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御三家交流会（十二）
甚一曾经听过一种传闻, 据说，人在面对熊或者狮虎之类的顶级掠食者时，是无法迈开逃命的步伐的。
恐慌的情绪会在大脑意识到之前通过身体传递出来, 肌肉会僵直, 神经会麻痹, 每一个呼吸都仿佛被拉长到漫长的地步, 可偏偏无法利用这漫长的时间逃脱。
他以前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但当他真正面对一头顶级之上, 甚至超出认知范围的凶悍巨兽之时，他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是对的。
的确会僵硬到做不出任何反应……也无法产生任何抵抗或逃跑的念头。
仿佛生与死都在它的一念之间, 而他所能做的, 就只有像一只蝼蚁一样，安静地等待宣判。
“噗通”一声, 他双膝一软, 失控地跪倒在直哉面前。
可场上没有人会嘲笑他, 他们自己也是一样的腿脚酸软, 丑态毕露。
有人栽倒在座椅上，昂着头痴呆地仰望着悬浮于空中的巨龙；还有的人面色潮红，牙关哆哆打战，指着巨龙的身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掩藏在阴影中的视线，也因为这一突变而忘记了原本的来意，最后只能轻声感叹：
“何等威严壮美！”
只要今天亲身在场, 亲眼见过灭尽龙的人, 就绝说不出足以形容它身姿的辞藻。
因为它已经超出了语言能够界定的范围, 只有人类内心深处的潜意识, 能够为它留下一抹匹配的黑影。
而直哉站在它的正下方, 如果不注意看，就会像一粒砂砾般融入它巨大的阴影中去。
但没有人胆敢忽略它，他们都亲眼看到了，是直哉的手影，召唤出了这只骇人的巨龙。
而他本人也无视了呆若木鸡的对手，抬起头望向悬浮在半空之中，靠两只遮天蔽日的翅膀掀起狂风的龙。
直哉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终于会飞了啊。”
说罢，他朝着半空中的灭尽龙伸出手去，似乎想摸摸它。
众人全都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生怕他幅度过大的动作惊扰了这头怪物。
虽然直哉是它的召唤者，但谁能保证这种级别的召唤物会乖乖听从召唤者的命令？！万一这头巨龙忽然失控，谁又能保证降服得住它？！
于是，在众人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紧张注视中，半空中的巨龙动了——
在一声惊天动地的龙吼声之后，它尽情地张扬了一番自己的威势。现在直哉朝它伸出手去，它先是瞳孔一缩，鼻翼几番翕动。
在嗅到熟悉的味道后，它眼中的薄膜滑动了一下，瞳孔立刻放松地变得圆润了。
它背后的双翼一刻不停地扇动着，覆满利刺的身躯丝滑地俯下，獠牙丛生的大嘴靠近了直哉。
——下一刻，它闭上眼，将自己的鼻尖轻轻贴上了直哉的掌心。
全场皆寂。
直哉的笑容放大了，他抬起另一只手，双手一起抱住灭尽龙的大嘴。
他将自己的侧脸贴在它冰冷的利刺上，微笑着说：“去吧，把那个碍眼的结界冲破！”
灭尽龙发出一声低沉而轻柔的‘呜’声，仿佛是在应和他说的话。
直哉松开了手，然后带着满溢的自豪，看着它再次仰天咆哮！
“吼——！！！”
什么破壳子！红不拉叽的难看死了！
看它把这玩意儿碾成渣渣！
结界之外的众人听不见直哉对它说了些什么，他们只看见灭尽龙在发出一声怒吼之后，忽然加大了扇动翅膀的幅度。
它奋力卷动狂风，在威力惊人的气流下，碎石四处飞溅，跪坐在地上的甚一下意识抬起双臂护住了头部。
但不管狂风如何肆虐，直哉始终站在风暴眼的位置，不受任何侵扰。
那是灭尽龙为他留下的一片净土。
下个瞬间，巨龙乘风而起！
在它真正一飞冲天之前，有不少人都在怀疑，如此沉重的身体该怎样飞翔起来——一切的疑惑都在看到它迅猛起飞的姿态时被打消了。
它背生双翼，骨架坚实，不是最一流的飞行专家，却有着任何怪物都难以匹敌的空战能力。
毁灭一切的古龙，身体的每一个构造都是为了摧毁一切而生！
狂风托起了它沉重的身躯，翼膜不断地为它增添着冲击的速度，它如同一枚炮弹，凶猛无匹地冲向了高空中的暗红色结界——
——“咔嚓！”
一声清脆的破裂声响，响彻在场每个人的耳膜。
由于太过轻巧，太过流畅，他们甚至无法确定那到底是结界破裂的声音，还是他们恍惚间产生的幻听。
