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和亲公主替嫁记(5)
【哦豁。】521发出了声音。
沈醇缓缓松开了握住的手道:“没烫到吧?”
“没有。”齐语白缩回了手指有些惊疑不定, 却不好再度问出口。
“这金桔虽甜,却也不要吃太多。”沈醇笑道,“要不然口舌易生疮。”
“是。”齐语白指尖掐入了掌心, 他确定自己刚才没有听错,对方叫的不是思琪,而是另外一个名字。
是他曾经喜欢的人,名字里也有白字?还是说他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
兰月起身,欲蹲身时沈醇开口道:“一会儿水凉了再收拾吧。”
“是。”兰月心神同样提的很高。
“你来了癸水应该不能骑马。”沈醇笑着问道,“要不要出去走走?”
“不必了,谢谢大王。”齐语白心神不定,可从他的面色上看, 又看不出什么端倪。
匕首的事是这样,身份的事也是这样。
“那就安顿一下随你一同入草原的人。”沈醇起身道, “有什么事可以直接跟外面的侍从和侍女说。”
“是。”齐语白见他起身, 同样起身问道, “大王要走了么?”
“开春有一些事情要处理。”沈醇伸手托着他的脸颊笑道, “虽然阳光不错,但外面风大, 出去要好好穿斗篷。”
“是。”齐语白顾不得他的举动, 只觉得思绪万千理不清边际。
“真乖。”沈醇笑道, “传言思琪公主骄横跋扈,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不想竟这么乖。”
“人口相传, 总有失实之处。”齐语白思忖着自己的态度, 或许真的是哪里露了端倪?
“原来如此。”沈醇手指轻轻拨过他的耳垂, 引的上面的耳坠轻轻晃动, 也让齐语白心中好像被什么轻扫了一下, “午饭等我一起。”
“是。”齐语白轻轻垂眸道。
“你若不等我,可是要罚的。”沈醇低头轻轻亲在他的脸颊上。
“不会。”齐语白手指微微勾紧道。
行房可避,这样的亲密却不必避。
“那我先走了。”沈醇松开他转身,听着背后相送之声,掀开厚重的帐子时留下了那个称谓,“语白。”
齐语白身形微滞,却已经不见那道身影,他看向了一旁的兰月道:“他刚才是叫了我的名字对吧。”
“是,殿下。”兰月深吸了一口气道,“大王可能已经知道代嫁之事了。”
“京城防备严密,他是如何知道的?”齐语白扶着桌子坐下。
知道了却什么也不说,是对尚朝此举不在意,还是并未将尚朝的伎俩放在眼里?
“或许是在宫城之中也有眼线。”兰月说道。
“只能是如此了。”齐语白说道,“他既有筹谋,楼关退兵之事就并非是畏惧,而是蓄势待发。”
“可他既知殿下身份,又能图谋什么呢?”兰月问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
齐语白轻轻蹙眉道:“我亦不知。”
他向来以女装示人,母后亲族皆亡,无权无势,从替嫁之事便可看出他是任人宰割,实在是没什么可图。
即便是京城宗室亲族娶妻也不会选择他,因为连唯一的父皇都不太喜欢他,带不去任何荣耀,也不可能成为尚朝的威胁。
被如此替换,按理来说该生气的,可他似乎也不气。
齐语白自认心思细腻,对旁人心思总能猜测上五六分,如今对那人的心思却不敢猜上一分。
“罢了,既猜不透,便只能以不变应万变。”齐语白勉强将此事抛开道,“你将随行人员名单拿过来给我。”
“是。”兰月匆匆去了。
齐语白看着人员,从其中筛选着皇后安排的人手,打发去远的地方做活,其余的工匠则筛选出来放在了一旁:“对了,温相之子何在?”
