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
福祸所依, 祸兮福所倚。
任纯萱这转校第一天过的，就是上述内容。
转校后发现和以前很喜欢，却因为自己办事不仔细弄哭了的小表妹重归于好, 是福。
任纯萱在回家时会特意绕远路, 一来是不想面对家人, 二来是绕过一个小公园，那公园里凑巧种了一种叫醉鱼草的植物，花朵是一串的紫色，在争妍斗丽的花花草草中，它算是长得比较低调的，然而却是她特别喜欢的植物。
原因就是这花特别招虫子。
它旁边种的榆树，也是同样的招虫神物。
不过榆树招来的，时常是食叶害虫，对此任纯萱也没多大办法, 就只能像纪录片的摄影师一样——好看吗？好看就多看两眼, 别影响大自然的规律。
这“风水宝地”, 是任纯萱搬到附近第二天发现的。
放学后, 她如常绕到这公园，绕了大半天，只发现了寥寥三四只虫虫, 她疑惑之下，十分自来熟地跟公园里的大爷大妈搭话。可打听了一番, 也没打听出异样，市里没派人来灭虫哇。
任纯萱在公园里惆怅地兜了一圈。
那感觉, 就跟回到自家野区, 发现野怪一个不剩一样。
空落落的难受。
没虫子撸了, 任纯萱只好打道回府。
这是祸。
自打弟弟出生后, 任纯萱就成为了家里的二等公民，只有在拿了成绩单回家时会得到父母的认可——任父是入赘的，在老丈人面前抬不起头，惟独在重男轻女这件事和老丈人达成了共识，彷佛只要强调男人的重要性，他这个倒插门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任纯萱拥有古早小言里女主角典型特质，打不死的野草精神。
爹不亲娘不爱，她依然发光发热。
有自己的喜好，也会在遭遇挫折时难过，但一时的失败只会让她感到失落，绝不因此放弃。
昨日，任纯萱就因为在公园没看到漂亮特别的虫子，回家后被父亲痛斥她一脸晦气，影响他的财运。她跟着叹了口气：“爸爸，我们的运气可能是一脉相承的差啊。”
任父气结：“你倒霉就倒霉，别掰扯老子！”
任父看女儿不顺眼，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别人长辈拿子女撒气，子女都是乖乖听着认错，只有诚惶诚恐的份，满足了他做大家长的威严。这丫头倒好，跟她说什么她都乐观，让他怀疑她是成心膈应自己的：“我告诉你，你现在的学校学费可贵了，学习别掉链子。”
也就学习好和长得不错这两点能给他长脸了。
说到学校，任纯萱眼睛一亮：“对了爸，我在新学校见到表妹了，就是以前被我不小心用虫子吓得从二楼楼梯滚下来的那个小女孩，大伯他特别可爱的女儿……”
任父脸一冷。
“别提你大伯，”
以前宋文成是他们一系最出色的，让觉得自己靠女人的宋武就很自卑，不知如何去面对大哥，就想在小辈上找补，可更让宋武就心里泛酸的是，他嫂子一生就是三个儿子，就他只有一个赔钱货，他也不好嫌弃妻子，得指着老丈人提携呢。
于是可劲儿的拿任纯萱跟那个小胖墩比较。
后来发生赠虫事件，小胖墩就不愿意见她了。
再后来，就是大哥家道中落，他也去了别的城市发展，避开这一家子麻烦——
父母双亡，两边祖辈又死得早，要不是宋无道成年了，那就是四个小屁孩等着监护人接手，他可不想惹上这种烫手山芋。
导致这些年来，逢年过节任纯萱念叨想见小表妹，都要挨亲爹的骂。
也不知道那小胖墩给她上的什么迷药。
“不就小时候在一起玩过吗？用得着年年惦记，我交那么昂贵的学费是想你去多结识点我做生意用得着的关系，少跟你大伯家来往。”
宋武就把嫌弃写在脸上了。
他等着女儿生气委屈，就又有正当理由训她。
任纯萱却说：
“放心吧爸爸，所有同学都会是我的好朋友！”
“我对大伯家没兴趣，我只喜欢表妹！”
说罢，听了一耳朵难听话的任纯萱就朝气勃勃地回到房间，独留下一脸懵逼的爹。
