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校规（八）

小小的鬼婴只有小小的脑子, 只凭本能的怨气行事。

看着自己崩飞的尖利指甲，他歪了歪脑袋，然后又伸出另一个鸡爪一样的手指, 用力抓向顾楚的肚皮。

单薄的T恤被划开一条长长的口子, 可那样尖锐锋利的指甲，依旧只在她的肚子表面留下一条淡淡的白痕, 没有想象中开膛破腹的画面。

他叫声凄厉, 举起双手然后同时落下。

抓抓抓抓, 然后……

所有指甲都崩飞了！

看着自己光秃秃的手指头, 鬼婴歪着脑袋沉默了许久，房间里漂浮的物体被鬼婴低落的情绪所影响, 全都失去了控制，从半空中掉落在地面上。

鬼婴愤怒了，顾楚感受到裹着自己的脐带越缠越紧, 他放弃了用手, 改为自己最坚硬的牙齿。

他的牙齿不像是人类的牙齿, 更像是野兽参差不齐的獠牙，鬼婴扯开被划破的T恤, 对着眼前“柔软”的肚皮用力撕扯。

……

牙齿好像咬到了一块钢板，有些松动了。

小小的大脑藏着大大的疑惑，饶是鬼婴这种没有理智的怪物, 也不敢再咬第二下了，直觉告诉他, 第二口咬下去, 他的牙齿可能和他的指甲一样, 全都会崩掉。

这个时候, 顾楚张开嘴巴, 面对着鬼婴，露出了自己身为僵尸的两颗獠牙。

很白，很长，很尖，明明只有两颗，看上去却比他那两排獠牙更加可怕。

鬼婴将嘴巴紧紧闭上，顾楚感受到包裹自己的脐带开始松散，几十米长的脐带在她的注视下缩短，变回原来的长度，而趴在她肚子上的那个鬼婴，则拖着短短的脐带，四肢并用往柜子爬去。

它爬到最顶上，选了其中一个玻璃器皿，转开盖子后将原本泡在里面的标本取扔掉，然后自己撅着屁股跳进玻璃器皿里面，边上的盖子被无形的力量操控着重新合紧。

顾楚：……

他以为这样就可以粉饰太平了？

顾楚取来一把椅子，踩在上面，稍微踮起些脚，就能与器皿里的鬼婴对视。

“咚咚咚。”

她用手背扣了扣玻璃器皿。

鬼婴：……

“咚咚咚。”

又扣了扣。

鬼婴：……（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胚胎标本）

这是彻底装死了。

顾楚看了眼自己的任务进度。

【强制任务：每个学生至少完成两条校规，奖励20书券已完成】

【非强制任务：每多完成一条校规，奖励10书券】

【非强制任务，遵守所有校规，额外奖励20书券】

第一条强制任务显示已经完成，她完成了两条校规，校规第五条，在女生一宿407室玩进门鬼的游戏，校规第六条，半夜的实验室有东西在捣蛋，作为好学生，请找到她。

也就是说，她完全不需要再制服眼前这个小鬼。

可不知道为什么，顾楚脑海里浮现了几幕画面，一幕是昨天晚上做游戏的时候，那个被剖开肚子的女生想要将张扬吞进自己的肚子里时流露出来的慈爱，还有一幕，是眼前这个装标本的鬼婴对着她的肚皮，流露出来的贪婪。

顾楚看着那个玻璃器皿沉默了许久，在鬼婴开始瑟瑟发抖后从椅子上跳了下去，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实验室，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顾楚还不忘将之前拆掉的门重新安装回去。

******

顾楚从实验室离开的时候，大概在十点半左右，在去舞蹈室的路上，遇见了狄丽拜尔等人，他们的情况有些狼狈。

校规第二条，晚上八点到408室自习三个小时，现在还不到十一点钟，说明他们几个任务失败了。

“那间自习室里的鬼……太难缠了。”

狄丽拜尔的表情有些挫败，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们刚刚的遭遇。

二十一点半，幻境结束后，那些显露出原形的厉鬼就露出了自己凶残的一面，那些学生化作的厉鬼实力并不算强大，只是胜在数量多，以一敌几的时候会比较麻烦而已，最难对付的是讲台上的老师。

几乎每消灭一个学生鬼，老师鬼的力量就会增加一倍，当学生被消灭光的时候，老师的力量趋近于无敌。

因为还有许多任务没有完成，加上是四人联手对敌，狄丽拜尔等人也是有所保留的，可即便这样，依旧能看出老师鬼的强大。

狄丽拜尔只是跟顾楚讲述了自习室里那群强大又难缠的厉鬼，并没有细说他们在自习室看到的有关火灾当晚的幻境重现。

徐敏倒是想讲，却被顾楚制止了。

“提示第一条，好学生禁止作弊。”

