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东京事变(九)
甚尔的手劲很大, 随便捏捏就能把直哉疼得眼泪直流。
直哉哭哭唧唧地往外推他的手,口齿不清道:“我戳了……我债也不敢了。”
“你跟谁是一伙的?”甚尔眼含威胁地又问了一遍。
直哉识相地怂了:“泥!泥!”
甚尔这才放过了他。
由纪子默默看着他们两个的互动,心底忽然涌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好像……真的不是什么坏人。该怎么说呢?大的那个坏的太明显, 而小的那个好像又有点憨憨的样子……这种性格应该是做不了坏人的吧?
自从昨天在列车上的偷拍事件之后, 她就一直提心吊胆。最开始是为早纪的反常而担心, 但后来就慢慢转变成了对周围人态度的不解。同行的社团好友也好、早纪的父母也好, 甚至连警察都像是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诡异一样,每一个都沉默不言,似乎这样就能把这件事当做没发生过一样。
由纪子对这种态度无法苟同, 她渴望知道事情背后的真相。
说实话, 甚尔那番‘知道太多容易出事’的言论, 在她看来属于故作神秘的成分居多。但一想起昨天河川旁那道巨大的爪痕, 她又有些拿不准注意了。
她是有着比常人更旺盛的好奇心, 但她也没打算像个炮灰一样为此付出惨烈的代价。
思来想去,和她一样对这次事件感兴趣,并有可能找出真相的,也就只有面前这两人了。
犹豫再三过后,由纪子的心偏向了相信甚尔的话, 她咬咬牙:“我可以将条月同学的地址告诉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甚尔和直哉同时扭过头来看着她, 两张十分相似又都很好看的脸做出同步率这么高的动作,看起来还是很赏心悦目的。
甚尔:“你说。”
为了保障条月御子的安全, 也是为了亲眼见证他们调查的过程,由纪子提出:“如果你们要去找她的话,就把我也一起带上。”
直哉脸色一靑, 而甚尔却浑不在意地笑了。
“可以。”他说。
正好他也不放心把这样一个观察力敏锐, 行动力又高的人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就算她是个普通人, 也会有无数种办法给他添麻烦,不如直接带在身边,这样也方便控制。
直哉看着他那个笑容,心里已经响起了十二级警报——不好,这家伙好像又在冒坏水!
他试图劝由纪子:“小姐姐,我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可能真的很危险,一个搞不好甚至会死人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伤害你的同学,你不要跟我们一起去了,好吗?”
由纪子看着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她没说同不同意,只是笑着对他说:“谢谢你。”
她开始有一点明白,为什么像甚尔这样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的人,会把直哉带在身边了。
这么一个小面包,谁看了会不喜欢呢?
……
甚尔不喜欢。
他不但不喜欢,甚至还觉得有点烦。
自打三人一起从咖啡厅出来后,直哉就一直在他脚边绕来绕去,碍事得很。他一直在碎碎念着:“不能带由纪子姐姐,真的不能带!”
在他的积极撺掇下,由纪子和他互换了姓名。甚尔原本不想参与的,可直哉不由分说地把他介绍给了由纪子:“这是甚尔,血缘上算是我堂哥。”
甚尔闻言磨了磨牙:怎么,抛开血缘的话,这家伙没把他当哥吗?
硬了,拳头硬了.jpg
直哉对于即将发生的危险毫无所觉,自顾自地劝阻着由纪子:“但我不是一个徇私枉法的人,就算是我亲哥我也得说——这家伙真的不是什么好人,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嗷!!”
铁爪炖猪脸,甚尔特供版!
看这这对兄弟的互动,由纪子心中的忐忑一下子被驱散了不少,她没忍住地‘噗嗤’一声轻笑出来,在看见直哉受伤的眼神后,她急忙解释道:“没有笑你。”
可她解释得太晚了,直哉已经感到了自尊心严重受挫,他蔫头巴脑地躲在甚尔后面,不吱声了。
由纪子忍不住找话题哄他:“那个……原来你们真的是兄弟呀!”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甚尔脸色不太好地反问她。
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呃,我还以为你们是那种专门绑架无知少女的犯罪团伙呢……”
一个负责当诱饵降低受害人的警惕心,另一个负责把人套麻袋连夜绑走。早纪就是差点被他们绑架的受害人,而她极有可能是下一个目标。
非常可怕的是,她已经被直哉降低了警惕性了!
会帮人倒茶暖手什么的,也太贴心了吧!而且对第一次见面的女孩子乖巧地叫‘小姐姐’什么的,这个称呼也太可爱了……什么样的家庭能养出这种神仙弟弟啊!
由纪子盯着直哉被掐红的小脸,心里居然有点蠢蠢欲动。
这下换成是直哉脸色不好了,他愁眉苦脸地说:“我难道看起来很像坏人?”
由纪子柔声安慰他:“正是因为一点都不像,所以才适合当诱饵啊。”
直哉:“……”谢谢你小姐姐,不过并没有被安慰到呢,唉。
甚尔不厚道地笑出声:“他这么傻,不被人拐走就不错了,还当诱饵?”
直哉捂着被掐红了的脸,大声斥责:“也不知道是谁害得我受了伤!”
甚尔顿时噎住:“……”这傻东西还挺记仇。
这两兄弟你怼我我怼你,有来有往的,又把由纪子给逗笑了。直哉见气氛正好,再次试图劝由纪子打道回府。
只可惜甚尔和由纪子都已经打定了注意,他一个小豆丁,人微言轻,根本说了不算。
在又一次被晃悠在脚边的直哉绊到后,甚尔所有的耐心都消耗干净了,他直接一把将直哉捞起来箍在腰侧,凶巴巴地威胁他:“她管好她自己,你管好你自己,别多管闲事!”
