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你的画不会骗人
周六晚饭后, 华婕便被沈墨拉出去散步。
还要一边走一边抡手臂，时而看看天，时而转转脖子。
“不要走太快, 刚吃完饭，会胃下垂。”沈墨见华婕加快速度仿佛要跑, 一把拽住她羽绒服帽子, 将她拉回身边：
“好好散步。抬头。远眺。”
“雪都化了诶。”华婕打量四周, 即便是这样的高档小区, 在雪化后，植物又没绿回来的季节里, 也难免遭遇尴尬期。
四处灰突突干巴巴的，真的好丑哦。
“再不化雪就要耽误春种了。”沈墨双手插兜, 散步的姿态也一点都不闲适, 霸道像老虎在游街巡视地盘。
“沈墨真厉害，什么都懂。”华婕由衷道。
“这不是常识嘛。”沈墨扫她一眼, 仿佛在说：你要是不懂，你就是小文盲。
华婕撇嘴。
沈墨等着她起刺回嘴, 却不想少女又忽然笑起来，开心的继续夸他道：
“不仅什么都懂, 走路的姿势也好看，威风凛凛的。”
“……”沈墨没等到她跟他斗嘴, 被她‘以德报怨’的夸赞行为搞的有点不好意思。
心里又有点高兴, 对上她那眼神, 觉得自己像全天下最聪明最伟大最厉害的男人, 顶天立地那种。
深吸一口气, 他毫不谦虚的认真道：
“我的人格, 龙行虎步, 器宇轩昂。”
“龙行虎步，器宇轩昂。”华婕想了想，将少年和这两个词结合后，瞬间觉得这八个字有了灵魂。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好多都不好好走路，喜欢佝着头，要么就是学习古’惑’仔，走路摇摇晃晃的。
但沈墨从来不这样，从来挺胸抬头，走的四平八稳。
那样目视前方，身姿矫健的样子，不就是‘龙行虎步，器宇轩昂’嘛，充满了少年朝气，又有点中二期的不可一世。
华婕越想越忍不住，眼睛弯弯，唇角翘翘。
即是笑他可爱，又因为觉得他与众不同而骄傲的笑个不停。
真是的，她骄傲个屁啊，又还没被她吃下肚呢。
仰头望着他，心里又暖又熨帖，真好啊，在她身边，就觉得挺快乐的。
看着他茁壮成长，看似凶凶的，有时候甚至还不太有礼貌，倔强又蛮横，但其实完全没有叛逆期，也没有长歪。
骨子里温柔又体贴，还特别博学宽厚，怎么就长的这么好呢。
“看路！”沈墨回头瞪她一眼，胳膊肘用力撞了下她肩膀。
“路哪有你好看。”华婕直白道。
“……”沈墨想回怼，但……这样正确的评价，这世上哪有词语能反驳呢。
耳根红了红，少年的步伐愈加轻快起来。
华婕又开始偷笑，‘墨吹’在跟沈墨吵架斗嘴时永远不会输。
……
两个小孩跑出去散步，沈佳儒在画室呆了一会儿，想起自己要打印几份《上海老洋房油画展》的奖金池和规则之类的文件给方少珺他们一人一份，便上楼到沈墨书房里用打印机。
等打印机咔咔咔打印的功夫，沈佳儒走到4开大的一幅少年肖像画前——
这是华婕这个月画好的，用了3个周末，差不多6天时间。
这幅画中细腻的地方，如每一根睫毛用色和粗细都不同，少年唇角人中两侧开始冒头的软须，鬓角下方一颗小小的红痣和鼻尖一颗小黑痣，脖颈上若隐若现的血管，和尖锐仿佛要戳破皮肤的喉结，以及瞳孔中甚至能隐约看到画者的影子——
少年在当模特时，也一直望着画者。
沈佳儒大量这幅画，也有种强烈的与画中少年对望的感受，甚至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奇妙的情绪。
胸腔中有些暖，有些躁动，有点想笑，又觉得要忍住……