顾楚对于自习室里具体发生的事情并不好奇，因为她已经对于之后的任务有所安排，她迟早会知道自习室的情况，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内容，有可能因为主管意识，影响她之后的观察。

最要紧的还是任务提示的第一条，顾楚不知道，别的读者完成了任务，将自己成功的经验分享给别人后，别人再按照这份成功的经验行事，算不算是作弊。

就好比她完成的校规第六条，难不成她告诉其他读者在实验室里闹事的是最上面那排胚胎标本，他们就算完成任务了吗？这样的难度，未免也太低了一些。

所以在摸不清这一套提示之前，顾楚拒绝听到有关408自习室的具体内容。

顾楚的这一番解释显然是很有道理的，林锋听完后沉默，将原本想要向顾楚问询的有关实验室的问题悄悄咽回肚子里。

******

之后他们许哲文，据说他和张扬、张华三人选择了第四条校规【教学楼的厕所里关着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十二点的时候把她带出来】

这条校规要求他们在十二点将那个小女孩带出来，这也意味着他们得在这个时间之前，找到厕所里被关着的这个孩子。

教学楼一共十二层，每个楼层都有一间厕所，当顾楚等人在完成其他任务的时候，他们翻遍了每一个厕所，可都一无所获。

张华和张扬还没有放弃，许哲文选择先找到顾楚几人，交流一下自己的任务进度。

“我准备先将第四条校规放一边，在剩下两条需要在十二点完成的校规里选择一条完成。”

许哲文思索后说道。

而此时，狄丽拜尔几人也在纠结这个问题。

目前为止，八个读者之中，只有顾楚已经确定了407寝室里死亡的女学生的身份是当年的舞蹈特长生，因此她很坚定的选择了自己要完成的第三条校规，也就是任务书上的校规第一条【学校的舞蹈室有一面三合镜，在0点0分0秒的时候，站到镜子中间，去看看将来的你】

“我也决定选第一条。”

徐敏率先开口，在自习室里，她受了一点伤，左臂整片肌肤被鬼火燎烧，这种伤害外表上看不出来，只有一层浅浅的粉色，实际上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烈火灼烧的痛苦，直到火毒消耗一空为止。

徐敏强忍着疼痛，嘴唇有些泛白，她知道自己最好的选择是休息一晚，慢慢疗伤，可今天的第一个任务失败了，如果不选择尝试第二项，就意味着她浪费了一天的时间，很难在剩余的五个晚上，完成剩下的六条校规。

三条要求在十二点钟完成的校规，八个任务者，徐敏做好了要和别人一起完成任务的准备，但在她受伤虚弱的时候，她更加相信顾楚。

舞蹈室里只有两面三合镜，目前已经有两个读者选择了这个任务，其余读者要是想选择这一条，就意味着必须从顾楚和徐敏中间踢掉一人，能不能成功不知道，撕破脸是肯定的。

狄丽拜尔后悔没有及时开口，可在三人都已经选择了这个任务的前提下，她不想撕破脸，自然没办法开口争抢名额。

最后，许哲文、狄丽拜尔，楚若男选择了第三条校规【半夜十二点，去七楼寻找第十三级台阶】，而林锋因为第一个晚上的经历，不想和许哲文同时进行同一个任务，因此选择去寻找张华和张扬两人，看看有关厕所的那个任务是否有进展。

划分好各自晚上的任务后，三行人分头行动。

******

舞蹈教室里很安静，昏暗的教室里，摆在窗边的两面三合镜所在的区域却格外明亮。

不同角度开合的折叠镜将撒入的月光折叠汇合，镜子中央，竟也有些舞台等打光的效果，从门口的方向看去，那两面镜子就像是黑暗中的两点荧光。

可惜，在这样的氛围下，这点光亮并不让人觉得温馨，反而有一些诡异。

顾楚选择了左手边的那面镜子，可能是舞蹈室特殊的设计，在这间房间里，任何声音都会被放大无数倍，即便她和徐敏都已经压低了脚步声和喘息声，房间里依旧可以听到这类粗重的回音。

镜子面向门口的方向，因此顾楚也看见镜子里的她朝自己走来，越走越近，直到两个“顾楚”在镜子面前汇合。

徐敏深吸一口气，在另一面镜子前站定。

因为折射汇拢的月光，她勉强可以在黑夜中看到镜子里自己的影响，身后是一片漆黑，这样死寂的颜色，在镜子里却好像活的一样，是流动的，氤氲的黑色，像是重重浓雾，伺机吞没镜子里的自己。

