方才传来消息,穗娘已经自缢身亡。”
兰月娥提醒:“如今越剑仙已入津州,我瞧大家还是小心一些。”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还轻轻的叹了口气:“穗娘为人忠心,办事又这么利落,可惜这快便死了,我心里也疼。”
她眼眶还红了红,掏出了帕子擦擦眼角。
当然她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虚情假意的屁话。
其实若津州没一下子失踪那么多女孩儿,也不会惹来别人注意。就算念善会注意到,也没那么快查到兰月娥身上。可兰月娥偏偏要这么做,她知晓安雪采早不满念善会,她也知晓念善会在津州名声甚好。故而兰月娥也需要给安雪采创造一个机会,将一盆污水泼在念善会身上。
当然她这些心思,自然也绝不可能和下属明说。
兰月娥是个很奇妙的人,她明明满手鲜血,可手下的人却觉得她温和可亲。平日里兰月娥吩咐什么,也总是细声细气,极少呵斥训斥。
正在这时,院子里也传来一阵子喧闹。
那后院关了二十多个女孩子,其中有一个胆子特别大。小丫头心眼儿活泛,竟磨破手腕上绳索,挣扎跑出来。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哪能跑得远。
兰月娥也只轻轻吹去飘在茶盏上的几片茶叶,轻轻饮了一口茶水。
也不多时,那女孩儿已是被抓了回来。那是个瘦弱小女孩儿,看着年纪也不大,还是个孩子。此刻她摔得鼻青脸肿,双眼却有几分惶恐。兰安只觉得在兰月娥这上司跟前落了面子,一时也恼羞成怒。他摘了鞭子,沾了盐水,便朝着那小丫头劈头盖脸的抽过去了。
那小孩儿性子倔,也咬住唇瓣没说话。
兰安一边抽,一边骂:“呸,你这个下贱货,你还跑?别人都没跑,你跑什么?你原是爹妈卖给咱们的,又不是拐来的。你这个贱胚子,倒是比别人会跑。”
兰安还委屈上了。
本来大家做的无本买卖,靠倒卖这崽子发家致富。不过最近风声紧,查得严。为了应付上面的差使,兰姑娘心疼大家,掏腰包让大家花银子去买。
因为遵纪守法,兰安心态上还委屈上了。凭什么花了钱买的货,反倒念着跑,这都不讲道理了。
兰月娥本来只在一边慢悠悠的喝茶,看到下属打人,也并不如何的生气。
可听到这孩子是被卖时候,兰月娥也禁不住轻轻一挑眉头,眼中掠过了一抹清光。
“快别打了,好好一个孩子,都被你打坏了。”
兰月娥喝止住自己下属,将这小孩儿拉起来,掏出手帕替她将脸擦干净。
这姑娘名叫小雀,虽饿得瘦了些,却依稀可辨清秀的五官。
兰月娥这般温柔待她,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兰月娥温言细语:“小时候啊,我也是被家里的人买了。说起来是惨,可哪有什么法子。小时候家贫,家里缺吃食,总不能大家一起死。我在家里也吃不饱,把我卖到窑子里,倒也有吃有喝。”
她轻轻的拉着小雀,让小雀坐下来。说起被父母卖了的惨事,兰月娥眉宇间一派温风细雨,并没有半点怨意。
她就像是壁上的观音,眉宇间只有如水慈悲。
和一旁凶神恶煞的兰安比起来,兰月娥就像菩萨一般慈悲,惹得小雀微微恍惚。
“我家里穷,生的孩子又多,我又是个姑娘,家里自然不能照顾得过来。小时候啊,我总是饿肚子,整日想吃桂花糕。可那时候饭都吃不饱,哪里有桂花糕可以吃?有一天,娘却破天荒给我卖了桂花糕,只给我一个人吃。然后她就牵着我的手,将我交给妈妈,也算给我谋了个好前程。”
“孩子,你被父母所弃,本是你的命,倒也不必怨天尤人。你放顺心思,指不定也有跟我一样前程。你瞧我现在,过得也不错,还挑到一个合心意的郎君。你现在可怜,以后也是个有福气的人。”
说到了这里,兰月娥取了一旁那碟桂花糕,喂了小雀一块。
小雀饿了发昏,将糕点几口吞下。
“别急,别急,慢慢吃。”
兰月娥温柔说着,将那叠糕点送来,一块块的喂小雀。
送走了小雀,兰月娥容色还是那般温柔,她却禁不住叹了口气:“我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些小孩儿也是可怜。若真卖去窑子里,指不定还好些。可惜这些娃儿是宫里郑贵妃要的,要拿去给张道爷炼丹。在我看来,只怕是活不成了!这么折腾这些娃儿,我心里也过意不去。可这些事情,咱们不干,贵妃娘娘为了固宠,还会派别的人干,你说是不是?”
