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尾声
第六十一章
“那, 那我走了。”
“嗯。”
“明天见?”
“嗯。”
“……”
“……”
几秒钟后,赵又锦:“……你拉着我不放,我怎么走?”
男人懒洋洋收回手,“本能反应。”
他从沙发前站起来, “我送你。”
赵又锦想笑, 嘴角像有两根看不见的线,有人一直往上提, 根本克制不住上扬的趋势。
几步路, 两隔壁,有什么好送的?
但她默不作声, 和他一前一后走进楼道,解开了指纹锁。
“那我进去了?”
她甫一回头, 就瞧见一双老谋深算的眼。
陈亦行伸手抵在门上, 不让她进去, “千里迢迢送你回来,就这么一走了之?”
从他家走到她家,到底是哪门子的千里迢迢……
赵又锦清了清嗓子,“那你要怎么样?”
“起码——”他不紧不慢, “奖励一个晚安吻?”
“都已经……还不够?”她含糊地吐出几个词,面上又开始冒热气。
可那人背光而立, 眼底有浓浓的笑意,叫人难以自持。
不够两个字,写满他的脸。
赵又锦垫脚, 在他嘴角亲亲碰了一下, 慌忙转身, “……走了!”
身后传来他有点不满, 又带点得意的声音。
“啧, 你还能再小气点吗,赵又锦?”
——
看看墙上的挂钟,居然都凌晨一点半了。
她是在隔壁磨蹭了多久?!
赵又锦晕乎乎洗漱完,扑进被窝里,抱着一只枕头发呆。
怎么想都觉得在做梦。
手机嗡了一下。
她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是谁发的消息。
果不其然——
Eason:睡了?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还没有。
Eason:睡不着?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点头。
Eason:也是,满脑子都是我,是挺闹腾的。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要点脸吧,陈亦行。
Eason:要脸干什么?
下一句:有你就够了。
简直犯规!
怎么能说这么油腻的话?
可赵又锦还是捂着心脏在床上滚来滚去,一边吐槽他该去油了,一边却在想,好像也是动听的。
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得不一样了。
Eason:对了,你的裙子还在我这。
赵又锦一愣,噌的一下坐起来。
糟糕,色令智昏,她居然把隐身衣忘在他家了……
Eason:我给你送过来?
赵又锦又慢慢躺下,想了想,回复:明天再给我吧。
她想,如今已不是她一个人的秘密,既然选择了分享,就该毫无保留地信任。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对了,因为我的不谨慎,给行风带来那么多麻烦,我一直也没有机会道歉。还是想跟你,跟大家说一声对不起。
从前没有机会接触到那群人,温泉之行才感受到他们有多可爱。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莽撞,他们熬了好多夜,翻来覆去找根本不存在的系统BUG,赵又锦满心愧疚。
好半天,那边慢条斯理地回复:没事,我有个办法,能让他们不跟你计较。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什么办法?
Eason:成为他们的老板娘。
小赵今天也很努力:…………
Eason:加油,赵又锦。
赵又锦骂骂咧咧扔了手机,可睡觉时,嘴角依然是弯弯的。
——
然而说好的隔天归还隐身衣,到了赵又锦上门讨债时,却变得没那么轻松了。
倒不是隔壁的某位老板贪图她的宝贝。
赵又锦看着从天而降的一张A4纸,一愣。
“这是什么?”
男人老神在在坐在沙发上,游刃有余的样子像极了素日在生意场上的那个精英人士,也不回答,只微微一笑,示意她自己看。
赵又锦念出来:“《关于从旁监督赵又锦使用隐身衣的规则说明》……”
每念一个字,眼睛都瞪大一点。
“这是什么?”
陈亦行一改昨晚懒散又缱绻的样子,目光清亮从容,“如你所见。”
赵又锦傻眼了,顿了顿,“你该不是推三阻四,企图霸占我的隐身衣吧?”
