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石振上辈子在长溪市, 认识不少人，也有一些朋友。
眼前这位梁秦轩，就是其中之一。
梁秦轩的人生, 挺跌宕起伏的, 他家祖上是非常厉害的丝绸商人，大户人家, 但后来种种情况之下……梁秦轩的父亲在那个年代受尽苦楚, 不知道过得多心酸。
不过梁父虽然受了许多苦，但因为他年少时受过很好的教育，眼界比寻常人要高。
当初梁父本在农场参加劳动改造, 突然得知有学校招老师还不限出身, 原本在地里插秧的他不顾满身泥污, 鞋也不穿就冲了出去。
他有决心，有毅力，一心想要成功，也确实成功了，当了几年老师的他找机会进了玻璃厂，后来又买下这厂子, 将之开大……
如今，正是梁家的玻璃厂辉煌的时候。
家家户户盖房子都要玻璃窗, 玻璃瓶玻璃罐子之类, 也有很多工厂要。
玻璃厂日夜开工，不知道给梁家赚了多少钱。
梁秦轩现在自然也就拥有许多钱, 可以随意挥霍。
不过要不了几年, 梁秦轩就会被赶出家门。
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梁秦轩不乐意说, 石振也不太清楚, 但大概情况石振是知道的。
当年梁父因为成分不好，虽然相貌学识都不差，但一直到三十多岁才有人愿意跟他结婚，而梁母，是一个非常普通的农村女人，她深爱梁父，才坚持嫁给了他。
他们两个生了梁秦轩，再后来，梁父发家，梁母也跟着成了老板娘。
身份变化太快，总是让人难以适应，家里突然有钱了，梁母却还是老样子，就显得跟迅速适应了有钱人生活的梁父格格不入。
早年梁父娶不到妻子，梁母愿意嫁给他，他喜出望外，对梁母也很好，但当他有了钱，外面多得是年轻女人投怀送抱，他看梁母，就不太顺眼了。
他起初没出轨，只是整天让梁母学这个学那个，觉得梁母家里人上不了台面。
后来……没啥意外，梁父出轨了。
出轨对象还是梁父年轻时就心心念念的白月光朱砂痣。
梁父娶梁母之前，曾经跟一个女知青互有好感，但那女知青因为梁父的成分问题没有嫁给梁父，最终嫁给了一个城里人。
而梁父，则在不久之后娶了梁母。
如果这个社会没有突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梁父和女知青今后的人生，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但社会变得太快了。
梁父成了玻璃厂厂长，百万富翁，女知青的丈夫呢？他下岗了。
一来二去，这两人不知道怎么的，就搞在了一起。
那女知青比梁父要小十来岁，两人重逢的时候，梁父五十出头，女知青四十多岁。
都这么大年纪了，竟然还天雷勾动地火，一发不可收拾……也挺惊人的。
遇上这种事，梁母乃至梁秦轩，还有梁母家里人，当然是要闹的，梁母本身，还不想离婚。
只是梁母这样的普通人，到底闹不过梁父，最后被扫地出门。
梁秦轩是梁父唯一的儿子，梁父当时年纪大了，约莫是觉得自己不能再生了，梁秦轩被他留在了身边。
但梁秦轩不是愿意听他话的人。
梁秦轩自幼是梁母带大的，跟忙事业的梁父感情不深，父母离婚后他跟父亲，只是不想自己父亲留下的产业便宜了别人。
于是，等父母离婚，梁父再娶，他就天天跟父亲吵架，对小三也没个好脸色。
梁父的父亲早逝，但他有一个母亲。
梁秦轩的奶奶，对以前看不上儿子，儿子发达了又来缠着儿子的女知青，一点好感都没有。
反倒是梁母，以前做婆媳的时候，梁奶奶和梁母，虽然时不时因为给梁秦轩穿三件衣服还是四件衣服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情口角，但梁奶奶私心里，还是喜欢梁母这个儿媳妇的。
至于梁秦轩，那更不用说了，这是梁奶奶的心头肉，是她的宝贝。
梁奶奶站在梁秦轩这边，帮着梁秦轩骂梁父。
就这么闹了几年……梁奶奶去世，梁秦轩被赶出家门。
石振认识梁秦轩的时候，梁秦轩已经被赶出家门有段时间了，他母亲也生病去世，他心心念念的，就是要报复自己的父亲。
不过不等他报复回去，梁父的公司就因为多了一些竞争对手连连亏损，完了梁父还脑溢血，腿一蹬没了。
得知这消息，梁秦轩一度了无生趣。
也是那时候，同样觉得人活着没啥意思的石振，和对方成了朋友。
在那之前，他们虽然认识，但因为从小生活环境截然不同，其实压根谈不拢。
石振听梁秦轩说过，说他年轻时喜欢玩，喜欢炫富，没想到还真是。
这时候的梁秦轩，甚至还没有吃素，点的菜全是荤的。
更让石振无语的，是梁秦轩竟然顶着一张满是青春痘的脸，邀请石婷跟他一起吃饭。
