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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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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怀楚心头狂跳了一下,多年来的磨砺才让他在极短的震惊后,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恢复面上的平静自然。

大宁最高高在上难以得见的男子在这小小一个茶楼里。

江怀楚表情微微僵硬。

拒绝的话他都说出去了……

他心念微动,对着盒中玉多瞧了两眼,才悄无声息挪开目光。

长翎卫一直暗中察言观色,见他在盒子打开的那刻微微睁大了眼睛,如今又忽然沉默不语,自己也一改先前苦口婆心劝说的姿态,默契地保持沉默。

就这么一两秒的微妙,江怀楚瞥向他,长翎卫也好巧不巧看向他,二人目光在空中交接一瞬,各自心照不宣低头。

长翎卫个个都是人精,洞察人心,这会儿已经非常非常懂他的心思了,眼珠微转,体贴又为难道:“老爷说他送出去的东西从没有收回的道理,公子若是不收,便叫小的直接毁了。”

江怀楚适时露出一点惊讶不忍神情。

长翎卫叹道:“这东西虽不是价值连城,却也算罕见,如此宝物,毁了也是憾事一桩,所以公子不如勉为其难……”

江怀楚百感交集地顺着这个他暗示来的台阶下,轻叹了口气:“也是,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长翎卫松了口气道:“如此最好不过,这样老爷也不会生小的的气了,多谢公子抬爱。”

江怀楚双手接过,盖上锦盒,心思百转千回,作揖一笑:“替我向你家老爷道谢,谢才卿出身贫贱,承蒙他不嫌弃,以物相赠,若有出头之日,必定侍奉一二。”

长翎卫愣了愣,确定自己没听错,憋着笑,朝他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身后江怀楚握着锦盒,只觉拿的是烫手山芋。

……

二楼,萧昀抓起剔透托盘里的贡果随意啃了口:“他有说什么么?”

长翎卫神色微微有异,开始汇报。

“若有出头之日什么?”萧昀不耐烦道,“话都说不好了?说快点。”

长翎卫赶忙道:“他说……必定侍奉一二。”

萧昀表情凝了一刹。

他狠呛了下,一时又气又笑:“他当我是爹呢,还侍奉一二。”

这话一般都是门生对老师,再不然义子对干爹说的,总归是晚辈对长辈,平辈间要这么说,那就是……断袖之癖了。

谢遮硬憋住笑,忍不住要为谢才卿说句话:“长翎卫在他面前称您为老爷,那玉也不是凡品,能随手相赠的,怎么说也得当朝三品以上,能熬资历混到这官职的,几乎个个年过半百,他哪里想的到是年轻俊美的陛下。”

“你什么时候也学的油腔滑调的了?”萧昀笑骂。

他回头随口问:“你刚说他一开始不肯要,看见了才收?”

长翎卫点头。

谢遮低声道:“他这是贪财还是慕权?”

一开始不肯要,多半是防备心重或者眼界高看不上,看到了忽然就要了,要么是见东西价值不菲,心动了,要么就是见贵物猜贵人,觉得赠予者位高权重,想结交一二。

是哪种,自毁前言、出尔反尔都不是个安分的,不是贪物求财之徒,就是权欲熏心之辈,俨然和他言之凿凿、胸怀天下的样子不符。

萧昀一时半会儿还真摸不透,也懒得想,蓦地想起那人明明衣着朴素,腰上还要别个绣工精细的香囊,束发的发带要和衣服一个色,两边垂下的发带还要一样长要完全对称,莫名觉得好笑。

“谢遮,你也别总把人想那么世俗,他那点大,不是朝上那群老头子,指不定是见东西漂亮才要的,小姑娘似的。”

谢遮一想,也跟着笑了。

……

客栈内。

从逸仙楼回来后,江怀楚就静坐在窗边,摩挲着手里的玉,一言不发。

江怀楚识玉,这玉是羊脂白子玉,通体洁白,晶莹剔透,没有一丝瑕疵,摸上去如羊脂一般细密温润,表面光泽油亮。

玉呈平安扣形,只不过中间镂空的地方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小貔貅。

平安扣保平安,貔貅进财辟邪,寓意是极好的,外观也简单大气,若放在以往,他肯定喜欢得紧,问题是……它是萧昀给的。

太妃知道他遇着事了向来是安安静静的,喜欢一个人坐着默默想后续解决办法,不让其他人操心。

她一向是个耐不住的性子,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轻声宽慰道:“这玉也不一定就是萧昀的。”

江怀楚回神,摇摇头:“是他的。”