“……”扫了她一眼,陈亦行正襟危坐,收敛了笑意,“赵又锦,你有没想过,这件隐身衣的存在超越了现如今我们已知的科学技术,如果使用不得当,不仅会给社会带来负面影响,还会给你自己带来难以预知的危险?”
“……”
她很久没见过陈亦行这么严肃的样子了。
他微微颔首,示意她在沙发对面坐下来。
赵又锦照做了。
“昨晚睡得好吗?”他忽然这么问了句。
赵又锦愣愣地摇头,然后又点头,“刚开始睡不着,后来……”
后来一夜无梦,醒来嘴角还是翘的。
陈亦行的目光松动了点,比先前柔和些了。
“那我恰好相反。”他拿过她手上的单子,低头扫了眼,“因为你,我戒心全无,后来仔细思索关于隐身衣的事情,才觉得不妥。”
后半夜,他干脆起来打开电脑,一点一点写下这些文字。
做这些的时候,那条裙子就躺在一旁的椅子上。
“首先,你在不知道送礼人是谁的情况下,就把礼盒抱回家,还毫无防备地穿上了裙子。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对方不安好心,你有多大的安全隐患?”
赵又锦:“……”
“然后,你发现裙子可以让你隐身,就这么穿上它出门了。”他的口吻越来越严厉,“赵又锦,在对一项科技全然不了解的情况下,竟然盲目信任它。你有没有想过它可能技术不够成熟,给你带来危险?”
事情变得越来越像教导主任训斥学生了。
赵又锦明知他说得有道理,依然小声嘀咕一句:“这不是没遇到什么危险吗?”
“万一呢?”
“我承认我欠缺考虑。但这又不是在演电影,我们也没在漫威宇宙,我觉得稍微轻率一点,好像也没有太大问题?”赵又锦小心翼翼伸出jio试探着,“哪来那么多的万一呢?”
两人对视片刻,陈亦行说:“我赌不起这个万一。”
他捏着菲薄的纸,一字一顿说:“赵又锦,以前你的人生里还没有陈亦行这个人。但今后,如果这条路是我们一起走,我想确保你安全无虞。”
似乎有些太快了。
他们明明只是在聊着关于隐身衣的事情,他的态度却像在许诺。
赵又锦很想轻松点,开个玩笑说:“你别这样啊,感觉像在求婚。”
但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她轻轻伸手,郑重地从他手里又一次拿过了规则说明书。
甲方:赵又锦
乙方:陈亦行
1.1甲方需授权,鉴于隐身衣所使用的科技超出认知范围,同意乙方就衣服材料等技术进行研究,确保不存在任何安全隐患。
1.2甲方不得擅自使用隐身衣,需在乙方监督下,得到同意,方可投入使用。适用范围包括但不限于……
(此处省略数百字)
禁止使用的范围包括但不限于……
(再次省略几百字)
特别强调:凡是可能对甲方造成安全隐患的场合,一律禁止使用隐身衣。
……
拟合同这种事,其实并不需要陈亦行自己动手。
但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于是他坐下来,巨细靡遗地将他能想到的一切都写了下来。
赵又锦怔怔地看完,慢慢地抬起头来。
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但有一点她很明确,那个无人知晓的秘密与他分享,她是庆幸的,是如释重负的。
她没有想到后半夜,在她安睡后,他竟然一个人在深夜里思量了这么多。
再看他有些泛红,血丝若隐若现的眼,和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
赵又锦忽然觉得这张纸重如千钧。
她前所未有的词穷,想用最华丽的褒义词来形容他,可最后脑子里也只有最简单的表述。
他太好了。
她都未曾替自己着想过这么多,他却瞻前顾后替她全部想了一遍。
陈亦行道:“看一遍,有疑虑的地方可以讨论。”
她摇摇头,“我没疑虑了。”
“……”陈老板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头痛地敲黑板,“赵又锦,拟过合同吗?”