兰安:“是,是,这些脏事原也不是咱们要干的,咱们只是听命行事。这因果报应,本不在咱们上头。”
兰月娥柔柔说道:“贵妃娘娘是为了固宠,讨咱们万岁爷的欢心。若陛下不吃这一套,贵妃也无谓如此。说到底,也是陛下好这个,下面自然有人奉承。没有郑贵妃,难道就没有李贵妃,王贵妃?所以这事儿也怪不得贵妃娘娘。可陛下乃是天子,想要延命多活几岁,也是为了这天底下老百姓。那么这几个孩子,用来孝敬陛下,也是她们福气,也算是光宗耀祖。”
兰安大声吹捧:“密首将这世间的事都看得透透的!”
兰月娥瞧着糕点碟:“小雀这丫头这么有能耐,就不必送入宫去。”
兰安心神领会:“这丫头机灵,首领喜欢她,也是她的福气。将她留下来,好好教导一番,以后定会帮衬得上。”
兰月娥又叹了口气:“如今越剑仙入了津州,风声紧了。兰安,你知晓我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贵妃娘娘催得紧,我宁愿暂时将这批货处理了。可留着这些孩子,她们总应该安分一些。把小雀当着她们面打杀了,也把规矩立起来,也别这么闹,简直不成样子。”
兰安会错了上司意思,一时也尴尬起来,赶紧应了声是。自己也是瞎猜,一个乡下丑丫头,密首哪里看得上?他还在这儿抖机灵,幸喜兰月娥待下宽厚,没有责备自己意思。
这么说着时候,兰月娥手指捡起剩下的最后一块桂花糕,轻轻放入唇中。
熟悉的味道充斥了兰月娥的口腔,当年家里人卖她时,就难得对她好些,还给她买了这样儿的糕。就像,她刚刚喂雀儿一样。
甜腻的杀意就如此充斥了兰月娥的口腔,她慢慢将这块糕吃尽。兰月娥心里还感慨,毕竟小时候苦过,吃东西舍不得浪费。吃剩了这么一块,兰月娥也舍不得丢。
她慢有条理吃完了这块糕,兰安也安安分分站在一边,看着可谓是安安静静,十分本分的样子。
“你是个聪明能干的人,也不需要我怎样提点了。这些孩子怎样管束,你心里也有数。吓吓她们后,你得说几句软话,恩威并施。在这之后,你跟她们说,一人出错,全部连坐。可要是谁主动告发,那便会有奖励。你行事得有些手段,别舞着鞭子抽人。这里出了事儿,咱们谁也逃不了,讨不到什么好处。”
说到了这儿,兰月娥也不觉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揉揉自己的眉心。
她说话总是用咱们二字,听多了,自然会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是荣辱与共的。
兰月娥平日总是这么说,总让下属跟自己一条心。
