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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最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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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千彻底清醒过来时, 正躺在庄园的客房里。

输液针头插在他手背上,一位护理师坐在不远处打盹。

屋里很安静,窗外风声不断,枯树枝咚咚咚敲打窗玻璃。

林三千盯着晃动的树影片刻, 有些恍惚。

自己怎么了?为什么躺在这里?

他只记得前不久为了做课题研究, 他随顾落来到西里柯平原,但后来的事他都记不清了。

林三千正打算从床上坐起身, 刚巧顾落推门而入。

“林教授, 感觉好些了吗?”

林三千模糊的点头:“我…发生了什么?”

“你不记得了吗?昨晚你到温泉湖畔的火祭遗迹考察, 突然高烧昏迷了, ”顾落端着药坐在他身边, “幸好有人开车路过把你救了回来。”

林三千主动拿过药, 眉头皱了皱:“我自己去的吗?”

“对啊, 你去考察一直都是自己行动, ”顾落奇怪的看着他, 有些担忧的说, “林教授, 你真没事吧?”

林三千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无名指。

那儿什么都没有。

他迷茫了一瞬,微微扬起唇角:“没事,谢谢你。”

在庄园养了一周的病, 林三千便告别外曾祖母和顾落姜粥, 离开西里柯飞往津城。

新年就要到了,他答应过林夫人留在津城跨年。

飞机起飞时, 林三千望向起伏的山脉和白色森林, 心底涌起无法言喻的孤独感。

他的视线掠过窗玻璃上的镜像, 和自己对视了半秒。

最后沉默着拉下挡光玻璃。

他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但这种感觉太模糊了, 就像忘记曾做过的梦一样, 无法通过回忆想起来。

……

林夫人看到三千回来十分开心,让厨师准备了一大桌好菜。

“就你自己吗?上次你说…”

林夫人说到一半,突然像失神一样顿住。

林三千耐心的等了片刻,却没等到下文,他看林夫人突然面露茫然,温声问道:“上次我说了什么?”

林夫人愣了会儿,摇头:“…我想说什么来着,突然忘记了。”

她奇怪的皱了皱眉,自己刚才怎么了?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在捕捉到前已经消失了。

算了,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

晚饭后,林三千和林夫人聊了会儿天,他身体尚未痊愈加上路途劳顿,有些疲惫,于是洗了澡躺在床上。

就在他熄灯的瞬间,南面的天空突然“嘭”的一声响,夜空炸开蓝色的烟火。

时钟指向十二点,是津城每年惯例的跨年烟火。

林三千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跳。

他愣愣的看向窗外。

接二连三的烟火升起、绽放、熄灭。

烟火燃烧的光短暂的照亮夜空、照亮他的卧室。

莫名其妙的怀念感流淌在林三千的血液里,让他不自觉走到窗边。

他往年很少看跨年烟火,他不喜欢这些短暂又热烈的事物。

他害怕看到它们在自己眼前消亡。

但今晚他却移不开眼。

他静静的挨着窗户,从烟火开始到结束,呼吸在窗玻璃上蒙了层白雾。

夜空重归寂静,空气里有燃烧的味道。

无法言喻的孤独和悲伤在寂静中蔓延。

好像他曾答应过谁要一起看跨年烟火,可那个人没出现,只有他自己孤零零守在窗边跨年。

可他寻遍记忆,根本不存在这个承诺、也不存在这个人。

林三千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流的眼泪,等他觉察时,眼角是湿的。

大概是风里有燃烧的灰烬熏眼睛吧,林三千想。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三千发觉自己变得奇怪。

他总是感到不安,强烈不安时会下意识摸自己左手的无名指,好像那里缺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看到人群中有穿蓝裙子的女性走过,他会下意识回头,好像在寻找什么…

逛超市走到酒水货架会下意识多停留片刻,好像以往一定会买点什么…

经过公寓楼下的甜品站时,会有种走过去买两个冰淇淋的冲动…

可他其实很少去甜品站,虽然喜欢冰淇淋,但第二份半价的促销方式并不友好。

买一个不划算,买两个又吃不掉。

但这天他却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您好,请给我一份海盐甜筒,谢谢。”