怎么说呢？
刺耳的话说了，女儿也没反驳他。
可他怎么就更加难受了呢？
任父想不通。
＊
翌日，想到又可以见到表妹的任纯萱神采奕奕地出门上学。
她到学校的时候，渺渺已经在座位上了，也没做卷子，只是拿着手帐在写写画画，用自己的方法整理学习笔记。
“表妹！”
正低头写字的渺渺听到这把声音，直接太阳穴一跳。
她抬起头，声气微弱地打招呼：“……表姐。”
说来，渺渺和表姐也算是冰释前嫌了。
在这大乱炖的世界里，网文角色往往会因为戏剧需求，拥有过分鲜明的性格。表姐小时候的确粘她，只不过两家见面的机会特别小，当时渺渺觉得这份热情莫名奇妙的（现在也是），而过节时两家难得碰面，二叔就要拿她来跟自己比较……
多少有点烦。
现在的渺渺自觉是个成熟的女人了。
回望过去，其实都是大人的错。
小孩只是想一起玩耍，凭什么要拿来比较呢。
就像是两个明星关系明明不错，两边的部份粉丝为了争强好胜的心理撕逼，撕得天昏地暗，谁大合照站得前一点撕，谁片场盒饭多了颗鸡蛋要撕，撕得正主碰面就尴尬也不消停。
表姐粗线条不在乎，甚至把“比较”当成玩耍的一部份。
心思柔软的渺渺要早熟些，因此让两人生了隔阂。
“哎在呢！”
任纯萱很欢快地应道，在她旁边坐了下来：“饿不饿，我早上买了面包，分你一半呀。”
早自习前在教室吃东西的学生不在少数，渺渺倒是很少这么干，因为大哥很清楚她的食量，给她做的早餐往往是饱得刚刚好，不至于吃撑也不会饿，开始自习前做会题打发时间就行了。
然而……
任纯萱一边说话，一边已经将她的面包掰成了两半。
不知道她在哪里买的面包，椭圆形的一大个，被炸过的外皮金黄酥脆，从掰开来的横切面能看见热气腾腾的咖哩，浸染了面包的雪白内里，再不吃掉香气就要在整个教室了飘开了……
该死的好香哦！
大哥为她皮肤和健康设想，很少做炸物。
大概是一周做一次的比例，事后也会熬一大家子喝的凉茶，说是下火。
虽然平时做的健康菜式也很美味，可追求高油高盐高糖油炸物是刻在人类DNA里的渴求，闻到香气的渺渺没忍住咽了咽口水，接过那一半的炸咖哩面包。
啊呜。
烫嘴的咖哩被面包裹着，果然很好吃。
因为一个炸咖哩面包，渺渺对表姐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仔细想想，如果当年表姐扔进来的不是一袋虫子，而是一袋零食，她们可能已经是睡一张床的好姐妹了，可见投其所好的重要性。面包虽然好吃，但渺渺吃得很小心，不时还要观察一下里面——她没忘记打脸光环的效果仍在，要是吃到一半发现里面藏了一只虫，或者半只虫，她能当场去世。
系统：【打脸光环的效果，建基于被打脸一方的价值观。】
系统：【吃到一半发现食物里有虫子这种事，即使是昆虫爱好者，应该也不会羡慕的。】
系统没有人类情感，却收集了无数人类的反应，能计算出无限趋向合理的反应。
渺渺一听，也觉合理。
她吃完面包后，好奇的问：“表姐，你这么喜欢虫子，如果吃东西吃到一半发现里面有只虫子，会是什么感觉？”
“啊，”任纯萱思考了一下：“那要看是什么虫子了，我也不是什么虫都喜欢的啊。”
说的也是。
在昆虫之中，渺渺的害怕等级也有分先后的，小强稳居第一，多足昆虫次之。
但无论是哪种虫子，出现在自己在吃的食物里，就是很可怕啊！
关键是活物！
哪怕是只小猫咪……
嗯……
活着的小猫咪可以。
渺渺回想起打脸光环里的描述，接着说道：“是很珍稀漂亮的昆虫。”
“那就好说了，你看过爱情电影吧？”
看到渺渺点头，任纯萱露出心神向往的神色：“那就等于女主角在烛光晚餐里，吃到一半发现咬到了磕牙的东西，轻轻吐在手帕上，发现那是来自男主角的十克拉求婚钻戒一样。”
……
不，这真的不一样。
渺渺：【你确定这真是正常人吗？】
系统：【你表姐是不是正常人不重要，重要的是根据她的价值观，你是很可能吃着吃着吃出来一只珍稀虫子的。】