她舌尖的那点儿甜味犹自未散,那还真有几分小时候的味道。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照得河水泛起了浅浅绯红之色,使得屋下冰晶柱子闪闪发光。
越红鱼看到几个孩子在堆雪玩耍,堆出了一个雪人儿。不过因为近日里津州老出事故,故而大人们也不敢让孩子继续玩儿下去。这几个孩子也不得不舍了游戏,恋恋不舍的离去。
看着他们遗憾的样子,越红鱼也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她也想起了自己童年,那时候和善堂一堆孩子玩儿。每天有人教导他们读书、习字、学武,那时候越红鱼学武天分就展露出来,自己扛着木剑,带着善堂里的小孩子瞎胡闹。
不过越红鱼只稍作停留,便去寻了念善会在津州的主事杨鸽。
杨鸽听闻越红鱼前来,她赶紧来拜见了这位师叔。
杨鸽身着素衣,中上之姿,看着温和精干。
越红鱼知晓安雪采对女人的一种神奇影响力,顺道看了一下杨鸽好感度。
杨鸽对男主好感度只有3%,在掉负的边缘岌岌可危。
这主要因为安雪采那些风流勾当瞒不过这位分会会主,自然天然生出一些恶感来。
这些日子,津州时有女童走失,杨鸽也是闹得焦头烂额,并未查出什么端倪。
那拐子拐人,一般也不拘男女,可津州却是走失的女童比较多。
杨鸽派人去暗娼、妓寨查访,也没查出什么线索。甚至莲花教中探子一番探寻,也没查出什么端倪。
越红鱼这次来,就是来剧透的。她让杨鸽查查兰月娥,看看安雪采这个外宅是否能查出什么端倪来。
毕竟原著只是多年后一提,兰月娥究竟是怎么运营的,越红鱼也不得而知。
更何况这件事情越红鱼也只是从萧玉锦的故事线解锁一些剧情,并未窥到全貌。
不过杨鸽却微微一怔,旋即思维打开了新世界大门。
她忽而发现,自己居然没往安雪采身上查。
兰月娥的身份,杨鸽这两日是听了一些从河州传来消息。不过兰月娥抛却荣华,一副为了安雪采洗手做羹汤的样子,搞得杨鸽以为兰月娥一心向着安雪采,至少不会做坑安雪采的事。
那杨鸽一时也没想到这里去。
此刻被越红鱼这么一提醒,杨鸽顿时打了个激灵。
从前杨鸽是真没怀疑到安雪采的身上。
安公子有意养望,显然有心经营名声,自然不会把区区蝇头小利看在眼里。这位安公子又会造香皂,又会制玻璃,当真善于经营,也不是个缺钱的主。从前在杨鸽看来,安雪采哪儿看得上贩卖人口那点儿散碎银子。
再者这位安公子皮囊俊美,女人缘一向不错,就算好色,也不至于搜罗一些姿色寻常的贫家女儿。
世间诸事,无非为一个利字。
杨鸽自然觉得,安雪采在这桩事情上无利可可图。
可现在杨鸽脑中灵光一闪,似抓住了什么。
如果安雪采看不惯念善会,想找个由头打压津州的念善会呢?