“就在王帐附近,只是随从安置,也没有人管他。”兰月说道,“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随我去见他吧。”齐语白起身道。
温相乃是纯臣,其子嗣更是勤奋上学,温相之子温瑞卓更是京中名士,人品出众,此次陪嫁,真可谓是无妄之灾了。
“是。”兰月说道。
……
京中眼线521:【宿主,您这不还是露馅了?】
【总不能让他一直以为我对什么思琪公主有意。】沈醇说道。
【也对哦。】521恍然大悟,【所以您是故意的?】
【刚开始不是。】沈醇进了议事的大帐道。
刚开始只是闹着玩,没想到直接让他心神恍惚了。
原世界线中记录的齐语白只是心机深沉,以女装掩饰成长,对帝王之位志在必得,但自幼丧母,被逼无奈只能以女装示人,说明继位的皇后和所谓的嫡公主对他应该很有威胁。
虽然不至于明面上做什么,但暗地里的磋磨想必不少,他在京中大概也是如此恭顺小心,才能活到成年罢。
【你怎么给他选了这种身份?】沈醇问道。
【这是白白自己同意的。】521说道,【名字一样。】
沈醇怔了一下笑道:【好吧。】
“大王。”帐中亲贵纷纷行礼。
“坐吧。”沈醇走到了主位道。
“大王,尚朝带来的种子已经纷发了下去,只是那些耕种的图纸讲的太模糊了些。”一位亲贵说道。
“此行尚朝来人不少,询问其中擅长的人,带到各处传授经验。”沈醇沉吟道,“温瑞卓应该也擅长此道。”
“他不是什么世族大家?”一亲贵说道。
“诸位亲贵不也会喂马牧羊。”沈醇说道,“其他世族不知,尚朝温家极重农桑,族中弟子年年要参与耕种,精通此道。”
“温家如此,倒是尚朝之幸。”亲贵说道。
“尚朝之幸,不也被他们送来了南溪。”另一位亲贵道。
“那就是我南溪之幸。”几位亲贵道。
“耕种之道可学,但不可破坏牧场,还有一点。”沈醇轻轻敛眸道,“耕种之前先育苗,确定种子可用。”
“难不成尚朝会给种子作假?”一亲贵问道。
“作假倒不至于,但其中若是掺杂了炒熟的种子,一年到头精力就白费了。”沈醇说道。
“大王思虑周到。”诸位亲贵说道。
冰雪消融,草原生长,不仅仅是耕种,还有很多牧民的生计问题需要探讨,草原上新长出的牛羊也需要更大的草场来消化。
各方统筹搬迁的问题都是身处王位的人需要探讨解决的。
大帐之中定下一项项决策,齐语白披上斗篷走出帐篷时以手遮挡,看到了茫茫无际的草原时,竟觉得心胸开阔了起来。
此处帐篷虽比不得京中雕廊画柱奢华,却比那处开阔得多,附近有人巡逻,远处可见有人打马放牧,远眺时更可见蓝色莹莹,似乎远接天空,风吹过时带着水汽和青草的甘甜。
“王后。”过往的侍女行礼。
齐语白点头,随兰月一同前行,隐隐可听身后窃窃私语。
“王后好漂亮。”
“尚朝的衣衫好像画中仙人穿的一样。”
“人也生的像画中的仙人一样,一点也不似我们一样粗糙。”
兰月抿唇轻笑了一声,齐语白轻咳一声,此处民风不似尚朝,也不讲究女子未婚前不可见外男,民风淳朴,倒是比京中自由许多。
兰月带路,齐语白靠近温瑞卓的帐篷时,远远听到了说话的声音。
“这个字念草,草原的草便是这个字。”声音温润儒雅,带着全然的耐心。
“这画好漂亮。”
“原来这就是字。”
“那牛羊怎么写?”
“我来教你们。”那道声音说道。
齐语白走了过去,伸手拦住了兰月的声音,看到了空地上正与孩童们蹲在一处的青年。
他着京中简装,衣袍放在了腰处,墨发以玉簪竖起,虽未处楼阁之中,笔墨之旁,与名士做伴,却好学儒雅,自有名士风流。
齐语白在京中时曾远远见过温相,已觉大家,只遗憾自己不能身为皇子,受教于他,后听闻其子诗词歌赋名气遍布京城,皇子们争相结交,其却只与三皇兄结为挚友,他仍未有幸得见。
如今见了,其与多位幼童相处时全无身份顾虑,反而乐于施教,若留于京中,日后必是桃李遍天下之人。
可惜……
一个小童不太专心,左顾右盼时看了过来,齐语白来不及躲避,已听那处稚嫩童言:“王后?”