甜品店小姐姐热情的说:“先生,我们第二份半价哦,买两个比较划算呢。”

林三千犹豫了片刻,点头:“好,那麻烦给我两份。”

“好的,一共收您6元。”

大冬天的,林三千把两个甜筒咬在嘴里,冻得牙齿打颤舌头发麻。

本该甜甜的冰淇淋化在舌头上却觉苦涩,眼睛又不自觉的发热。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

那天晚上因为吃冰淇淋胃疼得睡不着,他吞了两颗胃药后悔万分。

…以后再也不乱吃冰淇淋了。

这种毫无缘由的孤独感,渗透了林三千生活的所有细枝末节。

回到熟悉的公寓,他总觉得卧室的墙上原本贴了很多照片,至于是谁的照片想不起来了,只感觉现在被撕得空荡荡的。

衣柜里清一色是他的衬衫,只占了一小半空间,似乎少了很多谁的衣服。

厨房里也添了许多崭新别致的厨具。

好像是房东新近给他买的,可他平时不做饭,这么好的餐具恐怕要落灰了,怪可惜的。

林三千被毫无缘由、又密不透风的孤独和失落感弄得喘不过气。

于是他去寻求心理医生的帮助。

心理医生试图通过催眠为林三千寻找症结所在。

他在医生的催眠引导下睡着,来到一处光线黯淡密闭的房间。

房间角落放着一个陈旧又巨大的衣柜。

林三千在福利院的时候被坏孩子锁进衣柜里欺负过,那段记忆痛苦又模糊,就像被封在磨砂玻璃盒里的标本,看得到轮廓却看不清内容。

他也忘记自己是被谁救的了。

林三千下意识朝衣柜走去,可每次他试图打开衣柜,就会从梦境跌落现实,催眠被迫中断,真相也无法解开。

医生只得给他开镇定的药物。

林三千依靠药物度过了这个压抑灰暗的冬天,他时常孤独得喘不过气。

天气渐渐暖和起来,冬都的降水开始增多。

一个阴雨未晴的午后,林三千等红绿灯时,突然看到马路对面的人群中闪过一把蓝色雨伞。

林三千不知道自己突然发什么疯,心跳砰砰砰在胸腔里狂跳,他全身血液逆流,在绿灯亮起的瞬间立刻踩着斑马线冲向对面。

甚至没注意避让右转的车子,被迫刹车的司机朝他狠狠咒骂。

林三千和司机道歉,蓝伞已经消失在人群里。

整座城市也迅速褪色。

他回到办公室,白图南把蔡果带了过来。

在他现在的记忆里,蔡果是他回夏城为母亲扫墓时,偶然在福利院救下的小姑娘,后来小姑娘被白图南收养。

蔡果拥有绘画上的天赋,此刻她正趴在白图南的办公桌上专心画画。

蔡果看到林三千进来,很开心的朝他挥了挥手:“哥哥。”

林三千微笑着走过去:“可以让我看看吗?”

“没问题。”

蔡果稍微挪了挪身子,让窗外的光线照进来,她的画展现在林三千眼前。

画面背景是一处破旧的站台,熙熙攘攘人群流动,人潮中站着一个穿蓝裙子的“女生”。

但蔡果没给他画上五官 ,脸上空白一片。

麻痹感从林三千脚底腾起,迅速游走全身。

嗡嗡声在耳畔响个不停。

林三千像石雕一样怔在原地。

“哥哥,怎么了?”

小女孩敏锐觉察到林三千情绪的波动。

某种熟悉的感觉呼之欲出,可他没办法说清到底是什么。

林三千拿起画,手指有些抖:“你见到过这个场景吗?”

蔡果摇头:“梦到过好几次。”

“为什么他没有脸?”

