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

之后的几天, 苏凉和林暖之间的相处，意外得和谐。

该上课上课，该补课补课, 该进练习场进练习场，时间表和相处方式几乎都没什么变化。最多也就是苏凉布置的学习量更大了些, 一些原本划在林暖学习范围外的诗词都被重新拎到了林暖跟前让他学；再就是林暖学得也更积极了些，好几次被队员撞见他在自习, 把人吓得，还以为他受什么刺激了。

总体而言, 两人的关系维持着一种稳定且微妙的平衡。或许是因为两人都达成了暂时的共识, 暂时将那件事放到了脑后, 又或许是因为，他们确实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新的通知已经发来, 最后一战的日期，已经定下了。

具体的日期一旦定下，剩下的时间就全成了倒计时。队伍里的气氛一下变得凝重不少，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地加大了自己的训练量和学习时长——事实上，不止是他们。其他队伍亦是如此。

练习场的登入室常常满员，餐厅里都能听见来自不同队伍的讨论声.苏凉有时练身房去得稍晚一些，就会发现位置已经被人占掉了。

一种群体性的紧绷在空气中持久地漂浮着, 众人的紧张像是互相攀比一般不住往上生长。就连总是吃了逛, 逛了睡的临戈, 都开始老老实实地做练习了。

长尾星队本来只想着好好表现，尽力就行，然而在这种氛围的裹挟下, 想轻松都轻松不起来——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轮没有禁用任何道具卡, 这无疑大大增加了长尾星的赢面, 也让众人更为安心了一些。

……

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持续了很久。直到比赛前的最后一个白天。

说来也怪，到了这最后时刻，备战区里的气氛反而变得松弛下来，连素来满员的练习场登入室都变得空空荡荡——苏凉估摸着，这或许和大考之前，老师就会建议不要刷题好好休息有异曲同工之妙。

相比起来，备战区外的气氛却是相当热烈了。社区里随处可见观众自制的声援视频，论坛里则刷满了相关预测贴，还有一些比较专业的观众，则站在自己的角度上，一本正经地分析起了最后一战可能的局势，试图给出自己的建议。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大部分帖子，都不约而同地提出了同一个对战方案——

封杀苏凉！

不管是进入之后是什么赛制，只要条件允许，优先和其他队伍结盟，抓紧时间先把苏凉送出去！

用那些分析者的话来说，不送走苏凉，其他人都别想好好过了。

当然也有分析贴是建议和苏凉组结盟，毕竟按照这次的规则，即使同备战区，也有双赢的可能性。更何况苏凉队的根基太差，基本盘和那些老牌队伍没法比，肯定也是需要盟友的。

不过考虑到苏凉已经和老牌队之一的长夜星队结了梁子，大部分的分析贴还是建议将他们作为针对对象——先集火苏凉，然后再视情况打击长尾星队的娜菲和林暖两人。

目前在外界的预测中，他俩是实力仅次于苏凉的第二梯队，精神力估计都在四星左右。娜菲胜在“雷神战决”的高破坏力与言语凝练，只要精神力和体力撑得住，几乎可以做到无间断瞬发，相当于一个小炮台，且远程近战辅助都能打。林暖则是因为出色的近战能力和强感知。而且从最近几场言灵战来看，他对古诗文言灵的掌握程度也已经有了显著提升，综合实力是呈升级趋势的。

剩下几人里，黑乌战绩飘忽不定，时好时坏，奈亚虽然成绩不错，能力也比较全面，但性格温吞，不太具备攻击力，这俩相对而言，威胁不大。

至于莎拉蒂……提到她的帖子却是很少。苏凉曾看到有人在评论区提了一下她，发帖人直接反问，莎拉蒂？谁啊？

……单凭这句话，苏凉就确定，这家伙是个晃荡的半桶水了。遂不再浪费时间，直接关掉了事，没忘顺手往上面点了个踩。

除开言灵战的相关社区，其他平台上，相关的话题同样如潮水般涌起——羽人内部的交流平台亦是如此。因为苏凉在羽人中的高人气，这个平台的讨论气氛，甚至比外面还要更热烈一些。

曾在第一次大筛选时与苏凉等人同队的羽人花秋，已经退赛回去休息了，专门用自己的账号发布了手工制作的声援物，公开为苏凉队加油；她的同伴托列，则在退赛后专心搞起了羽毛新剧，特意赶在比赛的前一天提前上传了新的剧集，剧集的最后，用一支简短的舞蹈献上了“对所有羽人选手以及古诗文选手的诚挚祝福”。

