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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一千零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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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大家一起吃了原生态煮带皮花生、煮地瓜、煮玉米、蒸土豆、蒸南瓜, 还有肉沫豆腐脑,小米粥,小馄饨, 枣糕,粘糕,大包子……

丰富又扎实, 华婕吃的很快乐。

小肚溜圆儿了才放下筷子,长长叹息一声,只觉人生美好。

废话不多说,直接开画,非常符合沈佳儒的风格。

孩子们刚吃完饭,还处在饭困的呆滞状态, 就被按在大厅的大玻璃窗前, 让画窗外的风景写生。

这是华婕第一次水彩写生,她握着画笔,望着窗外的风景,深吸一口气。

钱冲到垃圾桶边削了个铅笔,从她身边走过时, 见她捏着铅笔望着窗外发怔,凉凉问她:

“没画过风景写生吧?

“能行吗?

“不行的话还是回屋去画个桌子椅子茶壶什么的吧。

“别不自量力啊~”

华婕微微皱眉,头也不回的问:“你是不是又新买了件貂啊皮啊的衣服,想孝敬你爷爷了?”

“……”钱冲微微怔了下,才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 气道:“是不是找揍?”

“沈墨在那儿喝热牛奶呢, 你是不是想跟他切磋切磋?”华婕转头, 朝着钱冲挑了挑眉。

“……”钱冲磨牙, 但转头看了眼大厅里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中, 一边喝热饮一边看书的长腿少年,终于还是没继续跟华婕吵嘴,气吼吼回座位上画画去了。

两米外的方少珺转头盯了眼华婕,抿着唇又默默收回视线,停顿了会儿,才悄悄看向坐在大厅里的黑衣少年。

直到沈佳儒端了茶壶返回来,她才又悄悄看回窗外风景。

深吸一口气,她舍弃了铅笔,直接用笔刷蘸熟褐打底。

开始勾勒雪景时,她盯了会儿窗外风光,笔刷不自觉蘸了红色,揉了白,抹上一抹粉。

如她的心情,如她每次悄悄打量沈墨时脑中蒙上的色彩。

过了一会儿,沈墨看书看累了,像遛鸟的老大爷似的,迈着闲散步子走过来。

却对其他三个学生视若无睹,直奔唯一放平画板画画的华婕,在他身后站定,淡淡开口:

“画画有趣吗?”

“当然,人类本性都是爱玩水的,你看,我画画的过程,就可以玩个尽兴。”说着,华婕将毛笔放进超大的涮笔水桶里,哗啦啦一通猛涮,干净后用手指捏去毛笔中饱蘸的水份,才开始调色。

毛笔蘸色后在调色盘上一通搅和,调一会儿,蘸一点水,接着调。

还真的是在玩水。

沈墨继续被引出点兴趣来。

但左右望望,想到如果自己想画,必然要找赵孝磊帮忙,东拉西扯准备一堆东西,坐下后还要跟四个天才学徒一块儿画,到时候对比惨烈,说不准还要被亲爹冷嘲热讽。

他抿了抿唇,飞速放弃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我想玩水的话,去泡温泉不香吗?干嘛要画画?”他说着踹了一脚她凳子,“你是不是想坑我画个丑画然后嘲笑我?像伊甸园里诱惑夏娃吃苹果的蛇一样?”

“哇!你这个人内心也太阴暗了吧,我就说一句画画好玩,你这都上升到我是邪恶又可怕的恶魔了?请沈墨对待同桌客气一点好吗?”华婕回头瞟他一眼。

他不止上纲上线说她是宗教故事中隐喻为恶魔的蛇,还踹她的凳子!

太坏啦~!

晨光从窗外横着打进来,正落在少女面上,冷光将她照的更白嫩,皮肤上似罩了层粉粉的光晕,看起来格外柔软。

他站在她身后,还能看清她面颊上浅浅细细的一层绒毛。

少年忙将视线转向窗外,站直了身体长吸一口气。

呼出去时,他又恢复了平常淡然模样,想开口跟华婕讲句话,但忽然敏感的觉得多说哪怕一句,就会泄露某些隐秘的、令他有些紧张忐忑,甚至感到害怕的情绪。

于是,他什么都没说,转身便走了。

华婕望一眼他背影,并未察觉什么不对,埋头继续画画。

坐在她右侧两米处的方少珺,却在方才涂抹了粉色的地方,盖了层冷蓝,原本温暖轻柔的画风一转,忽然变得凉飕飕了。

……

沈佳儒喊大家休息时,溜达着在几幅画之间打量。

最后停留在了华婕的画前。

他时而低头看看画,时而抬头看看风景,表情莫测。

华婕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喝时,余光扫见坐在距离她七八米远的陆云飞还坐在原地画画。

