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番外4
其他人离开后, 奈落也没有了伪装的心思，从床上坐起：“那么，你找过来的意图是什么？”
“请您放心, 我并没有恶意。”里陶低下身子, “只是久违地感觉到了希望, 特地来投奔。”
“投奔？”奈落诧异地重复这个词语，似乎感到很新奇。
以前向来都是他投奔别人，或者说是用阴谋驱使那些自大的妖怪, 可从来没有妖怪会说主动投奔他。
半妖，这个词语足以解释一切，哪怕是最弱小的妖怪在知道他是半妖后也是不屑一顾，无论是对于人类还是妖怪，他这种存在都是不被承认的, 妖怪把半妖当做是被玷污了妖血的杂碎, 人类把半妖当做是和妖怪没有区别的异类。
无论哪个世界, 都没有半妖的立足之地，就算他很强, 比很多妖怪都强，他们仍旧是看不起他的。
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奈落宁愿分裂并驱使分/身, 不单单是忠诚的问题，没办法实在是无妖可用。
“想必您也发现了, 我也是从人类变成妖怪的半妖，恰巧从一伙人那里听说过您的事情。”
话还没说完, 纱帘打开, 一阵腥风大作, 里陶低着头, 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横贯在地上, 抬头一看，奈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一只手变成巨大狰狞的兽爪，冷冷地居高临下看着他：“你从哪里知道的？”
“是一个白发半妖那里，在下只是恰好路过，听到一只半妖在纠缠一个巫女装扮的人，好奇之下偷听到的。”
“巫女……”奈落喃喃着，收起了手臂，又恢复到仪表堂堂的一城少主的模样，“所以你来这里的目的就是投奔我？”
“是的，我从听到您曾经的事迹开始，就知道您就是我一直在等的人。”
“哦？”奈落颇为感兴趣地挑了挑眉。
“仅仅只是用一个计策就解决掉了当时最强的巫女，以及不动手就夺取了城池的这份谋略，实在是精彩。”里陶故意装出一副激动的样子，“这让我确定，您就是能实现我的宏图的那个妖选！”
“宏图？”奈落看着里陶眼里的狂热，稍微被挑动了内心的好奇。
妖怪大都心思单纯，或者说因为他们生活在弱肉强食的社会，才会产生对力量的崇拜，和对阴谋的不屑一顾。
这也是为什么奈落没有宣传自己的‘事迹’的原因，就算他说了是自己解决掉桔梗，其他妖怪也不会感激他，反而会在奈落头上打上‘阴谋’‘弱小’的标签。
说到底，妖怪就是这么一种崇尚力量的生物。
因此冒出来的会夸赞他的计谋的半妖，才显得那么鹤立鸡群，让奈落给他的耐心多了一点。
“是的，”里陶微笑，“关于让妖怪成神的宏图，您有兴趣吗？”
奈落瞳孔一缩。
“我一直在研究，研究神明和妖怪到底有什么不同，”里陶说道，“如您所见，我生前是一位神官，但从未得到过神明的回应……”
“再怎么祈祷，也无法让传入神明的耳中，再怎么举行祭典，神明也不会降临此世，所以很多人放弃了，这个世界真的有神明吗，如果有，祂为什么对当今妖魔横行的世道视而不见，对我们的祈祷毫无反应，为什么我们人类远远弱于妖怪，我们要怎么样才能改变现在糟糕的状况。”
“神明能够回答吗，如果不能，我们祭祀在神社里的只是一个牌位吗？”里陶豁出了全部的演技，眼里隐隐透露出几分歇斯底里。
奈落仿佛能透过这个穿着反叛的神官，看到曾经那个麻木又绝望的灵魂。
里陶并没说谎，犬夜叉世界确实没有什么重量级的神明登场，偶尔登场几回的水神或者木仙什么的，甚至和妖怪差不了多少。
大概因为主旨围绕着妖怪去的，这个世界人和妖的战斗力极不平衡，人类这边只有桔梗和当初的巫女翠子能和强大的妖怪抗衡，而人类这边，就算是主角团，战力也远远比不上大妖怪。
妖怪在世间横行霸道，屠灭几个村子，甚至夺舍城主、大名的身体都是基本操作，甚至还有大妖光明正大地建立国家，当然也有像西国这样妖怪和人类和谐相处的国度。
但总的来说，对于人类，尤其是视野更广的拥有力量的人来说，现状令人难以看到希望。
妖怪寿命很长，他们还能变得更强，存在得更久，而人类呢，几百年前好不容易出了一个翠子，没能活到寿终正寝就和妖怪同归于尽，桔梗更是早早离开人世。
“我看不到希望，我心中甚至隐隐出现一个疯狂的想法，神明的本质到底是什么？”说到这里，里陶又恢复了平静，像是在倾诉别人的故事，嘴角带着讥诮。
奈落知道，正戏来了。
当一个虔诚的神官开始对自己侍奉的神明产生不敬的想法，他的灵魂就已经堕落。
“贮存久远的物品会成为神，自然的精灵也会被奉为神，那么祂们和精怪的本质区别到底是哪里，既然那些诞生于天地的生物都能成为神，那为什么会有妖怪和神明的区别？是帮助人类吗？是人类供奉他们吗？”里陶的手扶上胸口，眼里染上狂热，“那么——如果神明已经不会响应我们的呼唤，我们能否去造就新的神？”
一剂重锤仿佛砸在了奈落的心中。
他长长地、长长地吸了口冷气。
为这不敬的狂热，为这大胆狂妄的野心。
