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chapter82
炭治郎感觉自己在下坠。
青色彼岸花碾碎在唇齿间, 苦涩中微微带上一丝甜味的花汁流入喉中，然后缓慢渗透进血液、流遍全身。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受。
鬼的味觉已经不能够让炭治郎再品尝到食物的味道，清苦的味道袭上味蕾的时候, 炭治郎甚至惊讶地想要睁眼。
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顺着花汁流过的地方悄然蔓延。
像是有猛烈的火焰, 要燃烧焚尽血管中奔流逃窜的鬼血；
又像是寒冬的冷冰, 要将他的血管血液都冻住一般寒冷。
明明应该是这样冰火两重天煎熬灵魂, 可是炭治郎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痛苦。
就像是有温热的水流阻断了灵魂与身体之间的联系, 温热的手掌将他轻飘飘的灵魂托起，虽然能够意识到鬼的力量正在被吞噬净化，灵魂却好似要就此升入天堂。
‘怎么回事……’
炭治郎睁不开眼。
灵魂被温暖的触感包裹, 炭治郎的意识昏昏沉沉。
他能感觉到身体好似在不断下降, 鬼的血液在血管里哭嚎，意识却慢悠悠向上飘, 就像是要脱离身体的累赘。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炭治郎不懂。
无限城决战时, 他仅仅有被无惨一口吞下的记忆，随后眼前一片黑暗, 身边都是黏腻腥臭的肉块蠕动。
再次醒来, 就已经是沧海桑田, 天翻地覆。
身体的痛苦传达不到灵魂, 横冲直撞的鬼血被更加蛮横霸道的青色彼岸花捕捉净化, 鬼舞辻无惨最后残留的不甘与怨愤也随同鬼血烟消云散。
炭治郎已经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他被托举着，只能有隐隐约约的、仿佛身体悄然融化变成泡沫一般的触感。
‘这就是结束了吗？’
灵魂的低喃无法传达。
耳边似乎传来什么人的呼唤, 然而炭治郎已经无法做出应答。
他能感觉到自己好像穿透了什么屏障, 明明是在向下坠落，下方却不是阴森冰冷的深渊, 而更像是百花绽放的温暖峡谷, 柔软的花瓣贴在他的脸颊。
那种感觉, 就好像他又重新落回母亲的怀抱。
*
“哥哥！”
“哥哥！”
“求求你，醒来吧……”
炭治郎猛一下睁开眼。
熟悉到令人落泪的气味萦绕在鼻尖，温煦柔和的曦光穿透层层乌云，落入炭治郎眼中。
但他不敢扭头，生怕这不过是他的错觉，稍稍一动眼前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哥哥！”但是他身旁的祢豆子显然不这样想。
终于再度见到亲人的少女一下子扑过去，虚揽着兄长，大滴大滴的泪珠顺着脸颊滑落。
“对不起、对不起……”
“祢豆子……”
似乎终于确定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想，炭治郎嘴唇蠕动，像是哭一般的声音从喉咙中闷闷传出。
可是他哭不出来。
炭治郎看着自己从祢豆子身上穿过的、半透明的手，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一种更加悲伤的气息从祢豆子身上传来。
祢豆子虚虚握着炭治郎的手，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明明灵魂是感受不到温度和重量的，但是祢豆子的眼泪落下，炭治郎却觉得那些眼泪好像是砸进了他的心里，被虚握着的手如同岩浆一般滚烫。
“对不起……哥哥。”
“哥哥受了那么多苦，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变成鬼时的记忆朦朦胧胧，当她赶到的时候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一片狼藉的战场中，祢豆子甚至找不到炭治郎的骸骨。
‘神啊，我祈求您，让我再见见我的兄长吧。’
哪怕已经无法回家。
或许是神明听到了祢豆子的祈愿，她终于又见到了炭治郎的灵魂。
“别哭，祢豆子。”
好久——祢豆子不知道过了多久，炭治郎慢慢抬起手，轻轻在她脸上抚了两下，就像是要替她擦掉脸上的泪水。
祢豆子抬起头。
炭治郎注视着她，深红色的眼睛里是一如既往温润明亮的柔光，像灼灼不灭的火焰，和着远方金灿的曦光，轻柔落在祢豆子眼中。
“能够看到你变回人类，真的是太好了。”
炭治郎笑起来。
这样，他也算是了无遗憾。
“对了、大战的情况！”虽然心里已经有了猜测，炭治郎还是急急忙忙问道。
“我们赢了吗？”
像是取证，又像是有点不敢置信，在看到祢豆子重重点头的时候，明明灵魂是没有眼泪的，炭治郎脸上的神情却好似在流泪。
祢豆子连忙擦干净泪水，急忙补充：
“鬼舞辻无惨已经被大家消灭了。”
“这个世界，再也不存在鬼这样的生物了。”
“太好了……”心中紧悬着的大石落下，炭治郎宏宇松了口气。
他微微眯起眼，脑海里不可控地想到几百年后他看到的繁华平和的世界。
没有了鬼，想必他的时空，也终会有一天变成那种人人都能够幸福的世界吧。
“等一下、哥哥！”
祢豆子忽然惊叫起来。
顺着祢豆子的目光，炭治郎低下头。
他的身体自下而上在缓慢地飘散，就像是被风刮走的飞沙，一点一点逸散在空气中。