他一出声,其他孩童纷纷看了过来,发出了惊叹:“真是王后么?”
“王后好漂亮,像仙女一样。”有人说道。
温瑞卓闻言起身,在看到立在一旁的人时面色一顿,放下了衣摆近前行礼道:“不知王后驾到,臣失礼。”
“无妨。”齐语白道,“倒是我打扰了你们。”
“臣不过是闲暇时教他们两个字玩。”温瑞卓与他保持着距离说道。
“你见是我,也不惊讶。”齐语白道。
他不常出现,齐思琪作为帝后爱女,却经常出现在宫宴之上,温瑞卓必然见过。
“父亲临行前叮嘱,殿下切勿忧心伤神。”温瑞卓说道。
“王后,你为何会忧心伤神?”一孩童凑近了问道。
齐语白低头时有些猝不及防,身边孩童虽皮肤粗糙,颊带红晕,眼睛却清澈见底,童稚可爱,还未染上这世间的尘埃:“我未曾忧心。”
“王后生的像仙女一样,自然要像仙女一样开心。”
“王后要来,大王可开心了!”另一孩童说道。
“王后与大王之前并未见过,怎么就开心了?”兰月戳着一个孩童的小脸问道。
“听说王后要来,大王命人重新搭了王帐,跟爹借着风雪猎了许多狼,说是怕王后冻着。”
“正是正是!”
“我爹娘说以往和亲的人皆是送来的,大王着急,直接自己去接了。”
“王后生的好看,大王肯定喜欢。”
齐语白听着童稚之语,不觉心中暖融,就好像晨间金桔的甘甜淌进了心里一样:“好,我不忧心,你们很喜欢大王?”
“嗯。”孩童们纷纷点头。
孩童稚嫩,凭天性定喜恶,谁待他们好,他就喜欢谁,谁待他们不好,自然躲得远。
能让孩童交口称赞,穆伦这个大王做的甚好。
“王后,你会与大王生小王子么?”一个小姑娘仰头问道。
齐语白一滞,温瑞卓开口道:“王后,童言无忌。”
“无妨,谁教你们说这种话的?”齐语白低头问道。
“爹娘说草原上有了王后,很快就会有小王子降生了。”孩童们仰头道,“王后,你会生小王子么?”
对上这样的童稚之语,齐语白竟有些骑虎难下。
“谁说是小王子,说不定是小王女呢。”身后传来一道带笑的话语,齐语白身形一滞,却见身边孩童皆是欢笑着跑了过去。
“大王!!!”
“大王好。”
“大王是来接王后的么?”
“你知道的太多了。”沈醇伸手捏了捏那男孩儿的脸道,“心思要用到骑射上。”
“是!”男孩儿仰头笑道。
齐语白回身时便见男人被孩童包围的模样,他生的俊美风流,心思不露人前,可与孩童说笑的模样,却让人发觉他不过是未及弱冠的青年。
沈醇察觉目光抬头,将挡路的两个孩童拎起放在了旁边走了过去,手轻贴他的脸颊道:“在风口站了许久。”
齐语白见他近前回神,思绪已然乱了:“只出来了一会儿,大王议完事了?”
沈醇伸手拢了他的斗篷道:“到午饭时间了,我到帐中找不到你,听说你到这里来了。”
“工匠之事我不宜安排。”齐语白同他说话时,不知为何有一种旁若无人的感觉,“温相之子乃京中名士,不宜与工匠安排在一处。”
沈醇看了过去,立在一旁的青年执手行礼道:“大王。”
他未着南溪服饰,而穿京中衣物,气质温润儒雅,即使遭了横祸,来到异国他乡,也未见颓丧愁苦之态,的确是名士。
他没见过齐慕瑾,不知道他眼光好不好,但这样的人被困在京城内宅之中可惜了。
“听闻你除学问外还擅长耕种。”沈醇说道。
他并非疑问,而是肯定,温瑞卓得其视线,略感压力:“是。”
他不认为自己的名声能传至草原,却听过此人连破虎门关和楼关之事,心思之深,非他所能揣测。
“你是王后的陪嫁,日后便是南溪人,可有意为我效力?”沈醇问道。
“简玉不善政事。”温瑞卓回答道。
“不是让你从政,而是传授各分部耕种之事。”沈醇笑道,“你可愿意?”
