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欣妍。”自觉心虚的宁远行小心翼翼地呼唤。
没人搭理她。
意料之中的反应, 他无奈地笑笑。
走到妻子背后，双手搭在她单薄的肩头上，讨好地给她按摩双肩, 顺便甩锅。
“这事儿可不是我策划的, 是你儿子们拜托我瞒着你的，他们说想给你一个惊喜, 我就只能忍着不跟你说, 真不能够怪我。”
“呵。”苏欣妍冷笑。
“他们既然都叫你不说了, 你就不能完全当不知道？偏要在我跟前暗示个什么劲儿, 害得我这两天烦恼得都睡不着觉，连复习都没法专心。”
她生气的是狗男人的隐瞒吗？
她生气的是这人的嘴贱。
不能说的事情就干脆别说, 吊起她的胃口后又半途截止，这不是故意折磨人呢嘛！
察觉妻子是真的生气了，宁远行心下暗道不好。
他也只是一时兴起想逗逗她, 没想到玩过了火。
正思考着该怎么办, 苏欣妍就继续发难：“还有, 你儿子女儿们都知道今天是我生日，要给我准备一个惊喜, 连妈都给我买了生日礼物，你的礼物呢？”
她伸着手索要礼物。
宁远行展开双手，在妻子跟前转了一圈, 故意玩笑道：“你的礼物不就在这儿，我把我自己送给你。”
“你本来就是我的, 不算！”
苏欣妍没绷住被逗笑了, 却还是强撑着找茬。
“但我的工资都捏在你手上, 没钱买礼物怎么办？”宁远行假装为难。
“我可不管你怎么办, 反正你今天要是不给我变出一个满意的礼物来, 就出去客厅睡沙发去。”她胡搅蛮缠道。
本以为丈夫会求饶，不料他突然发难。
直接伸手就将她从椅子上抱起来，带着她一起摔在了床上。
苏欣妍惊呼一声，被压在宁远行身下，抬眼跟他四目相对。
男人近在咫尺的俊颜无限放大，竟没什么瑕疵，反而带着一股浓烈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强势而性/感，熏得苏欣妍晕头转向。
这混蛋居然还会使美男计呢！
“你想干嘛？”她嗓音透着点颤抖。
男人薄唇轻勾，低头凑在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吐，逼得那白嫩的耳垂都害羞地红了起来：“给夫人您验验货啊，试试看我这份‘礼物’好不好用。”
草，一种植物。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谁教坏了她正直保守的丈夫？
接二连三冒出的疑问没人能给她解答，反正最后她的意识已经迷糊到没法思考了。
累到半梦半醒时，脖间突然一凉。
苏欣妍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哑着声儿问：“这是什么呀？”
“生日礼物，小傻瓜，你不会真以为我没给你准备吧？”
男人轻笑一声，嗓音低低沉沉的，透着几分餍足。
后头的事儿苏欣妍没记忆了，因为她已经睡着了。
*
一大早。
小在在早早地就自己爬起了床，自己跑去卫生间洗漱，自己换衣服，再背上奶奶给缝的小包包，迫不及待地去敲父母的房门。
“爸爸妈妈，起来啦起来啦，太阳公公都晒屁股啦，赶紧起来啦！”
小奶音响亮地回荡在家里，不出意外地将里头熟睡的人给吵醒。
宁远行猛地打开房门，顶着一头刚睡醒还没打理过的乱发，脸色微微有点黑，嗓音冰冷道：“安静点，你妈还在睡觉。”
他低头，瞧见门口站着的是小女儿，脸色瞬间如冰雪消融一般变得温柔无比。
“在在，怎么这么早就起了，饿不饿，爸爸给你弄点吃的。”
宁远行一边抱起女儿往冰箱的方向走，一边微微懊恼。
刚刚起床没注意，还以为是谁呢，没料到居然是女儿，不小心凶了她，也不知道她会不会伤心难过，以为爸爸不喜欢她了。
小在在其实没想那么多。
她乖乖被爸爸抱着，跟着他一起探头往冰箱里看。
“你想吃什么？”宁远行问。
“要吃西瓜！”冰箱里有四分之一个西瓜，是昨日吃剩下的。
“不行，大早上的吃冻西瓜，太凉了，你吃完要拉肚子。”
宁远行一口给她否决掉，又觉得自己语气似乎太强硬，忙温柔下来：“冰箱里有肉，咱们把肉剁碎了煮个肉粥好不好？”
小在在爱吃肉，一听见有肉吃，刚刚那点被爸爸拒绝的小委屈立马就消散了。
她点点小脑袋，大声回答：“好！”
意见达成一致，宁远行就把肉取出来，并着一些适合煮粥的蔬菜，一起带去厨房做饭。
小在在被爸爸放在地上，不想一个人呆在客厅里，哒哒跟在爸爸身后，踮着脚尖，扒拉着灶台，看他剁肉。