要知道，上辈子梁秦轩非常讨厌石婷，一直看不惯石婷，动不动说石婷绣花枕头一包草。
石振记得，梁秦轩比他小一岁，如今应该是十七。
不过他今天打扮有点成熟，要是没有那满额头的青春痘，说他二十几岁，别人也能信。
石振想了很多，有些走神，也就没说话。
见状，关白羽抓住石振的衣服，戒备地看了梁秦轩一眼。
至于石婷，她被吓了一跳，躲在石振身后。
石婷确实馋人家的吃食。
梁秦轩买的四碟菜，分别是糖醋鱼、啤酒鸭、咖喱鸡和梅干菜烧肉。
石振选的白切鸡一碟只要一元，这几样菜，最便宜的都要一元五，毕竟做法麻烦。
它们看着都特别好吃，那咖喱鸡，石婷更是见都没见过。
不过馋归馋，陌生男人让自己去吃，石婷还是有点怕，不敢跟对方搭话。
石振有心跟梁秦轩说几句，但这不是什么好场合。
他们以前从未见过，他突然拉着梁秦轩说话，梁秦轩多半会防备。
这么想着，石振对关白羽和石婷道：“小羽，婷婷，走了。”
“哦。”石婷应了一声，跟着石振大步离开。
梁秦轩压根不认识石振三人，之前招呼石婷，让石婷跟他一起吃，不过是觉得瘦瘦小小的小姑娘一副眼馋的样子瞧着挺可怜。
现在人小姑娘不吃，他就一个人大吃起来。
梁秦轩如今刚读完高一，暑假没什么事情，才会偷戴了自己父亲的金项链出来玩。
吃饭的时候遇到石振他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石振倒是特地回忆了一下梁秦轩的种种。
但没几个人愿意给人剖析自己的悲惨往事，梁秦轩对自己为什么被父亲赶出家门一事讳莫如深，从来不谈，他也就一点不了解，想帮梁秦轩都没法子。
石振带着关白羽和石婷，又在别的地方逛了逛。
石婷和关白羽两个人，一开始就买了书包，这是个很不错的选择，石振给他们买的大部分东西，他们都能背着，轻松很多。
期间，石振没忘记找家社区医院买晕车药。
现在没有遍地开花的药房，不过各种社区医院挺多的，乡下每个村都有赤脚医生，城里也一样。
吃了晕车药，关白羽回去的路上没有干呕，但依然昏昏沉沉的，倒是石婷特别活跃，她坐在石振和关白羽后面，贴着石振的椅背跟石振说话，还提起了梁秦轩：“哥，中午那个戴金项链的，看起来好有钱啊！”
石振“嗯”了一声。
石婷又道：“妈以前看到别人有银镯子，特别想要呢……我也想要。”
“你可以赚钱买，给妈买。”石振道。
石婷嘴里的“妈”，就是赵美云。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的亲妈了，石振倒是一直记得那个身体很弱的女人。
“也不知道要多少钱。”石婷叹气。
“努力赚钱，总能赚到的。”石振笑起来，银镯子又不贵。
石婷听石振这么说，认真点头。
关白羽这时却打起精神问：“哥，你看了那人很久，你认识他？”
石振知道关白羽细心，听到他这么问并不觉得奇怪，不过他否认了：“我不认识他。我……我其实也不是看他，是看他脖子上的金项链。”
石振胡乱找了个理由，但关白羽信了：“哥你也想要？”
“想要。”石振笑起来。他现在对金项链，当然是没什么感觉的，不过上辈子有钱之后，他给自己买过。
他觉得那么粗的金项链，戴着就贵气。
对了，不止他有，他还给家里人和关白羽都买了，大家都很喜欢。
关白羽也挺喜欢那金链子的，毕竟那都是钱，谁不喜欢！
最重要的是，他哥喜欢！
可惜他现在没钱，要是他有钱，他肯定要给他哥买一条。
白天那个花衬衫个子矮，带着那么粗的金项链一点不霸气反而看着有点丑，要是换成他哥戴，瞧着肯定威风很多。
关白羽想买金项链，但没有钱，不免有些懊恼。
想到自己如今不止没有钱，还要花石振的钱，更是郁闷。
回到安山镇，石振把石婷送回家，就带着关白羽回了关白羽家。
他早上出门的时候，给石星火留了饭菜，让石星火吃了饭在家里待着，但他们到家的时候，却没瞧见石星火。
石振只当石星火出去溜达了，没有多想就开始做饭，结果他饭做到一半，却见石星火面带恍惚地回来了。
石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星火，你去哪里了？”
石星火看了石振一眼，道：“我去小店那边了，我……”
石振看向满脸纠结的石星火，正想问几句，就听石星火道：“我见到了仙女！”
石振有点懵。
他又问了几句，才知道石星火是看到了一个特别漂亮的女人，就管人家叫仙女了。
石星火这人有点呆木木的，一向不怎么关注周围的女性，也不知道被他当仙女的女人，有多么漂亮。
石振有些好奇，但只好奇了一瞬，就放开不管了，他对女人又没兴趣。
更何况，石星火之后再没说仙女这事儿。
石振和关白羽从长溪市回来的第二天，河水就退了，也是这天，长溪市那边直接给石振运来一千件毛衣。
石振又忙了起来。