“这……”温瑞卓略有迟疑,耕种事关国家大事,即便尚朝帝王为国泰民安舍了他,他传授此处,岂不助纣为虐。
齐语白见他迟疑,想要开口,却又发现不知从何说起,他其实与温瑞卓处境一致,都想着自己还是尚朝人,可旁观时才发现那样的想法有些执拗,因为没有特殊的机缘,他们便已经算是南溪人了,说是返回故土,又怎么可能回的去。
反而是太后才是活的最明白的那个人,但想要放弃,又心知放不下。
“你慢慢思索,我们先回去吧。”沈醇拉了他的手道。
齐语白顺着他的步伐前行,轻轻回头道:“是。”
“你与他有交情?”沈醇看着他的动作问道。
齐语白回头对上他的视线道:“以前从未见过。”
“思琪公主常出现在京中宴会之上,温相之子又是京中名士,便是不曾近谈,也该远观过才是。”沈醇扣着他的手笑道。
齐语白掌心温热,心中轻动:“你既已知道,何须戏弄我?”
“只是想看看你还能寻出何种方法辩解。”沈醇牵着他笑道,“台阶。”
齐语白跟随他踏上大帐的台阶,入帐时问道:“你何时知道的?”
帘帐被沈醇挥手落下,兰月被隔在了帐外,沈醇看着他道:“你想我何时知道。”
外面冷风被隔,齐语白对上他的视线,不知为何觉得心神紧张了起来,那些童稚之语犹在耳侧。
王后要来,大王可开心了。
知道王后要来,特意去猎了许多狼皮,以免受冻。
他想他何时知道呢?
“此事还能斟酌商定么?”齐语白开口道。
“说的迟了你要伤心,说的早了你又想的多。”沈醇捏着他的脸颊笑道,“可不得找个你我都满意的好日子。”
“你!”齐语白心神不定,已被拥入怀中。
即使斗篷包裹也未有的暖意传来,他轻轻挣动,却闻耳边轻语:“我一开始就知道是你,若不是你,我要什么公主和亲。”
齐语白眼睛瞪大,心脏骤暖,那一刻竟难以言说自己的心情,原来是得知他来,所以才开心的么?
这一切都与齐思琪无关,这个人的心思都是因为他。
怀抱轻退,沈醇看着怀中轻怔的人低头,呼吸轻闻,齐语白与他对视,视线想要轻移时被轻轻扶住了下巴,双唇贴上,被拥紧时手指抓紧了他的衣带。
睫毛轻垂,迎接着他细细密密的亲吻,
心脏跳的让自己心慌又脸热。
远嫁来此,新婚之夜是因为他,欢欣雀跃是因为他,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因为齐语白这个人而已。
因为想要他,所以才是他和亲……
不,不对,也就是说是因为对方想要他,所以他才不得不改嫁,来到这里!
怀中之人微僵,沈醇抬头察觉他眸中情绪时知道他反应过来了:“王后似乎心神不宁。”
齐语白对上他的笑脸,顿时觉得十分可恶:“妾身从未与大王见过面,大王为何要我和亲?”