“离远些，小心伤到你。”宁远行见女儿凑太近，连忙伸手轻轻将她推开了一点。
“爸爸。”小在在出声。
宁远行：“嗯？”
小在在嘿嘿傻笑：“在在今天要跟妈妈出去玩哦。”
这件事是妈妈昨天在生日宴上答应她的。
宁远行持刀的手一顿，笑着道：“是吗？那在在今天出门要好好听妈妈的话，不准乱跑，也不准哭哦。”
“在在才不会哭呢！”
丝毫不知道自己晚点即将面临什么的小在在很傻很天真地反驳。
出去玩多开心呀，怎么可能会哭？
小傻蛋，出去玩确实不会哭，但是打针就不一定了。
宁远行心底同情女儿，却不敢说。
小在在有多么害怕打针全家都知道，现在让她知道真相，今天这个门打死也别想让她迈出去一步。
为了死死地瞒着她，他跟妻子甚至没跟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提及此事。
免得有人在脸上露出马脚，让她瞧见。
所以昨天知道妈妈要带着妹妹出去玩，却不带自己的宁轩还很是伤心了一会儿。
不过如果他知道的话，恐怕也会躲得远远儿。
因为宁轩跟妹妹一样怕打针，完全没他两个哥哥那么勇敢。
每回打针都哭得跟杀猪一样，还得好几个人给死死按住才能打得了，不然还敌不过他拼命挣扎那个劲儿。
傻乎乎的小在在吃着早饭的时候，还在不断地催着她妈妈快点。
这是心急想出去玩呢。
“再快你也得等医……公园开门呀。”
苏欣妍被女儿催得有点头疼，差点没忍住说漏了嘴。
镇上有个开放式的小公园，里头也没啥好玩的，就是多种了些花草树木，有个小湖泊，草地之类的，仅有的娱乐设备也只是一些秋千跟滑梯，还有跷跷板。
许多附近的人没事的时候都爱进去里头闲逛一圈，放松放松。
之前宁家就寻了个宁远行跟孩子们一起放假的时候，全家人一起去小公园里春游。
小在在很喜欢玩跷跷板，玩过一次后就上瘾了。
一直都闹着想再去一次。
这回苏欣妍也是骗孩子说要带她去小公园玩，这才哄得她那么容易就愿意跟她出门。
女儿催得急，苏欣妍抬眼看了下时钟，估摸着医院的儿童疫苗接诊处估计已经有人上班了，这才将最后一口肉粥喝完，起身去屋里换衣服。
“妈妈去换个衣服，你在外头等等。”
“好，妈妈快点！”
小在在迫不及待地点点头，目送妈妈进房间。
等待妈妈换衣服的时候，她瞧见大哥二哥相继睡醒从房间里出来。
立马带上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晃悠着小脑袋开心道：“妈妈今天要带在在出门玩哦！”
“哦。”宁航冷淡地应了一声，敷衍地拍拍妹妹的小脑袋，径直走去吃早饭。
宁翰要捧场一点。
他表情夸张地“哇！”了一声，装作羡慕道：“真好啊，大哥也想跟你们一起去玩。”
“不可以哒。”小在在一脸认真地告诫哥哥：“大哥得上班，赚钱钱，攒起来，以后好上大学。”
“哈哈哈……大哥可上不了大学。”宁翰爽朗地笑道。
眉眼疏阔，没有分毫失落。
这本就是早知道的事实，所以他从不会为此产生半点负面情绪。
其实早在他们高中正式毕业之前，父亲就私底下找他跟二弟一起谈了个话。
他表明如果他们两人真的很想上大学，他也有办法送他们去上，至于为此需要付出什么代价，父亲没说，但他跟二弟却心底明白。
恐怕不会小。
毕竟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哪儿是那么好弄到的。
所以那时候宁翰几乎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我不要，我能自己在镇上找个工作干，爸您送小航去上大学就成。”这句是宁翰的原话。
身为家里的大哥，他从小就习惯了承担起更多的责任，帮家里分担困难。
以前是努力帮忙种地赚工分养家，现在他可以找份稳定的工作，赚钱继续养家。
毕竟家里孩子那么多，还个个都要吃要喝要穿要睡要上学，奶奶身体也不好，时常需要去医院花钱看病。
宁翰一直都明白，父母要养育他们这一大家子人，是件很辛苦的事。
所以他又怎么能让自己再成为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父母本就不堪重负的背脊上呢？
不过他可以不上大学，二弟一定要上。
跟宁航时常呆在一起的宁翰算是全家最为了解他的一个人，所以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弟弟是个天才，他不应该被埋没掉。