但同时，一种隐秘的渴望，也从奈落心间升起。
奈落从未掩饰过自己从那个人类强盗身上汲取的劣根性。
为什么会选择一城的少主附身，身居高位的人类有一丁半点的不对，总是会引来苍蝇一般烦人的除妖师，大大增加奈落暴露的几率，事实上他就暴露过，在伪装成一城公主的时候被弥勒的祖父看穿。
但他还是选择了人见阴刀，这自然是有利于他之后的计划，但更多的是……
地位、尊敬、女人和力量，鬼蜘蛛渴望这些，奈落也渴望这些，包括对四魂之玉的追求，追求更多的力量，追求成为一个真正的妖怪，而非只能生活在夹缝里的半妖。
所以他宁愿多冒一点险，选择占据了一个城池，也不要做只能在山沟沟里残喘的半妖，他要过的比谁都好，要变得比谁都强。
而里陶的话语，正好戳中了奈落心底最隐秘的渴望。
这是恶人和恶人之间的共鸣。
奈落哪怕内心已经开始有所触动，表面上依然是古井无波：“为什么你会选择我。”
里陶故意露出了夸张的表情：“除了您，还有谁可以完成这种壮举吗？那些笨蛋只一眼就会被看出来。而您就不同了，我相信您不会露出马脚，况且以您现在的身份在人类中的地位，也不愁信徒。”
说的有点道理。
奈落稍微放下了一点戒备心：“你有把握吗？”
“当然，我的前身可是正规的神官，办起神社完全没有问题，我会竭尽一切，把您塑造成神，”听到奈落的松口，里陶就知道这大概成了，嘴边露出一丝微笑，“哪怕我失败了，这对您也没有任何影响不是吗？”
奈落想了想，确实，哪怕失败对他也没什么影响，不过是些人类，反正这个城池也就是他短暂的落脚之地，哪怕暴露了，把全城的人杀光就完事了。
风险和利益并不相等，奈落心中的天平已经落下，对待里陶的态度也变得亲和起来，甚至温和地把他扶起：“我可以聊聊具体的步骤。”
里陶勾起唇角，话里有话：“当然……我早就迫不及待了。”
谎言会把有一个人改造到什么程度，里陶确实非常地期待。
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人见阴刀的身体可是正统的贵族之子，在这个群雄拉锯的战国时代，城主们都各自为政，区区一座神社，很快就在人见城内落实。
里面供奉的神明的名字就叫做奈落，乃是佛教中的黄泉之神，阎魔大王的部下，取自佛教中原本就有的形容永不能解脱的无间地狱的意思。
一开始奈落对直接上自己的名字还有些疑虑：“这会不会不太好，用我的名字估计会引来犬夜叉他们的注意。”
说来奇怪，在里陶为奈落画上一个巨大的、前途一片光明的饼以后，奈落反而对找犬夜叉他们的茬兴趣不大了，专心投入神化自己的事业当中，成为妖怪有什么意思，如果能直接成为被人敬仰的神明，不说人，连妖怪都会敬他三分，所有针对他的除妖人都会向他俯首。
一想到这个画面，奈落爽到了。
“名字本身无论是对妖怪，还是对于神明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为了防止有人冒名顶替，还是用自己的名字比较好，”里陶委婉地道，“而且您的名字本身就出自佛教，可以于他们扯上关系，更加方便我们编造，至于暴露，您不用担心这个风险，等所有信徒洗脑完毕后，如果犬夜叉他们找上门来，信徒们会自发为您排除敌人。”
神学方面的专家都这么说了，奈落也就没有什么意见，看着里陶忙活着给他编造形象和教义。
奈落王，乃是阎魔王的属下，原本是在佛教无间地狱中修行的菩萨，因受到地藏王‘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感召，同样许下宏愿，愿为无间地狱的所有罪人分担痛楚和折磨，在无尽业火的灼烧下为他们念诵经文，祈祷他们尽快洗去业障。
他发下宏愿，除非世间已经没有罪人，否则绝不会从无间地狱离开，他在无尽的痛苦中进行修行，练就了无悲无喜的心智，散去了一切的欲/望，一心只为度化苍生。
里陶越写越灵感迸发，等到最后奈落看了成品，一时无言：“……这不是只有痛苦的部分吗，称赞我光辉的内容在哪里？”
“这就是啊，佛教崇尚舍己为人，度化苍生，地藏王您知道吧，在人间的人气非常高，毕竟人类都是自私的，为自己好的才是有用的神。”里陶笑容满面，不住地劝说，“接下来只要为您建立佛寺和神社，修改经文的内容，一切就大功告成，就算其他僧人有疑问也无所谓，一旦过了几十上百年，奈落王的传说深入人心，那就没有问题了。”
妖怪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奈落当然等得起，这个倒是无所谓。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里陶脸上灿烂的笑容，背后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就按他说的办吧，反正就算失败，对自己也没有什么损失。
奈落心想，只是建造神社和佛寺而已，难道自己还能真的下地狱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