“尚朝元后家族上下品行上佳,我想她的女儿应该也不错。”沈醇松开他笑道,“堪为我南溪之后,与其锁在深宫被那些人磋磨,还不如来此处自由自在。”
齐语白轻怔,原本的问责之心已然消失不见。
原来如此,他崇尚他外祖家,纵使世人皆认为其贪污受贿才会被帝王抄家,他却说家族上下品行上佳,所以才以王后之位为聘。
他若真是女子,能得他如此看重相待,也算是一个好归处,可他却是男子。
尚朝虽有男子为后之事,可他并无龙阳之好,心思也不在此,他是男子,对那帝位便有一争之力,他活着也不仅仅为一己之身,女子之身受限制颇多,洗清冤屈无力,男子之身却不同。
他的心牵绊在尚朝,这样应该算是阴差阳错了。
“大王便是要娶,也该问我愿不愿意。”齐语白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
“我本意不愿父王和亲。”沈醇从炉旁提起水壶,倒了两杯热水,一杯推到了他的面前道,“也是想着尚朝即便要送亲,也该到了春时,谁知道他们送的急,我知道是你时你已上了车。”
齐语白坐在一旁,捧起了那杯水,当时确实是阴差阳错,来回消息也慢:“我一开始应该是嫁给你父王的。”
“我怎会让你嫁他。”沈醇侧眸道。
齐语白轻滞,竟觉杯边烫手,南溪之事那时他已经知道了。
前任南溪王病死,穆伦继位,要求尚朝继续和亲。
他真的是病死的么?
穆伦谈论他的父王时,可没有任何孺慕之感,其中又发生了什么。
“你可退亲再提。”齐语白道。
“期间颠簸周折,变数太多。”沈醇笑道,“我若要你,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又给我换一个。”
齐语白觉得他思索的十分有道理。
“况且京城将乱,放你在其中实在不安全。”沈醇说道。
齐语白轻轻蹙眉,京城的确乱象,但他却好像洞若观火一样。
“阿白,想太多容易掉头发。”沈醇放下了杯盏道。
齐语白蓦然看向了他,被他轻点鼻尖时道:“那大王岂不是应该发丝尽脱了。”
沈醇轻轻敛眸,齐语白回神起身道:“妾身失言。”
“是失言还是真话?”沈醇悠悠问道。
齐语白心神一紧,在其手伸过来时搭了上去,被抱入怀中时不敢轻动。
是他得意忘形了,觉得彼此也算是坦诚心意相通,却忘了这人的身份是王者,也是他的夫君,不能随意冒犯。
“你觉得我心思深?”沈醇贴在他的耳边问道。
齐语白耳朵微痒,却不敢挣动:“妾身失言。”
“那你想我如何罚你?”沈醇声音渐沉。
齐语白微微收紧手指,心中微沉:“大王下令就是。”
“尚朝女子一般如何传递情思?”沈醇轻声问道。
“手帕,扇坠,香囊皆有。”齐语白下意识回答道。
“阿白,我这身上空荡荡的。”沈醇扣着他的腰身放缓了语气道。
齐语白听着他的语气,不知为何听出了几分可怜的味道,回眸看向他时那眸中哪有半分谴责之意,只有笑意溢满。
这东西哪有问人要的。
可他若想要,多的是人想要绣给他。
“大王想要何物?”齐语白问道。
“既是送礼,当然由你自己定。”沈醇握着他的手笑道,“你若送的不好,还是要罚的。”
“还罚扇坠,手帕,香囊?”齐语白出口时再度痛恨自己多言。
“你若都给我备齐了,也就没什么可罚的了。”沈醇笑道。
齐语白:“……是。”
这是变着法的要全套。
“大王,午饭准备好了。”侍女在帐外道。
齐语白意欲起身,才发觉自己一直坐在他的怀里,提醒道:“大王。”
沈醇松开了他道:“我想的事情虽多,却不会反复想,若无解决之道,反复思索忧虑,只会伤心劳神。”
齐语白轻怔,沈醇已扬声道:“进来吧。”
午饭过后,沈醇起身再去议事,帐中茶饭退了,齐语白坐在桌边拿着书,目光落于其上,却久久未翻一页。
兰月看了好几次,没忍住提醒道:“殿下。”
齐语白蓦然回神,对上她探究的视线道:“你帮我将刺绣的东西找出来。”
兰月有些惊讶,起身道:“是,殿下要什么样的?”