她便走到他身后,问道:

“你不休息会儿吗?也可以站起来退后几步整体性的扫视下自己的画嘛。”

“……”陆云飞仰头看是华婕,没有吭声,但从善如流的站了起来,瞧瞧她,然后后退几步与她并肩,一起打量起自己的画。

两个人静静看了会儿,陆云飞居然主动开口:

“你觉得……还行吗?”

“挺行的,捕捉到的细节比我多,有种精致的美感。”华婕感叹道。

“……”陆云飞抿直了嘴唇,唇角悄悄翘起,随即又有些羞涩的低下头。

两个人又围绕陆云飞的画,闲聊了几句。

在华婕准备回到座位时,陆云飞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飞速塞进华婕手里,不等她反应过来,低低留下句“谢谢你之前针对画画给我了不少引导。”,便大跨步回到座位前。

华婕捏着手里的东西回过神时,陆云飞已经提笔继续画画了。

“……”

他送礼物的速度,简直堪称飞碟划空而过。

就是那种你还没来得及掏手机拍照,飞碟已经消失了的速度。

华婕摊开手心,见是个很小的小盒子。

打开后,里面装着个唇膏,上面印着日文,估计是他家里人从日本带回来的小伴手礼,他捞过来送给她了。

正好觉得嘴唇有些干呢,她撕开包装后,直接在唇上抹了抹。

润润的,橘子香,很喜欢。

少女唇角笑容扩大,嘴唇弯翘时泛起水润光泽,显得格外饱满粉嫩。

她又走到陆云飞身后,低声道:“谢谢啦。”

“……嗯嗯。”少年没有抬头,只低低应了声。

华婕走后,他才松口气。

这个小东西已经在兜里揣了一个月了,幸亏天气冷,不然可能都要化了。

每次看到她时,都想着送她,但一直没找到开口和塞给她的机会……

本来给自己设置的目标是今年内能送出去就行,没想到今天便送出去了。

呼……

华婕捧着水杯往回走时,沈佳儒才将视线从她画上挪开。

他与迎面过来的少女对视一眼,在她甜甜打招呼时,想要开口讲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等吧,等她画完在说吧。

或者……找个机会,单独跟她聊聊……

……

……

华婕画了一幅冷冰冰的额尔古纳,冷冰冰的冰河,冷冰冰的雾凇,冷冰冰晨雾中的远山。

只在迎光的雪面上,和细微之处,铺了浅浅一层暖色,丰富了这幅画的冷暖关系。

做点评时,同学们之间仍旧没有客气。

沈佳儒做点评时,指导了每一位学生,要求他们在下一幅画中体现出来,却只是看着华婕的画,没有点评出来。

休息时,华婕盯着自己的画看了好久,没有找到特别大的问题,也没有发现需要提升之处。

她有点不明白沈老师为什么没讲一句话。

但从他的表情看,绝不是说她的画没有改进空间。

难道她已经进入了瓶颈?令沈老师都觉得难以描述了吗?

她有点犯愁。

休息之后,沈佳儒转头看了眼捏着书站在窗前晒太阳发呆的儿子:

“沈墨。”

“?”少年转头,正面身体和侧脸沐浴在已经开始变得热烈的阳光中,说不出的帅气。

“你也别白来一趟,过来坐一个小时。”沈佳儒招手。

“……我可以拒绝吗?”沈墨皱眉,他是来度假的,又不是来给他爹打工的。

“就这一个小时。”沈佳儒商量道。

“……”沈墨到底没有拒绝他爹的请求,皱着眉溜溜达达走到沈佳儒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

少年坐在床边,伦勃朗光。

沈墨扫视一圈儿,略过其他三个对他来说没什么存在感的少年人的脸,最后将视线落在漂亮可爱的华婕身上,开口道:

“坐我对面来。”