实在是太丝滑了，巨龙穿透结界的那一瞬间，仿佛穿过一层微微带红色的薄雾，毫无阻涩之意。
那层结界就像是一层纸，又或者一片纱。纸和纱也该有个形变破裂的过程啊，可它没有。它就像是一片不存在的平面，被突破了就是被突破了，没有给灭尽龙增添任何一点阻碍。
外界的阳光自裂隙中洒落，点亮了直哉发自内心的自豪笑容。
他把双手围在嘴边，遥遥地朝半空中盘旋的龙影大声喊道：
“你是——灭尽龙！！”
“毁灭一切的古龙！！！”
“吼——！”
躁动的龙吼声高高低低地应和着他的呼喊。
这是他们给这个世界最惊艳的初次见面。
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巨龙深刻地印进了每一个人的眼帘和心底，成为了他们一辈子也无法忘怀的景象。被冲撞得破碎得仿佛不止结界，还有他们每个人的认知，以及这个陈腐的时代。
……
没有人再见过灭尽龙后，还能说得出比赛继续的话来。
不仅仅是直哉和甚一的这场半决赛……决赛也不用比了，比赛结果不会再有第二种的可能性。
一力破十会，灭尽龙就是那暴力撕碎一切术法和技巧的恐怖力量，拥有了它的信赖和服从的直哉，拥有着值得任何人敬畏的实力。
到此为止，御三家交流会也告一段落。
或许这一届的交流会中也曾经出现过表现惊艳的年轻人，比如说浅野苕之，再比如说加茂家那位参赛者……但唯一的亮点只有直哉一人。其余人都被他的光芒掩盖了，只有那抹灿金色的光，成为了黑夜中唯一的灯塔。
直到恢复了一点力气，靠自己的双腿走下擂台后，甚一才来得及想到：不对啊，他明明已经封锁了直哉的咒力，为什么、凭什么他还能使用出那种级别的术式？！
这不可能！！！
要是直哉听得见他的心声，大概会好心地回答一句：没什么不可能的。
他的阿咩的确是需要咒力作为食物，但这不代表它必须依赖咒力才能现世！他的影子对它来说是完全开放的，或去或留，完全取决于它自己的意志。
而食物在下肚之后也完全转化为了它自己的力量，灭尽龙的力量，正是单纯到不能再纯的肉/体力量！
没有什么是爪牙和尖刺毁灭不了的——如果有，就叫上苍蓝星一起帮忙！
就连直哉，也是日常在甚尔大魔王的培训之下，只依赖自己的肉/体力量作战的人。甚一以为他的怪力是咒力强化下的结果，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了。
所以说甚一封锁咒力这一招，对直哉和灭尽龙来说真的是鸡肋到不能再鸡肋。
直哉听到他解释羯磨杵的功能时低下了头，那不是怕了，而是他在拼命忍住笑意。
要命，一本正经地打出完全miss的对手也太好笑了。
如果要他给这场战斗一个恰当的评价，那么直哉大概会说出两个字：白给。
如果要多几个字，那就是：完全白给，白给他妈给白给开门——白给到家了。
临下台前，他还颇为怜悯地看了甚一一眼：唉，也真够惨的。
灭尽龙在他头顶上空盘旋，一边飞翔，一边发出慑人的咆哮。
在外人看起来它是在震慑四周，只有直哉知道，阿咩这是在撒欢。
如果把它的吼声翻译成人也能听懂的话，那大概就是——
“吼！”爷终于能飞啦！
“吼呜！！”爷飞得真特么好！！
“吼吼吼——吼！！！”愚蠢的凡人们——都来看爷飞！！！
直哉：“……”是什么时候学会自称为‘爷’的啊？
他低头叹了一口气，笑着摇摇头。看来之前在禅院家不能尽情放风，可给它憋坏了。这回趁着交流会登场，能尽情地在天空中翱翔，也算过了把瘾。
“禅院直哉……大人。”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直哉一抬眼，发现居然是之前那个检查他的太刀的人。
称呼已经从长辈对晚辈的‘君’，变成敬畏满满的‘大人’了。
怎么又是你？直哉按下心中的疑惑，礼貌地回应道：“你好。”
“你，不，您您您……您好。”
或许是因为太害怕天上虎视眈眈的灭尽龙了，这人一脸的菜色。
见对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直哉耐心地询问道：“怎么了？”联想到上一次见这个人时候的情景，他推测：“这次要检查我的龙吗？”
“……”
直哉抬头望向灭尽龙，笑眯眯地说：“可以哦，阿咩它脾气很好很乖。”
名叫‘阿咩’，脾气‘很好很乖’的灭尽龙用那双炽日般的金瞳对来者发出了死亡凝视——
“——吼？”听说就是你小子打算检查爷？
加茂家的交流会负责人：“……”
……他哪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