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90章
白夫人攥紧了手中刀刃, 这把刀刃自她靠近温床时便穿透了胸腔，痛楚令她的唇色发白，生命的流逝与对女儿的不舍交织, 目光眷恋的落在了“它”的眉目之上。
“它”还没有生长出脸的样子, 但五官的轮廓依旧带着白蔷的影子。
六年前, 她的女儿离开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漂亮。
目光往下, 白夫人看着温床下布好的血祭阵法。她的手指有些脱力, 神情亦是有些恍惚。古血脉中有血亲献祭之法，这些都是光明教会早就备好的结局，如果她不死, 那些人迟早会动手的，甚至是让她的孩子背负这样血亲相残的罪孽。
“我等不到薇薇回来了, 那孩子性子倔强, 但是……她并非孤独一人。”气音停歇了片刻, 白夫人的唇角露出一个笑容，“但在这条命的最后时光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蔷蔷。”
“母亲唯一能为你做的, 便只剩这个了。”
这句话语太过温柔, 以至于等到殷红的血色蒙上了“它”的视线时, “它”还未能及时反应过来。
温床下的血亲献祭阵法在同一刻被触发, 照亮了“它”空洞无声的眼眸。
“……”
等“它”回神时, 先前虚弱的温柔嗓音完全消失，寂静的大殿之中唯有“它”自己的嘶吼声。温床边，眉目慈爱的女子瞳孔彻底涣散，她的手滑落了下来, 躯壳无力的跪伏在温床边。
她的胸膛被一把匕首贯穿, 而捏着刀柄的手在不久前还温柔抚摸过“它”的脊背。
——她枯萎在了此时。
鲜血染红了温床, 余下的鲜血将温床周围的白蔷薇染成了血红色。
悲戚与无名的愤怒交织，血亲相连的感应让“它”发出了哀吼。这副曾经千疮百孔又被缝合的躯壳，在获得新生苏醒的第一日，便是与至亲血缘分离。
强烈的情感自愤怒中诞生。
“啊——！”
尖锐的嘶吼声激荡起大殿之中流转的充沛灵气，一股庞大的气息从“它”的身上散发出来，大殿之中那些精致的琉璃灯一盏一盏被这股气息碾得粉碎。
“轰隆——！”
天地有感，遮蔽了月色的浮云骤变，晋级的雷云将至。
赤红色的雷光在雷云中跃动，九天赤雷的威压铺天盖地。
守在大殿门口处的念慈和念悲被这股惊天气势震慑，双双瘫倒在门口动弹不得。强大的威压碾着她们的心肺经脉，七窍开始不受控制的流血。
念慈与念悲的瞳孔开始涣散，脸上流露出濒死的痛苦感。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灵力将她们两人笼罩，温柔得好似三月春风，带着疗愈万物的独特力量。
“神主……”念慈从痛苦中回神过来，脸上的神情还来不及欣喜，整个人便被这道灵力席卷到了回廊的后面去。
“砰！”
“哐当——！”
几乎在念慈和念悲两人被这道金色灵力甩出去的同时，用来封锁大殿的大门也被里面肆虐的灵力冲破了。一道金色的结界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落下，将除了那座大殿之外的所有光明教会的建筑笼罩起来。避免光明教会也受到九天赤雷的波及。
穿着鎏金色华服的人伫立在半空之中，他的姿态看起来颇为从容，身形朝后一坐，一个巨大的王座便被灵力编织好，将他承载在其中。
白色的面具遮掩了他的容貌，唯独那双金色的眼眸从面具下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赞叹之情——
“真是完美。不愧是我精心培养的红月，仅仅苏醒之日就能引起这样的天地动荡，这样的天赋，已经是世间绝无仅有的存在了。”
九天赤雷一道接一道自雷云中劈下，奢美的大殿在这样的雷火下被轰了个粉碎。
雷劫停歇后，簇簇灰烬从半空中掉落下来，不明的焦黑物像是羽毛一样飘落在了温床边与世长辞的女子头上，挡在她头顶的兽爪小心翼翼的将那片焦黑的灰烬拨开。
遮天的雷云散去，露出了原先被云层遮挡的圆月。与平常不同，如今夜幕之中，这轮圆月是赤红色的。
天地法则应感降临，赤红色的六芒星图上，暗红色的晋升符文自天级巅峰的位置拔地而起，向上突破了一整个大境界。
脱离了天级的桎梏，一步跨入圣境。
而温床之上的那道赤红身影，也在天地法则的晋升灵气中缓缓发生了新的变化。
丑陋兽爪变化成了少女纤细白皙的手腕，皱褶的血红色皮肤脱落，新生长出来的皮肤瓷白无瑕，如绸缎的黑发披散到了脚踝。一切都变化成了正常人该有的模样，唯独那双空洞无情的眼眸，倒映出血色的红月时，仿佛散发着凶兽的狠厉。
掌声自寂静中响起，浮空坐在王座上的神主的语气赞叹无比，“早知道会这么顺利，这个计划就应该提前一些。不过如今也为时不晚。”
