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六章 你和我的家
姜新染的胃疼来得很突然, 突然胃里一绞，然后就翻江倒海地痛起来，让她立时脸颊苍白, 趴在桌子上不住地倒吸凉气。
顾若耳朵一动，余光瞥向她, 面部表情骤然紧绷，眼里流露出关切。
此时顾若尚不了解姜新染在她心里的位子, 端着几分傲气, 记得自己还在生姜新染的气，正正神色, 装作无所谓的态度。
一则拉不下脸来关心姜新染；二则姜新染头脑活泛，顾若怕她是故意装病来骗自己和她和好。
都怪上午那一瓶冰可乐, 姜新染这会儿感觉自己的肠子都被人拧成麻花结了，胃里疼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豆大的汗一滴一滴往地上砸。
顾若心下一惊，终于察觉姜新染是真胃痛，不是装病, 当下凛起神色, 靠过去轻声道：“我送你去医院。”
姜新染咬牙白了她一眼, 哼道：“你不是不跟我说话么？你走开，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
顾若胸口像被刺啦撕裂了似的，“别说这种话。”
“关你什么事？咱俩有啥关系么？我就要说。”姜新染也是赌气, 直着脖子狠声道：“你是不是想来说教我了？说看到我喝冰可乐的时候就知道我会胃疼？行, 我胃疼我活该，你别挨着我, 我不要你的关心。”
“……”顾若心想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对她一连串的质问有苦难言, 向来有人敢刺顾若，顾若只会报复回去，这时候姜新染拿话刺她，她只心疼姜新染胃痛得难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语塞了半晌，才叹口气道：“上回买的药还在么？先吃几粒看看，要是没有缓解，等下课我就带你去医院。”
姜新染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她没好气地堵了顾若好几句，顾若不但没怄气，反而一心为她着想，她眉眼一软，登时也怼不起来了，缓和了语气道：“在书包夹层里，你帮我拿一下。”
闻言，顾若立刻帮她找出了胃药，按照说明书掰了四粒，就着温水喂姜新染吃下。
药没那么快起效，得等一会儿，姜新染趴在桌上捂着肚子，瞅着顾若眼里的关切，气还没消干净，一股暖流就涌上心头，瞅着顾若，软软地抱怨：“你怎么这么不近人情，我胃都这么疼了，你也不知道帮我揉揉。”
顾若身强体健，连感冒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胃病了，没有相关经验，听了姜新染的话，真诚发问：“揉了你就会好么？”
姜新染瞧她那副耿直的呆样，心中暗笑，模棱两可道：“那谁知道？管不管用，你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顾若怔了下，紧张地捏了捏手，当真凑过去，手掌拘谨地按在了姜新染的肚子上，小心翼翼地问：“是这儿么？”
“上来点。”姜新染扶着顾若的手腕，往上挪了挪，道：“就这。”
顾若手肘慢慢发力，隔着校服给姜新染揉肚子，“这样行么？”
她的力道掌握得刚刚好，不重不轻，而且手掌热乎极了，就像肚子上揣了个暖暖的小火炉，姜新染惬意地半眯着眼，来了句：“马马虎虎吧。”
顾若笑了，专心给她按摩胃部。
不知不觉，顾若也趴在了桌子边，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眼睛只有十公分不到的距离。
顾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观察姜新染，脸颊上非常细微的浅色小绒毛都能看得清，心头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涟漪，平白地无风起浪，掀起波澜，视线落在姜新染粉色微翕的湿润嘴唇上，压不住胸口的悸动，仿佛胸膛都要被跳破了。
她一慌张，胳膊没了轻重，匆忙一抬，手掌也跟着向上了几寸。
不偏不倚，正好包上去。
姜新染和顾若同时一僵，视线对上，两个人脸都红了。
顾若全身都像被冻住，不知该怎么妥帖地把这事翻篇，只得维持着姿势不变。
手掌中姜新染的心跳声，震得她麻了半边身子。
最终是姜新染先开口，红透了耳根，声音轻得向蚊蚋：“还……还不放开。”
顾若忙抽回手。
两人各自背对着趴桌子，掩盖满面羞红，心头都是小鹿乱撞。
少女情怀总是诗，一个下午，姜新染心间悸动着，再没听进去老师讲的一个字。她无意识地在草稿本上涂画，等下课了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凌乱写着的，全是顾若的名字。
姜新染看一眼自己的本子，就烧红了脸，赶紧合上，怕别人发现了。
顾若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看着淡定，只有眼尖的人才能发现，她的耳朵红了一个下午，碰到姜新染的那只手，后来的一个下午里僵硬得再也没抬过一下。
那之后，两人之间的气氛始终萦绕着一股怪异感，说不出哪里怪，只是再不像以前那样纯粹了。
就这么不尴不尬地相处着，她们都懂得了分寸，不好意思再做出什么亲密的事来，只怕窘境重演，小心翼翼地守着距离。
姜新染住校，顾若走读，刻意避嫌的话，其实两人课后能相处的时间很少。
一周里只有周六晚上没有晚自习，累了一个星期的少年们像重获自由的笼中鸟，雀跃地飞向学校外面的世界。
姜新染是寄宿生，走也走不出校园去，没急着离开，等夕阳西下，人都散完了，才整理好桌面，沿着校园小径慢慢往出走。
一个星期中也只有今晚的校园是静谧的，就连食堂也不开门。
姜新染和顾若最近的关系有点僵，没胃口，只想去外面逛逛，散散闷，打算回学校的路上随便买点面包当晚餐。
出了校门，沿着校门外的马路一直向西走，大约一里路的地方，有一个小公园，是供附近的居民休闲纳凉的去处。
正是黄昏时分，公园里有不少人，大多数是带着孩子出来玩的，或者牵着狗来溜的，三五成群，都有伴儿，只有姜新染两手插着校裤兜，看起来落了单。
不，不止姜新染，还有一个人。
顾若。
姜新染眼尖地发现不远处的长椅边，顾若的山地车歪歪扭扭停在那里，而顾若本人正坐在长椅上，手里端着一桶泡面。
姜新染望着顾若。
顾若的眼神是空洞的，不像一个有血有肉的真人，更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偶。
姜新染顺着她迷茫的视线望向远方，尽头，是一片草地，一对父母，正和他们的孩子嬉闹，那小孩看上去不过四五岁，笑咯咯的，粉团似的可爱。
姜新染觉得自己忽然和顾若心灵相通了，她能理解顾若藏起来的渴望。
她们都是热闹里的孤岛。
两座孤岛靠近了会怎么样呢？
姜新染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于是，她抬起脚步，主动向顾若靠近。
她站在顾若面前，顾若抬头看她，神情掩饰得很好，那种不在乎一切的厌世冰冷。
“你为什么不回家？”姜新染问。
顾若吃了口泡面，淡淡道：“我没有家。”
姜新染的心被揪了一下，鼻子酸酸的，冲顾若笑：“好巧，我也没有。”
她抢了顾若的泡面桶，丝毫不忌讳地对着嘴喝了一口汤，又还给她，说：“既然如此，顾若，不如咱俩组一个家吧？”
逆着晚霞，姜新染笑容灿烂，“这个家里只有你和我，怎么样？”
顾若被她的笑容闪得睁不开眼来，心动了，掏心掏肺地说出一个好字。
这时，顾若只以为姜新染说的是句玩笑话，但她还是掏了一百二十分的真心，郑重回应。
她不知道的是，姜新染对她说的这句话，也鼓足了一百二十分的勇气，把一腔真心，包藏在看似的玩笑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