“……”才要坐在沈墨正面的钱冲动作一僵,迟疑几秒后,默不吭声往后挪了一米。

接近中午的光开始转暖,窗外的风景色度变得截然不同。

华婕听话的坐在沈墨正对面,望向他脸,一个标标准准的伦勃朗光。

写生人像华婕画的不多,但是一幅是一幅,她之前练习时画的都很认真。

包括之前画的沈墨和父亲做木匠活的那幅,自认为也不错。

但扎实归扎实,她仍觉得没有到游刃有余的程度。

在很多手法的使用上,仍嫌死板了些。

盯着沈墨的脸看了一会儿,她又认真分析了会儿他身后的窗,和窗外的风光。

脑内开始思考如何画这幅画,如何处理近景,如何处理远景。

如何融合人物和风光,如何做取舍。

脑海中有后世许多许多优秀作品,还有许多许多过往大画家的名画画面,但要从已知的艺术处理中调动出合适眼前人物和风景的,也并不容易。

她直坐了好一会儿,才开始落笔。

不能说完全笃然从容,只能说有了一点思路。

上一幅画沈佳儒没有点评,无形中给她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这幅画她画的明显没有上一幅顺畅自由。

铅笔起草时,华婕抹去了沈墨靠窗一侧的所有室内静物,包括窗。

模糊了沈墨身体和室外雪原风光的边际,让坐着看书的少年,融进雪中,仿佛坐在旷野一般。

而少年背光一侧的室内装饰,则细节补上。

她要高光留白掉少年亮部的许多内容,让他流淌进大自然。

而背光室内的一侧则精细勾勒细节,让他实实在在坐在房间中。

然后,她默默在心里给这幅画起了名字,叫《雪中少年》,而不是坐在室内的少年。

设想好最终呈现的大概模样后,华婕也用铅笔勾好了画的轮廓,然后便开始下笔。

真正画好后的样子,一定与她设想的不同,但这才是画画最迷人的地方,绘画过程中,是会有惊喜出现的。

就像画笔、颜料和画纸拥有自己的生命,能够自己创造出奇异的笔触、颜色、形状和效果。

逐渐的,华婕开始进入了状态。

铺背景时,她竖起画板,让颜色顺着水痕向下流淌,自己流出特别的形状。

看着颜料在干湿不均的纸张上留下不一样的形状和晕染效果,她唇角不自觉扬起弧度。

沈墨翘着二郎腿看了会儿书便觉得有些无聊,抬头一眼便看到他要求坐在自己面前的小土豆。

少女不知道画出了什么,高兴的像偷吃了包子的小狗狗,眼角上翘,嘴角勾着,露出几颗小白牙。

他视线往她画上看看,反光,啥也看不清。

抿了抿唇,他又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独》,这本书他已经看了不止两遍,每次看都有新的感受,自觉十分有趣。

阳光有点晒脸,他捏过手边水杯喝了一口,忽然开口问面前少女:

“华婕,你知道没见过冰也没听说过冰的人,第一次摸冰时说了什么吗?”

“……”正沉浸在水彩世界的少女抬头,一脸茫然怔了会儿,才道:“问这是什么?”

“不是。”沈墨盯着她,继续道:“再想想。”

“真冰?”华婕。

“不是。”沈墨摇头。

“啊!我的手!”华婕模拟人类第一次摸冰的样子。

“……”沈墨唇角抑制不住的翘了下,又压回去,“不对,你承不承认你笨笨的?”

“……”钱冲悄悄翻了个白眼,真的没人管管吗?

这俩人聊的可真好啊,简直将其他人都当空气了啊!

沈老师你难道对此熟视无睹吗?

这俩人真的不是在谈恋爱吗?

真的不是吗?

那他怎么觉得自己被秀了一脸呢???

“别卖关子了,快说答案!”华婕竖眉。

“说‘真烫’。”他答说,随即抖了抖手里的书,“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冰时,花钱摸了下,然后这样说。”

这是《百年孤独》里他很喜欢的一段剧情。

华婕怔了下,眼睛逐渐眯起,嘴唇勾起笑容。

这是小孩子听到有趣故事时,会不自觉露出的表情。

沈墨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挑挑眉头,心满意足的继续看书了。

“……”方少珺在两个人聊天时,虽然一直低着头,却一笔没画,嘴唇时而扁时而抿直……整颗心的情绪,都在唇上不断变化的小动作上呈现出来了。

“……”陆云飞像没听到似的,仍旧时而抬头观察,时而低头画画。

“……”钱冲默默腹诽,敢怒不敢言。

又画了一会儿,沈墨再次喝一口水。

他又有点坐不住了。

便抬起头,盯一眼华婕,开口道:

“讲个小故事给我听吧,不然我要溜达一会儿。”

陆云飞瞬间紧张起来,上午的光时刻都在变化,他们要尽快捕捉到这时候的光影才行。

沈墨一起来溜达一会儿,耽误过十几分钟,再回来时光可能都变了。

如此一想,陆云飞又转头充满期待的看向华婕,眼神充满了期寄。

华婕被人这样看着,一下觉得全村的希望好像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抿唇想了想,她一边按照自己方才规划好的方法落笔,一边讲道:

“讲一个西方的故事吧。

“外国人有个概念,叫做scp收容所,那里是最神秘的存在,对外界一律封锁消息。

“这里是一座收容□□各种神秘生物、事物的另类监狱,里面收容的东西,根据危险程度区分为非常危险、普通危险、不危险等几个级别,监狱也根据收容物的特性,改变不同的形式□□。

“并且,为了研究这些神秘生物,科学家们还会把许多死刑犯等作为实验生物,并称之为D级人员。

“多年研究,他们收容的神秘生物越来越多,研究记录下来的档案也越来越厚。

“这是背景。

“收容物品中,有一个被称为‘未完成的编年史’的黑色硬皮书籍,看起来很不起眼,编号scp-140。

“只要它周围有颜料、墨汁、血液等一切可以进行书写的东西,就能自行进行书写。

“书中记载了一种文明,叫‘狄瓦’,这个文明崇尚武力,有吃人行为,懂得巫术,具有侵略性,非常危险。

“原本它早已被中国将军秦开的军队毁灭,编年史也到此为止。

“但由于它被发现时有人员流血,scp-140立即汲取了血液自行书写出新的历史,即本该被消灭的狄瓦人逃出了一支迁徙到西伯利亚中心地带,后来被成吉思汗彻底灭族。

“与此同时,研究人员发现,本来没有发现任何遗迹的西伯利亚中心地带,忽然凭空多出许多狄瓦人生存过的遗迹。

“博士们惊觉,如果一直让编年史继续书写下去,狄瓦文明很可能一直存在到当代,那么懂得巫术又吃人的狄瓦文明,到底会给当代人类带来怎样的灾难?简直不敢设想!

“研究人员立即将scp-140定义为keter,即最最危险等级,并隔绝任何可作为颜料的物品,进行永久性收容。

“而所有接触过scp-140,并出现痴迷迹象的人员,也将被清除记忆,并永久调离该项目。”

华婕讲完了第一个故事,不光沈墨听的很痴迷,连钱冲和陆云飞两个男孩子也都露出了极度感兴趣的表情。

千禧年还没有普及电脑,钱冲他们这种家里就算有电脑,用起来跟后世的信息爆炸式网络环境也决然不同。

Scp、克苏鲁这种故事,他们完全没接触过,听着当然兴致勃勃。

小故事很短,但是他们听的津津有味,又通过自己的联想,丰富了与scp-140可能发生的互动,瞬间觉得趣味无穷。

“再讲一个。”沈墨又道。

华婕于是又讲了最出名的、几乎等同于scp吉祥物般存在的scp173。

然后还讲了‘诅咒蛇雕像’‘零只蝗虫’‘只是一把椅子’和‘与魔鬼交易’。

讲到‘与魔鬼交易’时,她发现了听的眼睛几乎放光的钱冲,知道这种酷酷的奇趣内容,对于他那种男孩子具有着致命吸引力。

心念一转,她讲到一半忽然不讲了。

沈墨也正听的入迷,才想开口询问,便见华婕挤眉弄眼的用口型无声对他说:

“回头单独给你讲。”

“……”他挑了挑眉,终于没有追问。

小丫头还学会吊人胃口了,当他是《一千零一夜》里每天娶一个女子,隔日大早就杀掉的国王山努亚吗?

如果不讲个故事钓着他,他就会杀她?

