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表妹……”陆明深似伸手想拉她。
顾宁想也不想的就一把抽出了床头的长剑, 剑光如一泓秋水闪过了眼前。
她将长剑挡在了两人之间，别开脸，没有看他, 冷冷道：“你出去, 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但一向对她百依百顺的陆明深，此时却并没有听话地出去, 而是眸光深深地看着她, 语气似乎还有些关切：“表妹, 发生了什么事？可以告诉我吗？”
闻言，顾宁转头看向他，眸光莫测, 道, “你不明白？”
陆明深显然不明白。
顾宁盯着他, 却也没有解释, 像是已经对他无话可说。
陆明深却忽然声音微沉地问道：“方才在破庙里, 表妹……是真的想杀了我吗？”
他的眸光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能看穿人心似的。
顾宁望着他的神色却没有变化，仿佛默认似的。
如果说之前是被系统控制的话, 现在顾宁却是真的想要试试杀了他, 系统以为杀了他他就会死，但她却能猜到, 既然他的魂魄可以脱离男主身体而存在。
那么，他一定就不是这么轻易可以杀死的。
但这样做能让世界崩塌却是极有可能的。
而且，这样做应该可以让他在脱离男主身体后恢复本来的记忆, 那她就能弄清楚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所以, 不管是要知道真相, 还是要摆脱被困在这个世界的死局, 都只能选择“杀”了他，或者杀了她自己。
虽然，宿主靠死遁脱离世界是不允许的，但现在情势所迫，就算这么做也情有可原。
顾宁盯着陆明深看了好一会儿，知道她杀不了他，但她还可以杀了自己，这样同样可以脱离世界。
至于眼前这人就交给时空管理局去调查吧。
因此她没有回答他的话，却忽然手腕一转，长剑便抵在了自己的脖颈间。
她的动作已经很快，且下了决心后就没有丝毫迟疑。
但陆明深的动作却比她更快，在她刚要动手时，手腕就被陆明深扣住了。
只是剑锋太锐利，只是碰到她的脖颈，就已经她的脖颈上划出了一条血丝。
陆明深的眸光似乎微颤，看着她的眼神深邃如一潭深水，声音微哑，道：“表妹，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会逼你，为何要伤害自己？”
顾宁似乎不为所动：“你放开我！”
看出她眼里的决绝，陆明深眸光一黯，却忽然松开了她的手，好半晌，屋子里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道：“我想不出来表妹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但如果表妹要寻死的话，那就得先杀了我！”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种坚不可摧的镇定坚决。
顾宁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道：“你以为我不敢？”
顾宁话音落下的时候，手里的剑就已经一剑刺了他的胸口。
只是不知道是没力气，还是第一次动手不太熟练，她的剑尖只刺破了他的衣裳，划破了一点皮，连轻伤都算不上。
陆明深却是站着没动，漆黑的眼眸看着她，仿佛笃定她不会动手，又仿佛引颈受戮似的顺从。
顾宁看得心中思绪纷乱，移开了眼睛，手下用力，她听到了他微沉的似乎有些隐忍的呼吸声。
此时，剑尖已经没入了他的胸膛一部分。
但却还不够能杀了他。
顾宁转头时，就看见了他衣裳上的血迹渐渐透出来，红得刺目，陆明深却还是沉默地看着她，那表情，那眼神，也是沉默的，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她的手微微发颤，却也没法再刺下去了。
总归，等他不在的时候，她也能找到机会似遁离开的。
这么想着，她正要收回剑的时候，却有一只手握住了锋锐的薄剑。
是陆明深的右手，修长，白皙，也非常有力。
血迹从他的白皙的指尖缓缓滴落。
顾宁的呼吸微微一顿，似有些愕然地看向他：“你……”
“原来，表妹是真的想杀我？”陆明深忽然笑了，那笑让人很难受，他紧紧握着剑，似乎感觉不到疼，只一字字地问：“表妹之前对我好，也都是为了此刻吗？”
顾宁还没回答，陆明深深邃的眸定定看着她，却又冷不丁道：“不知为何，我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表妹，你就算刺我一百剑也杀不死我的。”