这张比真人大近两倍的肖像画，生动的令观者不自觉心跳加速。
那些大块的粉色铺叠在皮肤上，跟铺叠在肤色上的浅绿色挨着，偶尔交叠，不仅画出了少年阳光下皮肤的清透，两种撞色在画面上蹦跳，还传达着少年的活跃和张扬，给人种不羁又活力满满的感受。
一个人怎么可以把颜色用的这么好，每一块，每一区域，甚至每一个小小的点的颜色的选取，都是有情绪有传达的。
才16岁，虽然在技术上尚未成熟，笔触和画风也显青涩，但这蓬勃的天赋，真的太惊人了。
这许多成年知名画家都无法企及的灵气，真是让人心中五味杂陈。
太多人一辈子都寻找不到这样的东西了。
那种跳动的，活跃的，可以被欣赏，却很难被模仿的天分！
打印机早已停止工作，沈佳儒却沉浸在这幅画里，还拔不出来。
他退后两步，再次阅读起这幅画。
大块色调的铺陈，张扬情绪抒发在画纸上的那种性感。
看似大开大合，随性而为，但每一个色块的大小都恰到好处，每一处线条都戳在
那样微妙的地方，整体呈现出来时，它像是活的，在讲述一段故事，一片浓情。
“……”沈佳儒抽一口凉气，又长长呼出去。
眉心皱起，又舒展。
他目光转向整个书房，几架大书架上装满了书，是儿子从小到大阅读积累下来的。
电脑已经是第二台，儿子喜欢四处汲取咨询，喜欢不断接触新鲜东西，喜欢不断学习和探索，所以每出一款新型机，他都会买。
硬椅子是他看书时坐的，带软靠垫的软椅他玩电脑坐的。
这屋子里留下了他从才桌子高起入住后，一点点成长的痕迹。
他目光继续梭巡——
长书桌上，一个粉色的大杯子，是华婕喝水的保温杯。
一沓试卷、一个草稿本、几本高二主课书和一个粉色的铅笔盒，是华婕的学习装备。
桌上还放着个白纸本，是华婕的灵感涂鸦本。
满墙儿子的半身像、全身像……是华婕不同阶段的作品。
书架上摆着个巴掌大的小画，用手工小框简单装裱，是华婕随手画的Q版漫画《沈墨喝水图》，木框是沈墨跟着华父做木匠活时用家具边角料做的。
电脑桌边放着一个皮筋，是华婕玩电脑时随手摘下丢那儿的。
门口衣架上挂着个小书包，也是华婕的……
不知什么时候起，这个只有儿子生活痕迹的空间里，每个角落都有了那个少女的痕迹。
沈佳儒再回头去看墙上那幅《沈墨2倍特写肖像画》，忽然明白了画面上明明没有用过多暖色，却为什么带给人那么强烈的温暖感受。
华婕是在画沈墨肖像吗？
她是在画她的情感吧？对待沈墨的情感。
一个人的画是不会骗人的。
沈佳儒从打印机边拿走了已打印好的文件，路过儿子的椅子时，他叹口气，踹了一脚才拐出书房，走向楼下。
推开画室门走进去的瞬间，少男少女刚好散步回来，两个人你戳我一下，我拍你一把，嘻嘻哈哈嘀嘀咕咕，仿佛有说不完的话，闹不完的快乐。
“……”沈佳儒默默关上画室的门，也不知那逆子……心性定没定……
…
晚上沈佳儒出门喝水时，父子俩在客厅相遇。
对视一眼后，谁都没有跟谁讲话。
沈佳儒张了张口，想起傍晚在儿子书房看到的，他站在厨房门口，犹豫着想说点什么。
可当沈墨在楼梯口驻足回头，疑惑看过来时，他终于只是点头道了一句‘早点睡’，便去倒水喝了。
他们这个年纪，还太小了。
初恋的男女，懵懂时光大概是最珍贵的吧。
何必用成年人的世界观去强行浸染他们的世界呢，只要两个人都恪守规矩，不要出格，学习和画画都不受影响……就让他们顺其自然的成长和体会成长的烦恼吧。
嗯……应该不会出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