渺渺的小圆脸立马垮了下来。
表姐问题很大！
任纯萱不仅没觉得自己问题很大，她还很开心。
误会解开后，小表妹就很粘着她了。
就连午休的时候，表妹也邀请她一道去吃午饭——平常渺渺都是单独和张玫吃的，这代表什么，这代表将她纳进小团体里了！
当然，其实一个原来，是因为渺渺知道张玫也怕虫子。
万一有虫子飞来，她们俩只能抱团惨叫。
在表姐旁边，有虫子，她徒手就能把它抓住。
一个小团体里有一个不怕虫子的存在，是令人非常安心的事。
饭堂吃饱后，三人结伴到操场上散步消食。
走过林荫底下，任纯萱叹道：“我昨天还为了没看到漂亮虫虫而难过，现在想想，最珍贵的不就在旁边吗？”
张玫：“你说啥。”
任纯萱用“这你都不知道吗”的目光看她一眼，接着说道：“最珍贵的就是我表妹啊。”
张玫：“好羡慕渺渺你有这么喜欢你的表姐。”
“是吗？”渺渺一言道破真相：“用来当比较物的是金龟子哦。”
张玫：……？
宋渺渺的亲人，画风都挺不一般的。
走了一会后，张玫忽然抬手捂住眼睛，奇道：“那是什么？闪到我的眼了。”
两人闻声跟着抬首。
艳阳天，那光落在某件物事上，折射出一串亮丽光晕。在短暂的目眩神迷过后，那件会动的物件竟越来越大，赫然是一只振翅朝她们飞来的大型蝴蝶！
渺渺头皮一麻，转身就跑。
蝴蝶却像认定了她一样，追在后头飞。
那只蝴蝶过于耀眼，吸引了不少同学的目光。
“卧槽，那不是宋渺渺吗？她被什么追着飞？”
“蝴蝶吧，好大一只的蝴蝶。”
“想起《还珠格格》里的香妃了，没想到现实也有这种人，羡慕。”
跑路经过时听到这话的渺渺差点喷泪。
羡慕个屁啦！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呜呜呜呜呜——
“表妹别跑！”
渺渺下意识地脚步一顿，她一回头，便看见任纯萱以更快的速度追上来，接着足尖用力蹬地，原地起跳，雪白素手虚空一挥，精准地将那只蝴蝶抓在手中。
动作不仅快，还很帅。
“表姐……”
渺渺眼睛包了包泪。
她之前心理建设做得好好的。
只要不爬到身上，不在吃了一半的食物里，她都不怕。
结果被好大一只蝴蝶追着飞，她心理防线就直接崩了。
这时候的任纯萱，高佻身影浴在太阳光里，宛如女战神一般。
“诶，在呢，”她应道，挥了挥手：“不怕啦，给你抱抱。”
蝴蝶在表姐手上扑腾了两下。
因为被逮住了的惊恐，它的足部也疯狂地弹动着。
“……抱抱就不用了。”
渺渺一秒把眼泪和感动憋了回去。
运动神经特别差的张玫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奇道：“渺渺你连蝴蝶都怕吗？这不是挺漂亮？”
由于拥有美观翅膀，蝴蝶在大众眼中多是正面的形象。
一只苍蝇/蚊子/蜈蚣落在桌上，和一只蝴蝶停在桌上，观感显然是很不一样的。
然而……
渺渺使劲摇头，严谨地说道：“蝴蝶中间那一条我接受不了。”
只要是虫子，她就平等地讨厌。
她宋渺渺不是针对哪一只，而是所有昆虫，都得给她爬。
其他同学也聚了过来。
这时候，确定表妹没被吓出毛病后，任纯萱才仔细地端详起手上抓到的蝴蝶。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只蝴蝶的翅膀闪动着迷人的蓝色光泽，由深至浅，从深蓝、湛蓝到淡淡的蓝，这种色彩变化使得光落在它身上去，更加美得令人目眩神迷。
这只蝴蝶，绝非凡品。
任纯萱更是一眼就将它认了出来：“这是光明女神闪蝶！”
“啊？《斗罗大陆》武魂？”
这同学一听就知道没少看网文。
“这是秘鲁的国蝶，很稀有的。”
任纯萱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满眼写着想要。
她又看一眼渺渺。
太羡慕了。
这么珍稀漂亮的蝴蝶追着表妹飞……
