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44
月亮河福利院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早上上课的时候, 老师们宣布了这件事，一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们都在千叮咛万嘱咐，表示你们这些小兔崽子平时闹腾也就算了, 今天不论如何都必须要乖乖听话, 如果惹得这位客人生气了, 等她走后，有你们好看的。
孩子们嘻嘻哈哈地答应了, 并没有将老师的警告太放在心上，只有幼吉尔看出来了, 最后詹妮弗总结的时候, 说话的口吻虽然与平时别无二致，但那一贯装得很稳妥的眼神确实变了，藏着股阴狠的劲儿，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淡淡的恐惧。
幼吉尔勾了勾嘴角，将太阳花煎蛋戳成整齐的四份，给杰克的壳子分了两份，剩下两份自己慢条斯理地吃掉了。
希望能得到一些有趣的情报，他无聊地想, 别让我白在这儿待了许多天。
詹妮弗跟同事聊完，走到幼吉尔身边单膝跪下，笑容温和地望着他, “吉尔，等会儿有个给客人献花的任务, 老师可以交给你吗？”
詹妮弗的声音并不高, 但清晰得恰到好处, 餐厅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 孩子们不约而同地朝幼吉尔投去羡慕的眼神。
这意味着他有很大概率被选中，可以前往新家庭生活了。
幼吉尔表现得很淡定，他礼貌地说：“请老师放心，我会好好完成任务的。”
非常单纯的回答，他口中的任务就只是任务而已，似乎完全没听懂詹妮弗的暗示。
要不是当着许多人的面，詹妮弗可能当场就翻脸了。她默默地咽下这口气，继续保持得体的微笑：“很好。”
吃完饭，孩子们排队去福利院门口迎接客人。
“恭喜你啊吉尔！这么快就要被领养了！”
“是啊是啊，我们都待了好久，也没人要……”
“别难过，只是缘分没到，肯定会有人喜欢你的！”
“但愿吧……”
“也不见啦，”幼吉尔摸摸脑袋，露出难得一见的不好意思的笑容，他晃了晃牵着杰克的手，“我不可能自己走的，我还要照顾妹妹。”
听到这话，大家都沉默下来，几个之前略感嫉妒的人也熄灭了小心思。
大部分家庭都希望领养到的孩子至少是身体健康的，像杰克这种自闭症儿童简直是大｜麻烦，基本不会有人要，吉尔再优秀，也抵不过一个杰克。
片刻后，孩子们又开始小声安慰吉尔，纷纷鼓励他，让他不要灰心，万一走运了呢？
幼吉尔从始至终表现得宠辱不惊，反正他根本就不在乎，相比之下，这些孩子们的反应更让他觉得有趣。
孩子们抵达福利院门口的时候，门边已经停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身穿纯黑西装、戴着墨镜的司机正走下来，抽出黑雨伞撑开，然后他走向后座，拉开车门，将伞朝着前方微微倾斜。
“这也没下雨啊……”一个孩子微微张大嘴巴，抬头看了看天空，小声嘀咕。
詹妮弗听到动静，回头微笑着看了一眼。
孩子不好意思地缩起脑袋，吐了吐舌头。
一双纯白色的高跟鞋探出来，优雅地落在地上。
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腿，深红色滚金边的波浪裙裾，掐出一道完美弧线的腰身，白丝巾小披风，插着一簇盛放鲜花的宽檐帽。
帽檐下露出一张容貌姣好，但神情略显忧郁的脸。
露西娅嘴角微抿，目光中藏着浅浅的凝重，脸上没有笑容，她摘下帽子轻扣在胸口，仰起头看向“月亮河福利院”的招牌，轻轻叹了口气。
詹妮弗等了片刻，才缓慢走上前，朝着露西娅礼貌地说：“您来了。”
詹妮弗用余光发出暗示。
幼吉尔抱着一束鲜花，慢悠悠地溜达过来，他把花递到露西娅面前，也不说话，只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露西娅接过花，手指无意间触碰到幼吉尔的手背，下一秒她忽然愣住了，眼睛微微睁大，似乎看到了某些难以置信的事。
露西娅发呆的时间略有些长，幼吉尔露出疑惑的表情，提醒道：“……女士？”
“啊？哦，抱歉。”露西娅回过神，匆匆把花束抱入怀中。她掩饰地抬起手，将额前的碎发拢去耳后，“谢谢。”
“不客气。”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幼吉尔的心情变好了许多，他无视了詹妮弗欲言又止的目光，又溜达着归队了。
按照惯例，接下来是参观活动。詹妮弗点了几个孩子跟着，把其余人赶回去该干嘛干嘛。
“这是不是说明我也有机会？”一个小女孩激动地攥紧双拳。
幼吉尔慢悠悠地说：“最好别。”
女孩微微一愣，迟疑地问：“什、什么？”
幼吉尔不说话了，牵着杰克跟在最后。
詹妮弗也不去管他，自从露西娅出现，她全部的精力就落在了她身上，一直盯着对方看。
但露西娅全然无视了詹妮弗的眼神，她心不在焉地打量着周围的设施，对老师们过于热情的介绍，也只是很敷衍的点头和嗯。
“……好久不见了啊，”最后詹妮弗终于忍不住先开口了，“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你。”
这句话充满了敌意，连一无所知的小孩子们都听出来了，大家完全想不到善解人意的詹妮弗老师还有这样一面，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茫然不知所措。
露西娅并不在意，叹了口气，眉头微蹙，“我也不想来的。”