因为这份臆想，呼吸声又急促了一些。

23:59:59

顾楚看向镜子。

滴答，秒针滑动，零点到来。

传说中，在零点的时候，站在三合镜前，可以看到未来发生的事，顾楚看着镜子里的那个自己，慢慢出现了变化。

那个顾楚，长着她的模样，却不像她。

她的眼神更柔媚一些，往日犀利的眉眼这个时候是温柔缱绻的，她低下头，抚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这份眷恋里，还有一些惊恐

慢慢的，小腹开始肉眼可见的凸起，镜子里的顾楚依旧低着头，伸手轻轻抚触肚子，她的脸色憔悴了许多，在看向凸起的肚皮时，有慈爱，有慌张，也有愧疚。

这就是未来的她？

顾楚很难想象，自己会有这样的表情。

并不是觉得自己未来不会成为一个母亲，虽然顾楚从来也没想过这个问题，母亲这个身份也给过她许多不美好的回忆，可顾楚从来就没有排斥过这个身份。

她有可能成为一个母亲的，在将来！

所以让顾楚觉得违和的，并不是她看到的未来的自己怀孕了，而是怀孕的自己所表现出来的态度。

慈爱？慌张？愧疚？

就好像是她还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成为一个母亲，可那个孩子意外到来，她有本能的母爱，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留下他。

那个自己在纠结，在犹豫，这样的情绪不会出现在顾楚身上，至少不会在做那么重要的决定时出现在她身上。

如果她准备好做一个母亲，那她会坚决的留下那个孩子，如果她没有准备好，或者现在的条件并不是她养育一个孩子，她会毫不犹豫的将那个孩子打掉，没有中间选项。

镜子里的画面不断改变。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因为长期健身锻炼的缘故，即便是孕期，她的身材依旧保持的很好，小腹凸起，依旧能够看到肌肉线条，顾楚一时没办法判定怀孕周期，她见过五六个月大腹便便的孕妇，也见过即将临盆，小腹也只是微微隆起的孕妇。

大概是四五个月吧，她只能给一个大致的判断。

镜子里自己的情绪越来越糟糕，脸上长斑，脱发，视线经常放空，偶尔会对着肚子发怔，眼中慈爱依旧，可愧疚出现的越来越频繁，也越来越浓厚。

自己好像准备放弃这个孩子了，顾楚心里莫名浮现一丝痛楚，从腹部牵扯至心脏的位置。

忽然，镜子里画面突变，一把刀，直直插进腹部，竖直划下，肚子被剖开。

顾楚感受到了同样的疼痛，镜子里的那个自己面目扭曲，双手挣扎着想要将划开的肚子合拢，她将滑出来的肠子塞进去，将流出来的血液接住划拉至破口的位置，她长大着嘴在嘶吼呐喊。

看口型，似乎是在说“不！”

无形的力量将她的手拉开，肚子从中间被扯开，可以清楚看到里面所有的内脏，一层薄薄的膜衣包裹着胚胎，那个孩子在动，时不时撑起一个手掌、脚丫的形状。

什么犹豫，什么愧疚，此时统统消失了，镜子里顾楚的眼神只剩下了痛苦与绝望，她还在挣扎，想要挣脱那份桎梏，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在那一刻，她坚定的想要留住他，可是镜子里，她的内脏被碾烂，包裹着胚胎的膜衣被撕扯开，里面那个小小的已经具有大多数婴儿雏形的胚胎被捧出她体内，连接着母与子的脐带被活生生扯断……

顾楚感受到了那种痛苦，不是生命力流失，即将死亡的疼痛，而是至爱的人在自己面前活生生被扼杀的绝望。

太痛苦了，顾楚闭上眼，再次睁眼时，眼神恢复了清明。

那不是她！

顾楚低下头，此时她的手指已经插入了腹部，鲜血潺潺往外流出，如果不是清醒的足够快，这个时候，她整个手掌应该已经刺入了腹部，将自己的内脏掏出。

从站在三合镜面前的那一刻起，神秘的力量已经通过她的眼睛操控了她的身体。

对方想让她觉得镜子里的画面就是未来会发生的事，通过调动她悲观负面的情绪，降低她的戒备心。

可顾楚从一开始就产生了怀疑，幻象自然就没办法操控她的身体。

另一边，徐敏也受到了三合镜的影响。

她看到的画面和顾楚看到的画面有所出入。

镜子里未来的她怀孕了，可她并不喜欢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在肚子开始凸起后，她总是手拿一圈棉布，将凸起的小腹死死缠住，努力挤出腰身，随着小腹越来越凸，收腹带的效果已经极其有限，她又开始拼命锤打自己的小腹，嘴里念念有词，似乎是在咒骂。

