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 102 章（一更）
向薇难得有些失神, 她这是能上手术台了？
哪怕是以一个助手的身份上去，对于她来说，都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 这将是她人生中第一台手术。
“向薇。”石岳点了名, “你有把握做好吗？”
向薇起身站起，她脸上带着些自信，点着头道：“我有把握。”
石岳轻笑了下，“我也相信你有把握。”
实习的时间不长, 现在算起来也就半个月的样子，很少有实习医生在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亲自参与一场手术。
哪怕鼻腔内肿瘤切除术并不存在太多风险，也很少有实习这么短时间的医生参与进来。
至于他为什么会这么安排？
原因也简单, 向薇这位医生真的很优秀。
不仅仅是她发表的那些研发理论, 包括她在学校的成绩几乎次次都是头名, 不止头脑聪明, 连解剖学时拿着手术刀的手也特别稳。
其实在下这个决定之前，石岳有电话联系过向薇的老师，按着那位教授说得话, 向薇拿着手术刀下手的时候，就像是有一种直觉, 当手术刀割进肉里, 几乎是分毫不差。
甚至敢拍着胸脯保证，向薇同学在手术中不会出现任何慌乱, 绝对能承担起医生的责任。
有了学校教授的保证, 以及他自己这段时间对向薇的观察, 让他觉得向薇确实有能力参与手术中来。
这才会在今天给予她一个机会。
早会结束, 会有一个五分钟左右休息的时间, 休息之后再每日例行查房。
在休息的时候, 陈高杰给向薇道喜：“恭喜啦，这么快就拿下第一场手术！”
话里带着羡慕。
也仅仅只是羡慕，向薇的优秀大家有目共睹，完全生不起一点嫉妒心来。
而且说实话，让他现在就参与一场手术，哪怕是以助手的身份，他在狂喜的同时还会特别的慌。
第一场手术很重要，慌乱只会拖他后腿。
一旦在手术过程中出现什么意外，那影响的就是他以后的医生生涯。
所以，早早的参与手术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倒不如先稳一稳，等到有足够的信心后再说。
陈高杰这么想着，不由有点佩服自己，简直是人间清醒啊。
另外一旁的季文倒是没想这么多。
之前还想着想和同是女生又差不多年纪的向薇比比，结果……算了，向薇的优秀已经让她变得麻木，比是不可能比了，就站在边上看看向薇的优秀旅程吧。
连着几人走上来道谢，没多久大伙相继出了办公室，跟随着主任例行查房。
等查房完，石岳会有一场接近四个小时的手术。
这段时间三位实习生们不需要跟随，除非有紧急情况之外，他们可以在办公室自由安排时间。
这种时间，一般都是在消化今天从主任那学到的知识，或者自己翻翻书看看题。
反正就是好好学习的样子。
向薇以往也是这样，而今天不同，当消化掉从主任那学到的知识后，她拿出笔记本查阅关于鼻腔内肿瘤切除术的资料，原先不是没学过，只是为了大后天的手术，她有必要做一些准备。
在向薇查阅资料时，此时在医院的大门前，有一位老太太面带纠结，也不知道在干嘛，就光在门口走来走去，既不进医院的大门也没离开。
时间一长，旁边的安保就注意到了，他走上前问道：“老人家，你是来看病还是来探望患者，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不用，我……我再想想。”
来的人是陈奶奶，她望着住院部的高楼，眼底里闪过一丝悲痛，心中挣扎着不知道该不该上去。
今天是老伴去世的八周年，他就是在这家医院的病房里去世。
昨天也不知道怎么着，好久没梦到老伴的她，居然在梦里看到他。
可梦里的他什么也没说，就站在那里望着她。
陈奶奶想着，老伴应该是想她了，所以才会在梦里来看她，或许她也该去他死去的地方看看。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来了。
可心中还是有一道坎，因为老伴的缘故，她对医院实在是喜欢不来，要不是老伴来托梦，她真的是一辈子都不愿意踏进医院的大门。
可是……
陈奶奶眼里闪过挣扎，低声喃喃：“老家伙，死了还让我为难，我就上去看你一眼，看完我就回去。”
连着深呼吸两口，到底还是踏入了住院部的大门。
往里走了两步，突然发现好像也不是太困难。
走进电梯，按下肿瘤科的楼数。
电梯没一会就到了，陈奶奶走到肿瘤科，看着里面长长的过道，这时候眼眶就已经在发红。