“如果实习合同也算的话?”
“知道不知道什么叫三思而后行?拟合同你都能这么轻率,我要怎么指望你合理利用这条裙子?”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硬拉着她继续讨论这一纸合约。
赵又锦很懵,明明昨晚两人还在亲亲我我,你侬我侬,怎么今天就进入这么凝重的模式了?
——我以为你想和我做情人,没想到你要当我顶头上司?
怎么还分甲方乙方了?
怎么还有惩罚条例???
她看着陈亦行一脸“还忘了这一茬”的表情,很快把笔记本拿过来,放在腿上,镇定地开始补充第二页。
“等等,口头批评教育不行吗?”
“吃一堑才能长一智。”
于是她眼睁睁看着屏幕上出现了大半张关于“胡乱使用隐身衣的惩罚条例”,包括但不限于——
3.2.1 若甲方未告知乙方,私自使用隐身衣,视后果轻重程度,没收隐身衣一周到一个月。
3.2.2 若在乙方不同意的情况下,甲方执意使用隐身衣,造成不良影响——
写到这里,陈亦行顿了顿,似乎在思忖该用什么惩罚。
下一秒,有人爬上沙发,撒娇地拉拉他的衣领,提议道:“亲一个呗,亲一个就算惩罚了?”
男人眼神微微变暗,“你当我是什么人,赵又锦?”
她撇嘴,“怎么,这么坐怀不乱吗,连美色贿赂都拒绝?”
然后质控:“我怀疑你对我是虚情假意。”
后边是一连串的声明,义正言辞想把话题从这个什么鬼条例上拉开。
比如,“真正喜欢一个人是会很冲动的。”
比如,“怎么可能拒绝得了亲密举动?”
再比如,“我就知道我被玩弄感情了。”
她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样子无比生动,少女明艳的脸,狡黠的笑,和眼里一眨一眨的星光,无一不牵动他的心神。
陈亦行从来都被行风上下称作清心寡欲的和尚,眼下才发现,犯戒的诱惑有多大。
可事关她的安全。
赵又锦初出茅庐,还不知世界之大,人心险恶。
这样一件难求之宝,若是被人发现,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
陈亦行有两个当务之急,第一,看清楚这到底是什么未知的科技;第二,在保护好小姑娘的天真与善良时,监督她不越界,不能因为拥有这样的特殊能力而改变本性。
守住底线,说来容易,多少人都迷失其中。
陈亦行静静地望着她,即便很想合上电脑,重复昨晚的旖旎,但他清楚眼前还不是时候。
所以他移开视线,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电脑上。
“老实点,赵又锦。”在她忽略的地方,他的喉结隐隐一动,声音如常,“下面,我们来讨论第3.3.3条。”
赵又锦:“…………”
救命,谁能把这个教导主任带走?
“教导主任”非常严谨,拘了她两个多小时,期间还点了份双人餐,一边吃,一边继续讨论。
赵又锦从跑进他家的兴高采烈,变成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点头。
最后的试行条例终于拟好,她感觉自己命都去了半条。
“都说完了?”心有戚戚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说完了我就去表框打印,挂在我家。”
有点开溜的意思。
结果还没爬下沙发,就被一把拉回去。
沙发上,陈亦行已经合上电脑,将人拉到了腿上。
……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
喉结动了动,他凝视着小姑娘的眼睛。
“为你殚精竭虑这么久,你倒好,用完就准备过河拆桥?”
赵又锦不安地动了动,被他喝止住。
“别乱动。”
“……”她也不是什么天真小可爱了,急忙刹车,小心翼翼说,“那你先放我下来?”
“好让你开溜?”
“好让我想想,要怎么报答你的大恩大德。”
他笑笑,松开手,看她飞快地爬下去,盘腿坐在他身旁。
她拽住他的衣领,凑过来,吐气如兰。
“谢谢你,教导主任。”
“……”
教导主任?
