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123
安雪采虽被王家续命, 可他又不是傻子,自然是知晓自己不过是一枚棋子。
王润对他没什么感情上的期待,而安雪采对王润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
相反, 安雪采内心憋着一股火, 想要将这些高高在上贵族们优雅的面孔就此撕碎。
对此安雪采还很有话说,他只怨自己出身不好,不像那些贵族含着金钥匙长大。
正因为生来命苦,故而自己就像恶兽一样在泥潭之中狠狠挣扎, 丑陋之极。他所有的理想, 他最初的纯粹, 都是被现实碾压粉碎, 踩入浑浊的泥水。
安雪采高飞的梦想就这么被撕碎。
总之都是这个世界的错。
应该说他现在虽然很堕落, 却未必会很开心。安雪采内心酝酿着对这个世界仇恨,那股恨意折磨得安雪采心口生生发疼。
那刀锋上黏着的血腥,是安雪采恨这个世界的证明。
天色已晚,夜风吹拂, 似吹散了夏日的灼热, 却吹不散安雪采内心恼意。
他对着灯火,轻轻的展开了手中那把细骨檀木扇。
作为一个土匪头头, 这玩意儿也是过于精致了。
他还想起自己是津州安公子时场景,那时候的他, 也要体面得多。
这时候, 安雪采居然想起了兰月娥。他没去想叶凝霜,又或者如春娘、蕊儿等女人,是因为知晓那些女人一定不会认同自己现在样子。只有月娥懂事一些, 懂得这个世界的真实, 不过那么在意虚伪的道德。道德是弱者的枷锁, 能有什么用?安雪采觉得自己大度,竟有些淡忘月娥的无情了,竟还能品出些深情的调调。
以前自己总是嫌月娥。可如今他渐渐也清楚了,像他这样的人,也许最合适的人便是兰月娥。
安雪采甚至微微一笑,他们两个,谁也别嫌弃谁,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当然安雪采不过欺负兰月娥死了罢了。月娥生前是个实在人,想要过上好日子,想贵族要有的自己一定要有,可不见得愿意当个土匪婆子。
他也没去想自己那个儿子。
兰月娥为他生了个儿子,不过月娥死时太惹他生气了,他也不想见那个孩子。虎毒不食子,加上兰月娥也不十分着紧这个孩子,故而倒让天儿没受什么迁怒。可虽是如此,安雪采那时也不大愿意搭理这个儿子。那孩子怎么样了呢?安雪采模糊记得仿佛是兰月娥婢女抱着。后来安雪采跑去搞事业了,想来那婢女也不敢再凑到安雪采跟前碍眼。一来二去,天儿也不知晓到哪里去了。
不过安雪采纵然想起,心里竟也很漠然,并没有着急挂念。
他一直忙事业,孩子是后宅女人看顾。就算这孩子忽而不见了,竟也不能给予安雪采感情上刺痛。男人若不能亲手照顾自己子女,又怎能有太深的感情。
灯火轻轻落在了扇面上,照着上面的字。
那是安雪采写的诗。
当然这一首也不过是安雪采的抄作之一。
“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
那诗是黄巢所作,这个世界的人自然不会知晓谁是黄巢。如此思之,安雪采竟也有孤单之感。放眼这个世界,原本没人懂他的。
这首诗并没有带给安雪采名利,反倒让卫玄借机坑了他一把。
但对于这首反诗,安雪采总是有一种特别的感情。
他和黄巢有感情上共鸣,一不小心就自我代入了。
遥想当年,黄巢何尝不是才华洋溢,有雄心壮志。只是朝廷腐败,黄巢科举不中,没门路当官,便生出反意。这一开始,黄巢也是个有抱负的好男儿。他初占行军,那也是军纪严明,不取百姓财物,乃至于济贫扶弱。想来那时候的黄巢想当是一代圣君,求个太平富贵。
只是后来——
黄巢战局不利,手段日益残忍,对部署亦不加约束。甚至军队无粮之际,黄巢纵容下属抢掠。坊间传闻黄巢因军中无粮,故制造舂磨砦,将人捣碎制为粮食果腹。军队所过之处,百姓皆被食尽,千里无人。当然那些猎奇的传闻未必全数是真。黄巢军中无粮之际,可能有一些零散的丧病行为,却不至于大规模这么搞。虽是如此,黄巢行事之酷烈也毋庸置疑。
到后来,却也兵败被杀——
安雪采这般想着,心尖儿也不觉涌起了一抹凉意。
若以此为鉴,自己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以他从小到大看到的那些歌颂真善美的文学作品来看,似他这样的人,大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安雪采咧嘴一笑,笑声颇为沙哑,眼里却不觉透出了疯狂的神光。
他现在既恐惧,又疯狂。可无论如何,安雪采绝不肯死。他求生欲满满,这是一个人骨子里的本能。
就在这时,房中烛光却是轻轻抖了一下。
一缕清风吹来,房中已添了一人。
安雪采是个爱惜性命的人,身边自然有重重侍卫防守。不过这低武世界本有一些高武bug,这也不是安雪采名下几个杂兵可以拦得住的。
来客戴着一张面具,嗓音里透出几分冷漠:“安公子,事到如今,不知你是否下定决心。”
安雪采现在是流寇,虽不大容易按住打,可谁都不愿意一辈子都如此。
说穿了安雪采现在就是个边沿人物,进不了社会主流。
他也想圈块地发展,使得自己像样些。
当此时节,各地豪强目光都放在禹都,这也给安雪采一些发展机会。
安雪采还画了个职业规划,自己先蚕食青州、河州两地,再以此为基本,夺回津州。天下将乱,自己正好可分一杯羹。