宁翰满心豪情地将上大学的机会谦让给宁航，却不料他根本不领情。
“谢谢大哥，但我不会去上工农兵大学。”
宁航的话犹如一盆掺杂了碎冰的冷水，兜头泼在了宁翰头上。
他满脸错愕地问道：“为什么？”
上大学不是一直都是弟弟的梦想吗？
可能是情绪太激动，他一时没防备，将心里话脱口而出。
“上大学是我的梦想，但梦想不该以这种方式来实现。”宁航知道大哥只是关系自己，所以很耐心地跟他诉说自己的内心想法。
“我想凭借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地考上大学。”
“但现在没有高考了。”宁远行在一旁听到这里，不得不用残酷的现实点醒儿子。
“我知道。”
宁航神色不变，冷静断定道：“我们头顶的乌云已经散去，黎明渐露曙光，接下来百废俱兴的国家想要发展，就必须要培育属于自己的人才，而高考是选拔高级人才的最重要的渠道，所以高考暂停的日子不会长久，最多三年内，高考一定会恢复！”
宁翰形容不出来弟弟当时的表情。
但是他知道，听见这席话的自己满身热血沸腾，仿佛真的亲眼见证到了高考恢复的那一幕。
而他，则摩拳擦掌，准备奔赴那一条光明正大地通往大学的战场！
不过真正让宁翰放弃劝说弟弟答应让父亲送他去上工农兵大学的主要原因，却不是这简单的几句话，而是父亲后来言语中所透露出的重要信息。
宁远行只说了一句话。
“最近被平反的人，很多以前都是大学教授。”
意味深长。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几乎一听就懂。
宁翰明白，自家父亲的消息渠道不是他们所能比的，所以他的话百分之九十可信。
这也算是给他跟弟弟吃了一颗安心丸。
因此，在这场父子间的正式谈话结束后，他跟弟弟就开始各自想办法，企图在镇上寻找工作机会。
既然都知道高考可能没几年就会恢复，那么他们肯定是不能下乡的。
所以在毕业后，找到一个能接收他们的工作单位，就成了最重要的事。
还好，两人运气不错。
虽说没能寻到个正式岗位，但是临时工也能暂时让他们不用担心下乡的风险，而且当临时工也能想办法转正，也不是全无机会。
“大哥能上大学的！在在说能就能！”
虽然宁翰自己不介意可以不可以上大学的事情，但是小在在却不爱听这种话。
她双手插着腰，气呼呼地反驳大哥。
高考今年会就恢复，这个消息可是她从妈妈那里知道的，绝对出不了错。
可惜她不敢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只能憋在心底，以至于她反驳大哥的那句话，听起来都像是一句小孩子赌气的话语。
所以宁翰听了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只是笑笑，跟妹妹承诺道：“你今天乖乖跟着妈妈出去玩，大哥下班回来给你买糖吃。”
这个可以有！
小在在双眼一亮，立即道：“我要吃棒棒糖！”
“好，给你买棒棒糖。”
“拉勾勾。”为了防止大哥骗自己，小在在还不放心地伸出小尾指要拉勾勾。
宁翰不禁好气又好笑：“这是不信任你大哥呢？”
说归说，还是配合着妹妹跟她拉勾勾。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最后还得盖个章，表示誓言成立。
苏欣妍换完衣服走出门来，就瞧见这一大一小兄妹俩正在玩拉勾勾，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约定。
她招呼着小在在：“在在，赶紧去穿上鞋子，我们要走了。”
“好！”
出去玩才是今天最重要的事情，小在在闻言，立马颠颠儿地跑到玄关处去套鞋子。
她今年生日的时候，奶奶给她买了一双新凉鞋。
凉鞋是塑料做的，穿上去不仅很舒服，走起路来还会‘吧唧吧唧’响，很好玩。
小在在现在出门，都爱穿这双鞋子。
感觉一穿上走出门去，她就是全镇上最靓的崽！
医院距离机械厂有些距离，走路过去太远了，所以苏欣妍将家里的自行车牵了出来，准备骑车载着女儿过去打疫苗。
另一辆车子宁翰待会儿上班要骑走。
宁翰找到的工作是在钢铁厂，这是个跟机械厂很有关联的工厂，但碍于冶炼钢铁需要高温锻造的特殊性，所以钢铁厂距离机械厂不算很近。
它设立在郊外，跟煤矿厂紧挨着。
宁航则留在了机械厂。
别误会，不是宁远行帮他的。