苏凉的私人账号收到了陌生人的来信，点开一看才知道对方正是希光，那个只在言灵战中短暂停留只为替故乡言灵正名，正完就退赛回去读书的高材生——她和莫格正好是校友，社恐了很久，终于鼓足勇气通过校友群找上莫格，要到了苏凉的联系方式。

妹子害羞，想着和苏凉太久没见了，不敢贸然加好友，只发了张特别精致的电子贺卡过去。最后还是听到莫格转述的苏凉哭笑不得，主动将她加了过来。

而那位和苏凉合作的羽人设计师，也用独一无二的方式，送出了自己的赛前祝福——他暂停了正在更新的“古诗文里的食物”系列，转而赶制了一只大熊猫，在最后一天发了出来。熊猫手里还握着两面三角红旗，备注写明，这叫“旗开得胜”。

来自古诗文的神秘黑白毛绒胖子再现尘寰，自然又引起了其星际网民的一番轰动，见过的没见过的都是一通转发，其火热程度，令苏凉深深怀疑她到时候可能只要放只熊猫出来，自己的关注度就能刷满了。

长尾星队的众人看到这张应援图后，同样是惊叹不已。黑乌还一个劲儿地撺掇苏凉，让她将这大熊猫要过来私藏，当然苏凉没理他就是了。

唯一对此没有反应，甚至还有点抵触的，只有暖霸天同学。自打看到那照片后，他气压就一直很低，持续了足有大半天。

直到苏凉忍无可忍地给他发了私信，明确告诉他自己更喜欢他做的那只，林暖的情绪才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

当然，最声势浩大的声援，还是来自老乡的。

《桃花诗源》迎来了久违的加更，除了更新内容外，作者还附赠了一份特供番外，只有能用古诗文完成答题的读者才能看到这章番外。而番外内，则通过轻快的小说情节，带出了大量关于祝福和鼓励的诗句。

能看到这部分内容的，都是古诗文的爱好者，而古诗文的爱好者里，十个中能有九个是苏凉粉，剩下一个，搞不好还是苏凉本人。

面对这种疯狂暗示，他们又有什么不懂的呢？当即现学现卖，拿着老乡分享的诗句就出去给苏凉加油了。一时间，言灵战相关平台及长尾星的官方账号下面，鼓励性的诗句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放眼望去，处处祝她“直挂云帆济沧海”，个个展望“月殿先收桂子香”。

尤其他们还特喜欢“排队”，一大堆相同的诗文，排出长长的一列。又或者是像斗诗一般，不断转发其他人对苏凉的祝福，再附上自己背出的诗句。有的人还特别讲究，不仅转发，还要搞成诗文接龙……

那场面，不得不说还是有点壮观的。

其他队伍的支持者看着都有些懵了——有些反应快的，赶紧翻书找出几句自家应景的言灵也发上去，然而更多的，只能瞪着壮观的古诗文队列发愣。

毕竟不是所有言灵，都包括这种看着就很拉风的加油语句的。

也不是所有带祝福含义的言灵，都能玩得像古诗文这么讲究又有排面的。

苏凉也没想到，老乡居然能把场面炒成这样，看到的时候也有点傻眼。

然而细细研究了一下情况，她又忍不住轻轻笑起来，一面笑，一面抬手轻揉额头——

说不开心是假的。另一方面，看到这个世界的观众，那么整齐划一地用她故乡的诗文给她加油，自豪之余，苏凉又不由有种跌入梦中的虚幻感，总觉得眼前的场景有那么点不可思议。

毕竟就在几个月前，刚刚完成言灵抽取的时候，整个备战区里都是难以置信的喊叫，一堆人都还在问“古诗文是哪个垃圾星的土话”……

苏凉抿了抿唇，心头浮起些小小的庆幸。

话说回来，得亏这个时候已经挺晚了，长尾星队的选手都已经各自回房，准备入睡了——不然就以黑乌那种爱来事儿的性子，苏凉毫不怀疑他会趁机再蹦起来嗨一番。

独自坐在房间里，苏凉手指在屏幕上慢慢滑动，眸中倒映着来自屏幕上的大片诗文，宛如万千星辰，落入她的眼中。

不知看了多久，她终于长长呼出口气，旋即伸手在面前的巨大虚拟屏上戳了几下，将它收起。

她的身后，还悬着另外一面一人高的虚拟屏，上面是她之前正在搜索的东西。大多是关于东篱禁区的——不过关于那地方，网上能搜索到的内容并不多，基本就是一些耸人听闻、真假难辨的传说。

