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千重山，九门之首，万法之宗。封闭境门，遁世而居，不理世事，已有两百余年。
它本独占了一个半秘境，半秘境顾名思义，它是某个秘境崩落后的产物，虽不像秘境那样自成空间，与十二州分离，但也有一定独立性，关闭境门，旁人便难以进入。秘境内灵脉充盈，奇山秀水，兼有走兽飞鸟游鱼奇花异草，各座山峰便零散分布其中。
门规规定，第四境的真君可自立山头，任凭心意。也就是说，你爱把山头立在哪就立哪。你非把湖畔小洼地称作一峰，没问题。甚至，要是对现成的山头没兴趣，想自己造座山也没问题。
比如，当初昭修真君就是硬生生用拳头劈开一段北境砉然山，立在秘境西部边缘，取名小岑山。
小岑山上，交错罡气，凛冽如刀。
整座山一毛不发，裸露在无数罡气中的岩石嶙峋孤伫，留不住任何植被，只有无数反复捶打后的痕迹。小岑山弟子无一不以劈开砉然山为小目标。任何时段来小岑山皆可见到独自锤山和互相捶打的弟子，或者大笑着冲进罡风的弟子。但是今日有所不同。
弟子们独立罡风中，等待峰主的归来。
小岑山峰主，昭修真君，是第五境的体修大能，威严深重。百年来，几乎不曾有人见过他变脸色。曾有胆大的弟子私下吐槽，峰主莫不是锤炼肉身也没忘了脸皮？最后，他以被反复锤进岩石里，为同门又开辟一个新的演武场为代价，告诫同门们一个道理——修炼不够就别再讨论峰主变脸这个话题。
今日小岑山例行的挑战大会，一群人又跃跃欲试想联手把峰主锤进石头里。
第一波攻击结束后，昭修真君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张脸龙威燕颔，一双眼光射寒星，淡淡道：“尚可。”身后立时升腾起狂炎烈焰，预备正式开始一月一醒神的锤人大会。
就在这时，众人戒备警惕地紧盯峰主的动作，忽见峰主背后的化形劲气像烟一样熄了。
？？？
再然后就见峰主猛然抬头，眼框倏地红了一圈。
——等等！他们看见什么了？！
莫不是罡风太烈把眼睛熏红了？！
众人懵逼中，就见峰主足尖崩裂一整块山岩，踏上九霄，狂奔而去。
所有人：！！！
一群人暂且不敢直接讨论峰主变脸的话题，一个个魁梧体修、英豪汉子聚在原地眼神沟通，挤眉弄眼。
“咋回事啊？今天还捶不捶了？我还有绝招没用呢！”
“得了吧你，说得你绝招有用一样！”
“哈哈哈今天风儿甚是喧嚣，等会儿一起冲进罡风熏眼睛？”
“欸？峰主咋了，咋上天了？！”
……
所有人齐皆敬服的看向最后那个直接问峰主的人。
那人挠头：“这可不是上天了吗？”
有人竖起大拇指赞叹道：“十二师弟，你是条汉子！”
玩笑归玩笑，久等峰主不归，终于有人开始动脑了。
小岑山人曰：能用拳头用什么脑袋？
小岑山大师兄摸着下巴沉吟道：“上一次看见师父露出这个表情还是三百多年前，那是师父收到明华真君送过来的信笺后……”
当初明华真君是为什么送信来着？
……对了！是炫耀！
明华真君炫耀万君要去她的玲珑峰小住！
“我想起来了！”大师兄神情激昂，虎目圆睁，“是因为万君！莫不是万君他老人家……”
回应他的是同门们镇定的眼神。
“你们……”都猜到了？！
同门们咧嘴一笑，露出白花花的牙齿。
不然呢？不然干嘛守在这儿，等着峰主回来锤人吗？
数百年来，能让峰主变脸的只有那一个人啊……
昭修真君如砸地轰雷砰的一声落地时，大师兄仍旧陷在自我怀疑中——憨批竟是我自己？！
昭修没有管他那光长肌肉的大徒弟，眼神如电扫过众人。
所有人眼神灼热。
昭修实在不想多看这群打完架就袒胸露腹、衣服破烂的家伙一眼，“都滚去沐浴，换衣服！”
闻言，一群罡风里来来去去，一个清洁咒度过三百六十天的家伙顿时喜笑颜开，第一次那么乐意浪费时间去沐浴。
上一次峰主提出这个要求是为什么来着？
正是明华真君炫耀完的第二天，峰主一大早跑去玲珑峰，成功截胡万君之后。
昭修收到昭和的消息，一个没留神把灵玉捏碎。
一边的憨憨大师兄：“师父，您换个灵玉吗？我们之前一起批发了999个，有折扣。”
对于这群孔武有力的体修而言，毫无疑问，灵玉是个易废品。
昭修面无表情，背后又隐约有烈焰狂熇：“你换好衣服了？”
大师兄挠挠头：“回师父，我衣服都坏啦！”小麦色俊脸上流露不好意思之色，“只剩了一件玲珑峰的师妹送的衣服，所以来问问师父您，我可以穿不？”
昭修：“…………”
饶是铁血硬汉的昭修真君在此刻也不由思考：他当年干嘛要收坨铁憨憨当大徒弟？
这样的徒弟领到师叔祖面前真的合适吗？
哦，师叔祖见过他，还评价他人如钢铁之直。
昭修冷静的换了个灵玉，“你还有一炷香。”