说着，他忽而又笑了，笑得有些古怪，却又似有些轻嘲。
顾宁却有些脊背发凉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眼前和她对话的是另一个人似的。
他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却对他一无所知。
这时，她已经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还来不及阻止。
他却已经握着那柄剑，手里一用力，剑身便刺入了他的身体。
顾宁没想到他能这么疯，不知道是被她刺激坏了，还是真觉得自己不会死，偏偏他这时候还带着笑容，更是有一种诡谲可怕感，
血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染红了他的衣衫，看起来仿若他穿着一身红衣，看起来也更为俊美逼人了。
在他似乎站不稳的时候，顾宁双手冰冷地扶住了他，他却看着她一笑，问：“如果我真的会死，表妹是不是会有一点心疼？”
顾宁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怔住了，看着他没有说话。
“想来是不会的吧？”陆明深已经自顾自地回答了，还猛地推开了她，将胸膛的剑拔了出来。
血珠如花朵一般连串落下。
在她看过去的时候，陆明深手里的剑也已经落在了地上，他的人也仰面倒下了，神色却还很平静，仿佛只是寻常地睡着一般。
屋内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外头护卫的注意，在顾宁还有些茫然无措地看着陆明深的时候，扬风已经破门而入。
在看见陆明深仿若浑身浴血似的躺在那里的时候，他一向冷静的表情大变，随即猛地看向了顾宁：“你杀了世子？”
顾宁没有说话，像是还没有反应过来陆明深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死了。
扬风却已又悲痛又愤怒，冲着她拔剑而来，似要让她为世子偿命。
顾宁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仿佛并不惧怕的样子。
扬风的武功虽不如世子，但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了，要杀死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还是轻而易举的。
但他这一剑却并没有杀死顾宁，反而停滞在了顾宁的面门前，剑风吹起了顾宁颊边的落发。
这自然并不是因为扬风手下留情了。
而是因为四周的一切都忽然停滞了，扬风的剑还停在空中，就连他自己也浮在空中，保持着带怒的神情刺出这一剑。
就连陆明深躺在地上也一动不动，仿佛一起被停滞了似的，就连鲜血也不再往外流。
似乎就只是在一刹那间，这个世界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时间空间都不再转动。
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能将人逼疯。
顾宁还可以动，并且完全不受影响，所以才能体会到这种强大能力的可怕之处。
系统有一点是没说错的，白宿他本人的确就是这个世界的bug，他能操纵时间空间，那要让世界崩塌自然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这种安静本应该非常可怕，顾宁却只觉绷着的那口气陡然一松。
确定陆明深死了的时候，她没有哭，现在她的泪珠却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却不是伤心的，也不是高兴的，而是被吓的，之前一直怕系统骗了她，更怕她自己杀错了人。
现在证明，系统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而她也并不会真的被永远困在这里了，她紧绷的情绪就放松下来了。
但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人擦掉了她眼角的泪珠，她甚至还能感觉到对方指尖的凉意。
顾宁身体僵住，一动不动。
她的面前什么也没有，就跟见鬼了似的。
好在她还算有心理准备，定了定神，问：“你到底是谁？”