镜子里的自己身材姣好，即便是孕后期，依旧四肢纤细，只有孕肚稍微明显一些，穿上厚实的冬装后，只给人感觉腰身变粗，稍微胖了些许，可镜子里的自己终日惶恐不安，眼神闪躲得看向四周，到后来，小腹越来越凸，她终于遏制不住，双手插进肚子，将那个孩子活生生剖了出来。

受幻境影响，徐敏也产生了极致的怨与憎，当顾楚脱离幻境控制时，就看到徐敏的双手已经插进自己的腹部，下一秒就要将自己的肚皮剖开。

“那不是你，你没那么苗条！”

顾楚没办法动手打断徐敏的幻境，她只能在徐敏耳边大喊，希望她能听见。

根据顾楚的经验来看，只要对镜子里那个人的身份产生怀疑，从而就会质疑幻境的真实性，从幻境中挣脱。

顾楚不知道徐敏看到的和自己看到的幻境是否相同，但现在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要不然，等徐敏真的把自己肚子剖开，按照目前的情况，谁也没办法救她。

幻境里的徐敏之隐约听到了最后一个词。

此时的她觉得自己的肚子好痛，脑子里充斥着怨恨憎恶，但潜意识的求生欲刺激到了大脑。

未来的自己好瘦啊……

她的视线有些模糊不清，依稀看到双将肚子里的孩子拽出来的手臂，结实纤细，明显是长期锻炼才有的线条感。

而自己呢？徐敏木木地想着，她胖胖的，体重从来没有下过120。

难道未来的自己减肥了？

不可能的，徐敏坚定地否决了这个猜想，是奶茶给的快乐不够，还是蛋糕给的反馈不够甜美，世界上的快乐那么多，不局限于火锅烧烤炸鸡寿司炒饭泡面……

所以减肥是不可能减肥的，这辈子都不会减肥的！

这下子，徐敏清醒了，镜子里的这个苗条的女人，压根就不可能是她啊。

徐敏挣脱幻境，看着身旁一脸紧张的顾楚。

“好疼。”

她瘪了瘪嘴，看着插进肚子的两只手掌，欲哭无泪，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约等于没有的自制力造成的肥胖居然拯救了自己。

不过此刻更多的还是庆幸，如果不是顾楚，她可能已经死了。

“谢谢你顾楚，不过我要先离开这个故事了。”

徐敏的伤有些严重，现在她已经完成了两条校规，达到了强制任务的要求，随时可以脱离故事，只要离开时还有一口气，回到现实世界后，所有的伤都能瞬间恢复。

虽然徐敏很想要更高的奖励，但现在的情况并不允许她这么冒险。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回到现实后，欢迎你随时找我。”

徐敏给了顾楚一段数字，这是她现实生活中的手机号码，一般来说，只有过一次任务经历的读者，很少透露自己的现实信息。

这足以证明徐敏对顾楚的信任。

在徐敏脱离的瞬间，其余读者也接到了读者徐敏完成强制任务，脱离此故事的通知。

******

十一楼的卫生间里，张华听到通知，表情有些凝重。

十二点已经过去近半个小时了，他们依旧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反而是她并不怎么重视的徐敏，已经完成了两项校规。

在这一场八个读者里，张华只将三个人当成对手。

一个是顾楚，因为对方太难以捉摸，还有一个是楚若男，她曾经在另一个读者那里听到过这个名字，知道这个沉默的女人并没有那么简单。

还有一个，就是许哲文，因为他够狠够毒，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相比较之下，徐敏和张扬实在弱的可怜，显然还没有完全适应《十万》的世界，但徐敏抢在她前面完成第二个任务显然给了张华一个响亮的巴掌。

不过这也让她发热的头脑稍微清醒一些，明白了不能以貌取人。

听林锋说，顾楚和徐敏一同选择了舞蹈室那项任务，可通知里没有提到顾楚，要么是对方没有完成，要么就是对方完成了，却不准备离开。

她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此时顾楚已经占据了优势，她想要拔得头筹，就没那么简单了。

“那个小女孩到底在哪里！”

张华的情绪有些绷不住了，在重重关上某扇厕门后，烦躁地说道。

从九点钟开始，这十二层的每一间厕所，他们都已经翻了好几遍了，可直到现在十二点已经过去了，他们连个小女孩的鬼影都没看见。

倒是经常能够听见似有若无的哭啼声，只是找不到来源。

“她又哭了。”

张扬怔愣地看着四周说道。

哭声细细密密的，有些像猫叫，不知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