八年前，她和老伴在这里待了大半年的时间。
不管是吃饭、睡觉还是其他，几乎像是在这里安了家，每到晚上的时候，他们就会手挽着手在过道里散散步，一直到老伴身体承受不住，无法下床为止。
这里真的有太多回忆了。
就连边边角角曾经都有她和老伴的身影。
压下心里的酸涩和怀念，陈奶奶朝着里面走去，越过一间一间病房，一直停在了其中一间。
58号床，是老伴的床位。
如今，躺在床上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正在睡觉，陈奶奶没进去打扰他，只是站在外面看了看。
正看着时，耳边传来一道声音：“老人家，您找谁？”
陈奶奶抹掉脸上的泪，她摆着头道：“没找人。”
李美玲瞧着她看了两眼，心中就有了猜想，“您以前的家人是不是住在这里过？”
陈奶奶什么都没说，只是微微垂下头。
李美玲想着应该是说对了，既然是住过这里，自然不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看看，肯定是因为……
心中对老人家有些同情，她开口道：“我家男人也住在这，58号床那个，他比其他人走运，是早中期癌症，医生说了只要做了手术再化疗，有很大的希望熬过五年的生存率。”
如果是其他人，听到五年的生存率，以为是只有五年的日子能活。
其实不是，熬过五年就代表死亡的几率更小一些，病因还在，但只要不再复发，身子会稍微弱一点，但也能像一个正常人生活。
陈奶奶知道这个，当年她就想着，要是老伴能坚持过五年就好。
可结果……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支撑到。
陈奶奶缓声道：“他确实比较走运，我相信他肯定熬得过去。”
不管这句是不是真心，李美玲听着都尤为的高兴，不管如何她都希望自己男人能熬过去！
两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投缘，站在门口就聊了起来。
李美玲还将洗好的苹果递过去，“粉苹果，大壮不爱吃脆的，我跑了附近几家水果店才找到。”
陈奶奶其实不该接过来，但是她不由想起以前，想起当初她也是这样，跑得再远都没关系，只要买到老伴喜欢的东西，让他多吃上几口，自己再累都觉得值。
陈奶奶手里握着苹果，她开口道：“后门出去左拐，那里有一家很小的水果店，现在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开着，那家水果店新鲜还便宜，你可以去看看。”
“好，我晚上就去瞧瞧。”李美玲道谢。
城里的物件就是太贵，好多东西想买给大壮吃，可兜里的钱不得不让她慎重。
要是能买到物美价廉的美味，自然高兴。
跟着，两人又说起了话，李美玲话里话外对医院十分的信服，所以才坚定了让男人来治病的想法，“之前不是没人跟我说，不来医院也行，有些土方子不花多少钱照样能治病，让我们别把钱浪费到医院里，大壮居然还有点信，我直接说他傻，要真有那么厉害，国家干嘛还要建设这么多医院？”
李美玲叨叨絮絮，陈奶奶听着也没反对。
心里对医院的感官还是十分的不好，她不想找各种理由，她只知道自己老伴死在医院里。
她只知道，哪怕他们全力配合医生的救治，最后还是没能让老伴活下来。
但她不信医院，却也不会反驳其他人的想法。
对方在说她就听着，时不时跟着点头附应一句，没必要去反驳讨人嫌。
正当两人说话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陈奶奶？”
陈奶奶转头，看着穿着白大褂的薇薇，突然有些恍惚。
李美玲望着两人，“向医生你认识老人家？”
向薇点了点头，李美玲也没再叨扰，只说道：“那你们两聊，我就先进去了。”
陈奶奶跟她道别，手里一直捧着苹果，对着向薇道：“你这丫头，难怪一直没告诉我们你在什么科室上班，原来是在肿瘤科。”
向薇回来当实习医生的事早就告诉他们，也知道是在二医院上班，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肿瘤科。
倒没什么不高兴，只不过早点知道的话，她肯定会悄悄地来，“时间不早，那我就先回去了。”
向薇抬手看了看时间，直接戳穿她的话，“这才几点？哪里不早了。”
陈奶奶板脸看着她，不过没几秒就笑出了声，满是无奈的道：“你啊，就知道戳穿我。”
向薇跟着笑了笑，“我正好有些时间，我送你出去吧。”