“梦里看不清。”

“他是谁?”林三千的声音带着些微不易察觉的颤抖。

蔡果继续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梦里印象很深刻。”

林三千对着画,沉默了足足半分钟。

“果果,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

林三千把这幅陌生又熟悉的画挂在公寓的墙上,他时常对着画中没有脸的蓝裙子“女生”发呆。

他总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能想起对方的五官轮廓,可每个下一秒都是茫然。

直到一天夜里,他照例坐在窗边静静的凝视这幅画。

城市的灯火把窗玻璃照亮,他转头望向窗外的瞬间,猝不及防和自己映在玻璃上的镜像对视。

他盯着城市灯火中的自己,在暧昧的光影里,这个影子渐渐和素描里无脸蓝裙子“女生”重合了。

那天夜里,林三千做了个梦。

他梦到熟悉的密闭屋子,梦到屋子角落老旧巨大的衣柜。

和数次催眠治疗不同的是,这次他的手腕上系着一条蓝色的丝巾。

林三千照例走向衣柜前,门上垂着一把略微生锈的锁头。

他迟疑半秒,轻轻叩响衣柜的门。

“请问,有人在里边吗?”

他把当下的情景和少年时期的伤痛记忆重合了。

可出乎他的意料,衣柜里发出响动。

紧接着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他自己的声音:“教授哥哥,你怎么把自己的新娘忘了。”

新娘。

这两个字化作热流渗透他的血液,涌向胸腔深处。

“别忘了规则,用choker蒙住眼睛,我才能告诉你该怎么做。”

“…好。”

林三千像玩捉迷藏游戏一样,将套在手上的蓝色丝带解下,蒙住自己眼睛,系紧。

“你说过的,我每次总能给你把丢失的东西找回来,教授哥哥,我要给你找回丢失的新娘。”

话音落下的瞬间,是锁头弹开的声音。

林三千心脏剧烈跳动。

可是锁头落下,衣柜的门还是拉不开。

一个音节哽在喉咙,说不出口。

梦境开始剧烈摇晃,随时都要崩塌。

“三千,想起了吗?你的新娘。”

我的新娘,我的新娘…

「别怕,我们订婚了」

在极光燃烧的荒野上,这句话为他的时间按下了暂停键。

林三千想起来了,他喉结疯狂滑动,几乎用尽所有气力轻轻的说:“蓝。”

他的新娘,他的蓝。

柜子拉开的一瞬间,梦境崩塌了。

林三千睁开眼睛,所有丢失的记忆汹涌而来,将无处不在的孤独和悲伤冲刷淹没。

林三千身上细细颤抖,他笑了。

“蓝,我等你回来。”

贴在墙上的画中人突然有了面孔。

是他的蓝,和他拥有相同的五官,涂着蓝色的口红,左眼眼角多了颗泪痣,那是他留下的痕迹。

林三千推开窗户,夜里的风已经暖和了,隐约透着初夏的味道。

……

林三千又去了一趟西里柯平原,蓝的存在已经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除了。

站台上那副画因为发生在去年夏至之前,蓝的存在并未确立,而且蔡果的记忆里并没有蓝的面孔,所以被保留了下来。

林三千见了顾落的外曾祖母,了解关于诅咒破解的相关法则。

“诅咒在背叛自己的本能后会脱离本体,处于封印状态。”

“本体的记忆是开启封印的钥匙,封印开启后,邪神赋予诅咒的力量转化为正向能量,可以实现本体的愿望。”

背叛规则,又重新将镜像人邀请回人间,需要彼此紧密的连接,需要镜像人对本体的绝对信任、以及本体对镜像人的极度渴望。

这些,确实只有三千和蓝能做到。

林三千谢过外曾祖母,回到冬都后开始日复一日等待他的蓝回家。

这就是他的愿望。

他每隔两天买一套蓝裙子,很快就把空荡荡的衣柜填满。

床头柜上摆了一盏小夜灯、蓝色黎明香水以及崭新的蓝色口红。

他还把公寓里的一面墙刷上磁性油漆,方便以后贴满他和蓝的照片。

五月的时候,他到珠宝店预定了对戒。

“林先生,我们可以提供专属镌刻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要吗?”

林三千想了想,留下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LSQ」和「Blue」。

他还在珠宝店撞见了兼职的学生,对方很诧异:“林教授,您要结婚了吗?”