不过这饼画得大,要是不好好干,那也是空中楼阁。说得实际些,安雪采就需夺一块地,再实行他那些对于未来的美好畅想。也就是说,他需打下河州,先圈那么一块地。
雇人打仗是需要本钱的,安雪采手下这些亡命之徒也没什么信仰,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
安雪采驱使他们,靠的是预支劳动力方式。
每攻一地,便任其抢掠,让这些付出战斗力下属去拿报酬。
安雪采预先将别人的钱当成自己的,再延后支付。
如果他用一贯的支付方式搞河州,那么河州城破之日,则必有一番抢掠。到那时候,也不是安雪采可以阻止得了的。自古以来,克扣员工薪水的老板都死得快,更不要说他手底下员工都很凶残。
安雪采用这种野路子付工资,则必定要遵顺这样的规则,否则自己必遭反噬。
而河州也是安雪采名义上家乡。
安雪采是魂穿,所以他在河州并没有什么美好的童年记忆。
虽是如此,安雪采在河州也有过一些美好的记忆。
当然他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堕落都先假惺惺纠结一番,然后表示自己别无选择啊,是这个世道辜负了他啊,反正不当圣父之类。
更奇葩的是,他每次这么戏精时,都不见得需要观众,大多数时候是演给自己看的。
之前安雪采对河州见死不救,已显露冷酷的心肠。当然这跟举兵打自己家乡程度上还是有些差别——
不过安雪采也只是例行性犹豫一下,通常而言,结果也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这一刻安雪采就再次表演了一场被全世界辜负的苦情黑化戏。
他冷漠脸:“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世人负我,我又何须怜之。”
可能安雪采时常挣扎,导致他良心比较有免疫力。他跟叶凝霜固然有那么一段好日子,曾经安雪采想起这些时,还会有些惭愧和刺痛。然而这么多来几次,安雪采也觉得无趣起来,甚至已经无所谓。
烛光映衬在安雪采的脸上时,映亮一张没有感情的野兽般面孔。
现在的他,是个经过几番蜕变活脱脱的反派角色。
主角气运已经离他很久很久了,安雪采瞧着也没几分像人。
那戴面具的男子瞧见安雪采这副模样,也不大在意。
只要安雪采具有利用价值,他本不在意安雪采是怎么样一个人。
这面具人与安雪采商议完毕,便回归自己居所。
若他摘下面具,他还是个很体面的人。此刻这位武道高手在考虑要不要加大投入,所谓富贵险中求。他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安雪采毕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人。
一人独处之际,这人终于摘下面具。
男子双颊如染霜雪,额心一点红痣鲜润欲滴,赫然正是天机谷谷主莫应玄。
当初三位武尊围堵越红鱼。
慧法与顾罗衣一正一邪,好歹有些武者悍意。
可莫应玄就不同了。以三敌一已经很不要脸,莫应玄居然还要搞策略,藏在水里偷袭。
越红鱼:天啊,是多不要脸才能搞出这种事情。
越红鱼当时就无语了,要不是出于维护世界稳定需要,,她可能那时已经把莫应玄给宰了。
不过莫应玄不这么想,他认为自己是惨胜,正因为自己谨慎偷袭,三人才逃了一命。
所谓卑鄙可以保命,有了这种认知,莫应玄也决定继续卑鄙下去。
这时候一缕痛楚在莫应玄小腹翻起,使得莫应玄面色更加苍白。
他口一张,哇的呕出一口鲜血。
莫应玄压抑叫出一个名字:“越红鱼!”
可以说在跟越红鱼那一战中,三名武尊都受到了深深的伤害。
这一战之后,慧法已经失去了武者的尊严。他像乌龟一样龟缩在斗室之中,又以银针封住穴道,生怕越红鱼找到他。
如果慧法是有那么点儿心理阴影,那么莫应玄是实打实受到越红鱼的特别照顾了。
越红鱼一缕剑气打入,在莫应玄身上折腾,竟使他武尊之境岌岌可危。
莫应玄精神上也跟慧法一样,受到那深深的伤害。
他一想到越红鱼,就浑身发抖。
莫应玄还有点小道消息,隐隐知晓慕从云的死怕是与越红鱼有关。
越红鱼逼死慕从云,之后和慧法一道失踪。虽然坊间传闻,只说这位越剑仙有可能不在了,可莫应玄不信。他甚至觉得这只是王家一种宣传手段。慧法怎会是越红鱼对手?一把森森寒剑悬在莫应玄头顶,让他这位天机谷之主瑟瑟发抖。
越红鱼已经连杀两位武尊,俨然是个武尊杀手。
莫应玄有意求生,他决定搞点政治。越红鱼为什么不杀王润?她显然担心激怒世家会令念善会反噬!
相反武尊本身就是一派根基,区区一个天机谷,还指望越红鱼投鼠忌器?
只要越红鱼多杀几个天机谷高手,这小门派怕是没了。
若不是畏惧越红鱼,莫应玄也不会那么迫切的跟安雪采搞事情。
他眼中闪烁凶光,伸手擦去唇角血污。
不过这时节,他听到女子一声轻哼。
莫应玄顿时有了应激反应,他身躯绷紧,浑身戒备。
一片手掌轻轻探出,那手指间握着一颗玉石佛珠,是死去慧法的佛珠。
越红鱼个人形象在不同的人眼里也是有些差别。在许多人眼里,她既温暖又可靠。可这一刻的莫应玄面色苍白,分明拿到了逃生恐怖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