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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 5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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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是他亲戚……”活到这么个岁数, 叶小娟仍不能忘记当时听到这两个字的心情,刚开始的震惊不解,反应过来之后的羞耻伤心, 与当初热恋的悸动一样, 叶小娟永远都不能忘记。

当时, 叶小娟脑子嗡地一声,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却还是强撑着配合了蒋文彬和他的同学们打了招呼,当时具体说了什么, 她已经记不清了, 只记得自己的脸很红很烫, 没说几句, 蒋文彬就带她走了。

之后蒋文彬解释说他没有跟他的同学说过他已婚的事,叶小娟突然出现, 三言两语也说不清, 到时候同学们问东问西的,又要东拉西扯一大堆,他干脆就说是亲戚, 也就不用跟同学们解释那么多了。

蒋文彬说了很多,叶小娟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她不傻,她是村里最心灵手巧的姑娘,她怎么会不知道蒋文彬是嫌弃她了呢?

城市里的姑娘光鲜亮丽, 打扮时髦, 她的确比不上,做玩具赚的钱只够不饿着两个孩子,她没有多余的钱去追赶时髦, 她已经努力地干净、齐整,她也有顾虑,她也怕给蒋文彬丢人,可是蒋文彬还是嫌她了……

那是一次不太愉快的旅行。

叶小娟满腔热血地过去,当天就回去了。

她说没想到首都的招待所那么贵,身上没带够钱,就不住了,蒋文彬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钱,夫妻两个都是口袋空空,叶小娟没再说什么,苦笑一下,装作轻松地与蒋文彬道了别,把自己剩下的一点钱留给蒋文彬,叶小娟独自去了火车站,她没要蒋文彬送。

这是他们夫妻隔阂的开始。

叶小娟的字认得越来越多,信上的字却越来越少,最终固定在六七行左右。

三四行交待自己的近况,一两行问候家里的情况,然后就是一些想念的话语。

叶小娟拿到信之后不再觉得甜蜜了。

蒋文彬真的想她吗?

想她,为什么不想她去找他?

蒋文彬上大三那个冬天回来的时候,叶小娟替他收拾行李,她心细,想着帮他把行李箱也洗一洗,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掏出了一张集体照。

七八个男女前前后后地站在一大片火红的枫叶前,有老有少,年纪大的看上去差不多快五六十,年纪轻的反倒是少数。

叶小娟第一眼就看到了蒋文彬。

他站在第一排的正中间,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衫,叶小娟没见过这件衣服,大概是他新买的,显得他很精神,意气风发的模样,这么多年一直都没有变,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夺人眼球。

叶小娟痴痴地笑了一下,目光往旁边挪动时,才看到了蒋文彬身边站着的姑娘。

那姑娘的头发太短了,所以叶小娟一开始还以为是个男孩,她穿着与蒋文彬样式很类似的夹克衫,看上去英姿煞爽,甚至连脸上的神情也是如出一辙的骄傲,看向镜头的眼神是很明亮的。

叶小娟呆呆地抬起脸,窗户上模模糊糊地映照出她此时此刻的样子。

其实已经不用看了,她的脸一定是疲倦又乏味,是长年累月日复一日带孩子、操劳家事后的木然。

叶小娟又看了一眼照片。

蒋文彬和那个女同学站得很近。

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照片里的人为了取景入境,每个人都挤在了一块儿。

叶小娟极力说服自己。

阳光照在照片上,背后似乎隐隐透着字,叶小娟翻过照片。

照片上的字她都认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字迹娟秀,不是蒋文彬的字。

其实意思她还是不懂,她没怎么读过书,小学都没毕业,为了跟蒋文彬写信,她把字典翻烂了,每天晚上边哄孩子边抱着字典学习,字是认得很全了,可这种句子对于叶小娟来说依旧晦涩难懂。

既然不知道,那就去问好了。

叶小娟拿着照片去问洗澡出来的蒋文彬。

这是他们第一次大吵。

蒋文彬指责叶小娟不懂尊重个人**,随便乱翻他东西。

叶小娟的确不懂什么叫**,她流着眼泪面对大吼的蒋文彬,她问他,你还爱我吗?

蒋文彬回了她一句,疑神疑鬼的,有病吧?