“底色就用纯白云锦。”齐语白放好了书起身道,“绣线我再看。”
他在宫中为遮掩身份,也下了不少功夫,刺绣,衣服被褥一应皆会做,只是从来没有送过别人,也没想过有一日要送给别人。
本来到此处没打算再动那些,可现在被要求了,也不得不做。
一应东西放在了桌上,兰月问道:“殿下,要图样么?”
“宫中图样与此处不大相合。”齐语白起身洗净了手,比对着丝线道。
宫中女子刺绣一为自己,二为子女,三就是为帝王,帝王为龙,富丽堂皇,却是锁在深宫中的龙。
穆伦不是不能用龙纹,只是那处的东西放在他的身上总是觉得拘束。
狼?
草原上狼群是大患,却也是力量的象征,为防狼群侵扰羊群,每每多有狩猎,齐语白记得他的脖子上就挂着一枚狼牙,十分粗壮尖锐,一看便知那头狼不好惹。
但绣狼总觉得落了俗套,齐语白翻找着,一时竟拿不定主意。
“殿下不是绣给自己的?”兰月探头道,“那是给大王的?”
齐语白转头看向了她:“你的线分完了?”
兰月吐了一下舌头,回到了自己的位置,齐语白沉吟着,翻着书本,觉得也不必落于实物之上:“兰月,你去帮我问问南溪国以何物为神?”
“是。”兰月起身匆匆往返道,“殿下,他们说南溪国以九尾狐为庇佑,可狐狸怎么能长九条尾巴呢,不会很重么?”
“德至鸟兽,则狐九尾。”齐语白推开了绣篮,取过了纸张道,“我倒是从志怪之谈中看过,南溪国将此视为君王有德之祥瑞,在外不要乱说。”
“是。”兰月低头帮他研磨墨汁。
齐语白沉吟片刻落笔于纸上,他未见过九尾狐图样,只能从心中想象。
狐者,狡也,机警谨慎,故而体态修长,九尾不可厚重,可自由舒展。
体态尾巴皆定,笔将落于眼睛时,齐语白顿住了。
尚朝志怪小说颇多,传说中的狐妖大多为女子,似乎天生淫.荡,专食男子精气,但世有野狐,天生痴情,若伴侣死了,活着的那一只也会一同身亡,痴情之心不输于大雁。
只是皮毛光滑靓丽,眼睛狭长漂亮,才多了那样的虚名。
穆伦的眸不似狐型,却极好看,看着人时总会让人在想上天要多钟爱他,才会让他生的那样风流多情,却无丝毫轻浮之感,反而有着王者的睥睨之态。
点睛之笔落下,图样已定。
“这狐狸好漂亮。”兰月在他放笔时惊叹道,“就是眼睛有点儿像大王。”
“可能同样招摇吧。”齐语白道,“帮我分线。”
“是。”兰月应道。
刺绣之事极磨时间,齐语白第一针才落完,已到了晚饭时间。
穆伦未归,饭后净手,烛火通明,兰月在旁分线,他配着色,一针针将颜色染上了白色的绸缎。
帐外脚步声传来,有人行礼:“大王。”
齐语白手指一顿,收起绣线和图样,递给了兰月:“收起来。”
兰月疑惑了一瞬,将绣篮放在了自己的线堆中时沈醇掀开厚重的帐子进来了。
“大王。”兰月行礼。
沈醇看着比以往要亮上不少的帐篷,转身时迎上了桌边起身行礼的人:“大王。”
“怎么点了这么多灯?”沈醇坐在榻上问道。
“在看书。”齐语白说道。
沈醇看着他指间的痕迹,目光微侧,从绣篮上划过笑道:“夜晚看书不要太久,太亮或太暗都伤眼睛。”
“是。”齐语白应道,“多谢大王关心。”
侍从送进了水,走时拉了兰月一下,兰月回神,随同退了出去,帐角收紧,齐语白轻轻沉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回来,当然是为了睡觉,不过有癸水在,应该没什么关系。
齐语白起身道:“大王,夜深了,妾身服侍您休息吧。”
沈醇笑意微深,起身道:“好。”
齐语白近前,伸手时对方低下了头,他抬起眸时与对方视线交错,轻轻别开解下了头顶的缎带,挂在一旁后又解着腰带。
原本担心他会像昨天一样捣乱,却不想男人只是中规中矩的站着,只是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如实质。