心里虽然腹诽,但沈墨看一眼钱冲那急切想听更多故事的表情,忽然内心平和了。

不讲就不讲吧,白白给其他人听去了。

她肚子里的有趣小故事,凭什么给那些个他都记不住脸的玩意听。

本该只讲给他的。

念头如此转过,沈墨一点也不着急了。

他甚至惬意的晃了晃二郎腿,再次捧起手中的《百年孤独》。

钱冲等啊等啊,等了好几分钟,都没听到后续。

他被华婕故事的戛然而止折磨的全身又痛又痒,好奇的抓心挠肝,偏偏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实在不好,只得咬牙认真。

可又憋了几分钟,他的忍耐到达了极限,终于有些尴尬的回头问道:

“然……然后呢?”

“……”华婕转头瞟向他,这一眼里充满了无数情绪,仿佛在给钱冲倒放他们过往的恩恩怨怨。

“我要专心画画了,想听吗?可以等我画完后求我试试,不过我不一定会答应。”

钱冲脸一红,既愤恨,又拿华婕毫无办法。

收回视线,他暗暗下定决心,等回了劲松市,他就去图书馆找关于scp的书。

强压好奇和愤怒,他一边画一边磨牙,画画时落笔都不自觉加了几分力气。

如果画笔会说话,此刻只怕会痛呼:“啊啊啊!你捏的我好疼啊!”

华婕暗爽,如果钱冲继续有事儿没事儿招惹她,她就贯彻‘吃饭睡觉欺负钱冲’的方针策略,跟他斗争到底。

沈墨挑眸瞧一眼钱冲吃瘪的表情,又看看恢复专心画画的华婕。

小土豆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她坏心眼多着呢。

沈墨知道小土豆从不甘受欺负,软哒哒的外表是充满迷惑性的,真有谁敢挑衅她,她回击从不手软。

只是,他也没想到她这么厉害。

他爹曾经跟赵孝磊吐槽过,说有个叫钱冲的徒弟才华横溢,但不服管教,非常傲慢,连亲爹妈都不太管的住。

现如今看来,这自以为是的小子,在华婕面前可是被拿捏的死死的,瞧那被气的要爆炸,却完全发泄不出来的憋屈样儿,显得很服管教嘛。

他家小土豆,收拾起别人来,还真是不一般。

沈墨不知不觉竟有些骄傲起来,晒着太阳读着书,回味着小同桌欺负人的欢快时刻,期待着回头她将未讲完的故事单独讲给他听,惬意的简直想哼个小曲儿。

若是沈墨瞧见华婕拿着件赢来的貂绒背心反复□□钱冲的画面,只怕会更觉小土豆不得了,是个敢于将恶势力欺负的欲哭无泪的狠角色。

陆云飞画了一会儿,舔舔嘴唇,望一眼华婕,沉默了几秒钟,终于长长叹口气,将好奇心咽回肚子里。

哪怕他和华婕的关系,如果开口问询,好像不至于被怼。

但……他这种性格,就算再想知道,只怕也无法开口问华婕后续。

算了,他不配听这种未完待续的故事。

默默叹气再叹气,陆云飞头上顶着个‘忍’字,默默专心画画。

讲完故事,安稳好沈墨的情绪,华婕再次全身心沉浸入画画中,毛笔挥洒,逐渐将自己的构想呈现纸上。

虽仍感叹技术有限,没办法完全实现自己的想象,但仍觉得畅快。

沈佳儒时而从茶桌边放下正阅读的书和资料,走过来对学生们指点几句。

可每每他站在华婕的画前,都会变得迟疑,仿佛在思考要如何评价。

终于时间到了,他拍了巴掌喊学生们可以停笔了,沈墨也终于跳下椅子,伸长手臂将本就颀长好看的身体伸展的更加漂亮。

甚至在抬臂时,衣服上卷,露出一截平坦隐约有肌肉的小腹。

那腰侧线条,看的方少珺瞬间红了脸。

华婕一眼扫过便想掏手机拍照,手碰到裤兜才想起来,这时候还没有手机,她连个小灵通电话都没。

四位学生将画摆到室内没有阳光直射的小台子上,沈墨站在父亲身边,一起打量四幅画。

钱冲的画风一向黑暗冷酷,他画的沈墨像负刀归来要杀光全人类的邪神。

陆云飞画的非常细腻,几近照片,光处透亮,细节到位,少年脸上的不耐烦都表现了出来。

方少珺的沈墨像是个没有瑕疵的绝世美人,他长卷的睫毛,瞳孔中的光,漂亮的下颌线条,修长的手指,所有会被女人不厌其烦欣赏不休的部分,都有非常非常用心的勾勒,每一处都能作为特写截取成独立的画。