林三千毫不隐瞒的笑着点头:“等对方回来就结婚。”

“恭喜恭喜。”

林教授即将结婚的消息很快在学校里传开,他每天都能收到无数恭喜。

转眼到了夏至这天。

林三千请了假。

他一大早到甜品店预定了新鲜的蝶豆花蛋糕,又去鲜花店买了一束切枝蓝色绣球花。

蓝色绣球花的花语是「背叛」。

他的蓝背叛了自己的本能,弄死了束缚他们的规则,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

背叛也并非只有不详。

预定的对戒也送到了,林三千将它摆在鲜花和蛋糕旁。

他要等待他的「新娘先生」回家。

这一天时间过得很慢,但林三千有足够的耐心。

从日出到日落,夜幕降临。

林三千亮起蓝色的小夜灯,每隔半分钟看一眼时间。

他没办法静下心来做别的事,坐在蛋糕前竖起耳朵,仿佛下一秒就能听到蓝拿出钥匙开门的声音。

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时钟指向夜里12点。

冬都的夜晚安静下来,钥匙声并没有响起。

走廊上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音。

长久的等待让林三千的神经绷到极限。

夏至已经过去,但他的蓝并没有回家。

林三千慌了,笃定的等待并没有降临,他手足无措的拿起钥匙。

蓝为什么没回家?他去哪了?

没关系。

我去找他。

林三千压抑住蠢蠢欲动的崩溃,神色恍惚的走出公寓。

他沿着街道走,走到他和蓝曾经去过的超市、商场、电影院。

夜深了,所有店铺都关了门。

他被拒之门外。

只有流浪猫从他身边窜过,脚边是醉汉留下的空酒瓶,叮叮咚咚发出空荡荡的声音。

林三千喘着气,消失已久的孤独和悲伤再次汹涌而来,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他被情绪的旋涡卷到大海深处,迷失在不见天日的深蓝之中。

到底哪里出了差错?蓝不会回家了吗?

他还能等到他的蓝吗?

空气闷热潮湿,林三千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

突然轰隆一声雷响在夜空炸开。

空荡荡的街上扬起大风。

紧接着,磅礴大雨落下。

没带雨伞的林三千瞬间被淋湿透。

密不透风的雨幕将他包裹其中,林三千在雨水里失去了情绪和感官。

走到甜品站时,他站立的方寸天地骤然放晴。

蓝色的雨伞遮在头顶。

雨水哗啦哗啦落下,在伞面上溅起蓝色的水花。

林三千的手腕被轻轻抓住。

“抱歉,来晚了,做手工活耽搁了些时间,没赶上我们的生日。”

林三千脚步顿住,他极轻的眨了眨眼睛,雨水从睫毛簌簌落下。

他转过头:“不要和自己道歉。”

他们在蓝色的雨伞下静静对视,就像去年夏至舞会重逢的夜晚。

他的蓝一点没变,瞳孔里有冷郁又危险的蓝色在燃烧,眼角的泪痣在雨水中闪烁。

蓝的目光是有热度的,林三千觉出被灼烧的疼痛。

蓝色的火焰蔓延这个大雨磅礴的夜晚。

“你回来啦。”

“嗯。”

“不会走了?”

“走不掉了。”

蓝拉起三千的手,轻轻的吻了吻他的手背,就像冬至站在荒原湖畔的夜晚那样。

静止的时间重新流动。

他说:“三千,可以娶我吗?”

三千:“我已经娶过一次了。”

蓝:“嘻,我想再确认一遍。”

他的声音一如往常,充满蛊惑和撒娇的意味。

让林三千无法拒绝,这辈子都没办法。

三千轻轻笑了一下,目光温柔又笃定:“嗯,我娶你,娶多少次都可以。”

蓝也笑:“三千,这是你丢失的戒指,我给你找回来了。”

他将刚做好的蓝色玻璃戒指含入口中,温柔又虔诚的低下头。

温热潮湿的气息落下。

再一次,蓝咬上三千的无名指,用嘴唇和舌头为他戴上戒指。

雨水不断落下,啪嗒啪嗒。

世界变成潮湿明亮的蓝色。

林三千的无名指重新戴上了戒指。

“新婚快乐。”

“新婚快乐。”

两人几乎同时笑出声。

三千和蓝十指相扣,撑着蓝色的伞走在大雨里。

“啊,甜品站没开门,好可惜。”

“没关系,家里还有一只很大的蛋糕。”

“那,三千,我们回家吧。”

“好。”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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