齐语白顶着那样的目光,手指触碰到他的衣领时略觉湿润:“大王今天出汗颇多。”
“去雪山湖里游了一遭,应该是发间的水滴在这里了。”沈醇扯了扯衣领道。
“如今冰雪初融,湖水冰冷。”齐语白轻蹙眉道。
那么冰的水下去游泳,怕不是会寒气入体。
“担心我?”沈醇笑道。
齐语白轻应:“嗯。”
他们之间也不算有家国之恨,南溪出兵尚朝,尚朝也出兵南溪多次,这人即使夺了楼关,他入那处时也未见什么破损伤亡,可见这人治军颇严,对尚朝百姓也如对南溪族人一样。
唯一的症结本在和亲,他虽是好心办了坏事,可他确实是好心,能察他之艰苦,即使他想怀疑他有什么坏心,也想不出他有什么可让他图谋的。
这人真心实意,反而是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倒不是贪凉,只是入寒水游泳可强身健体,延缓衰老。”沈醇笑道,“阿白不必担心。”
“强身健体?”齐语白第一次听这种说法。
“强身健体你也不能去。”沈醇扬眉道,“那水对女子太过寒凉。”
“妾身未想下去。”齐语白收了他的衣服放在了衣架上道,“大王清洗休息吧。”
沈醇只着里衣,用热水洗着脸,抬首时只见刚才服侍的人已经坐在了镜前,摘掉了头顶的步摇,乌发散落,只余简单发髻落在身后。
耳坠取下,虽是女子梳妆姿态,却没有什么脂粉气,反而从一侧看,已能看出青年轮廓,俊秀如玉。
“为何不着南溪服饰?”沈醇走到他的身后问道。
齐语白擦掉些许唇脂道:“妾身习惯了尚朝服饰。”
他身形已有些长开,用尚朝轻薄飘逸的衣衫只会让别人觉得他个子比寻常女子高出不少,而南溪服饰便于骑射,多是束肩束腰,一旦换上,极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帕子。”沈醇将打湿的帕子递给了他。
齐语白接过,擦拭着脸颊和手上,正欲起身将其放回时,却已被一双手臂捞了起来。
他手搭在对方肩头,帕子险些落地:“大王,妾身癸水未尽。”
“只是睡觉,你这话倒仿佛我是那饿狼一样迫不及待。”沈醇抱他到了床边,拿过帕子放在了床头道。
“妾身未有此意。”齐语白手指轻轻蜷缩,却见人低身已到近前。
“我就是迫不及待。”沈醇弯腰撑在他的身侧轻声道,“你是我的王后,我怎能不迫不及待。”
齐语白与他呼吸交错道:“大王,你娶我不是为了品性?”
“自是为了品性,但你除了是王后,还是我的妻。”沈醇握住他的手吻上了他的唇。
齐语白呼吸轻颤,心乱如麻,一边无奈迎接着深吻,一边用手推拒着:“不可……大王!我……”
没有婚服遮挡,极容易露馅,他若知道吻的是个男子,谁知会是什么结果!
一吻分开,齐语白心里乱成一片,偏偏咫尺之间心跳又跳的让人不知所措:“妾……妾身……”
这人竟喜欢他么?
“知道你癸水来了,只是想亲亲你而已。”沈醇跟他蹭着鼻尖道,“我还没有急到那种地步,你不用害怕。”
还有十三天,他倒要看看十三天以后他还能想出什么招。
齐语白呼吸微颤,对上他仿佛能将人溺进去的眸时别开了眼睛道:“大王歇息吧。”
“嗯。”沈醇轻应,躺在旁边时将他从身后抱在了怀里。
齐语白轻轻僵硬,沈醇说道:“只是抱着,不做什么。”
“是。”齐语白应道。
风声微起,烛火已熄,齐语白讶然他的内力,又因黑暗而觉一切清晰可闻。
怀抱的手臂,紧贴的温度还有颈后温热的呼吸,这个人的存在感强烈到不可忽视,胸膛的热度就像是能透过来一样,让他的心脏逐渐有了滚烫的趋势,一下又一下跳的格外剧烈。
就在他觉得心跳声会被发现的时候,察觉了对方的心跳,沉稳有力,环着他的手臂收紧,却不听对方呼吸绵长。
“大王。”齐语白试探唤道。
沈醇轻沉一口气笑道:“睡不着?”