太妃不以为然:“哎呀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啊,哦,萧昀出宫了,哦,刚好咱们的眼线跟丢了,你刚好约我约在逸仙楼,刚好和人争辩维护你皇兄,萧昀刚好在包厢里全听见了,你还拒绝完又要了、人还没见就已经在他那儿丢了个大脸?怎么可能呢。”

“……别说了。”江怀楚声音闷闷地,难得神色微恹,耳根微微发红。

这么多年,他就没出过这么大岔子。

“你俩要有这缘分,那可不得月老牵线天生一对啊,所以不会的,大宁达官显贵这么多,这玉是名贵,但也不是价值连城那种,送得起的不止他一个,你别多想,放宽心——”

“吱呀”一声,如矢轻推门进来,江怀楚马上看向他。

如矢回身掩上门,大步流星走过来,从袖中掏出一张盖有弥罗密章的宣纸,摊开在桌上。

太妃宽慰人的柔笑霎时僵在脸上。

纸上绘着的那块玉和江怀楚手里握着的一模一样。

江怀楚拿着玉和画上仔细比对,纹丝不差。

他看向太妃。

太妃:“……我不说话了。”

她过了几秒还是忍不住道:“你怎么看一眼就知道是萧昀的啊?”

如矢贴心地替小王爷解释道:“两个月前公子问我要了有关萧昀的所有信息,萧昀的饰物、惯穿的衣袍之类,我当时叫人全部重画了一遍几千张一起寄给公子了,我现在拿的这份是组织里存着的原画,这块玉他几乎没戴过,画非常难找,差点找不到。”

太妃暗自对江怀楚过目不忘的本事惊叹不已。

皇帝的东西,旁人根本不敢用一样的。

这玉天底下独一块。

是萧昀的无疑。

太妃匪夷所思道:“那你拒绝他又贬低他长相,他为什么不仅送你块玉还说那些文绉绉的话?难不成他还是个贱骨头,就喜欢瞧不上他的?哦,人家都恨不得贴上来,就他对我爱答不理,他好与众不同我好喜欢啊?”

如矢也万般迷惑地看了过来。

“……”江怀楚揉揉眉心,这就是他刚才一直在想的问题。

要不是仔细分析过萧昀的性格,他肯定也就这么认为了。

前两月,他抛开外界传的萧昀如何如何,自己将萧昀能被知道的一切慢慢整理下来,一点点掰开揉碎细观,试图去了解最真实的萧昀。

但萧昀以不按常理出牌闻名天下,打仗不因兵法,治国不循祖律,该立的皇后不立,几乎可以说是随心所欲,幼年经历本该造成的阴鸷偏激的性格和现在的性子截然相反。

他整个人都是断裂难明的。

江怀楚也很清楚,一国皇帝若是那么容易被摸透彻,那就是个人都能拿捏他平步青云了。

他甚至怀疑很多消息都是萧昀让人放出去混淆视听愚弄世人的假消息。

江怀楚这些年左右逢源,识人无数,却不得不说,萧昀是其中最复杂最难把握的一个。

他也只是获得了一些蛛丝马迹。

江怀楚摩挲着那块可能一个时辰前还在被萧昀摩挲的玉,眉眼一弯:“我猜他可能是想逗我玩儿报复我。”

如矢和太妃都蓦地一惊。

太妃心提了起来,忙道:“如何赠物还是报复?”

江怀楚道:“他具体做了什么其实不重要,心情是骗不了人的,照他的性子,我让他吃个哑巴亏,他肯定也想让我吃个哑巴亏。”

太妃还第一次听见这么新奇的说法:“那公子打算怎么办?”

“我具体也不知道他会怎么做,走一步看一步,”江怀楚道,“这事先放一边,当务之急是考上状元,这事拖不得。”

太妃点头,知道他有主意,便不多问:“那这玉你准备如何处置?戴在腰上?”

她说完便摇摇头:“这不好,萧昀的东西,被人顺手牵了或者碎了,都是大隐患,万一日后你见到他,他问起来……”

江怀楚想了想,一笑。

他叫如矢出去买了根红绳,将红绳从玉中圆孔穿过,低头,将玉垂到胸前,两手牵着红绳绕到颈后,修长柔软的手指灵活轻绕,在颈后系了一个死结。

那块洁白无瑕的玉就沉沉地挂在他洁白无瑕的脖颈上了。

江怀楚稍稍扯松了向来纹丝不乱的衣襟,将玉轻塞进衣襟里,紧贴着莹白肌肤,然后又收拢衣襟,慢条斯理地理好衣服。

脖颈上便只剩下了一条纤细隐秘的红绳。

如矢垂下眼睛,太妃莫名咳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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