她不说话了。

她还爱他,像当初结婚时那样爱他,可他看她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从前令她心动的光。

叶小娟萌生了离婚的念头。

她是个乡下姑娘,但她也是个骄傲的乡下姑娘。

在村里,她样样都掐尖争先,从来也不比任何人差,她相信凭借自己的双手,会过上她想过的日子,进城以后,她也努力工作养家,她知道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她是理直气壮地想要和蒋文彬离婚的。

儿女的哭声将叶小娟从慷慨激昂中拉回了现实。

她的一双儿女不知道为什么一向感情和睦的父母在激烈争吵,手拉着手在客厅走廊里嚎啕大哭。

“闹够了吗?非要把孩子们都吓成这样你才满意是不是?叶小娟,我发现你真的是变了。”

她的丈夫说她变了,以一种受害者的姿态搂着一双儿女进入卧室,回头用一种警告的语气对她说:“你现在脑子不清楚,最好冷静冷静。”

冷静过后,叶小娟明白了,这婚不能离。

孩子还那么小。

之后他们变得越来越频繁的争吵。

没有了炽热爱意的婚姻,叶小娟觉得自己像是根火柴,随便一点小小的摩擦都能将她迅速点燃,想要与人同归于尽。

毕业之后,蒋文彬想留在首都,叶小娟反对,她呛他,“万一以后在大街上碰上你那些老同学,你怎么跟他们说,我就算了,你就说是亲戚就行,朝朝和月月呢?亲戚的孩子?”

那个姑娘是首都本地人,叶小娟知道。

蒋文彬气疯了,那次吵得很厉害,蒋文彬摔了家里的一个花瓶,夺门而出。

叶小娟自己蹲下来收拾,一片片地捡碎片,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喃喃自语,“旧货市场买的,十块钱呢。”

碎了的东西就是碎了,最好的归宿就是被丢进垃圾桶。

可叶小娟破碎的婚姻却一直苟延残喘了下去。

蒋文彬最后还是没留在首都,他回到南方,在大学里任职教书,他在学校里是温文尔雅的教授,回到家里却是对叶小娟寸步不让,他似乎是在报复叶小娟,以一种进攻的态度,不遗余力地对叶小娟挑剔。

“骨子里的小农思想。”

“无知妇孺。”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叶小娟从蒋文彬的“批评”中学到了不少知识。

有的时候,她睡糊涂了,一觉醒来,也会产生疑问,那个在油灯下说着,“小娟,你手真巧”的男人是真的存在过的吗?还是,因为时间太久,她自己美化了那段记忆,其实从一开始,蒋文彬就只是将就,只是不得已,他根本从来就没有像她这样爱过他。

关于这个问题,叶小娟从来只是自己想,她没有再问过蒋文彬了。

像她这样的“乡下人”谈什么爱不爱,还是和一个大学教授,多奇怪啊?

大学教授是份体面的工作,收入在当时也不算低,加上单位分配了房子,一家人可以说是以衣食无忧。

叶小娟没有选择在家里不上班,而是找了个服装厂的工作继续上班。

对此,蒋文彬很反对。

“家里又不缺你那几十百来块钱,何必出去累死累活地挣那一份辛苦钱?”

“说出去,别人以为是我虐待你。”

冷言冷语,叶小娟通通不听,她坚持去上那一份班,挣她自己的那一份工资,她不靠蒋文彬养,在她心里,她和蒋文彬已经不是夫妻了,她和蒋文彬只是共同抚养一双儿女的关系罢了。

后来儿女大了,叶小娟想过离婚,只是被亲戚朋友们拦住了,说以后孩子找对象,人家一听是单亲的,容易被歧视,不好找对象。

叶小娟考虑了很久,知道那些人说的都是对的。

好像每一个阶段,她都有不能离婚的理由。

现在老得快一脚迈进棺材了,不能离婚的理由又变成:离了婚她就过不下了。

“我七岁的时候就没了爹妈,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没靠过别人,我不信我离了谁,我就过不下去。”

叶小娟脸上流露出经历岁月风霜后的坚毅。

杜程能看出来,这是个拥有着高贵内心的人类,她善良、温柔、无私、隐忍,将所有的苦难独自咽下,给她所爱的人只留下美好,甚至于在人生的尽头才考虑自己真正的选择。

“我也信。”

杜程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里没有同情,纯然的敬佩和欣赏。

这个笑容给了叶小娟无穷的力量。

“我要离婚。”

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掷地有声。

杜程:“好。”

“离婚前,你想不想跟他说清楚?”

“说清楚……”叶小娟苍老的眼睛里迸发出一丝神采,泪光洗刷了她的眼珠,她哽咽道,“我要跟他说清楚。”

即使他不在乎,即使她已老了,即使她是个“乡下人”,她也要说清楚。

她这一生,就欠一个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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