陈亦行眼眸晦暗不清,竟分不清到底是她坐在腿上更令人难耐,还是这种禁忌感十足的称呼更令人把持不住。
他抬起小姑娘的下巴,“你叫我什么?再叫一次。”
赵又锦得意地笑着,小声念道:“教导主任,凶巴巴,不苟言笑,还很枯燥的教导主——”
话音未落,被嗷呜入口中。
鼻息交融,耳鬓厮磨。
天知道他忍了多久,脑子里一直在敲木鱼,才坚持到现在。
赵又锦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脖子。
手指插入他短而硬的发间,体温交织,分不清是谁更烫。
像火遇上油。
所有的思绪都在融化。
她被吻到眼眶发红,心下如冰雪消融的湖,涟漪不止。
她一直以为自己拥有的很少很少。
但如今看来,老天待她不薄。
至少眼前这个人,哪怕惜字如金,哪怕嘴上刻薄,她也能从他最细微的表情,最简单的话语,和最热烈的呼吸间分辨出,他全心全意,毫无保留地想着她。
喜欢一个人的心情像烈火燎原,来势汹汹,此后满心满眼,除他之外,寸草不生。
她闭上眼,感觉到了热意从眼角流淌而出。
胸口是饱胀的。
脑海里是一切与温柔相关的遐思。
最后小口小口喘着气,在他耳边说:“谢谢你,陈亦行。”
“谢我什么?”男人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暗哑,听起来无可救药的性感。
“谢谢你喜欢上这么可爱的我。”她埋在他胸口咯咯笑。
陈亦行扯了扯嘴角,“嘴上道谢没诚意,我比较喜欢身体力行的感激。”
小姑娘就凑过来,一口一口啄着他的脸,像只呆呆傻傻的啄木鸟。
陈亦行难耐地,发出一阵喟叹。
“赵又锦,你多久毕业?”
“啊?”她迷迷糊糊抬头,这种时候,“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像老鹰捉小鸡一样,眼神高深莫测,看得她心慌意乱。
“虽然成年了,但总觉得,要两只脚一起踏出象牙塔,才不会觉得自己在糟蹋祖国的花朵。”
赵又锦:“……”
她满面绯红去捂他的嘴。
“够了,骚话少说一点不会死!”
“但忍太久会。”他低沉的声音像是催命符。
春节的最后一日,他们就这样坐在沙发上,投影仪里放着一部很老的片子,从午后的阳光灿烂,到后来的夜幕四合。
深沉的女声唱着他们耳熟能详的歌。
When I was young
I’d listen to the radio
Waitin' for my favorite songs
When they played I'd sing along
It made me □□ile
裙子被叠放的整整齐齐,摆在单人沙发上。
光影交错间,他们的注意力并不集中,少部分时候盯着屏幕,大多数时候就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幼稚举动。
偶尔亲吻。
偶尔十指交错。
偶尔揉乱她的发。
偶尔摸摸他下巴上的青色胡茬。
赵又锦模模糊糊地想着,这似乎是她年少时的憧憬,这一幕,这一刻,若是人生就此停留驻足,似乎也不错。
岂止不错,简直是好到不能再好。
大屏幕上光影明灭,电影已近尾声。美丽的公主站在一众记者前,眼眶湿润地望着人群里的意中人,那是他们终其一生所要保持的距离,再不能越雷池一步。
赵又锦慢慢地,慎重地,下定决心。
她扣住男人的手指,想,为了和他站在一起,她一定一定要变成最好的自己。
也许一名记者不足以在财力与权力上和他媲美,但凡世的准则与他们无关,她只想不辜负他一字一句在电脑中打下的那些话。
上天送她一条神奇的裙子,她想用它来揭露更多的真相,帮助更多的人。
那句诗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愿作一枚白昼的月亮,不求炫目的荣华,不淆世俗的潮浪。”
她要成为他的月亮,而他是她的潮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