迎上少女那如凶兽的眼眸，神主唇角的笑意愈发温柔，他道，“今日起，我完美的红月降世加冕，她将是光明教会尊贵的神女。”
*
巨大的血红之月倒映在夜幕之中。
尽管这样的状况只维持了一刻钟，却令云夕大陆所有大势力开始为这天降异象发愁。
巫白霜放下了夹菜的筷子，目光怔怔的看着窗外的天幕，“红月降世？”
“这个月亮怪渗人的，是有什么顶级天材地宝降生吗？又或者是血脉高贵的异兽？”宗幕凭借着他匮乏的知识艰难分析着。
“唧唧。”小黄鸣叫了一声，似是在反驳宗幕的猜测。
顶级天材地宝或者异兽降世都会有天地异象，但是能够影响到日月规则的程度……其降生的意义就是巨大的。
“这样的异象，应该会伴生九天赤雷。”褚炎说着，起身朝阁楼的窗户走去。
在他的目光所及，并没有看到有雷劫凝聚的异象。
褚炎的眉头皱起，红月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件相当特殊的事情。根据他血脉相传的记忆，哪怕是在天地灵气浓郁的高级大陆，引动这样天地异象的存在降世也是相当困难。
而如今，这样的红月降临在了云夕大陆。
巫白霜自褚炎的身后走过来，与他并肩站在窗口的位置，同样没有看到有雷劫降临的异样，“应该不在盛云学院的范畴，隔得比较远。或者是有人用结界隔绝了气息。”就像龙鳞山脉那次，小黄降世的时候三大佣兵团的做法。
褚炎点头，“嗯。不过普通的结界只能隔绝雷云异象，隔绝不掉天雷威压。但如果是圣境强者出手，想要隔绝气息也不是难事。”
云夕大陆的圣境强者屈指可数，要找出源头似乎也不难，但是巫白霜想起褚炎先前说过的，有可能来了高级大陆的人插手。
“总觉得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着什么……”巫白霜的目光落在了夜幕上的那轮红月上，“要是能抓到切确的线索就好了。”
“不好说，我们静观其变。”褚炎说完这句话后，稍稍将音量提高了几分，继续说道。
“盛云学院内部势力也很奇怪，这次暗塔试炼，指不定会有什么超出状况内的东西出现，大家还是小心为妙。”这句话主要是说给宗幕听的。冥跃和冥奇非正式学员，无法进入暗塔中，便余下一个宗幕了。
“啊好。”宗幕点点头，想起自己即将面临的问题，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唉……我要是能不参加暗塔试炼就好了，自从晋升到天级中阶后，罗恩导师几乎没有给过我额外的空闲时间让我炼器。就连前阵子余铎来找我定制天级武器，我都没有时间炼制。”
“你要是不去暗塔试炼也会被罗恩导师盯着修炼。”巫白霜给宗幕换了一个角度考虑，“说不定你进去暗塔试炼后，还有机会炼器呢。”
宗幕的眼睛微亮，“你说的有道理，我们去暗塔试炼的时候，导师是不能跟着一起进去的。”
“导师不能一起进去吗？”褚炎注意到了宗幕后半句话。
“是啊，好像是有年龄限制，年龄超过六十岁，就不能进入暗塔下七层之中。罗恩导师有八十多岁了，他肯定是不能跟着一起进去的。”宗幕回答道。
“这样的话也确实安全了许多。”褚炎说了一句意有所指的话语。
“是的。”巫白霜亦是点头。
宗幕看着他们两人一副心领会神的模样，脸上缓缓浮现出满是疑问的表情，“？”
“暗塔试炼除了里面的魔兽，难道还有别的危险吗？”
“有啊，上次我们在交易区的时候，那位学员不也说了，可以直接动手猎杀学员。”巫白霜回答他。
宗幕想起这么一回事来，当即紧张道，“这样吧，我这几天多炼制一些防御灵器。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把天级巅峰的防御灵器都卖掉。”
巫白霜与褚炎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在宗幕没有卷入那些奇怪的旋涡中时，这些多余的烦恼还是不要告诉他比较好。
不过在进去暗塔试炼之前，巫白霜有一个想法，“不如我们也弄一个势力好了。”
“嗯？”褚炎抬起眼眸，暗红色的眼睛不可避免的闪过几分迷茫。他的行为处事向来独来独往惯了，几经变化下来，如今身边除了不可缺少的巫白霜，也就习惯了和宗幕他们相处。至于弄一个势力这样的想法，褚炎根本没有想过。
不过，既然是白霜提出来的建议，他就会去认真思考可行性。
巫白霜继续往下说道，“暗塔试炼的奖励有势力的分成，比个人奖励还要多，而且，入乡随俗，盛云学院也在推崇这个，我们也弄一个不会有错的。其次，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麻烦，一个势力总比几个人要来得有话语权一些。”
