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正道仙子（十）
林素秋本来是想要尽快赶回神医谷, 但因为贺盟主组织正道围剿魔教的行动，他们神医谷的人也被留了下来帮忙。
无论何时何地都少不了治病救伤的医者。
裴师兄亦与师父传信此事，得到的回讯也是让他们协助武林正道, 尽神医谷的一份力。
如此林素秋只好暂时将心头牵挂的事压了下去。
但林素秋万万想不到裴师兄居然会对她下手，只知正在药房内整理药材时, 忽然被人从背后袭击，打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就面对众人指责怒喝，“林素秋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魔教传递重要消息。”
“人证物证俱在, 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听闻林素秋先前就与那江明月见过一回, 说不定那时两人就已经勾结上了，在正道充当内贼。”
“唉，林素秋枉为神医谷弟子, 简直丢尽了神医谷谷主和医仙的脸面。”
这些话令林素秋百口莫辩, 甚至整个人浑浑噩噩,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关入了御剑山庄的地牢之中, 等待正道各派商议发落处置。
哪怕有御剑山庄的弟子作为人证, 还有从林师姐房中搜出的勾结魔教相关证据, 但神医谷的一众弟子们还是相信师姐的清白和人品, 纷纷说道，
“林师姐不会做这样的事，一定是有人栽赃给她！”
“师姐虽曾经为那位江教主诊治，也有为她说过好话，但断然不会做出背叛正道的事来。”
裴离安慰着众弟子们, “放心吧, 我也相信林师妹是无辜的。只是这个时候正是对付魔教的紧要关头, 有任何风吹草动, 正道各派也是宁愿杀错一千，不肯放过一个的。”
“我与贺盟主关系不错，林师妹就暂且留在御剑山庄，只是关着她，不会让她受多大苦的。”
“此事我们神医谷先避嫌一下，免得引起其他门派不满。贺盟主也答应了，即便现在无暇调查清楚，待事情结束后，也定会放林师妹出来的。”
“此事暂不用告诉师父，免得他老人家担忧。有我在，出不了事的。”
裴离作为现在他们唯一的主心骨，以往又一向是令人敬仰的大师兄形象，其他弟子们自然对他的话深信不疑，听他行事。
神医谷的人被裴离按下去后，又表现出清白无私，任凭贺盟主调查此事。贺寒年也不急于审讯，只对武林众道说先将人关起来，待有了别的证据或是洗清嫌疑再说。
而林素秋在牢里也回过神来了，她与人无冤无仇，谁有动机陷害她，而且还能提前安排好那样完美充分，便是她自己也难以辩解的证据。
唯有一庄之主的贺盟主，还有对她知之甚详的师兄裴离。
林素秋默默闭上了眼。
恐怕是为了红颜厄吧。
甚至为了不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脱口说出此事，还给她下了可以令神智浑噩的药。师兄这般作为更加印证了，当初江明月脸上的红颜厄正是出自他之手。
她曾经敬重仰慕的裴师兄真的变得让她不认识了。
先设计陷害栽赃罪名，再将她关在这里，只怕下一步，就是要了她的性命吧。
和林素秋想的一样，裴离的计划正是如此，
他其实也可以直接对林素秋动手，只是有不少顾忌。一来他不可能做到真正的了无痕迹，二来神医谷谷主视他如亲子，待林素秋亦如亲女，她若是突然没了性命，师父必然会彻查到底的。
于是便有了这番计谋，令林素秋背上罪名，关进御剑山庄的地牢，也见不到任何人。
而在他们围剿魔教期间，林素秋畏罪自尽或者发生‘意外’死了，也不会有太多人注意，甚至能掩盖很多痕迹。
师父即便知道了，碍于御剑山庄还有林素秋身上没有洗清的嫌疑，也做不了什么。
裴离目光闪烁，他本不愿意这样对待从小一同长大学习的师妹，但他无论他明里暗里的试探，林素秋始终没有改变她那执拗的性子。
江明月不过是一个与他们师兄妹不相干的人，现在还是江湖人人喊打喊杀的大魔头，她又为何偏要揪住红颜厄那一点小事不放。
为了那样一点小事，要令他背上触犯门规的污点，是师妹太不近人情了。
裴离还没有注意到，他已经如林素秋说的那样一步错，步步错了。
为了圆一件事，他要说更多的谎，甚至做更错的事。
然而裴离也不可能算尽一切，比如他就没有料到他的好师妹当夜就果断逃出了地牢。
神医谷的人大多擅医，不会武，林素秋便是如此。
概因人的精力有限，能将全部心神都倾注钻研于一道并取得成就已是难得了。如裴离那般医武双绝资质出众的人属于少数。
正因如此，连看守林素秋的弟子都有所轻视，一时无防备被她装晕吸引了注意，打开牢门进去查看状况，林素秋则以袖中藏好的发簪刺中他们的穴道，趁乱逃了出去。
知晓全过程后，裴离的脸色变得少有冷然，落在旁人眼里只当是神医谷出了这等逆徒，面子上难看。
却不知他心中惊疑，一旦林素秋回到神医谷，那便糟了。
