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阵营本·雪满（二十六）：

“我可以下水啊。”陆斯恩开口。

陆斯恩是个百分百的机会主义者, 只要稍微有点苗头，他想要为枕流牺牲一波换取好感的心，就再次蠢蠢欲动了起来。只不过如果说在上个本里他这么做的功利心占了百分之九十, 那么如今他的功利心大概就是一半一半吧。

他是真的不想让枕流为难，也是真的想要打破“原著”里枕流不喜欢他的魔咒。

枕流只是看了眼陆斯恩, 连话都不需要说, 就把这个提议给否决了。

陆斯恩本来还想继续“上诉”，但他的好兄弟爱神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不得不暗中拦住了他继续作死。

爱神很直接，在脑海里问陆斯恩：【你觉得枕流是那种会因为感激就随便喜欢上别人的性格吗？】

陆斯恩摇摇头, 枕流是个懂得感恩的人，但恩情永远是恩情，变不成爱情。只是，他也不是单纯地挟恩求报：【我不想看他受伤。】

爱神在心里咯噔了一声，完了, 看来陆斯恩是要来真的了。

【但我觉得这个时候，你与其纵容自己的保护欲, 不如多展现一下你对枕流个人能力的信任。】枕流虽然一直没有特别表现出来，但爱神还是凭直觉感觉到了枕流可不是什么喜欢被人质疑自己决策的性格。

陆斯恩也不是那么能听得进去劝的人，但, 事情涉及到了枕流, 他终究还是让了步。并看到了喜人的成果。

枕流对陆斯恩的突然配合，情绪上总算又回到了之前。

“出口不可能只有一个。”

两个时空一起交叠在了这个废弃的宫殿之中，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出口？太子的厢房是他死去时的房间，贵妃的厢房自然也是贵妃死去时的房间。

“所以出口有两个？”钱小钱其实还是有点没跟上枕流的思路。

苏萱更是直接嘲讽：“你大概没懂我的意思, 那我不妨说的再直白点, 是, 出口有两个，玩家可以选择回到A时空，也可以选择回到B时空。但打开时空通道的机关在池塘下面，那里聚集了大量等着开餐的水鬼冤魂。一旦人下去了，他们绝对不会再给对方上岸的机会，明白吗？所以，还是只能有一组人可以离开。”

或者两个时空各走一半的人。

她不知道出口有两个吗？问题是机关只有池塘下面有，那就必须得有人下水去启动。虽然陆斯恩已经自我请愿，但很显然枕流并不打算牺牲陆斯恩。

在这点上，苏萱一边觉得枕流蠢，一边又莫名觉得从枕流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她就是因为一个也不想放弃，才导致了最后的全军覆没。

年轻人太贪心，总是学不会权衡，学不会适当的退让与妥协。

“不，”枕流却再一次摇了头，他不会连这么基础的逻辑都想不明白，“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有可能我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我是说，进入池塘的人为什么一定要上岸再离开呢？——”

全场：“！！！”

“——出口有四个啊。”

全场“？？？”哪里来的四个？

“池塘也是一个巨大的镜面，不是吗？”这才是枕流在池塘看到枕抱猫的倒影时，真正领悟到的，他不仅看到了枕抱猫的阴暗面，还看到了池塘能够倒影的一面。“折射原理你们都学过吧？之前我忘记是谁说的了，这个宫里有很多面镜子。”

这么多镜子，已经超出了正常标准，那它必然是有存在的意义的啊。

金庄：“……”这就是差距吗？他看到镜子，想到的是这里的主人一定很爱美，枕流想到的却是折射。

“只要我们动作快，找到合适的角度，一定可以把两个时空的出口折射到池塘里。至于折射出来的出口算不算出口，我个人的感觉是算的，毕竟这本这么灵异。”这样一来，水下的人根本不需要上岸，在水里就能够离开。

所有人：“干了！”

在大家热火朝天的展开月光折射尝试时，枕流单独找上了苏萱。

他开门见山：“石舫里的线索是你拿走的吧？你根本不是在藏书阁找到的舆图，是在石舫里找到的舆图。”

既然角阁的舆图在那里，宫殿的舆图没道理突兀的出现在藏书阁。

不过，这个其实不重要，不管舆图在哪里，苏萱最终都分享了出来，并且分享的是正确版本。她当时的情绪还是蛮矛盾的，既想赢，又隐晦的给了对家一些求生的机会。

苏萱长叹一口气。

这舆图其实是他们当年一行八人画出来的，不管是宫殿的还是角阁的，都是他们开荒开出来的。也是他们藏在的石舫的，在他们发现池塘准备离开之前，他们觉得不可能只有他们被困在这个宫殿里，想要给后来者留点什么。

