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要、要不然……
第二十一章要、要不然……
两个女人虽然娘家也有钱有势, 但到底跟褚家差了一截。她们一开始声称在公检法有人,林漪个破鞋奈何不了他们。但她们有没有人不清楚,褚家确确实实是有人的。且褚家的人并不需要徇私, 只需要盯着这个案子别让他人徇私就行。后来眼见事情裹不住了,她们的家人开始一茬一茬地托人说情, 给林漪开了天价和解金。林漪不为所动,坚持告诉。两个女人最后一个获刑一年四个月,一个十一个月。
林漪也没放过那位一直隐身的离婚不离家的“男朋友”,判决下来的那个周末, 她将他堵在酒吧卡座里, 照着脑门儿给了一酒瓶,直接给开了脑瓜瓢儿。
但即便两个女人登报道歉且入狱服刑了,并没有一丝丝改善林普的学校生活, 他仍然是个众所周知的私生子。他的独来独往和寡言少语恰恰都符合大家对他“私生子” 身份的预设。不过因为钱藻这个盛气凌人“女朋友”的存在, 倒也没什么人上赶着来找不痛快。
唯一来找不痛快的是班主任。
班主任在新学年开学当天借着隔壁班的案例隐晦地点了点林普和钱藻。他的意思是, 青春期荷尔蒙作祟, 大部分怦然心动都是虚幻错觉, 只有各科课本上的知识是踏踏实实客观存在的。
钱藻个二愣子做作地当场扯动窗帘给正趴在课桌上补觉的林普遮住了光。
班主任气了个倒仰, 但正好是课间休息时间,也没法发脾气。
林普睡醒借由前座的转述得知这件事儿,盯着钱藻半晌没说话。钱藻要是再演下去, 两人就能给班里同学当表率了。钱藻在他的凝视里,突然面红耳赤。
这天最后一节自习课,钱藻一直盯着林普微蜷在书脊后面的长指出神,正值春寒料峭, 她却热出了一脑门儿汗。眼看林普的视线来到最后一段, 立刻就要翻页了, 她贝齿轻咬下唇,伸出食指小心翼翼地蹭上林普的指尖。
林普指尖的触感仿佛她杯里放凉了的水。
林普转头目不转睛望着钱藻。
“要不然,”钱藻躲着他的眼神吞吞吐吐地说,“要、要不然……”
林普在钱藻没完没了的“要不然”里露出罕见的笑意。
第二学年日子过得飞快。是真的飞快。林普估分完毕落笔累计成绩的时候,感觉只是翻阅几张卷子的时间,他的初中就结束了。他这样想着,转头去看钱藻。钱藻在他耐着性子的辅导下,累计出来个出人意料的总分数字,整个人蓬勃绽放。
暑假林漪难得没有出远门,她报了个英文班,生活也因此变得规律起来——具体来说,就是上午睡觉,下午上课,晚上工作。林漪学习英语出于两点考虑,一是再唱英文歌的时候能有些底气,二是国内呆腻了准备攻略国外版图。
林普高中之前的这个暑假是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开心的暑假。林漪生活规律起来,且正处在感情的空窗期,所以他差不多天天都能见到她。
当然,也有不开心的事情——翟欲晓和花卷提前两周开学了,且变成了单休。
九月一日,高一也开学了。林普和他的“女朋友”钱藻依旧被分在同一个班里,高一一班,只不过不再是同桌了,隔了一条过道。
“你看看找个黄道吉日,我把你踹了吧。”钱藻早上啃完林普给她买的鸡蛋灌饼说。
——两人“交往”将近一年,但最终也没能弄假成真。
春寒料峭那天的最后一节课上,钱藻在林普的笑容里,嘴里叨叨着“要不然”,一鼓作气抓住了林普的四根手指。但林普随即用自己的热水杯替换出了手指。钱藻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了。她虽然表面上很酷地说“那行吧”,回家路上不慎哭出了鼻涕泡。
林普翻着书,漫不经心问:“我的鸡蛋灌饼是喂了狗?”
