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伤眼睛吗?【2更】
又几个人走出一楼大书房, 华婕几个终于挤进了房间。
书房里书架还在,上面甚至也摆着一些书籍,人们避开书架中间放着的大书桌, 全围在倚墙的一张小书桌前, 里三层外三层,幸亏这书房够大,不然还真装不下这么多人。
因为前面围着的人中不少个子很高,加上里面的画似乎是被放在地上的,四个人中个子最高的钱冲也没能看到那幅画的顶框。
从身边人口中,大家得知, 不少人都是听说上海老洋房油画展中有几幅画很不错,尤其其中一幅特别具备开创性,是以专门过来欣赏一下。
钱冲深吸一口气,烦躁的踮脚, 他前方有3个长的特别高的, 再加上这间房不开灯,他使尽各种方法也没能看清里面的画。
过了好一会儿, 里面又有人被催促的走出书房, 挡住钱冲视线的3个高个子终于走到了最前排。
在看了2分钟后,那几人忽然全蹲了下去。
下一瞬, 钱冲终于看清了那幅画的上缘,然后,少年不耐烦又焦虑的表情退散,神色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这时, 华婕几人听到了前排刚蹲下的人的赞叹声:
“看到了吗?绣花鞋的绣线都根根分明!连两鞋之间经常摩擦的踵处, 磨出的毛绒感都描绘出来了!”
“这么画得老费眼睛了吧?”
后面等着欣赏的人听到前排人发出这样的感叹, 气急败坏道:
“哎, 你们堵在前面的人到底懂不懂画?费眼睛是什么鬼评价?不懂就让让好吧啦?”
前面的人立马闭嘴了,这懂点艺术的人脾气都太冲了,还贼喜欢炫耀和抬杠,真是啥话也不让说啊。
而站在后排的四个孩子,已经想到了这间书房里的画是什么。
钱冲回过头,一脸邪魅笑容的看着陆云飞,一脸怪相。
方少珺和华婕也挑着眉头,盯着陆云飞,忍着笑。
“……”陆云飞方才有些沉的脸色已经完全不见了,此刻,他面色涨红,被几个同窗看的有些局促难安。
沉稳的少年,难得如此。
忽然,华婕第一个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方少珺也跟着绽开笑脸。
钱冲抖着肩,也桀桀桀的笑起来。
陆云飞的脸更红了。
“哎,笑啥呢?前面怎么了?”后面排队的参观者忍不住开口询问。
前面的人则不耐烦回头,“禁止喧哗!小点声!”
方少珺忙一肘拐在钱冲肋骨条子上,“别笑了。”
“我笑还不行?我们家小陆的——”钱冲不乐意的反驳,眼看着就要大声喊出‘我们家小陆画的画这么多人围着看,我能不高兴吗’,陆云飞一胳膊圈住钱冲脖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沉默寡言的陆云飞同学,人生中第一次如此暴力。
华婕见钱冲瞪圆了眼睛看着陆云飞,表示不满,伸出手指示意钱冲,‘你再瞪,戳瞎你两个罩子!’。
“……”钱冲翻白眼,这个世界就是规矩太多,贼烦。
四人总算安静下来,前面的赏画排队环节也在推进。
在后面人的不断催促下,前面一排赏画人被赶出大书房,华婕几人于是又往前挪,不一会儿便成为第二圈位赏画者。
华婕正从前方人的缝隙中,与陆云飞的《上海女人》重逢,正赞叹布展者的用心,和布光、摆位的精妙,余光忽然看到自己左前方排队的人中,有一个似乎是记者的人,正左手捧着本子,右手刷刷刷记录着什么。
她不自觉朝着对方记录的本子上望去,便瞧见:
【画这幅画耗时多久?(重要的或者可以夸大和夺人眼球的信息)
这是一幅照片都无法呈现出来的画作,因为没有一台相机的像素,能跟这幅油画一样高!细节太多了,相机根本拍不出来!
画这幅画到底有没有对眼睛造成伤害,画者是否为此付出了眼睛的健康?(煽情、渲染的信息)
……】
华婕转头看了眼陆云飞炯炯有神的眼睛。
看样子,记者先生的煽情部分写不了了,除非胡编,硬说双目水汪汪的陆云飞眼睛不好。
挡在华婕几人前面的最后一排也离开时,陆云飞终于可以跟自己的画再次面对面。
他眼神逐渐柔和下来,一板一眼、慢条斯理的男孩子,终于也露出了眷恋、幸福和充满爱意的眼神。
这是他的画啊,被这样好的展览,被这么多人喜欢……
刚让开前排,走到墙边要出去的记者先生,回头再望时,正巧捕捉到了陆云飞的眼神,嘶一声抽气,忙举起本本,再次补充记录:
【这幅画,可以引发还不懂爱的少年人懵懂怦然,露出倾慕一生、难以忘怀的神情。】
记好这一句,记者先生满意的笑笑,默默赞叹自己的文笔真不错后,又忍不住回头最后打量了一眼陆云飞:
看看人家这艺术素养,小小年纪,就能与优秀画作共情到如此程度。
再看他呢?果然是个俗人啊,看画只是画而已,完全不会动情呢。
唉唉唉。
……
几分钟后,后排的参观者们开始不安分,不断催促前面快看,看完快走。
华婕转头看看陆云飞,少年点了点头,几人便有默契的率先绕到墙根处,准备离开。
他们一走,其他站在第一圈的参观者也不好意思继续看了,只得跟在他们身后一起离开。
排在华婕身后的嘲他们‘你行你上’的参观者终于站到了第一排,方才站在后排,他只觉得这幅画像真的一样,不仔细看还真会误以为有个女人在这儿坐着。
一靠近了看,更加目瞪口呆,这笔触、这细节……太强了。
目光一垂,落在画名上,《上海女人》,不就是前面那几个孩子刚才提到的画之一吗?