苏凉旋过身来，盯着那面屏幕看了一会儿，眼中笑意逐渐沉了下去。她抿了抿唇，将这面屏幕也收了起来。

半透明的虚拟屏消失，露出原本掩在它后方的东西。那是一个金属制的方桌，方桌上则摆着一个巨大的、精致的手工造物——

是林暖为她所做的那套模型。

早在两天前，这套模型就已经被修复完毕，林暖偷偷将它放到了苏凉的门口。

……看样子是完全没考虑苏凉搬不搬得动的问题。

一起被送来的还有一个毛毡。是戳成老虎形状的那个。这会儿正孤零零地蹲坐在模型中间，仰头望着头顶高悬的“月亮”——也不知林暖是怎么想的，说是做了一对毛毡，实际只给了她这一个。另一个大熊猫，却是小心眼地给私藏了。

苏凉走上前去，盯着那只大老虎看了片刻，缓缓伸出手去，在老虎脑袋上摸了两下，旋即撇了撇嘴，嘀咕了一句“手感真差”。

嫌弃归嫌弃，下一秒，她却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小老虎拿起，往床边走去。

苏凉的床头架上，有一个房间自带的小透明柜。苏凉打开柜子，将小老虎放了进去，仔细调整好位置。跟着再次检查了一下口袋里携带的物品，确认无误后，便在小老虎的注视下，躺倒在了床上。

这个房间的天花板，一如既往地绘着绿色的几何荧光图案——苏凉现在可算搞清楚了，这种装饰不是单纯为了好看，也有相当的实用功能。

不管是它的图案还是光芒波长，都有一定的催眠功效，能帮助选手在指定时间入睡。而只有在选手入睡后，已经与系统绑定的光脑才能运行程序，将选手的意识导入赛区之中。

这事还是在她随口在餐桌上问起能不能重设天花板图案时才知道的……安戈听到都傻了，显然对这事充满后怕。

得亏苏凉之前一直没弄明白怎么修改房间装饰，不然万一她心血来潮真的将天花板给改了，又忘了在进赛区前改回来，碰巧那晚又失眠……

那真是连输都不知道是怎么输的了。

回忆起这件事，苏凉嘴角忍不住又扬起来。一路打到最后一局才知道这个机制的，估计除了自己也没别人了。

而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也是自己最后一次躺在这里，登入赛区了……

苏凉默默思索着，做了个深呼吸，轻轻闭上了双眼。

这一轮的比赛，同样分为了若干赛区。不过和以往不同，这一回，每个赛区都是同样的比赛项目，并且是分批进行。两个赛区一共三十二支队伍，分为四批，每批八支，同台竞技。至于最终的结果，要等所有比赛全部结束后才会公布。

这种比赛形式，以前从未有过先例。莫格那边的情报要比长尾星灵通一点，他曾向苏凉透过口风，说这次之所以如此安排，似乎是因为系统在更新时加入了针对观众的新功能，分批进行，有利于将放大这项功能的作用。

至于这项功能究竟是什么，又为什么要为了它而分批，莫格也不清楚，苏凉更是无从得知。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无论增加什么功能，无论规则如何变动，言灵战的本质总不会变；而事到如今，她只要全力以赴就好了。

苏凉闭着眼睛，默默做了个深呼吸，放任自己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

*

……不太对。

这是莱恩此刻的感觉。

他今天一天都没静下心来，一直在各个平台上，用各种方式替苏凉声援；又早早地定好了通知闹钟，只等苏凉的比赛一开始，就第一批冲入赛区中。

然而他刚刚进入赛区，就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

触感，还有视角……和之前都完全不一样。

在之前的比赛里，作为观众，莱恩的初始视角是四五十度角俯视的。而且他对自己的肢体是没有明确感知的——他就像是一团雾，漂浮在赛区的上空。虽然可以唤出虚拟键盘发送弹幕，甚至可以购买虚拟零食一饱口福，但整体来说，他是不怎么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的。

但现在不同。在登入之后，他的双脚是直接站在地面上的。他能清醒感知到自己的四肢、体重……莱恩奇怪地皱了皱眉，转头向四周看去。入眼是一片金色的树林，没看见苏凉的身影，然而看着布景与质感，应该是在赛区场景里没错。

这样的结论，反而让莱恩更觉得茫然了。是哪里出问题了吗？

试着调高视角，发现自己的身体浮了起来，然而并没有之前那种仿若云雾的轻盈感。

他甚至能触摸到赛区里的东西——莱恩试着让自己降落回地面，手指不小心碰到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没有痛感，但很突兀，吓得他发出一声尖叫。

然而更令他惊吓的事情还在后面——就在他发出尖叫声后不久，旁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

“哇，谁啊，叫那么大声，吓死我了！”

莱恩：“……”

明明最容易被吓到的是我好不好！

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转头往那声音的来处看去，看到的却只有空荡的场景。还没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更多的声音在附近响了起来：