林素秋倒是想赶回神医谷，请师父老人家作主。
她不敢联系其他弟子，并非是不信任，而是裴师兄能设计陷害她，也能狠心对其他人下手。
林素秋也看清楚了，武林盟主贺寒年与他皆是一丘之貉，即便她当众辩白，也不会有江湖同道相信她说的话。继续留在这里只会任人宰割，随时可能没了性命。
到处是正道抓捕她的人，为了躲藏身份，林素秋甚至不惜封住自己的穴道扮作聋哑丑陋乞丐。可贺寒年他们所能调动的资源太过庞大，如同天罗地网般。最后唯一能躲过他们耳目的，竟然是魔教范围之内的地盘。
这样无非是绕路多花些时间罢了。
结果没成想，林素秋进城后不到半日，就被魔教的人抓住了。
说来也是林素秋好心又倒霉，她虽扮作乞丐一心逃亡，但仍不失医者仁心。
在见着身旁的乞丐堆里有位老乞丐突发急症，晕厥了过去，林素秋没能忍住过去帮忙把脉，用金针之法将他救过来，还告诉他去药铺抓几位普通的药吃上一段时间就好了。
而这全过程恰好落在了奉教主之命下山，为开展养颜秘法销售做市场调研的阿月眼里。
别看阿月才十五六岁的年纪，却也是自小在杀机四伏的地方长大的，在教主面前讨好卖乖，实则警惕防备心却一点也不弱。
她察觉到这个乞丐不似普通人，更怀疑是来刺探情报的正道细作，立刻动手将她抓了起来，还准备好严刑拷打审问一番。
林素秋为了自救，只好说自己与江教主相识，这才避免了一番皮肉之苦。
*
圣教总坛大殿里，
洛乔歪着身子靠坐在一张铺得毛绒绒的软榻上，另一只手甚至还懒洋洋的抱着个软绵绵的靠枕揽在怀里，顺带听阿星汇报教众们种田的情况。
阿星是个聪敏机灵的人，还详细地说明哪些人种田用心，勤劳能干。哪些人懈怠惫懒，还私下对教主有所怨言。
在他看来，这哪里是种田啊，分明是新教主在驯服上一代留下的那些人。
魔教中人多的是桀骜不驯，性情乖张之徒。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自然不能提对新教主的忠心。
忽然只见阿月欢欢喜喜地跑进殿里来， “教主，教主，阿月给你带回个礼物。”
阿月想的很简单，若真是教主认识的人最好，如果不是那就是正道派来的探子，居心叵测，她也算立了功劳。
然后洛乔就见到了一位熟人，林素秋。
洛乔挑眉，似乎有点惊讶，这可比上次见的时候狼狈太多了吧，“林大夫，好久不见。”
这般情况下重逢，林素秋心中也是觉得尴尬的，只是她抬头一见洛乔，便被她的脸吸引了全部心神，震惊不已道，“江姑娘，你的脸……”
洛乔点了点头，接过她的话道，“你没看错，我的脸好了。”
林素秋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能解开红颜厄之毒的，“恭喜江……江教主恢复容貌。”她本来是想叫江姑娘的，但想着对方现在的身份，方才那是太过震惊而失言，现在回过神来，还是改了口。
洛乔也没在意，又继续问起她的处境，“林大夫这是怎么了？”
居然还被阿月当成了正道探子带了回来，不过现在武林正道各派组织联合攻打魔教的消息早就传遍了，她一个神医谷的弟子出现在魔教附近范围内，的确会引人怀疑。
林素秋对此也心知肚明，总不能要求人家堂堂一个魔教教主，顾念着当初那点情份，就完全信任她吧。
犹豫沉默片刻后，林素秋还是坦白说了她遭人陷害不得已躲藏的事。
“林大夫还真是可怜啊。”洛乔忍不住感叹道。
林素秋脸色复杂，“江教主相信我说的。”
洛乔似是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你是不是魔教探子，难道我会不知道么？我可不记得有派什么人到御剑山庄去。”
林素秋嘴角抽了抽，江教主说的倒也没错，只是林素秋没想到自己的解释，江教主全都相信了，没有怀疑她是故意编造谎言好混进魔教来的。
洛乔神色透着些许漫不经心，“我早说了让你离那位裴师兄远一些，没想到你还是中了招。”
林素秋心底一惊，抬头望去，只见洛乔眸子含笑地看着她，“你不会以为我不知道红颜厄吧。”
原身何德何能啊，那些爱慕容桑桑的男人都不愿意让她轻松死了。
连毁容的毒药都是世间绝无仅有的。
洛乔慢悠悠地说道，“魔教之前有位鬼医，一眼便看出了我身中红颜厄，还说能为我医治，求我留他性命。”
林素秋面容苦涩，是了，便是江明月以前不知道，可这魔教之中也有不少能人异士，总会发现的。
洛乔想起那个家伙能力是不错，倒不负他鬼医的名头。可惜他喜欢以幼童炼制药人，为他试各种各样的毒。洛乔岂能容他苟活，只是没有亲自动手罢了，将人废了留给阿月阿星还有他们的同伴，让他们自己去报仇了。
就是教中少了个大夫有点不方便，总不能让洛乔顶上吧。教中的人倒是习惯了刀口舔血，勉勉强强自己先应付着了。
“是我神医谷之过。”林素秋艰难开口道。
洛乔轻飘飘地看了她一眼，也没说她向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会迁怒到无干人等，淡淡说道，“我与裴离的账，回头再慢慢算，你就先在这里待着吧。”