不过现在再忙，也没有当初忙活三个摊子那么忙，对石振来说，做着挺轻松的。
石振的生意重新上了正规，石星火那边也一样，他又去工作了。
他大部分时候，是帮自来水厂的人挖管道，但也有些时候，做的是别的事情，比如说跟着抄水表的人，去各个地方抄水表。
安山镇这边不管是镇上还是村里，都通了自来水，要有人去抄水表收水费。
相比于抄电表，抄水表着实是一件辛苦活，还又脏又累，因为水表往往是放在地下的，总是浸在污水里。
有些水表上面还盖了水泥板，亦或者需要有人挖开淤泥。
抄水表的自来水厂的工作人员去自个儿不想挖有时候也挖不动，就会找个人跟着，帮他把水表清理出来。
石星火力气大还听话，时不时被叫出去。
时间就这么飞快地过去，没多久，就到了开学的时候。
离开学还有十来天的时候，石振去了镇上的初中一趟，找校长办自己妹妹借读的手续，然后就没有多管了——石婷之后去报名什么的，完全可以让他爸带着去，不需要他跟着。
石婷的借读费他已经出了，剩下的学费书费校服费之类，他父亲就能出。
他爸在这边摆炸串摊，虽然就摆了一个多月，但应该也攒了不少钱了，不至于连三四百块的，女儿读书的钱都出不起。
石婷那边石振没打算事事插手，但关白羽这边……
石振带着关白羽，和他一起去学校报名。
长溪市的市一中，是长溪市最好的高中，但眼下它还在老校区，就……有点小。
大门进去，右边是综合楼，左边是实验楼，正对面是教学楼，教学楼后面是操场，再往后有一左一右两个宿舍楼，宿舍楼下还有食堂。
操场分两块，一边是跑一圈铁定没有四百米的煤渣跑道，另一边是个水泥砌的篮球场，两者中间，还有一排水泥砌的乒乓球桌。
离正式开学还有一星期，今天是高一新生来报道交学费的日子。
石振因为早上要接收毛衣，带着关白羽从安山镇出发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到一中都已经下午一点，来报名的人也就没几个了。
几个老师拿着一些表格正等着学生，石振和关白羽一过去，他们就开始找关白羽的资料，随即道：“关白羽中考分数很高啊！还是保送生，你可以上实验班的，要不要去实验班？”
“实验班？”石振有点好奇。
那老师又道：“实验班管理要严格一点，进度也会快一点……保送生都是直接进实验班的。”
不用这老师多说，石振就知道，实验班绝对是个好去处。
后世总讲教育要公平，但这个时期，初中都能分快慢班，高中更不用说。
这实验班……多半是把尖子生全汇聚进去了。
石振看向关白羽，等关白羽做决定。
关白羽想也不想就道：“我要进实验班。”
那老师一点都不意外。
很多不符合进实验班的条件的学生，都惦记着想要进去，关白羽不可能不愿意进。
高中的学费住宿费还有其他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加起来，一学期大概要一千出头，另外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在学校买被褥席子之类，当然不买也可以。
石振看了看学校统一卖的被褥凉席的价格，毫不犹豫地花钱买了一套。
关白羽平常是有被子盖的，他奶奶给他留了一些，但那些被子的被面都已经落时很多年，还非常旧。
关白羽若是在学校里用那些，指不定会被人嘲笑。
买学校里统一的被褥，就不会出错了。
关白羽倒是觉得没必要，但石振要买，他拦不住。
那老师紧跟着又交代了其他一些事情，比如到时候要带个写名字的热水壶，要在学校里买饭票水票等等。
不过这些不着急，开学了再处理就行。
办好所有的事情之后，关白羽和石振一起离开市一中。
离开的时候，石振回头看了一眼，有些怅然。
他重生到现在已经半年，这半年，他几乎一直跟关白羽在一起。
但接下来……他们要分开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开心的。
他和关白羽的人生，都已经变了很多，以后一定不会再走上老路，关白羽也一定不会死。
石振很放松，关白羽的心情却很复杂。
他之前一直以为自己读不了高中了，没想到最后不仅能在不用操心学费的情况下上高中，高中的老师还非常看重他。
这一切，美好地像是在做梦。
石振和关白羽报完名，就一起回家。
路上遇到有人卖南瓜子，石振还买了一包，打算拿去给石大林他们吃。
这种零食，是非常健康的，多吃点也无妨。
然而，石振到了石家，却发现家里没人。
最后还是隔壁费老师从屋里出来，告知了石振原因：“石振，你妈摔了一跤，好像有点严重，你姐把她送到医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