最好法子就是打压念善会名声,将一盆盆的污水泼在念善会身上,坏了念善会的名声。
越红鱼不提,杨鸽不会这么想。可是现在越红鱼一提,杨鸽顿时和兰月娥心意相通了。
杨鸽反应和之前河州俞清源一样,也立马浑身僵硬,入坠冰窖,冷汗津津。
师侄们都是善于脑补的,杨鸽也是一样。
她立刻联想到平素越师叔超然物外,不理世事,这一次却沾染红尘。
杨鸽大声:“师叔一片苦心,我心中明白,是我思绪不周,竟未想到此处。此事涉及念善会生死存亡,也让师叔沾染红尘,是我等行事疏忽。”
越红鱼:啊这——
越剑仙当然觉得自己是个挺不错的人,不过师侄们总在自己不错的基础上,脑补了太多别的。
至于越红鱼从哪里知晓这些的,杨鸽并没有问,因为谁也不会置疑越红鱼。
越红鱼一言一行,在念善会有无上权威。
渣系统内心小摊手:这大概就是请越红鱼当宿主的最大优势吧。
旁人得了剧透,用处大约也有限。不过越红鱼就不同了,她有很多能干的师侄,因为她一句话,把原著剧透线索挖了个底朝天。
师侄们问都不会多问一句,就撸起袖子干起来。
有了新的侦擦方向,杨鸽眼里也流淌一抹怒火,感觉又添了几分干劲儿。
她心里是信了,对越红鱼没有丝毫置疑,
本来岌岌可危好感度顿时飞快往下掉,叮咚一下,杨鸽对安雪采的好感度由红转蓝。
之前越红鱼用血点兑换了安雪采的作弊证据,想想自己拿了也没什么用,便准备拿给杨鸽。
念善会正在和安雪采掐,越红鱼也给己方添把柴火。
这种系统打赏的道具,拿在现实世界是有些尴尬,包括越红鱼从渣系统那里拿到的剧透。
可这些放在越红鱼身上完全不是问题。
她不必以托梦之说解释,甚至不必解释来龙去脉。
越红鱼一向也是有话直说:“安雪采以才华出众闻名于世,不过他的诗情才气,并不是真的。他写的那些诗,并非自己手笔。这本书册,有安雪采写过的诗词,也有他剽窃别人的未发表作品。”
越红鱼把书册拿出来,具体怎么搞,就靠杨鸽自己运营。
杨鸽也听说过安雪采的才名,这让安雪采在文士圈颇有名声。杨鸽虽厌他风流,却不得不承认安雪采才华横溢。如今师叔竟说他那才气居然是剽窃的?
师叔说的,自然不会有假。
杨鸽心中巨震,恭恭敬敬将这份书册接过。
她略翻了翻,翻到那些安雪采还未发表部分,内心翻腾了惊涛骇浪。
杨鸽最后一缕疑虑也消失无踪。
如此才气,不可能有人为了陷害安雪采而杜撰。
可是,可是如此文豪,为何竟默默无名,从未听闻?
杨鸽对安雪采的好感度已经转蓝向负了,可还是没能遏制下掉之势,还在继续掉。
她忍不住咬牙:“安雪采当真是欺世盗名之徒,敢问师叔,不知他剽窃是哪一位大家之作?”
一想到原本该属于原作者的荣耀都被安雪采占尽,杨鸽都禁不住升起了义愤之心。
渣系统知道越红鱼情商不行,杨鸽这么多问一句,系统也操心想着为越红鱼想解释。
可越红鱼就直说了:“应该有许多位,只是他们都不在我们这个世界上。”
杨鸽怒道:“安贼怎敢!竟窃人作品,又杀人灭口!此等畜生,就是千刀万剐,也是不够!”
渣系统:这特么神解释!
杨鸽不但神解释,脑内还把逻辑给圆了。
安雪采为博世俗虚名,故而掳劫囚禁多位有才学的才子,夺走作品之后,再杀人灭口。如此狠辣小人,难怪竟和拐孩子的女贼混迹一处,当真污秽不堪。
越红鱼想到系统最近分配的任务,想起就做一做:“听闻安阳王府的明玉公主十分仰慕安雪采的才气,可这份才气并不是真的。”
杨鸽一脸愤愤不平,眼珠子却是亮起来。
安阳王萧玉手握重兵,从前奉朝廷之命,南征北战,攒了许多军功。不过这些年来,萧玉却是安顿下来,再难有征令从京中传来。
别人都说,是因为萧玉声望日隆,这个赐姓的王爷惹来宫中之人忌惮了。
这些年时局不稳,倒是安阳王萧玉稳如泰山,镇压一方,谁也不敢得罪。
安雪采也有意与之交好,与明玉公主萧玉锦有些私交。
杨鸽与萧玉锦同样有些私交,觉得不能让萧玉锦为之受欺。再者安雪采欺世盗名之事,总是要被揭发出来,才能还世间一个公道。不过如今,念善会正在和安雪采掐,那再搞这件事情就显得有立场。那么撕起来时候,别人都会拿念善会的立场说事,把事情重点给混淆了。
萧玉锦为人正直,嫉恶如仇,是个高贵清白的人。因她美貌聪慧,世间倾慕这位明玉公主的人也是极多。
比来比去,再没有比萧玉锦更适合揭发安雪采了。
一旦心里想通透,杨鸽也没犹豫,顿时干活儿起来了。
到了津州的萧玉锦歇息一晚,次日便去探望慕从云。慕从云话仍不多,只是看萧玉锦的眼神有些奇怪。
之前慕从云没有细想,可仔细想来,萧玉锦确实太过于关心安雪采了。
从前他那么疏忽,是因为实在没将安雪采放在心上。安雪采如今虽有些基业,可也不是什么豪门大族,底蕴不深,不够靠一些取巧之道发家,从前更不过是个赘婿。这种泥巴一样的人物,小公主怎么瞧得上他?