“白宿。”或许是因为没有身体，对方的声音也显得有些空无，像是虚无缥缈的云。
显然，她猜得没错，在“陆明深”死了以后，属于白宿的记忆就会回来。
尽管早就知道这一点，但在听到他的声音时，顾宁还是愣了一会儿，问道：“你是……鬼魂吗？”
也不怪她这么想，他没有自己的身体，只能寄生于别人身上，不是鬼还能是什么？
但顾宁却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他虽然什么也没有回答，她也有一种自己猜测错误的感觉。
那他到底是什么？
就在她脑子里刚冒出这个疑问的时候，顾宁却忽然看见地上陆明深原本静止不动的的身体里有了些异动。
竟是忽然发起了光，那光说不清是什么颜色的，很虚无，也很圣洁，有种令人心神澄净，仿若聆听了一场佛音后所感觉到的空灵顿悟美感。
而在那光芒渐渐消散以后，却凝聚成了一块玉色的石头，而且显然还不是完整的，而是很小很小的一块石头碎片。
当玉石碎片往她这边飘来时，她下意识伸出手，石头便落在了她的掌心，没有再动。
不知怎的，她觉得这块石头有一种天然的让人产生好感的魅力，让人感觉亲切。
这也太奇怪了。
就在这时，顾宁听见白宿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宁宁，你看见这块石头可有想起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就在凑在她耳边说话似的，她不自觉往旁边退了退，再看向这石头，看了半晌，还是不明白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这真的只是石头吗？
陆明深的身体里又怎么会有一块石头？
而白宿应该也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个问题。
顾宁不由脑洞大开，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渐渐有些古怪：“你……你该不会是石头成精吧？”
闻言，白宿似乎诡异地沉默了，随后似是叹了口气，道：“你还得你第一次去的那个世界吗？”
这自然是记得的，毕竟是第一次做任务，她还很记忆犹新的。
顾宁想了想，她第一次去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才15岁。
那时她去的是一个比较简单的新手世界。
那是一个上古时期的仙侠世界，当时她穿成了一个女娲一族的后人，但因为女娲族隐居避世太久，她出来时却被人当成蛇妖。
当时仙族的人极其稀少，修仙的仙门才是主流，遍地都是。
他们标榜斩妖除魔，而她自然就在他们要除掉的妖女之列。
当时她的实力非常弱小，在凡间结识的朋友也都一个个被杀害。
所以，这就是一本女娲后人复仇升级最后飞升的逆袭爽文。
只是她当时只是一条刚破壳不见的小蛇而已，灵力低微，如果要靠认认真真修炼完成任务的话，不但要吃许多许多的苦头，还要在凡间界待上千八百年才能完成这个任务。
但事实却是她只在短短十年之间，就已经成了这天地间无人可以打败的强者，复仇成功，也飞升了。
只因为她得到了女娲一族的圣物女娲石。
女娲石是女娲身死道消时将毕生修为都灌注于一块玉石之上，那力量自然非常强大，本是为了救世之用的。
但不知怎么会被她捡到，女娲石已经初具灵识，它助她修炼，也教她仙法，传她灵力，所以她才能那么快完成任务。
她还以为那是系统给她安排的金手指。
因此，在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她就想把这块漂亮的女娲石一起带上，想着这块女娲石已经将所有力量给了她，现在也就是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而已，那她带回家里留作纪念也好。
但她当时还是个新手，并不知道任务世界的东西不能带到外界。
因此她就将石头一起带了出去，但不知道为什么回去以后却一直没有看见它，她就以为这块石头已经落回了原来的世界。
但现在看来，事实却并不是如此。
白宿很可能就是那块女娲石所产生的灵识，就算不是，也一定和那有关。
就在她这么想着的时候，白宿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又道：“那日你带着玉石进了时空隧道，玉石受各方天道之力的排斥，被分裂成了很多块，落在了各个世界。”
顾宁一时有些哑然，好一会儿才说出后来：“那这块石头只是……女娲石之一？”