而华婕……

沈佳儒和沈墨父子盯着这幅画,都凝了神,抿唇露出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

华婕画的少年,仿佛一半神性,一半人性。

朝阳的一半,融入冰原冷雾和阳光,像是从天而降,身上还滚着烟气。又像即将挣脱肉身,变成魂魄神灵,飞升而走。

背光的一半,细腻又真实,与室内所有摆设都有非常正确且丰富的空间关系,那样稳稳的坐在室内,让人相信他跟任何一个坐在房间里晒太阳的少年都别无二致。

可就是这样的处理,两边身体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让这幅画多了几分缥缈感,像雕刻在穹顶大殿上拥有离奇故事的壁画,像某个神话故事中的一幕。

它既有静态之美,又莫名拥有不可预料的动态张力。

沈墨从没想过,自己会为自己的画像而着迷。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想将华婕这个小天才拢进怀里用力揉捏搓毛的冲动。

他告诫自己: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

用力闭眼,他的表情逐渐变得严肃,终于开始与父亲不太一样。

而沈佳儒,他感到热血沸腾。

华婕的大胆尝试,再次调动起了他的灵感,和对绘画最原始的热爱。

就是这种,区别于照相,区别于肉眼能见到的一切画面,可以随心所欲作画,可以放任想象力飞驰,让画笔、颜料等工具在画画的右手中变得疯狂,纵情落笔,放肆的画这世上有或者根本不曾存在的一切。

让愤怒在纸张上燃烧,让悲伤随墨泼洒,让喜悦尽情刷涂……

他深吸一口气,攥了攥拳,又松开。

胸腔里揣了这么多激动,理智回炉后,他又皱起眉。

他对华婕的期望越来越高,那颗想要鞭策她的心也即将抑制不住。

他不想慢慢调’教她成长了,他想要她大刀阔斧的前进,他要更严格的鞭策她进步。

是的。

原本可以更好的!

原本可以将才华更强烈的展现出来。

原本可以更具备自我风格,可以更张扬,更成熟,更浑然天成,更游刃有余的!

还不够!还不够!

已经充斥心间好多天的,想要揠苗助长的情绪,终于要压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不行,不可以,还要再忍忍,至少忍到晚上。

华婕目光从沈墨脸孔挪到沈佳儒脸上,瞧着老师莫名表情,心里有些紧。

“老师?”她问。

“……嗯。”沈佳儒点了点头,思考一会儿才道:

“你朝阳这边的处理,张力应该是从画面左边到人物,既然如此,水痕的流淌也应该按照这个张力方向来,现在是从上向下流淌,有些破坏整体感觉,略微可惜。

“以后在做这些处理时,还是要更谨慎推敲。

“其他都还好。”

“……啊,是的,谢谢老师。”华婕点了点头。

被沈老师一说,就怎么看怎么是了,真有些可惜。

她画的时候只顾玩水,完全忽视了这一点。

扼腕。

“没关系,无伤大雅。”沈佳儒拍了拍华婕的头,以作安抚。

沈墨落在华婕面上的目光忽然变凉,瞪着父亲的手回到父亲身侧,才收回视线,眉头却还皱着。

“好,休息吧,四处转转可以,不要走太远,不要往冰湖上走,万一冰冻的不结实掉下去,我没办法跟你们家长交代。”沈佳儒说罢,拍了拍巴掌,“一个小时后开饭都记得赶回来。”

“好的,老师。”仍旧只有华婕乖乖应声。

像个老师的小学生。

沈墨抿唇一笑,果然这群孩子里,只有小土豆最可爱。

沈佳儒才想转头跟华婕说让她留下来,单独聊两句。

便见自家儿子已经率先捞住华婕肩膀,推着少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念叨:

“陪我出去转转,顺便把刚才的故事再讲讲。”

“……”沈佳儒。

算了,下午再说吧,也不急在这一时。

待华婕被沈墨推着到大厅门口穿上羽绒服,戴上帽子手套,出了大厅,拐过院子里的假山石看不见,沈佳儒叹口气。

他这当老师的想跟学生谈谈正事,还得在儿子后面排队。

……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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