故而在这之前,慕从云也没有深思。
可现在仔细想想,若公主当真待安雪采寻常,也不会使自己去护住安雪采。就算萧玉锦担心,派个寻常高手就可以了,何必出动自己这位当世武尊?
这么郑重其事,只能说明安雪采乃是萧玉锦放在心尖尖儿上的那个人。
这么一想,慕从云内心顿时升起了强烈的嫉意,本来苍白脸颊也是泛起一抹红潮,却也是一闪即没。
他身份尊贵超然,是当世武道宗师,傲比王侯。而且慕从云也是极讲究的人,衣衫打扮皆是一丝不苟,发结高冠,宽袖流云。简而言之,慕从云是个个人包袱极重的人。相比较而言,同为武尊的越红鱼就随便许多,总是一身简洁粗衣,斜别青剑。
就像现在,慕从云被越红鱼打得内伤严重,穿戴仍如平时般一丝不苟,连头发丝都梳理得整整齐齐。
像慕从云这样子的人,就算心有醋意,也不会将话儿给说出来。
面对萧玉锦鲜花般的容颜,慕从云更没办法言语。
当然比之平时,慕从云面色也添了几分古怪。
萧玉锦本是个玲珑心肝的人,若放在往常,她必定能察觉到慕从云的古怪。不过如今萧玉锦心烦意乱,故而竟未曾察觉到这份异样。
她得知慕从云已无大碍之后,也不觉轻轻松了一口气。慕从云是受自己所托,前去保护安雪采。若慕从云有事,萧玉锦内心也是难安。
慕从云瞧了瞧萧玉锦:“待我身子好些,再教公主击剑之技,公主天分极好,好好学剑必有所成。便跟,以前一样。”
萧玉锦微微一笑:“慕城主太客气了,这番称赞,我受之有愧。”
慕从云也瞧出她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心里去,只不过跟自己客套罢了。
他心忖:公主气息微乱,心神不宁,是因为要见安雪采吗?
慕从云淡淡说道:“安公子并没有保护自己能力,不过有公主关心,他大约也不会有事,也算是他幸事。”
这话当然也有些阴阳怪气。不过慕从云说话一向都是这种淡淡的嘲讽腔,倒也不显得突兀。
萧玉锦随便听听,也没听出来。
离开之后,萧玉锦却禁不住心潮起伏,生出一些忐忑。
她确实跟慕从云瞧出那样心神不宁,却并不是因为少女春思,而反复消化母亲给自己说的那番话。
安雪采的才情是假的!
那些话有些道理,可消化起来却有些令萧玉锦难受。
她想起当初安雪采当初初露锋芒,佳作频出,首首出圈。那时候的安雪采,也已经以风格多变而闻名。
萧玉锦读过安雪采的诗,她也有一定品鉴能力,那时候也生出一缕疑窦。
就像安阳王妃说的那般,如此多变风格,当真出自于安雪采之手?
母亲话语之所以令萧玉锦介意,乃是因为萧玉锦内心之中也曾生出一缕疑虑。
可世间若有此大能,岂能甘愿埋没,任由别人扬名?