“我呢我呢，你们能听到我说话吗？”

“嘿——能看到我吗？我什么都看不到诶。”

“看不到的吧，应该只能听到声音……”

“这里是苏凉的赛区吧？我跟着她视角的啊，怎么还没看到她人？”

“好像说为了让观众先适应一下新功能，这次会安排选手延缓进入……”

“新功能？”莱恩忍不住出声问道，“什么新功能？”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和谁说话，也不知自己朝向的空气里是否有人。所幸很快，就有人回答了他的话：

“就那个，现场观众互动的新功能啊，进入直播间前有公告的……”

……啊，那个。

莱恩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似乎是有那么个东西，不过他当时为了尽快进入直播间，看也没看，直接跳过了。

好在总算搞清是个什么事儿了——作为一个成熟的星际人，莱恩并没有进一步打听下去，而是凭着意识，唤出了针对观众的操作菜单。

在菜单上点了几下，他很快就找到了其他人所说的那份公告。

简单来说，就是这次登入的观众中，其中会有一定比例，成为“现场观众”——这里的“现场”，指的并不仅仅是单纯地“在现场”，而是说，“融入现场”。

这批观众，他们的“身体”会相对来说更有实感，能在一定程度上感知场景内的物体，也能直接通过声音交流。不过正常情况下，他们无法对场景内的东西施加影响，也无法让选手听到他们的声音。

之所以说是“正常情况”，是因为还存在着例外——

“……破墙之音？”

场景内，苏凉沿着一条林间小道缓步而来，一手拿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另一手则轻点着浮在面前的虚拟屏，阅读着上面给出的规则，在读到这四个字后微微蹙起了眉，“什么意思？”

这是她来到这个赛区的第十二分钟。不久之前，她在不远处的木屋里苏醒，在细致地检查一番，确定那里没有漏找的线索后，便带着唯一找到的小匣子踏出房门，才刚离开，这个记着规则的虚拟屏就自己跳了出来。

这一轮的比赛规则很直白，就是团队作战。同个队伍里的选手全被投入了同一个赛区，其中四名选手，会在进入后直接获得一个小方匣子——就像苏凉手里的这个一样。

单一的小方匣子是没有用的，他们必须抓紧时间将小方匣拼起。拼完后，团队内的随机成员会获得关于开匣的提示，他们需要根据提示完成任务，逐个打开匣子。

四个匣子全被打开，即视为比赛通关。而每打开一个匣子，该队选手将会获得一项奖励，奖励内容包括三种固定奖励和五种随机奖励，获得的顺序会被完全打乱，且不会重复。

系统很大方地给出了所有奖励的内容，苏凉大致扫了眼，感觉其中的有些东西，与其说是“奖励”，不过说是“权利”——尤其是那五种随机奖励。什么“强制中断”、“强制交换”、“强制掠夺”、“强制无效化”、“强制改判”……

那么多的强制，宛如霸总附体。

相比起来，三种固定奖励就要显得正常许多了。

“回声卡”——你可以在使用后，重复他人所使用的言灵一次。无论该言灵属不属于你的言灵类别，该道具均可生效。言灵效果由你的个人理解与精神力决定。

“临时拍卖行“——你可以向其他队伍公开拍卖你手上的某件物品，该物品不仅限于实体。且你可以指定其他队伍用特定“货币”来进行竞拍，该“货币”不仅限于实体。该奖励自开出后，只可使用一次。

虽然苏凉不是很懂游戏，不过单从描述来看，这两个奖励应该都挺有用的。比较令她困惑的是，却是最后一个固定奖励——

“破墙之音。”

效果描述为——这份奖励的出现打破了围绕在你周围的高墙。你可以向那些“吵闹又安静的声音”寻求场外援助，让他们使用言灵，为你披荆斩棘。

需要注意的是，场外援助所使用的言灵，必须保证与选手言灵类别一致，如此才能生效。且场外援助所使用的言灵，依旧需要遵循言灵的“不可重复”规则；其基础威力，会按一定比例进行削弱，但相同类型的言灵，效果可以叠加。

该奖励一旦开出，整场比赛皆可使用，不存在使用次数限制。

“……”苏凉倒不是看不懂这描述。她只是不太明白。

好端端的比赛，怎么突然又加了个什么“场外援助”呢？“吵闹又安静的声音”又是个什么东西？这是线索吗，还是暗喻？

这玩意儿到底哪儿来的？

苏凉百思不得其解，想想还是先不管了，将进度条往后一拉，阅读起了后面的规则。

全不知她的四周，一堆观众正亦步亦趋地跟着她，好奇探头，激烈交流，嘈杂的声音在场景里回荡——

那么吵闹，又那么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