转头望向墙根,华婕他们还没走出去,他于是开口道:
“还真跟你们说的一样,这画在画法上,的确比外面那幅强……”
陆云飞听到这句夸奖,转头朝着这名被他的画征服的‘挑刺、不服、抬杠健将’点点头,矜持笑笑,便跟着华婕穿过人群,走出了大书房。
……
走出来后,四人长舒一口气,还是外面宽敞,而且人少,氧足。
四个孩子站在门口,互相望望,又忍不住笑。
正这时,门口呼啦啦走进一群人,年纪都不小了,许多人都鬓发斑白,长须长髯,跟要修仙似的。
而且走在前面的几个老爷爷穿的格外随便,肥腿裤子和超肥大的的确良大背心,再摇一把蒲扇,就可以到街口直接卖瓜去了。
钱冲严重怀疑这些老头是进来蹭别墅里空调凉气的,加上他着急上楼上看看有没有自己的画,自己的画周围又有没有这么一大群人争相排队欣赏。
是以拽着华婕的袖子,搂着陆云飞的脖子便往楼梯处拐,嘴里还不耐烦的念叨:
“老年旅游团来了,我们快躲远点,不然会被他们吵死。”
“爷爷们而已,而且都是看画,能有多吵啊。”华婕虽然嘴上嘈她,但还是没拗过钱富贵的力气,被拽上楼梯。
老洋房的木质楼梯板,走在上面会发出沉重的木质敲击声,特别有氛围。
但如果不注意自己的力道,也会梆梆梆的显得有点吵。
四个孩子拐上楼,门口的画展评委团的老前辈们也都陆陆续续走进别墅。
鲁院的易南昇曾经参加过清美双年展,见过方少珺几人,他目光扫过楼梯方向,歪头嘶一声,刚才那几个人,是不是看起来有点眼熟?
……
在二楼时,大家才走出楼梯区,就看见了钱冲的马。
相比其他画来说,围在它四周的人还算多的,但相比陆云飞那幅画吸纳的参观者,可就差不少了。
钱冲酸溜溜的撇撇嘴,不服气的唉声叹气。
“你的画本来就充满争议嘛,接受自己的设定。”华婕拍拍钱冲肩膀,安慰道。
陆云飞的画,是肉眼可见真的超难画超厉害的,但钱冲的风格,可就不是所有人都看得懂的了。
这就是艺术家的宿命,能在当代大红是运气,死后才大红,或者画的虽好却小众,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只能学着接受自己爱自己。
在二层看了一会儿,准备上三层的时候,华婕想上厕所,因为二楼卫生间被人占了,又不知道三层有没有卫生间,她只好顺楼梯下去一层。
方少珺和陆云飞跟她一起走到楼梯区,两人上三楼去参观。
钱冲则暂时留在二层,要再跟自己的《骏马》好好相处相处。
从一楼卫生间出来时,华婕终于知道这群老头是什么人了。
因为她瞧见了易南昇,清美双年展的时候,主办方组织了好多顿聚餐,华婕对这位易老师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跟对方打招呼后,对方寒暄的话中,显示出了他是这次画展的评委之一,那跟他一起在一层一幅画一幅画细细品味的老年人们的身份,也就不言而喻了。
这些穿的特别放松,跟在自己家后院乘凉散步一样的老头们,根本不是来遛弯蹭空调的,他们都是上海老洋房油画展的核心评委老师!
意识到这一点,华婕快速结束跟易南昇的寒暄对话,礼貌道别后,匆匆爬楼赶回去,想着立即把这个发现分享给小伙伴们。
然后,在走近钱冲时,她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这里的色调,如果再调的凛冽些,这幅画的冲突性更强,效果也会更好。”一位老人家指着油画道。
从他的语气中隐约能听出,老人家已经知道面前的《骏马》是钱冲的作品了。
“但如果更凛冽,冲突性更强,那种将人吸进去的逐层施压的暗沉情绪,不就没有了嘛。”钱冲反驳罢,又忍不住道:
“不过,您说的调的更凛冽是怎么个调法?”
老人家得意的捋了捋胡须,他不像沈佳儒那样喜欢压着自己的想法去引导学生们按照自己的风格去发扬光大。
他更喜欢指导和传授,将自己的灵感和想法灌注给孩子。
于是在听到钱冲询问时,正中下怀,微微侧头挑起下巴,道:
“你叫我一声爷爷,我就告诉你。”
“……”钱冲转头横瞪对方一眼。
他钱富贵就是那种——你要不开这个口吧,我还会喊你一声爷爷,但你开了这个口,我这个叛逆劲儿上来了,你还真就这辈子别想从我嘴里听到‘爷爷’二字——的人。
老头等了好半天,见少年一直没虚心求教,有些耐不住,清了清喉咙,再次挑起话题道:
“这种厚涂法倒是新鲜,可以利用光影,造成很多不同时段、不同光照下的不同效果。
“不过,保持颜色如此浓稠润滑,你用的什么调色油?”
钱冲转头斜眼睨了下老头,唇角一扯,似笑非笑道:
“您叫一声爸爸,我就告诉您。”
“……”老头一下怔住。
“!!!”华婕面色瞬间一变!
想冲过去捂钱冲的嘴已来不及。
日!
那可是评委大佬啊!
钱冲你是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