世人虽重家世,可一个人若是有才,便是出身寒微,也受人敬重。当初安雪采也是如此!他那时候还是叶家赘婿,难免使人议论。
可当他才情展露于世人跟前,不免令世人对他另眼相看。
那时候安雪采底子薄,又与叶家心不齐,他岂有能力夺人好诗?换做哪家豪门公子,只怕还有这个可能。
等到后来,萧玉锦与安雪采结识,听他谈吐不俗,曾经那些疑虑也顿时荡然无存。
现在萧玉锦之所以这般纠结,并非母亲说得没道理,反倒是她隐隐觉得有些道理。那些埋藏在萧玉锦内心的疑虑,就像是池塘底部泥水,被人搅浑之后又翻腾起来。
来到了津州以后,她并没有立刻去见安雪采,反倒有意避之。自己印像中那道光风霁月的身影,此刻也似乎蒙上了一层灰尘,再不复曾经明媚。
她脑子一阵子发热发疼,仿佛有一股子力量遏制自己继续想下去。
萧玉锦贝齿紧紧的咬住了唇瓣,那份痛楚似给她脑海里添了一缕清明。她手帕轻轻擦过唇瓣时,帕上沾染了几点血污。
上午时分,街上了行人渐渐多了起来。
更有人上前,跟萧玉锦搞推销。
“这位善人,我儿早亡,留下一本诗册,不知可否施舍几钱银子,买了这册书?”
萧玉锦见售书妇人年过半百,虽衣衫寒酸,却是言辞文雅,更似有些羞意,仿佛有些难以启齿。对方手掌不算粗糙,手指常握笔处有茧,确实像是读书人家出来的妇人。她便命人取了银子,购了书册。
萧玉锦是爱才之人,便翻开这册书,内容看着就有那么些眼熟。
一时间萧玉锦也有些无语。
这行骗也不必将安公子的诗词抄在上边。她再瞧时,那老妇早跑个没影儿。
只不过这本书书页发黄,也有些念头,使得萧玉锦微微一动。
安公子的诗——
萧玉锦被搅得心绪纷乱。
她随手翻了几页,脸色却渐渐变了。
旋即萧玉锦将书合上,从头翻起。她越翻,脸色就越难看,手掌也是微微发抖。因萧玉锦手掌发抖,连带书页也轻轻发颤。
这上面佳作,有些是安雪采发表过的,有些却是没有。只不过无论是哪一种,每个作品都标注了作者名号。那些名号,是萧玉锦听都没有听过的。
当然没一个是安雪采。
两刻钟后,萧玉锦马车已到了安阳王府在河州置办的别院,她已经将一本书翻到底。
萧玉锦手掌按住这本册子,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她之前以为自己上当受骗,可现在却明白那妇人绝不仅仅是一个骗子。是谁,究竟是谁?
萧玉锦舌尖泛起了一抹苦味。
那些自己从来没听过的名字,以及这册子上的出彩佳作,这一切一切,都是令人困惑不解!
这件事情处处透出了诡异,已经超越了萧玉锦可理解的范围。
她不能再坚持安雪采一定清白,可若这些作品是抄的,仍有许多疑点令萧玉锦不能解释。
马车里没声音,外面人唤了两次,萧玉锦方才回过神来。
她轻巧将这册子藏好,心中已经生出无限疑窦。无论如何,这件事情萧玉锦也决意查个明白。她也相信此事必有幕后推手,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那头越红鱼耳边也叮叮咚咚传来了一连串系统音。
“叮,恭喜宿主,任务对象萧玉锦好感度低于90%。”
“叮,任务速度喜人,请宿主再接再厉。”
“叮,任务对象步入解除男主好感度金手指适用范围,是否解除男主男主好感度金手指?”