“妾身不习惯被人抱着入睡。”齐语白说道。
他自小防人,沐浴更衣都不让人近身伺候,更别说躺在一处抱的这样紧了。
“以后总要习惯的。”沈醇数着他的心跳道。
齐语白:“……”
“阿白,明天我带你去骑马吧。”沈醇轻声道,“慢行,对你身体应该无碍。”
齐语白本欲拒绝,闻言开口道:“大王明日不忙?”
“草原上事情少,不像尚朝天天要上朝,一冬都没有什么大事。”沈醇说道。
谈论到其他事,心神反而能静下来了,齐语白问道:“大王不喜悠闲度日?”
“自然喜欢。”沈醇伸手捏了一下他的鼻子道,“这个时候就不要想政事了。”
齐语白握住他的手道:“您别乱动。”
“是你乱想在先的。”沈醇笑道。
齐语白闷声道:“我不想了。”
这人真是敏锐,一点儿都不好糊弄。
“阿白真乖。”沈醇松开手搂着他笑道,“想那么多多累,万一头发掉光了多不好。”
齐语白那一刻想踹他:“多谢大王关怀。”
他挣扎着往外挪,却被沈醇捞了回来道:“我这是实话,你怎么这么小心眼?”
齐语白被倒打一耙,愤而转身道:“谁小心眼?”
“我,我小心眼。”沈醇亲了一下他的唇道。
“别闹了。”齐语白呼吸微滞,心神又乱了。
“好,睡觉。”沈醇躺下笑道。
帐内安静,齐语白听着他的呼吸,竟真的觉得心安了下来,眼睛闭上,不觉已失去了意识。
……
晨光正好,马匹嘶鸣,踢踏了两声在帐前停下,齐语白披着斗篷出去时看着勒着马缰的人,漆黑大马凑到近前时心里已生喜意。
“它叫什么?”齐语白看着这神骏的马道。
“踏云。”沈醇弯腰伸手道。
齐语白将手放了上去,兰月本想搀扶,他却已稳稳的落在了对方的身前,那双手臂无一丝颤抖不稳。
踏云踢踏了两下,齐语白抓住了沈醇的衣领,看到了他含笑的唇角:“我第一次骑马。”
“我知道。”沈醇摸了摸踏云的脖子,扣紧了他的腰身时轻夹马身,“慢点儿。”
本欲疾行的马放缓了脚步,踢踏着朝着帐外走去,齐语白腰身虽紧,轻晃之下却还是下意识抓住了沈醇的腰。
阳光不过刚过地平线,草原上还染着橙黄的光,风吹来略带着寒气,可这一切都抵不过这漫无边际的草原美景。
“你独自出行不要紧么?”齐语白问道。
在尚朝,皇帝出行时前后都跟着乌泱泱的人,生怕遭人暗害。
“不要紧,他们跟着反而累赘。”沈醇将身后斗篷裹在了他的身上道。
齐语白想起他昨夜灭灯之举,裹紧斗篷时看着他的侧脸,阳光正好,马上青年俊美无双,或许是夜半相拥而眠的亲密,让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也小了很多。
若他是男儿身时遇见他,必会想着与他成为知己好友:“我们去何处?”
“今日先去雪山湖边走走,等你身体好了再去远一点儿的地方。”沈醇笑道。
踏上山坡,已见远处牛羊,点点白色遍布草地,霞光之中真如云层一样挪着着。
其中几个骑士驾马疾行,欢声笑语远远传来,这是在京中绝对看不到的美景。
“好。”齐语白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