“说不定，等事情结束后，我还会亲自往神医谷走一趟。”
*
离攻打魔教的日子越来越近，贺寒年心情越发凝重。
哪怕聚集了四门八派以及几乎所有江湖正道门派的精英，可以说是底气和信心十足，但贺寒年心中始终有一丝忧虑，只因为他看不透现在的江明月。
无论是她真正的实力，还是她想做什么。
不止是贺寒年，就连身边的阿星阿月他们，也不知教主准备如何应对正道此番行动，似乎不曾当回事一样。
除了那日有人禀报此事，教主应了声‘知道了’，之后就再没别的反应。
阿星垂下眸子，他们一直是在后山训练厮杀，见到新教主时，已是整个魔教被她收入囊中。虽少见她出手，但从那些将他们这些人视为蝼蚁的教中高层所表现出来的深深敬畏惧怕，可知教主实力非凡。
但俗话说蚁多咬死象，何况正道那边也有众多的一流高手。
阿星小心翼翼地问道，“这阵子教中有些人心浮动，教主需要出手过问一下么？”
洛乔皱起眉，支着下颌，“难怪最近开垦田地的进程慢了不少。”这都要拖累她后续的计划了，洛乔想了想后，认真说道，“传令下去，今晚召集圣教所有人，开个总结大会。”
阿星心中一凛，“谨遵教主之命。”
深夜，总坛大殿外的广场上，正中央的空地站了足有数百名教众。与洛乔到来之前相比，他们的身心如同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可喜可贺，最明显的表现便是每个人的面容都变得粗糙黑瘦了不少。
任谁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开荒种田，种上几个月，都会形成这种最自然的现象的。为这他们还改了以往常穿的黑色装束，毕竟烈日炎炎之下，这两样再吸热不过了，哪怕习武之人，不惧寒暑，看着也难受。如今就是偏浅色或者灰扑扑的样式衣裳，让人瞧着也舒服了许多。
见到走出大殿的洛乔，众人纷纷单膝下跪，沉沉压低了一片，
“参见教主。”
这些人的确乖顺了许多，连下地干农活都老老实实做了，难道还敢对教主有什么不敬么。
就是有刺头都早就被教主给拍死了。
自听说正道众派有意大举进攻圣教时，圣教之中就微微骚动了起来，众人充满期待着可以不种田的生活。别说应对正道围剿了，就是教主一声令下出兵正道联盟老巢，他们都能激动地嗷嗷叫。
等了一天又一天，教主这是终于想起他们了啊。
圣教需要他们啊，除了种田之外，他们还能做别的事情啊。
然而就在一双双亮晶晶的眼眸仰视的目光中，洛乔叹了口气，“我对你们很失望啊。”
圣教教众：“……”
洛乔：“堂堂圣教高手，连个地都种不好，以后还能做什么呢。”
圣教教众：“……”
洛乔笑容灿烂而自信道，“我已经想好了，我们圣教下一步的计划就是养猪。”
底下的教众们只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末日到来的架势。曾经的右护法，颤巍巍地举起手，“教主，属下斗胆说一句，以教主的要求来说，教中人手恐怕不够。”
不如从外面多吸纳一些人入教吧，不要就盯着他们一群羊薅，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够用啊。
洛乔给他们定下的开垦荒地种田的标准自然不是以普通百姓来的，而是加入了他们武力值的考量。以致于哪怕不少是一二流的高手，每天结束农活后都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一样。
洛乔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看得右护法胆颤，以为自己小命不保时，“人手？过几日不是会有很多江湖人来长阳山么，这不就是送上门的人手。”
教众们听到这话都惊呆了，魔教历代以来，就没有见过这样特立独行的教主，不仅奴役他们种田，还打算将那些江湖正道人士也留下来干活。
不过……听着怎么那么爽呢。
平时劳作的辛苦抱怨还有戾气，瞬间消失了很多。
人心大多是这样的，如果只有你一个做不喜欢又辛苦还很可能丢脸的事情，你会觉得很痛苦还有挣扎，但如果有很多人和你一样要做这些事情，这些人还是以往的死对头，立场不合的那种，那么甚至就能从这份痛苦和挣扎中获得一丝愉悦感。
如右护法这些人，没有谁会质疑教主的话。
就以她碾压整个魔教总坛，还有对前任教主南宫溟如虐狗一般的强悍实力，对付那些正道门派，还是没问题的，无非是留下一些人还是很多人的区别罢了。
本以为教主还会谈谈如何对付那帮正道人士，结果教主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讲起了农业课程，还表示这些将会写成小册子，每人一份，要熟记学习并运用实际的，以后教主还会定期考核的。
众人只能安慰自己，他们有的，那些正道人士不久后也会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