渣系统也不觉无语哽咽,这是我带过最具欧气的的宿主。
越红鱼却也并怎么激动,这很正常!她随手点击解除男主光环好感度金手指,看到萧玉锦对男主好感度又跳了跳,降到了70%。
降得没有叶凝霜快,但这势头也算喜人。
更重要的是,这次越红鱼还没有新用户首单福利。
几乎同时,一股奇异的清凉之意涌上了萧玉锦的脑海,使得萧玉锦脑子里的烦热、痛楚,一瞬间都消失无踪。
她好像吃了一口凉水,忽而整个人变得舒坦起来,令她自己也微微惊讶。
那种滋味,萧玉锦说不上是为什么,却觉得自己为之愉快。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安雪采,无论这本书册是真是假,也许有些事情,自己也应当弄个明白。
往常自己也曾想过这个疑点,可不知怎的,萧玉锦每次都没有认真深入的细想。她仿佛下意识的回避一般,每次都含糊过去,并没有细细深思。
这么想着,萧玉锦内心忽而升起一抹古怪。
自己是个喜爱追根究底的人,为何每次想到这件事情,就不愿意细思,是因为太过于崇拜安公子了吗?
可正因为她那么看重安雪采,才更要将这件事情弄清楚不是?
她忽而觉得自己之前的逃避,有些不可思议。
与此同时,另外一件事情又飞快涌上了萧玉锦的心头。
安雪采曾在她面前抱怨过,说自己树大招风,站在高处,不免受人诋毁。那时候安雪采无奈笑笑,说自己出身寒微,难免让人有偏见,总是让人贬低诋毁。
“罢了,虽然三人成虎,可我问心无愧,只要几个知己相信,别人诋毁又何妨?”
那时安雪采那般真诚看着自己,眼里充满了期待。
她自然是相信安公子的!
那些念头飞快的涌过了萧玉锦脑海。
所以后来自己听闻安雪采不修私德,于女色一道很不讲究。男人纳妾没有什么,可是安雪采却跟女匪勾。那时候萧玉锦就不相信这些话,觉得这些人为了毁了安雪采,便无所不用其极。安雪采爱情令人感动,这些人就诋毁安雪采对叶凝霜的感情。
这么想着,萧玉锦脑子里突然掠过了一个念头。安雪采是否故意现在自己面前提及这些,之后别人再说什么,她已经是对安雪采深信不疑了?
这自然是十分粗浅的攻心手段,安阳王妃也曾教导这个女儿。
可是在这之前,自己竟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自己这是怎么了?
萧玉锦忽而有一种极为渴切的期待,她要知道真相,知道安雪采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安雪采对叶凝霜是不是真的是神仙爱情,还是只是引诱自己的手段?
这么想着,萧玉锦又吓了一跳。她已经暗暗觉得,安雪采是在引诱自己了吗?
就像之前安阳王妃说的那样,自己人生缺乏明媚的爱情,而这种渴望被一个男人察觉,所以故意如此描绘?倘若当真是神仙般的爱情,为什么叶凝霜和安雪采决裂?
萧玉锦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轻巧的下了马车。
“公主,何园园主有请,送了拜帖,还请了许多别的人。”
怀恩在马车外候着,轻轻扶着萧玉锦下来,将帖子送上来。
萧玉锦心中也是微微一动。自己前脚去看慕从云,回来途中被人塞了那本书册,自己一下马车就能拿到这张拜帖。
这个计划,竟然也是环环相扣,当真滴水不漏。
她微微沉吟,怀恩眼里却添了几分惊讶。
在怀恩瞧来,自家公主眼神一下子就不一样了。
萧玉锦是聪慧的,可她提起安雪采时候,眼里却添了一层混沌的雾气。可是现在,这双眼又清润如许,变得明亮起来。
她接过这个帖子,微微沉吟。
怀恩替她分析:“何园园主何棋是本地巨富,交友广阔,待人和善。我瞧如今,他是有意说和,既请了安公子,又请了念善会,还邀了许多本地名流。却不知道他请公主,是什么用意。”
萧玉锦转瞬间已经下定了决心,决意一去。
“怀恩,我去去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