钱藻并不惧做狗,她用眼神示意林普去看前面第二排的男生,说:“我暑假在辅导班认识的,他打篮球特别好,半场比赛投进去四个三分球。”
林普瞧一眼男生,问:“会不会是对手太弱了?”
钱藻生气地眯起眼睛,林普立刻有了不妙的预感,他倾前一把扯住钱藻卫衣帽子上的绳子,把她整张脸缩成巴掌大,但仍没能阻止她撅着小鸡嘴说出那句泫然欲泣的“以后还是朋友,好吧?”
周围不小心目睹“分手现场”的同学们尴尬地纷纷作势忙碌起来。
由于高三是人生最关键的一年,翟欲晓一下子成了家里的重点保护动物。基本吃的全是新鲜的实物,且荤素搭配,有菜有汤有餐后水果。
剩下来的隔夜菜怎么办?翟轻舟吃。反正他有个铁胃。
翟欲晓仗着自己骨架小,不显胖,吃得可欢实了,一天恨不得四顿。如此两个月下来,十月底的一天,王戎揪着她非说她校服里面套了毛衣。
翟欲晓反应过来羞愤欲绝,单方面跟她绝交一个上午。那当然不是毛衣,那是翟欲晓脚踏实地一口一口吃出来的肥肉。六斤。
“晓晓,我给林普做了鸡蛋挂面,你连小锅给端上去。”柴彤说,“哦,去抽屉里翻出温度计也送上去,刚在楼道里碰见,我瞧着他有些打蔫儿。”
“行,”翟欲晓调低电视声音,“妈你去哪儿?”
柴彤唰唰两声拉上短靴的拉链,露出一张横眉竖眼的典型班主任脸,她走得很急,以至于她的回答有一半是落在楼道里的:“两个学生跟人打架送医院了,我得去看看什么情况。”
林普擦着湿发没在挂架上找到温度计,不由有些生气。他跟林漪说过很多回东西用完要放回原位!他用手背试了试自己的温度,感觉不出来什么,但因为出冷汗以及眉骨疼,他猜测应该是发烧了。
昨天晚上的鸡汤还留了一大碗在冰箱里,林普在鸡汤里下了一小把面条,结果只吃了两口就倒了。太腻了。收拾好浴室和厨房,脑袋愈发昏沉了,手机“叮”响了一声,是林漪的信息,告知他她今晚不回家。
林漪前不久新交了个男朋友,三十刚出头,是个离异带着个小女儿的老师。她似乎很喜欢这个男朋友,林普听着她打电话的声音都比以往软和。
林普正给林漪编辑短信,问她自己病了能不能回来,翟欲晓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烫烫烫烫烫!林普开门!”
翟欲晓不需要温度计就断定林普肯定发烧了。确实就像柴彤说的那样,林普都打有些蔫儿了,眼睑仿佛都抬不起来。她趁着他埋头吃饭,伸手撩开他的头发探了探额头和颈侧,瞬间黑脸:“你温度再高点儿都能撒孜然了。”
翟欲晓确实没有夸张——片刻,取出温度计,39.5°。
林普倒并不怎么惊讶,他一发烧就是高烧,以往都如此。他仰头喝掉最后一口汤,眯眼揉了揉肚子,眼睛微红望向翟欲晓。
——翟欲晓刚刚跑下楼拎了自己的书包上来。
“我在你家做题,你去睡你的。”翟欲晓说,“半个小时后我叫你起来吃药。”
林普走到门口,听到翟欲晓叫了自己的名字。
“赶紧病好,病好了姐姐奖励你礼物。”翟欲晓握着笔笑着。
林普也跟着笑了,微微点头。
卷子上的题突然变得有些难了,翟欲晓默读两遍题干,都没弄懂什么意思。她索性收起卷子去看小说,然而小说也看不下去,男女主的感情戏再有张力,在她此刻看来都寡淡无味。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呢?夜里睡觉踢被?她琢磨着。
听说很多病的最早征兆都是高烧,他……应该只是普普通通的高烧吧?她不由吓唬自己。