不一定全对，但有个参考总比什么都没有好。

这是苏萱一行人当年想要传递的信息。苏萱再怎么样，也不想把这个传统抹去，所以她才在一开头就对大家公布了宫殿的舆图。

至于为什么没有拿出来角阁的舆图……

说实话，连苏萱自己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可能是不想给太多提示，也有可能是不想大家去池塘，谁又能说的准呢？

“我真的不太懂你。”枕流一句话总结了他对苏萱的感想，既不能完全狠下心，又不能完全的善良。

不过，这才是人性吧，不会那么完美，也不会彻底没救。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枕流终于说到了正题，在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后，他终于还是模模糊糊猜到了苏皇子有可能不是真实的玩家，因为枕流对比了角阁舆图上的字，和苏皇子的笔迹一模一样。

虽然说，游戏为了给玩家制造沉浸感，会尽可能把角色有关的东西都改成玩家本人的，可是笔迹这件事是讲不通的。

苏皇子为什么会在他们之前绘制两份舆论？

她既然有了舆图，那为什么一开始还要陪他们绕远路玩这么半天？

枕流相信，苏皇子一开始对这个本也是陌生的，不然她也进不了游戏舱。再想到《同学会》后半期乔篮球和赵二代的不对劲儿，枕流能够得出的结论就是到这一步了——他们都是真正存在在这个本里的人。

虽然枕流还是无法解释这些奇特的存在，可当他这么搏了一下之后，还真就有些他之前听不到的内容出现了。

“有个人有话想和你说。”

林梳头随着枕流的介绍，缓步出现在了他们的身后。

林梳头已经把她知道的，都对枕流在私下里和盘托出了，直播间里的神明眷属对此见怪不怪，很多玩家都是自己猜出来的。只不过时间长短不一，有人经历了几百个本，依旧啥也没感觉出来，有些人短短十几个本就摸出了真相。

枕流唯一与众不同的，大概就是他至今只经历了两个本，就在亡灵自愿的倒戈下，知道了真相。

这两个条件是并线且必须同时拥有的，一是枕流得靠自己的力量，模糊猜到真相的边界；二是他得遇到一个愿意对他讲真话的亡灵。否则，如果枕流自己猜不到，那亡灵不管怎么说，都会被屏蔽。而如果枕流猜到了，却没有亡灵对他说真话，那也白搭，世界的真相还是不会对他敞开。

这游戏一直以来的态度就是如此，他们不会死命保密，却也不会主动透露。

一切都讲究一个缘法。

枕流的缘法来的格外的早，比原著还要早。

留下苏萱和郑林，枕流体贴的退到了远处，和其他人继续捣鼓起了折射。虽然镜子多，却只有三面等身镜，他们还是需要一番很仔细的测算的。以及，贵妃的亡灵一直在到处游荡，得尽快消灭了才能让人安心。

“很抱歉，公主殿下，到现在才想起来一切，我是郑林。”

当林梳头说出自己本名的那一刻，苏萱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也跟着回忆了起来，当年的郑林，就是此时此刻林梳头的脸。苏萱玩了太多次这个本，经历了无数玩家，她以为自己早就忘记当年的林梳头是什么模样了，但如今的事实却告诉她，不，她从没有忘记过，那是被她害死的同伴。

“请千万不要这么想。”林梳头真情实感的感谢苏萱，“我们没有谁责怪过您。最后下水的决定，是大家一致同意的，您忘了吗？”

他们当时不是看不见池塘下聚集的亡灵，但还是决定殊死一搏。

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是我没用，溺水的感觉太糟糕，把我吓的彻底没了记忆。但是我可以负责任的对您说，哪怕是在死去的那一刻，我也没有怪过您。或者这么说，如果我怪了您，那我还是人吗？”苏萱当年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来帮追他们。既然是大家一直决定让苏萱当这个领头人的，那他们就不会去质疑她的决定，哪怕最终的结果证明了这个决定是错的。

这不该是苏萱一个人承担的后果。

“虽然我一直做的都不是很好，”当年既没有保护大姐，如今好像也没有帮到队友，“但……您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我们再试一次，这一次，一定可以的。”

这也是枕流说出善恶对立面的原因之一，他没想过要用这套理论说服任何人，他只想说服苏皇子这唯一的一个不稳定因素。

枕流看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来和苏萱商量：“我的建议是，只有能够对付冤魂的人下水，当然，包括我自己。其他人从岸上的通道走。”

能够对冤魂造成伤害的，刚巧是四个会武的人，这样他们在水下也会有更大的生存空间。不过，枕流也对大家说清楚了：“我之前的种种说法，都只是我个人的推测，无法保证一定会成功。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去试，但我不会强迫你们相信我。”

他只是想赌一个可能。

苏皇子回头看了眼林梳头，她终于想起来了，林梳头没有骗她，那一天确实是他们八个人共同的决定。他们选择得同进退，与人无尤。甚至当年的苏萱也说过和枕流类似的话，所有的理论都只是基于猜测，她不是神仙，不能保证未来。