接收到了来自表姐的羡慕目光，以及脑内响起的秀优越成功通知，渺渺心情复杂。
原来，这就是体验网文里的打脸吗？
她看过很多网文，不要骗她。
其他同学也彷佛打脸文里的背景板一样，此起彼伏地感叹着：“就是啊，这是被蝴蝶选中的人吧，好羡慕。”
“平时蝴蝶我都会飞得很快，从来不会朝我身上飞。”
任纯萱语带失落地说道。
渺渺沉默着，接受众人赞美。
这是一个所有人都在受伤的世界吗？
她累了。
这些彩虹屁，渺渺是一句也听不下去了，便主动转移视线：“那你要将它做成标本吗？”
她对昆虫爱好者一无所知。
刻板印象一点的，就是挂了满墙壁的昆虫标木。
任纯萱却摇头：“光明女神闪蝶在华夏没繁殖的地方，这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也想不通，虽然它不是受条例保护，但在国际上也是很稀有的昆虫，我想跟老师说明情况，然后联系当地的自然博物馆。”
她捕捉蝴蝶的动作非常熟练，确保不会对它造成损伤。
渺渺也觉得她说的处理方法更为妥当。
任纯萱暂别二人，带着蝴蝶找老师去了。
她手上轻捏着蓝光闪耀的蝴蝶，穿过走廊。
打完篮球正在场边喝水的顾颉正好看见这抹陌生的身影，眼神微动。
而这时候，渺渺也从昆虫大礼包的阴影中解放出来，露出了快乐的笑容。
如果身边的同学能别再用艳羡的语气讨论她被蝴蝶追着跑的事，就更美妙了。
系统：【这正是宿主梦寐以求的网文主角装逼呢。】
渺渺一脸痛苦：【住口啦，不要毁我的童年梦想！】
“哇，你们快上微博看看。”
“嗯？”
“靠，你掏手机出来之前也不看看附近有没有老师……哦没有啊，那也给我看看！”
听到话题风向有所变动，渺渺很满意。
嗯，果然同学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呢。
张玫也凑了过去看，惊叫出声：
“哇，渺渺，你汇演那天穿的那件礼服是Hades的高定，价格不会低于六十万！”
……
渺渺茫然地吐出一个音节：“啊？”
她后来是问过沧依姐姐的那条礼服的价格的。
渺渺以为是几千块，结果她说要九万。
那已经是个很吓人的价格了。
不可能卖二手，还人情也不太可能还得起，渺渺只好多陪陪她，让姐姐高兴了。同时，她也把这条礼服好好地供了起来。
可是六十万又是什么离谱谣言？
张玫接着读网友评论：“哦，原来是九万多美金，折合过来就是六十万了。”
……
沧依姐姐，大家是华夏人，都是龙的传人。
咱说话的时候，能别以美金为单位吗？
“渺渺你家里周转过来了？”有同学好奇。
“没听说过哎：不过有流星哥在，现在肯定比之前宽裕。”
渺渺头有点晕，然而上了热搜被大众讨论，那光环仍未关闭。
渺渺问系统怎么还没完成打脸。
《报告光环宿主！》
《打脸光环以被打脸者的认知判断完成与否！》
……也就是说，只要表姐没发现这个瓜，炫富事件就会一直发酵下去！
渺渺暗道不妙。
“你们先聊，我去找表姐！”
说完，她就一溜烟地往任纯萱离开时的方向跑了。
其他同学感叹道：
“她们真是姐妹情深啊。”
“就是就是。”
过了一会儿，又有同学刷出来新消息：“咦？还有人拍到过渺渺出现在雍福会馆？那是什么地方呀。”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家境也很富裕的学生热心科普起来：“那是本市最高档最昂贵的会员制食府，在那边一顿几十万乃至上百万很正常，没邀请还进不去呢，能在那招待客户就是很不一般的面子了！”
“渺渺能去，是蹭了流星哥的光吗？”
“咦，这个扒皮又是怎么回事？《快来看看汇演观众席上的另一位超级富二代》……哇，这个好漂亮，苏氏太子女……”
“我记得这美女，她也是跟渺渺一起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