翟欲晓在客厅沙发上捱了半个小时,端着温水和退烧药、消炎药进去林普的卧室。卧室里黑漆漆的,翟欲晓精准地绕过右翼即将拼好的航舰乐高和正中间三个大蒲团,径直来到床前。她俯身旋开暖黄的床头灯,床头灯渐渐明亮,林普软呼呼的睡脸也渐渐露出来。
翟欲晓略有些棘手地盯着林普的睡脸,居然有些下不去手掐他。她明明以前老掐他的。片刻,她掩饰地轻咳了咳,伸手轻轻搓着林普的耳朵,低声唤他:“喂,起来,吃药了。”
林普费力地撑开眼皮,眼前漂浮着杂乱无章的虚影,整个世界仿佛是倾斜着的。他以为自己在做梦,但翟欲晓的搓揉却越来越清晰。他回神想将翟欲晓作乱的手挥开,怕她察觉他耳朵滚烫的温度,但转念想到自己正高烧着,便没有顾忌了。
“是不是下雨了?”林普烧的几乎出不了声儿了。
“嗯,小雨。”翟欲晓说。
林普就着翟欲晓的手吃了药,重新躺回去,他朦朦胧胧正要睡着,听到她窸窸窣窣拉开了他的衣柜,片刻,身上一轻再一沉,她把他的薄被换成了过冬的厚被。
林普半夜醒了,踢开棉被,嗓音绵软地嘀咕:“热……”
有人把棉被重新盖回他身上,安抚地轻拍了拍他的背,说:“不热,不要踢被,听话。”
秋雨由小及大,再由大及小,如此不断循环,但总也停不下来。林普早晨在淅淅沥沥的雨声里睁开眼睛,触目便是一碗小米粥,配着一小碟翟欲晓姥姥腌制的酸辣豇豆。他不由胃口大开,结果胳膊一展,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掀开被子一看,是温度计,读数降到了37.5°。
翟欲晓摇头尾巴晃地进来,点着他说:“给你立条规矩,十八周岁之前不许夜不归宿。你睡觉太不警觉了,我半夜上来掀被给你量了两回体温你都没睁眼。而且你说梦话你知道吗?”
林普眼睛盯着小米粥,假装突然失聪。他知道自己有时候会说梦话,有时候一开口自己就醒了,有时候非但不醒,还能简短跟人对话。
翟欲晓太欠了,她不顾林普的红脸,给他重现了两人半夜里的简短对话。
林普:“墙上有只天鹅,白色的……”
翟欲晓:“什么?”
林普:“给我涂成黑色……”
翟欲晓:“你说梦话呢?”
林普:“给我涂成黑色……”
翟欲晓:“哈哈哈哈哈哈,睡吧睡吧,你睡醒就有黑天鹅了。”
林普在翟欲晓绘声绘色的描述里,火速喝完小米粥,推着她出门。
翟欲晓在接下来的小一个月里似乎就指着这个笑话活了。她不肯好好叫林普的名字,憋着坏叫他 “黑天鹅”。花卷听得一头雾水,喋喋不休地追问她跟林普之间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儿,翟欲晓总算还保留了几分做人的基本操守,没有告诉他“黑天鹅”的由来。
翟欲晓也履行了承诺,在林普病好以后,重金赠送他一个智能电动剃须刀。
花卷的妈妈前不久趁着商场打折给花卷买了一个剃须刀。花卷虽然一时用不着,但是收到妈妈递过来剃须刀也是感慨万千,一会儿回顾昨日,一会儿展望未来,戏可多了。翟欲晓和林普在他家玩儿刚好撞到这一幕,翟欲晓便一直记挂着也要送林普一个,虽然林普比花卷小三岁,比他还用不着。
在翟欲晓的概念里,人生第一把剃须刀是一个形式大于内容的东西,一般应该由父母赠送,但是林普的父母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人生,大概以后只会给钱让林普自己买。呔。
——倒是也可以再缓几年送,但她担心林普早恋,他们虽然常在一张饭桌上吃饭,但毕竟不是一家人,万一林普的女友也跟花嫂一样小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