“但是弄一个势力出来也要和盛云学院的几大势力竞争。说实话，我觉得我们的基础太薄弱了。”有过佣兵团团长经验的冥跃在这时适时开口道，“先不说其他势力在盛云学院中都发展了多少年，我们才进来三个月不到，现在开始培养势力，没有个几年时间很难经营起来。”
“普通的方法确实有点难，但也可以另辟蹊径。”巫白霜赞同冥跃的观点，但在他这句话说出来后，在场的人不约而同想到了另外一个不走寻常路的大势力——清露。
“我们可以先招收天级学员，然后等知名度上来了，再招收地级学员。然后整个势力就直接起步了。”巫白霜虽然有创办势力的想法，但他自己是懒得管事的，而在他们之中，具备管理经验的人选正好是冥奇和冥跃——
“我觉得，势力可以直接交给你们两人打理。就像当时在折鬼佣兵团那样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人的意愿如何？”
“我们兄弟自然是愿意的，但是盛云学院天之骄子这么多，他们多数都极其骄傲，不一定会愿意听从我们两人的安排……”冥跃的话语中稍有迟疑。
“这个我和阿炎会提前和他们说好。”巫白霜眯起眼睛，“问题不大。”
“好。”冥跃点头。
“取个名字？”褚炎在一旁出声提醒。
“这个名字阿炎你来取？”巫白霜又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褚炎。
褚炎的目光落在巫白霜的身上，在思考哪一个名字会比较适合巫白霜的气质，不过用“霜”字命名的势力已经有一个“霜寒”了，让人有些遗憾。
“最好和折鬼有点关联，这样也方便管理。”巫白霜碎碎念。
“那就叫折雪吧。”褚炎温声开口。
“好听！”取名废巫白霜赞同的点头附议。
而在旁围观了整个过程的金土和小黄则是默契的对视了一眼，在互相的眼中看到了几分惆怅的情绪来。小黄怒不敢言，要知道褚炎当初给它取名的时候可是直接用了“小黄鸡”，没想到大半年过去，当年的取名废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只能当自己生不逢时了。
“名字是取好了，代理负责人也找到了。那么……除了我们三外还有别的天级学员吗？”宗幕懵然发问。
答案自然是没有，但是——
“暗塔试炼不是要来了？我们可以去骗。”巫白霜一脸高深莫测。
“嗯？？”宗幕睁大了眼睛。
“开玩笑的，是可以顺路邀请志同道合的朋友加入我们。”巫白霜修正自己的说词。
宗幕：“……”
真的吗？他刚刚差点就要信了。
*
血月降世之日过后，云夕大陆的日常作息照常，明面上似乎没有什么大的变化。普通人的生活没有遭受影响，因此这件事也就成了大家饭后的谈资之一。
而各个大势力之间，圣境强者之间的圣阶传讯灵符互相交换，一时间也找不到到底是从云夕大陆哪个地方降世了极具危险的东西。
“没有消息，不要问了。”千机楼楼主叹息一声，“但我怀疑是日月大陆那边的人干的，老坤，你怎么看？”
“不知道。”万坤的声音平静。
“你该不会还没有听过血月降世的消息吧？要是高级大陆那边再整点什么出来，我们怎么办？”千机楼楼主有些焦急，“而且盛云学院还没有回我消息，该不会出事的就是盛云学院那里吧？”
“就你屁话多，我们盛云学院即将开始暗塔试炼，最近很忙。”一道不怎么温和的嗓音从圣阶传讯灵符中传出来，语调甚至算得上暴躁，此人正是在前不久代理岳霆处理盛云学院事务的言中和。
“如何？”万坤听到言中和的声音，便出声询问了一句。
“岳霆体内的东西又开始反噬他了，现在他把自己关进了暗塔里。风燕青还差一点就能晋级圣境，我们还有很大的希望在和高级大陆的赌局到达之前，培养出六十岁以内的圣境强者。”言中和的话语带着说不出的惆怅。
“除了风燕青，没有别的候选人了吗？”万坤又问。
“其他人暂时还不确定，怎么，你找老头我打听这个消息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万乾和万久已的事情。”言中和的话语稍稍有些诧异。
“木已成舟，没有找到万全之法，问了也没用。”万坤的话语冷静。
“那行，接下来我们盛云学院要开始暗塔试炼了，也算是给他们一次历练的机会。至于云夕大陆那边，你们两位多多担待。”言中和在说完这句话后便结束了传讯。
随后，万坤也掐断了这次传讯，徒留一肚子废话还没有来的说出口的千机楼楼主独自惆怅。他一个做消息买卖的，真的很在意这次血月降世是怎么回事。
不过没有确切目标，千机楼势力分布广，他让手底下的人都去查一下，也能摸清楚事件起源，就是耗费一些时间。
但云夕大陆除了三个地方，是他们千机楼的势力渗透不进去的——夕国皇城，迷失沙漠，盛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