而是他在找工作的时候，无意间帮助机械厂的一位地位很高的技术员解决了一个关键难题，使其研究的项目获得重大突破，让人家起了爱才的心思，被人求着请去机械厂的技术部当实习助理。
不是人家不想给他正式工的名额。
只是一来他刚刚高中毕业，严格算起来还什么都不懂，需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二来他年纪太小，其实远达不到招工的要求，没法跟他签订正式合同，所以只能暂时委屈他当个临时工。
作为补偿，那位一力要他进入机械厂的技术员在工作之余，可是不留余力地培养他，几乎将他当成自己的学生对待。
而宁航则像一块沉默的海绵，不断地吸收着如潮水般灌输而来的知识。
“妈妈。”
小在在坐在后车座上，转着脑袋，瞧着四周不断后退的建筑，忍不住扯了扯妈妈的衣服，认真地提醒她。
“这不是去小公园的路。”
“妈妈知道，妈妈只是拐个弯，去医院给你奶奶拿药，我们拿完药再去公园玩。”
苏欣妍仗着女儿看不见自己的脸，肆无忌惮地哄骗她。
小在在皱起小眉头，担忧道：“奶奶又生病了吗？”
在她从小的印象，宁奶奶就是经常生病，还去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她丝毫没有怀疑妈妈的话。
“……嗯。”苏欣妍在心底对婆婆默念对不起。
母女俩顺顺当当地抵达医院大门口，苏欣妍领着孩子走进去，直奔儿童疫苗接种处。
小在在刚开始还乖乖被妈妈牵着走，走着走着，渐渐察觉不对劲。
四周怎么这么多小朋友？
还有，前面是不是有人在哭？
目光一转，落在一位抱着孩子的母亲脸上。
【快轮到我们打针了吧？希望宝宝待会儿别哭得太惨。】
打针！
小在在：“！！！”
她小脸刷白，立即挣脱妈妈的手，转身就跑。
人小腿也短，小在在跑动起来就像是一颗飞速滚动的小团子，咕噜噜一下子就滚出老远。
“在在！”
苏欣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快步去追。
“欸！小朋友，你不能出去！”一位正好在门口处的护士小姐姐瞧见要往外跑的小在在，连忙熟练地用身体堵住门，不让她跑了。
每年接种处都会出现好些个企图逃避打针的小朋友，她都习惯了。
一般遇见了都会帮着抓孩子，或者堵住门不让孩子跑出去。
让一个孩子单独跑出去太危险了，而且不管他们再怎么抗拒，疫苗是一定得打的。
唯一出去的路被堵死，后头的妈妈又快要追上来的，小在在没办法，只能紧急拐弯，绕着圈子跑。
她绕，苏欣妍自然也得跟着绕。
然后正守候在接种大厅的其他家长们就瞧见滑稽的一幕，一个小姑娘在前头没命地跑，她妈妈在后头追。
中间还伴随着诸如：“停下！”、“我不！”、“站住！”、“不要！”之类的对话。
最后小姑娘的妈妈可能是追累了，或者被不听话的女儿惹生气了。
她停住脚步，语气严厉地大声喝道：“宁在在！你再给我跑一个试试！”
从未见过妈妈这么凶的一面。
小在在被吓住了。
她站定在原地，也不敢跑了，只是眼泪开始在大眼睛里打转转，小脚丫急得直跺，小奶音更是忍不住发颤：“妈妈，不打针好不好？”
“不好。”苏欣妍严词拒绝，快步走过来将女儿逮住。
本来想抬手打她一下，教训她乱跑的行为，但是手刚刚抬起，就对上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到底没忍心动手，只是抱着孩子去没人的楼梯间教育。
她怕一会儿孩子哭闹起来吵到别人。
“我不想打针。”小在在窝在妈妈怀里，闷闷地说。
一想到打针的画面，就害怕得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苏欣妍抱着女儿坐在楼梯的台阶上，耐心跟她讲道理：“你不打针你就会生病，生病了会很难受，到时候为了治病，不仅得吃药，还得打针，而且可能还不止打一次，你想要喝苦苦的药跟打很多次针吗？”
“我不要。”小在在瘪着小嘴，摇摇脑袋。
“那你今天就得打针，打完这一针，在在就不会生病，不生病了就不吃药药也不打针，是不是很划算？”
苏欣妍企图用对比的方式来说服女儿乖乖去打针。
小在在想了想，确实是这个理，但是她还是害怕打针。
“不打针。”
“说不通是不是？”苏欣妍拉下脸，威胁道：“你再这样我就跟你二哥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