“哥哥、别走。”
祢豆子慌张地伸出手。
她一边虚揽着炭治郎，另一手努力前伸，想要抓住那些已经无声无息消散的身体。
“别走——求你了，哥哥。”
可是祢豆子怎么抓得住呢？
眼看着灵魂一缕缕在手中化成飞沙，祢豆子品名握住拳，用力得手心里都被掐出了几道红印。
可这样做，也不过是徒劳。
“别走啊！哥哥！！”
终于控制不住泪水，祢豆子扑在炭治郎怀里，嚎啕大哭。
“我们明明说过的……”
“要一起回家……”
“别哭了，祢豆子。”
触碰不到实物，炭治郎手轻轻搭在祢豆子头顶，一点点顺着发丝抚摸。
就像小时候安慰爱哭的妹妹一样。
灵魂的身体越来越淡，炭治郎仔仔细细看着祢豆子盈满泪水的眼睛，咋红色的眼里倒映着日光。
“祢豆子——一定要幸福啊！”
这是家人最后的祝福。
悲伤溢满整颗心脏，漫出来的泪水止不住往下落。
兄长温柔的声音带着祝福落进脑海，祢豆子重重点头，慌乱地想要擦干净脸上的泪水。
“我一定会、努力幸福的。”
似乎是终于听到满意的答案，隔着泪水，祢豆子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炭治郎脸上扬起的温暖柔和的笑容。
然后，灵魂在金灿的曦晨微光中，慢慢消散在日光下。
*
“炭治郎、炭治郎。”
“醒一醒，炭治郎。”
温柔的声音响在耳畔，呼唤不知为何泪流满面的少年。
“炭治郎，现在该醒过来了哦？”
炭治郎的身体在不知道是什么的水里浮浮沉沉。
水流想要载着他慢慢流向彼岸，然而却总有一股力量阻止炭治郎继续往前。
炭治郎是被脸颊侧温暖的触感唤醒的。
“炭治郎。”看到少年终于醒来，灶门葵枝眯起眼，轻轻拍了两下炭治郎的额头，随后转身走回原处。
“……妈妈？”
炭治郎不敢置信眼前景色。
“还有……六太、花子、竹雄……”
炭治郎声音颤抖，湿润酸涩的感觉一瞬间冲上眼眶。
晶莹的泪珠滑下，无声无息落进下方的河川。
“大家——大家……！”
来不及多想，身体就先一步给出了反应。
思念的情绪从未有一刻这般在心底爆炸，炭治郎大跨步跑向自己的亲人。
他的家人，现在来接他了。
“诶、……怎么回事？”
然而脚下却仿佛千斤重，看似不起眼的河流此刻却有着莫大的阻力，就像是胶水一般牢牢粘住炭治郎，阻止他向前。
“为什么不让我过去？！”见到家人的喜悦被惊慌冲散。
“那是我的家人！”
“不要再往前走了，哥哥！”
另一边的六太忽然出声。
他好像对炭治郎此刻的举动十分不满，鼓着脸大声喊：
“不要过来这边啊！”
“傻哥哥！”
花子也在一边生气地跺脚。
“诶？”忽然被弟妹们斥责，炭治郎呆愣在原地。
他已经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脚下的这条河，还有为什么明明家人都在眼前，他们却没有过来。
“可是——”悲伤的情绪再度满溢而上，炭治郎控制不住，低头大喊：
“可是，我真的很想你们啊！”
每一天每一夜睡不着的时候，不可避免的就会回忆起家人遇害的场景。
对于自己没能赶上的悔恨，对家人的思念和橙黄的月光一起，陪伴炭治郎整夜。
“我们、我们也很想哥哥和祢豆子姐姐……”
到底是小孩子控制不住情绪，六太和花子也哭了起来。
“但是哥哥是不能来这边的。”
“我们不想让哥哥过来。”
“炭治郎。”灶门葵枝半蹲下，柔声安抚止不住眼泪的几个孩子。
温婉的女性回头，脸上的笑容仍是炭治郎记忆中的温柔。
“回去吧，炭治郎。”灶门葵枝轻声说。
“这边还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回去吧。’
他的家人都对他这么说。
“但是——”
但是炭治郎没有把话说完的机会。
就像是感受到了家人的思绪，原本只是在脚下缓慢流淌的河流突然间变得波涛汹涌，携卷着炭治郎就往相反的方向奔涌流泻。
“等一等！”炭治郎努力想要从水面上浮起头。
“让我再看看……”我的家人。
“哥哥——！”家人们的身影越来越远，他们远远冲着炭治郎挥手。
“要幸福啊！”
他们的声音混杂进河川，滚滚流向此岸。
*
“……”
“……炭治郎。”
炭治郎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眼前是一片苍天一般的耀眼钴蓝。
迦具土之心清苦的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唇舌之间，血液里一直鼓噪不安的鬼血此刻再也找不到踪迹。
“炭治郎？”担忧的气味随着声音一同传达进大脑，炭治郎睁大眼，半天似乎都没有反应。
很突然的、连最强都没有猜到炭治郎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少年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白发男人的脖子，身体前倾，几乎是撞进了五条悟的怀抱。
“悟君，我回来了。”
少年的声音沉闷，似乎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最强动作猛然一顿。
片刻后，他慢慢环住手，一下下拍着炭治郎的背脊。
最强微微眯眼，湛蓝的六眼映入苍天。
“嗯。”
“欢迎回来。”
——会幸福吗？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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