陈奶奶没拒绝，在离开的路上，她将昨天做得梦说了出来，“我想着肯定是他想让我过来，看了一眼，心里搁着的事算是放下了，正好早点回去，我还能和老马他们打打小牌。”
陈奶奶说完，就问起了向薇的事。
向薇也将好消息分享给她，“大后天会是我第一场手术，我得让自己做得更好。”
陈奶奶听着特高兴，就像是听到自己的晚辈有了出息，那种引以自豪的感觉是她以往从没有体验过的。
正想说些什么，在出门的时候，有三人气势汹汹的冲进大门。
他们边往里走边骂骂咧咧，“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存私房钱？还住什么医院，这不是把钱直接送给别人吗？”
“就是，大哥有钱不知道孝敬您，说什么得了绝症，肯定是想从咱们手里得到好处骗咱们的。”一旁的中年男人十分瘦小，说话的时候眼里冒着贪婪的目光。
“妈，您一定要把大哥手里的钱要到，不然就便宜了李美玲那个女表子。”
江老太听到‘李美玲’三个字就不喜。
老大要不是娶了这个下不了蛋的女人，又怎么会娶了媳妇忘了娘？居然还敢忤逆她，这些年躲在外头也不回老家，一年到头看不到他拿回来的一分钱。
没钱就够她生气，李美玲前几天还在老家大闹一场，虽然没从她手里闹到钱，但也是闹得外面对她指指点点，出个门都觉得害臊。
后来又听小儿说老大在医院住院。
医院是什么地方？那可是花钱的地方，老大既然能住进医院，那肯定是手里有些钱。
有钱怎么能不孝顺她这个当娘的人呢？
就这样，在小儿和小儿媳的支持下，他们一家三口不远千里从c市小城镇赶了过来。
打得主意就是在医院大闹一场，闹得江大壮必须把手里的钱给他们。
至于怕不怕丢脸？
人生地不熟，周边一个人都不认得，就算在这里丢人，他们拿了钱回到老家，老家的人谁知道这件事？
就这样，三人直接朝着住院楼走了过去。
与他们擦身而过的向薇停下步子，她回头望着这三人，如果刚刚没听错的话，她确实从其中一人的嘴里听到了‘李美玲’三个字。
所以，这些人是来找江大壮的？
很显然，瞧着他们的架势，不会是来探望病人，绝对是来找麻烦。
“怎么，你认识他们？”陈奶奶问着，她看着那三人的背影，撇嘴道：“瞧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可别和他们沾上边，不然准得惹上麻烦。”
向薇轻微皱眉，“应该没法不沾上边了。”
“什么？”
“刚刚那人嘴里说得名字，就是和你在病房外聊天的人。”向薇没解释得太详细，而是道：“陈奶奶，我就不送你出去了，我得上去看看。”
“你去吧，出了外面就能搭车，我对这里挺熟，不会走错路。”陈奶奶安她的心。
“那你要是到了养老院，记得打我电话。”向薇叮嘱了一声，便快步走到电梯门口。
陈奶奶见她进了电梯，这才转身离开。
等迈腿跨过医院的大门后，她站在那没有再动，垂头看了看手中的苹果，有些出神。
她知道向薇回去做什么，很明显刚刚那三人来者不善，不管是对方的什么亲戚，也绝对不是来探望，而是来闹事。
同是58号病床的病友，又有着相同的糟心亲戚，陈奶奶挺理解那对夫妻心里的苦楚，听薇薇的意思，这个患者过大后天又要做手术，患者太忌大喜大悲，这么一闹就怕闹出事来。
手指指腹摸了摸苹果。
陈奶奶低声喃喃：“就当是，还了这个苹果的人情吧。”
像是找到了一个借口，陈奶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转身再一次迈入不是很喜欢的医院。
等她按着原路返还，到了肿瘤科的楼层时，就听到了里面大声嚷嚷的声音。
“李美玲你这个臭不要脸的狐狸精！你把钱藏哪里了？那是我儿子的钱，我凭什么不能要？”
“凭他病了，凭这钱是我们自己挣得，我们为什么要养着你们一家子？你倒是告诉我？凭什么？！”
“凭他江大壮是我儿子，他的钱必须给我！”
“他是你儿子，你就要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吗？”李美玲那叫一个恨啊，她这一辈子从来都是将人往好的方面想，与人和善、不愿意和谁有过节，唯独江家的人。
她是真的恨！恨不得想冲上去撕了他们的嘴脸。
她和江大壮是半路夫妻。
当年她因为不能生育和前夫离婚，后来在打工的地方遇到了还是单身的江大壮。
他就是一个傻大个，辛苦赚钱、省吃俭用，赚来得钱绝大部分都往家里寄。
说什么老家盖房子要钱，弟弟娶媳妇要钱，家里想买辆车要钱，全靠他一个人供着老家的人享福。