直哉挣扎道:“可遇到咒灵怎么办!”
听到陌生的词语,由纪子悄悄竖起了耳朵。
甚尔向后看了她一眼,然后十分淡定地说:“你现在和她差不多,都是累赘。她说不定还比你省心点,你信不信?”
那直哉当然是不信的,“我好歹还能看见呢!”
于是由纪子默默总结下了‘咒灵’的特点:很危险,甚至有可能致命,而且有相当一部分人应该是看不到这种东西的,只不过直哉可以看到。
想到这里,她忽然想起昨天井村夫妇看着早纪上方的模样——那不就是看着某些其他人看不到的东西时,才会流露出来的诡异神情吗?
由纪子不禁打了一个寒颤,默默地跟紧了身前不断拌嘴的兄弟俩。
感觉好像卷进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不过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退缩的余地。自从昨天追着早纪跑出家庭餐馆的时候,她就隐约有一种预感:像往常一样平静无波的生活,大概是回不来了。
可奇怪的是,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害怕。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与跃跃欲试……就好像一直被蒙在鼓里的人,忽然有了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的机会一样。由纪子压抑着内心的波动,默默地握紧了双拳。
总之,直哉死缠烂打也没能让另外两个人改变主意,他蔫蔫地被甚尔夹着走,一脸的忧伤。
他偷偷下定了决心:如果、他是说如果……假如今天他们真的不幸遭遇到咒灵的话,那他就像昨天一样主动去看它,说什么也不能让它伤害到无辜的人。
甚尔已经很不靠谱了,自己不能像他一样不靠谱。直哉怀揣着一颗悲壮的心,郑重地朝由纪子点了点头:“由纪子姐姐,你的安全就交给我直哉吧——”
甚尔一颗爆栗弹在他脑门上:“别东张西望。”
“嗷!”直哉委屈地抱住了头。
……
就这样,三人先是搭地铁,又是乘公车,足足花了一个小时,终于到达了由纪子记忆中的地址。这里是位于东京郊区的一处小村落,说是村子,其实也就和一片居民区差不多。道路两边整齐地排列着三三两两的公寓楼,一直延伸到远处的山林中。
一下车,直哉的神色就变了。
他下意识地挡在由纪子身前,望向远处的山,喃喃对甚尔说道:“那座山不对。”
大白天的,整座村子没有一个人在街上走动,而远处的山更是被一层只有直哉能看见的黑气笼罩着,处处散发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由纪子虽然看不到直哉眼中的景象,但光是看着眼前死气沉沉的街道,她就能感受到气氛不对劲。
她下意识地咽口水:“怎么会这样……”
四周没有人,甚尔就毫不顾忌地拉开背包,从刀鞘里拔出他那把长刀。刀身足足有四指宽,一米长,凛凛的寒光反射在由纪子眼底,吓得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那是铁棍什么的,没想到居然是这样一把看上去就杀意凛然的长刀!
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人?
能把这种人吸引过来的,又会是怎样的事件?!
突然,甚尔开口了。虽然他没有回头看由纪子,可她莫名地就是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话:“你知道我在那个女人的相机里看到了什么吗?”
由纪子闻言一愣:“什么?”
……他是在说早纪吗?
由纪子思考着:难道是在列车上的那时,他抢过早纪的相机,然后看到了某些和这次事件有关的照片?
果不其然,甚尔继续说道:“看她那样子,估计是被什么人洗过脑了,连自己都没有印象。”
由纪子脑中灵光一闪:“……莫非那张照片里出现了条月同学?”
甚尔总算给了她一个认可的眼神。
他语气凉凉:“那是一场祭祀。”
布满血渍与脏污的祭坛,用鲜血涂画着神秘咒文的绳索,被绳索捆缚于祭坛中央长发疤脸的少女,和环绕在祭坛周围,用麻木与狂热并存的神情注视着她的人群。
隔着照片,甚尔仿佛都品尝到了那片空气中诡异而邪恶的气氛。
说起那张照片中的捆绑着少女的血字绳索,甚尔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咒文的来源——那是禅院家用来镇压咒灵用的符咒,在他小的时候,曾经在关押咒灵的房间中见过一模一样的东西。
如果说他此次来到东京,目的是为了调查禅院家与东京诅咒师的联系的话,那么照片中那些咒文绳索就是绝佳的物证。要是能把它们带回禅院家,他就可以向直毗人交差了。
他故意将相机界面停留在那一张,然后还给早纪,想要观察她的反应。可让甚尔失望的是,早纪像是完全没有发现一样,毫无异状地将相机收了起来。
没有恐慌、也没有心虚。她匆匆地看了那张照片一眼,然后就像是那里面只有风景和花草一样,当着甚尔的面收起了相机。
甚尔特别观察了她的神态,见她在看向照片时有明显的瞳孔放大、表情空白的现象,一眼就看出她的记忆被人动过手脚,应该是被施加了‘注意不到相片异常’的暗示。
到此为止,早纪与那只跟着她的咒灵,这两条线索都断了个干净。甚尔本想着碰碰运气,今天才会来到医院见早纪,可没想到还真让他遇见了一个意外之喜——由纪子认识照片中那个少女。根据她提供的线索,他们一路摸到这个偏僻的村子。
甚尔略微□□了一下犬牙的牙尖,满意地笑了:“果然没来错。”
直哉一直专注地盯着远处那座被咒力环绕的山峰,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就仿佛是本属于另外一个人的绝望和痛苦一股脑地压到了他的心上。
他被压得透不过气来,只能死死地捂着心口,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座山说:“我们得进去。”
那里有人在向他求救,他必须去救她。
“……走吧。”甚尔手中的长刀斜斜地拖在地面上,他的眼睫低垂,“去看看,他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