大师兄狂奔而去。
小岑-昭修：……稳住，马上就到。
*
灵鸽：咕~
姜缓：“……”
那几只灵鸽经过三百年已经繁衍了一大窝，只是——
姜缓盯了片刻，扭头道：“养的挺好？”
昭衡微笑：“自然。”
只是这群白鸽已彻底成了个球，看上去就像贴了翅膀的毛球。领头的灵鸽认出了老主人，鼓足劲扇动翅膀，终于以摇摇晃晃的姿势撞进姜缓怀里又duang一下弹远。
……更像一只毛茸茸小皮球了。
姜缓双手接住灵鸽，轻轻抚弄羽毛，“你啊，怎么还是虚胖呢？”
这只灵鸽有一丝大鹏血统，三百年，离化形还有些距离，但已颇通人性。蹭了蹭姜缓掌心，歪着头，一双乌豆眼，“咕！”
姜缓吸了口气。
昭衡和善的盯着这只鸟。
灵鸽立时炸毛了。
灵鸽的确被养的很好，好吃好喝好睡的，就是吧……单纯的鸽子还是敏锐的察觉到这群修士每次看它吃东西的表情都十分奇怪。
仿佛恨不得他多吃点多吃点？
千重山众人：多吃点多吃点，飞不起来就不用给一生之敌们送信了！
姜缓也不指望这群毛球球送信了，罢了，另寻他法吧。
他拢住灵鸽的白毛毛，清隽眉眼微微舒展，垂眸含笑：“虽然这样也很可爱，按理来说妖兽也不用担心肥胖症什么的，但是小灵啊……我还是会有点担心的。”
灵鸽：咕？
一群峰主们换了衣服花枝招展的抵达时，就看见师叔祖斜靠软枕，懒散闲适，眉眼似乎更柔和一些。
峰主们立刻警醒起来，谁让师叔祖露出了这个表情？
定睛一看，矮几上放着一个滚筒，滚筒中一个毛球……啊不一只眼熟的鸽子正努力奔跑。
姜缓柔声鼓励：“加油，小灵，还有一炷香！”
灵鸽：咕、咕！（我加油！）
姜缓：“真乖~”
“咕！！”灵鸽猛地加速了。
峰主们不由又同情又羡慕的看着灵鸽。
姜缓摸了摸灵鸽绒绒的小翅膀，才抬眸看向众人，“都来得这么早？”
一群大能露出矜持的微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姜缓最近的座位上挤。
姜缓看着眼前熟悉的场景，不由感叹：“大家的感情还是这么好啊。”
众人齐声微笑：“是啊是啊！我们感情可好了呢！”
然后姜缓低头倒茶的功夫，一群人立刻抓紧时间悄然使用各种方法，陷阱、幻境、直接上脚……待姜缓再一抬头，又立刻恢复了融洽和谐的模样。
姜缓一无所察的给大家送上茶水。
“我大致看了下宗门年志，大家都做得很好，很厉害。”姜缓对小辈们从来都不吝啬夸奖，“昭衡执掌宗门，劳苦功高；严怀公正修明，上下敬服。昭修修为更精进了，一看就是下了苦功的。明犀也勤勉许多，真棒！明华……”
他一个一个挨着夸，被点到的人纷纷露出骄傲自得的表情。
“等一下！师叔祖！”明华拿着一块灵玉蹭到姜缓跟前，“您再夸我一遍嘛！”
明华真君是十二州修为最高的女修之一，修仙界众人尊称她为琼华仙，既是敬仰她品行高洁，也是赞慕她的为人清冷如雪。
……自家人知自家事。
明华这个人是个两面派！每次在师叔祖面前撒娇最欢、心机最多的就是她！
明华无视掉同门的眼神，甜甜一笑，“您再夸我一遍嘛！我想录下来时时听一听！”其实是想用作通讯灵玉的来讯铃声。
姜缓失笑，“录下来太尴尬了。”
明华扯着姜缓袖子撒娇。
姜缓被磨得没办法，“真没……”看向她手里的灵玉，有点惊讶，“……这是什么？”
明华：“…………”
满厅的人皆紧张起来。
明华你个笨蛋！叫你乱撒娇！
姜缓打量这块粉白色半透明的灵玉，总觉得有点眼熟？
明华镇定的晃一晃灵玉，再迅速把灵玉收起来，哈哈笑，“拿错了，这个颜色好看吧？”
姜缓也没有多想，略颔首，“好看。”
明华：“嘿嘿~”
厅中其他人也悄悄松了口气。
明华也悄然舒气，重新扬起笑脸，重新掏出一块老式录音石，“师叔祖，您……”
就在这时，姜缓表情微微一变，他再一次感觉到那种神识被牵引的感觉。
明华不明所以，却也立即噤声，满厅人下意识起身跟在姜缓身后走到露台上。
白玉栏杆之下是万尺山崖，浮云回卷，拍打崖壁。他抬眸远望天际，天空湛蓝无比，犹如一块剔透的没有杂色的宝石。
他听见了来自深空的，没有一丝人气的声音。
【游戏版本更新结束。】
【服务器维护结束。】
……
【玩家载入中。】
这一刻，他的心神隐隐与天道吐息一致，他好似站在天寰之外，看见界门大开，星河光芒大震，无数道流星划入十二州——那是，玩家。
他忽然明白了所谓游戏的由来。
“原来如此。”
一双漆黑双眸，似有星河斗转，苍寰变幻，他微微含笑，依旧是温和可亲，但隐约携有亘古的道韵。
“看来我该下山了。”
原本缄默着，如痴如醉的体会师叔祖周身道意的众人立刻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