她只能说她一定会尽力，哪怕是在死后多年的今天，她都在执着于通关这个世界。

哪怕她所有的队友已经不在，但她依旧在孤独的坚守。

从当年队友的角度，看着另外一个人站出来号召大家团结，不得不说，这感觉新鲜极了，也更加让她理解了当年。

于是，苏萱自然而然对枕流的说了和队友们一样的话：“我当然要下水，但这是我的决定，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与你无关。”

她，想再试一次！

“你不是受伤了吗？”只有钱小钱还在真情实感的担心妹子的伤口。

苏萱略显尴尬的一笑：“我装的。”她和贵妃相搏确实受了伤，但倒也没有严重到彻底不能动，她可是想赢到最后的，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真的折损在贵妃身上。她假装受了重伤，为的就是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骗枕流他们下水。

不过都这个时候了，再追责也没什么意义。月亮马上就要变成一个，时间紧迫，他们必须抓紧开始了。

大家在这里迎来了分道扬镳：“出口见。”

“出口见。”

春末夏初的水，在晚上的时候还是十分凉的，甚至可以说是寒冷刺骨。枕流等四人下去的时候，都多多少少有些不适。可他们还是咬牙忍了下来，毕竟留给他们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必须得抓紧。

机关在池塘底的正中央，需要四个人才能开启。

苏萱对此早已没了记忆，非常的不熟练，毕竟这些年她一直都在避免下水。幸好，枕流方向感比较好，带头找到了机关。机关也并没有怎么为难人，只是需要四个人一起把手放上去。少一个都得完蛋。

机关没有打开之前，冤魂都只是在水底幽幽的看着他们，谁也没有动手。应该是有某种限制的，让他们在这个时候只能干看着。

苏萱在心里想着，当年就是这样，在他们最有力气的时候，这些亡灵没动手。

直至他们好不容易找到机关，已经有些快要闭不住气的时候，它们才趁虚而入，蜂拥冲上，将他们彻彻底底、永永远远留在了水下。

苏萱之前还觉得自己不会有林梳头有那样的应激反应，但，她不得不承认是自己天真了，看到这些冤魂越靠越近，她不可避免地慌了。为此，她耽误了一些四人一起把手放在机关上的时间。

一阵光芒大盛之后，通道打开了。他们在水下也看到了就近在咫尺的折射而来的机关。

苏萱甚至觉得她看到了不知道折射了几回的林梳头，回头朝她担忧的看了数次。

但也就是这么多想的几秒 ，让本就受伤有些脱力的苏萱，彻底被冤魂围住，扑上来开始撕咬。噩梦重演，哪怕苏萱再怎么奋力反抗，但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那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她真的想努力，可是……

没有用。

她控制不住自己。

冤魂总是会找到最容易突破的那个人上来欺负，眼瞅着苏萱已经快要崩溃，冤魂自然是如饿虎扑食般，都朝着她冲了过来。每个冤魂的面容都好像变成了那些被苏萱骗下水的玩家，哪怕她一再告诉自己，那些玩家不会死，可她还是感觉到了日积月累的愧疚。

对不起，对不起，明明我就经历过这样泥足深陷的噩梦，可我还是一次次的骗了你们下水。

她真的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不过，在这份糟糕里，她应该也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糟糕的，好比此时此刻，她没有尝试进行任何呼救。四人在下水之前就已经约定，一旦机关开启，就要争分夺秒地朝出口涌去。不要回头。任何一丝一毫的犹豫，都只会拖累他们自己。苏萱不想让队友再因为她而分心。

而且，由她来吸引这些冤魂，其他三人的压力也会少一些，他们已经快要游到出口了。

这就是她能够为他们做的。

在苏萱彻底脱力，已经没有办法游到出口时，她在一阵模糊中，好像看到了林梳头一跃从池面上入水的样子。

皎洁的月光里，她就像是月下的精灵，带着满眼的担忧，朝她一往无前的奔赴而来。

可是怎么可能呢？林梳头已经回去她的世界了啊。

真好啊，这一回，总算把大家都送回去了，虽然自己留下了。可是，其实她早就该留下了啊，在这一片池底，和她真正的队友们一起。她不想再活过来了，这个亡灵的生活真的太累了。

眼皮越来越沉，天上的月亮已经只剩下了一个，但苏萱却感觉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还不只一个。

一边是李少傅，一边真的是林梳头！

如果水里的声音能够传播，苏萱一定会吼到她们耳聋，你们疯了吗？为什么要留下来救我？现在大家都回不去了！

但林梳头却笑得好开心啊，这一回，她总算赶上了！

***

枕流从游戏空间醒来。

得到了完美通关的提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