“如果不是……”詹妮弗咬了咬嘴唇，想说什么，但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接下来的行程持续着气氛凝滞的状态。尽管詹妮弗恢复了一贯温柔的模样，但她短暂的变脸在孩子们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
直到一行人来到后院，情况才发生了变化——
“想吃吗？”布鲁斯·韦恩蹲在草丛边，从兜里摸出一颗草莓味的糖果，剥掉包装纸，递到一个小姑娘面前，他的笑容闪耀又温暖，像春天里被雨水洗过的太阳。
被搭话的小姑娘看起来有十二、三岁，穿着福利院的统一制服，但跟别的孩子光鲜干净的服装相比，她的衣服皱皱巴巴，裙摆上还有大块大块的暗色污渍，一看就很久没清洗过了。她怀里抱着一只同样脏兮兮的玩具熊，她将下巴抵在熊的脑袋上，轻轻摇了摇头，默默往旁边蹭了蹭，远离布鲁斯。
“不喜欢吗？”布鲁斯笑容不变，又掏出一块巧克力，“这个呢？”
“……布鲁斯？”露西娅脚步一顿，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她用余光瞥了一眼詹妮弗，发现她脸上也充满了茫然和震惊，显然并不知情。
“正好路过，看门开着，随便来逛逛。”布鲁斯站起身，完全不在意腿上沾了多少草屑，他轻轻拍了拍小姑娘杂草般支棱的短发，将巧克力放进她兜里。
小姑娘低着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是谁？”幼吉尔心里冒出一股莫名的感觉。他在福利院待了好几天，却从来没见过这个小姑娘。
“呃……我也不知道。”女孩尴尬地低声说，“要不是她的衣服，我还以为是附近谁家的孩子跑过来玩。”
“凯茜，你怎么在这儿？”詹妮弗把小姑娘拉过来，“为什么不去上课？”
凯茜看了詹妮弗一眼，轻轻哆嗦一下，小声说：“对、对不起老师……我、我……”
“不能逃课。”詹妮弗无奈地叹了口气，“快回去吧。”
别的老师立即站出来，扶着凯茜的肩膀，带着她往回走。
两人一转身，跟幼吉尔打了个照面，令他终于看清了这个一直怯生生低着头的小女孩的脸。
幼吉尔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没见过源纯小时候的模样，但直觉告诉他，凯茜多吃点养养肉，再好好打扮一下，那张脸便能跟源纯有两三分的相似。
露西娅一直凝望着凯茜的背影，直到他们完全走得看不见了，她才收回目光，无奈地看向布鲁斯，“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鬼才信你随便逛逛，谁会毫无目的逛到福利院来啊！
“好吧，其实是来实地考察的。”布鲁斯完全不在意谎话被揭穿了，他向来都是淡定又从容的，“过两天不是有个慈善宴会吗？我打算撒点钱，庆祝一下。”
富豪也不是傻子，做慈善前对受益对象进行评估是很合理的行为。
尽管这位富豪评估的方式很不合理，但他可是布鲁斯·韦恩，干出什么都不奇怪。
露西娅：“……庆祝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布鲁斯神秘兮兮地说，他将手指竖在唇前，比了个“嘘”的手势。
“韦恩先生，”詹妮弗适时开口，“您要一起参观吗？”
金主都送上门了，哪有往外推的道理。
布鲁斯微微一笑，双手插兜走了两步，突然停在幼吉尔面前。
“小朋友，你觉得我怎么样？”布鲁斯看似随意地问。
幼吉尔瞬间get到了布鲁斯的意思。他隐秘地翻了个白眼，用最真诚的语气说：“我不认识你。”
所以别问了，我是不可能跟你走的。
其他人：“……”孩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吉尔！”詹妮弗低声责备道，“你——”
布鲁斯却不在意，他耐心地解释道：“送你来的那位大哥哥，提姆·德雷克，他是我儿子。”
“等等，”露西娅也反应过来了，她跨了一步挡在幼吉尔面前，对布鲁斯露出抱歉的笑容，“实在不好意思，我已经决定要领养他了。”
詹妮弗闻言一愣，小幅度地抽了口气，“露西娅？！”
“这样吗？”布鲁斯挑眉，“那不如尊重一下孩子的意愿，看看他怎么选。”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幼吉尔身上。
幼吉尔牵着杰克的手微微用力，露出一个礼貌得挑不出丝毫毛病的错误，他认真地强调：“我是不可能跟我妹妹分开的。”
###
杰森把源纯背回了家，翻出药箱，给她上药。
其实我可以用魔术治好，很快的——源纯本来想这样说，但杰森给她喷药时的神情太认真了，她犹豫片刻，还是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算了，反正也不是很疼，放着又不会死。
几秒钟后，杰森用浸泡过冰水的毛巾裹住了源纯的脚腕。
源纯：“……”对不起我错了！会死，会被冻死！让我自己治啊啊啊！
“忍一下。”看源纯抽冷气的模样，杰森感到不忍心，他转了一圈，从茶几下面摸出两块糖，将草莓味的夹心糖塞进源纯嘴里。
源纯幽幽地盯着杰森，把糖啃得咯嘣咯嘣响。
杰森：“……”我觉得这不是在吃糖，是在狠狠地咬我。
【master……】幼吉尔的声音忽然冒了出来，非常罕见地充满了蔫蔫的感觉。
【怎么没精打采的？】源纯瞬间就不疼了，【有人欺负你吗？谁，我去砍他！】
【这倒没有。】幼吉尔清清嗓子，【是这样的，布鲁斯·韦恩和露西娅·威廉姆斯正在争夺我的抚养权。】
源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