当时她是不愿意和这么‘傻’的男人再婚，可架不住江大壮对她是真的好，好到她现在才知道，被一个人疼着的感觉。
后来在体检的时候发现，她之所以不能生育是因为有些小毛病，不是什么大问题，做个手术治疗一下就成。
江大壮当时就想给她治病，可手里又没钱，回了趟老家想让家里帮帮忙，结果被人赶了出来。
打那之后，不用她时时刻刻在大壮耳边提醒，他也能感觉出，老家的人并不在意他。
之后的日子变得好过一些，两人打工虽然累，但每个月工资不低，省吃俭用存下五六万块钱，想着等存到十万就去治病。
治好病，要是能有个一儿半女自然好，可要是实在怀不上也不强求。
他们都计划的好好，可为什么老天给他们开了这么大一个玩笑。
眼瞅着好日子就在眼前，治病的那个却成了大壮。
而现在也眼看着大壮的病有了希望，江家的这些混账又闹了起来。
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待他们？
每次能看到未来的期望，为什么就要将他们的期望打破？！
李美玲狠狠地推着面前的人，“滚出去，你们都给我滚出来，我告诉你们别想要钱，钱我都交了医药费，你们别想拿到！”
“你个臭娘们，信不信我抽你！”江小弟怒吼，“赶紧把钱退了，不然别怪我把你赶出江家！”
“你没这个资格！”江大壮站在李美玲的身后，他此时的神色有些不好，脸色苍白，眼里透露出哀伤。
这就是他的家人啊。
他的老娘，他的弟弟。
明明知晓他现在急需钱治病，不但没想着帮衬一把，还打上了他们钱的主意。
忍耐着身上的不适，江大壮厉声道：“这是我媳妇，谁也没资格赶她走。”
江家三人还要闹，向薇就带着保安将他们制服住，“这里是医院，不是给你们吵架撒泼的地方。”
江老太死死瞪着她，“你个小丫头片子，我和我儿子说话，关你什么事？”
向薇还没说，陈奶奶就拿着手机对着他们，“确实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想瞧瞧热闹，顺便让全国网民一道看看，当亲妈的是如何坑死儿子，当弟弟的又是如何狼心狗肺，图谋哥哥的家底。”
说完，老太太特高傲的抬头，“对了，忘记告诉你们，我可是有几十万的粉丝，你们闹得更欢一点，好让全国的人都看看你们的嘴脸。”
陈奶奶因为原先远亲想要霸占孤寡老人房产的事，在网上传的是沸沸扬扬，后来在小刘的帮助下在网络上建了一个账号，吸了不少同情粉。
她弄出这个账号倒不是为了赚钱。
而是想着网上这么多人，如果关注能多点，或许能借着这个机会找到儿子。
这个账号建了三年多，发了一共不到二十条的内容，所有的内容都和寻子有关。
或许是因为同情吧，关注的人不少，时不时都有人来给她鼓励。
让陈奶奶感受到，全国各地都给予了她不少温暖。
陈奶奶哼声：“等视频发出去，让你们的街坊邻居、让你们的朋友同事，还有你们孩子的老师同学都看看，看看你们恶心的嘴脸，到底是怎么逮着人啃肉吸血！”
这话说完，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没人不要脸，尤其是越贪婪越自私的人就越顾着自己一张老脸，江老太还没说话，江小弟就一把捂住脸，指着她怒吼道：“你把手机给我放下！”
陈奶奶非但没放下，还直接对着他的脸拍，“我又不是你妈，你凭什么管我拍不拍？也庆幸我不是你妈，有你这么个儿子，我还不如没有的强，摊上你们一家人，真是倒了血霉。”
向薇微微张大嘴。
有些不敢置信，以前听刘哥说过，老太太现在的战斗力特别强，拆迁的事基本已经落定，那群远亲怕了老太太都没敢上门。
她这会儿算是亲自体会到老太太有多狠了。
陈奶奶是真的在拍摄视频，她将拿着手机的手一转：“妹子，你来给大伙儿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拿出点证据好让大伙看看，到底谁没理。”
“不准说！李美玲你要敢乱说，别怪我不客……唔唔唔唔。”向薇拿着纸巾一把捂住江老太的嘴，皱着眉头道：“这是病房，不能大声喧闹，你们就算有什么纠葛，也请到外面自行解决，周队长，麻烦你带他们下去谈吧。”
周队长立马应了一声，和其他几个同志架着三人就离开。
至于陈奶奶……
向薇像是不认识陈奶奶一样，她道：“这位老太太，既然是来探望病人，就回病房聊，记得小点声别打扰到别人。”
陈奶奶没说话，对着她比了一个大拇指。
向薇也没再开口，就是对着她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