白宿默然片刻，似是默认了她的话，又道：“就算成了碎片，女娲石的力量也依然不可小觑，它本是灵物，自然会吸引来气运之子，两者融合以后，气运之子会逐渐生出自我意识。”
顾宁听着就有些明白了，女娲石的力量让这些原著里的男主都有了自我意识，知道自己只是书中人物，自然不愿意受剧情的束缚，哪怕剧情全崩也不肯屈服，世界自然就这么崩塌了。
只是，她还有一点不懂，便问道：“那你是什么？”
她不确定他是恢复意识的男主，还是女娲石的碎片？
但白宿的回答却令她意外，他道：“在女娲石碎裂的时候，为免魂飞魄散，我便脱离了女娲石落在了下界。”
顾宁想了下，道：“你一直在白宿的那个世界？”
白宿道：“男主本是气运之子，自然也有一块碎片，我在那碎片之内沉睡了五百年，直到你来了我才出来。”
顾宁这下是彻底明白了，所以，那些穿越前辈遇到的男主是真正的原著男主，而她遇到的这一个却是从男主体内苏醒的女娲石魂体。
顾宁下意识追问：“那上个世界的男主去哪儿了？”
白宿沉默片刻，却道：“在我们离开以后，世界便会重启，我已收回玉石碎片，他们便还是如书里一般活着，世界也不会再崩塌。”
顾宁原本的任务最终目的就是阻止世界崩塌，现在也算误打误撞地完成了？
她忍不住有些惊喜，道：“那你现在能将所有碎片都收回来吗？”
白宿沉默了会儿，道：“事实上，我并不能任意穿梭其他世界。”
顾宁这才想到，如果他能去其他世界，那碎片不早收回来了？
显然，他要寄生于男主身体，才能收回碎片，但寄生于男主身体时，他又会失去自己的记忆。
顾宁的心忽然就沉了下去：“那你还将系统……”
她的话还没说完，白宿就已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笑了一声，道：“系统没事，只是被禁言了。”
顾宁一愣，显然没想到只是这样而已。
或许是白宿又做了些什么，接着她竟然就听见熟悉的系统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叫她时的声音甚至似乎还有些委屈，对白宿敢怒不敢言似的。
确定系统没事，顾宁松了口气，现在想来，这些世界崩塌的原因，源头竟然是她一时贪心想要带走一块石头而已，结果却造成了一个个男主觉醒自我意识，从而世界崩塌。
如果主神知道这一切，那她不被关一辈子禁闭才怪，时空管理局的酬劳丰厚，但处罚也是很严苛的。
幸好还来得及补救，只要帮白宿将所有石头找回，这些世界也就会恢复如初。
要是系统不上报的话，谁也不知道她怎么完成任务的，也不会知道她导致了这一切，也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就算蒙不了主神，至少也能将功赎罪吧。
顾宁想着，由于知道了白宿的身份，也知道他现在的处境都是她害的，心里没了惧怕，反而有了些心虚和愧疚，她迟疑地道：“白宿，有件事……”
但白宿似乎会读心似的，她的话还没说完，白宿就已经很善解人意地体贴道：“我可以找回所有碎石，宁宁不必担心。”
见他这么好，顾宁反倒有些过意不去，这样就只剩下系统的问题了。
只要系统愿意带他们去别的世界，就不成问题了。
系统就在她的脑海里，平时虽不会去听她的心声，但此刻却是第一时间就感应到了她的想法。
按理说，它该抵死不从，哪怕被销毁也要上报主神的。
但顾宁看不见，它却能看见那个一身古代衣袍的男人正微微笑着盯着它，只要它开口说一个不字，它就会真的没了啊！！！
憋屈了半晌，系统才怂哒哒地悲愤道：“我也愿意帮你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后半句话它说得声音很小，很没底气的威胁。
顾宁听出来它怕白宿了，顿了下，到底是自家系统，她还是语气缓了缓，问：“你说吧，能答应的话我会答应的。”
系统的条件却也不难，它虽然惧怕白宿而屈从了，但系统本身却还是有监督宿主走剧情完成任务的程序设定的，如果宿主消极怠工，它还可以使用电击惩罚。
如果系统包庇宿主什么任务也不做的话，便会被视为残次品启动销毁程序的。
像是怕她不答应，毕竟现在她不需要走剧情也能阻止世界崩塌了，系统又道：“宿主，你可以敷衍地走走剧情，只要不让我被销毁就行。”
看得出来，系统的求生欲很强。
顾宁保持淡定，石头都能修成人形了，系统人性化一点儿也不算什么。
系统的条件并不为难，顾宁都没犹豫也就同意了。
系统似乎放了心，很客气地询问道：“那现在前往下一个世界？”
顾宁刚要点头，却忽然感觉唇上一软，就像是轻柔的风吹拂过似的。
她一怔，就听见白宿温柔带笑的声音渐渐消散在风里。
“宁宁，待会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