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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2章 第 27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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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人鱼族灭族的部分, 苏云韶的好奇心就上来了。

按照生死簿的记载,顾长泽二十二岁成为替天行道者,那么人鱼族灭族是在此之前还是之后?和顾长泽有没有关系?

如果有关系, 天道为什么还会选择他当替天行道者?

思绪一经发散就变得无边无际,找不出最初的那个线头。

敖可心语气幽幽地换了个话题, 听得苏云韶很想摇醒人鱼公主, 告诉她讲故事不是这么个东一锤子西一榔头的讲法。

“在族里的时候, 我每天都想着怎么逃课、玩耍,怎么离开那个让我感觉窒息的地方, 上了岸我又开始想念在族里的生活,我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

人鱼族可以变出人的双腿, 外表看似人类却不是真正的人类, 和人类的很多习惯都不同。

她的皮肤特别娇嫩,穿不了粗麻衣,睡不了硬床,不喜欢太热,不能盖那么厚的被子。

她喜净,受不了在后院养鸡养鸭养猪的那个味道, 更受不了用两块木板随便搭一下就是的茅厕,没有擦屁股的布料,每个人用的都是草。

而以上这些都是顾家村所有村民的常态。

她不喜欢吃什么米面糊糊,喜欢生吃海鲜和鱼类, 因为她从小就是这样, 人鱼族住在海底,亲水亲海, 并不喜欢火, 不可能吃点东西就去生火再烤熟。

可是这样的行为落在村民眼中, 和茹毛饮血的原始人没差多少,哪个大户人家养出来的小姐会顿顿不吃主食吃生食?

敖可心的真实身份受到了质疑。

她其实并不在乎,因为村民们就算怀疑,也拿不出实质证据,更不会对她动手,他们的怀疑无关痛痒。

顾长泽私底下告诉她:“我不问你究竟从哪里来,但是如果你想在这里生活下去,就要按照大家的生活习惯来,不然会被当成异类的。”

自古以来,太过显眼的异类都没有好下场。

也就是敖可心目前表现出来的异常顶多是生吃海鲜和鱼类,吃相优雅,很爱干净,娇气娇贵,没有其他令村民们觉得可疑的地方,否则就不止是背地里说一说那么简单了。

敖可心不懂,“为什么食物必须熟了才能吃?海鲜不就吃个鲜吗?”

顾长泽无言以对,他总不能说因为大家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你也必须这么做吧?

“这样吧,你在别人面前的时候尽量吃熟的,如果你想吃生的就来找我,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出海捕鱼,可以把捕上来的鱼给你藏几条。”

敖可心见过他捕鱼,也知道他说是捕鱼,其实更多时候还是在看书和学习,等那些被捕的鱼带回家,早就不新鲜了。

“不行,我要吃最新鲜的,我要跟你一起去!”

穷人的孩子再小都得干活,顾长泽很早的时候就跟着父亲出海,拥有足够的经验,他觉得带上一个人而已不算多难的事,就答应了。

没两天,他们俩一起出海。

敖可心正在离家出走期间,不想让族人发现,也不能给其他海族去族里通风报信的机会,就把船四周的鱼全部吸引过来。

顾长泽出海那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大丰收。

他没时间掏出书看,更没时间练习那奇怪生涩的口诀和手诀,将渔网网到的鱼全部堆在船上,发现船吃水太深赶紧把部分鱼丢回海里。

敖可心见状很是惊讶,“鱼不是越多越好吗?”

“太多了会有翻船的危险。”顾长泽忙上忙下,直到把网上来的鱼丢回去一半左右才放心。

见敖可心还是不太明白的样子,解释道,“如果这艘船顶多只能放一百条鱼,我现在放了两百甚至三百四百条鱼,你觉得我们还能回去吗?”

“为什么不能?”敖可心是真的不明白。

顾长泽顶多觉得敖可心不谙世事了些,不懂常识了些,再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得到身边的漂亮姑娘根本不是人。

捕来的鱼太多,他不想坐在一堆鱼中间说话,先把鱼送回家,再带着敖可心去小溪边。

他用树叶叠了一艘小船,放在水面上,找来许多石头一颗颗地往上面放,直到小船一点点地被石头的重量压垮,彻底沉入水中,小船和石头一起消失不见。

敖可心懂了。

她知道人类和人鱼不一样,不能在水里呼吸和生活,没问太没常识性的问题,而且她有更需要注意的事。

今天放走的那些海族可能会去人鱼族报信,她担心家人会来抓她回去。

事实与她想象的有很大的出入,在她的不安和等待中,父王母后哥哥包括她的侍女护卫,没有一个族人找过来,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在这边。

敖可心的心情顿时变得复杂。

她不想被家人抓回去,被逼着学习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但族人真的没来找她,她又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被娇宠的公主,不再受到宠爱。

她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要苏云韶说,这就是闲的。

“我后来才知道,父王母后并不是不知道我在哪,只是觉得之前逼得我太紧,那种方式不对,觉得我应该再多经历一些事,变得更加成熟一点,这才放任我生活在人类之中。”敖可心感慨道。

顾家村是半农村半渔村,男人打渔,女人务农,蹒跚会走的孩子都会在丰收的季节跟在长辈的身后捡稻穗,年纪更大些的孩子会上山打猪草喂猪。

她是村子里唯一的异类,不和其他女人一起下地种田,也不和其他女人一样在家带娃,天气好的时候跟着顾长泽去海里打渔,天气不好的时候跟着顾长泽去河边摸螺蛳、抓泥鳅。

家里其他人都会干农活,顾长泽是家里唯一的一个例外。

敖可心不懂,问他:“你为什么不用种地?”

“我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顾长泽说,“如果通过科举考上状元,当了官,那就是光宗耀祖的大事,是我坚持想给家里减轻一些负担,保证不会影响学习才能出海打渔的。”

敖可心不懂科举是什么,她觉得顾长泽打渔时看的书和科举应该没什么关系,因为那奇怪的口诀手诀和她学习的内容有些相似。

——顾长泽学的是术法。

她也没戳穿,就跟在顾长泽身边看他学习,偶尔问几个问题。

人鱼族的字和人类使用的字不一样。

顾长泽也不问她为什么出身大户人家还不识字,学习之余教她读书写字,一起练习那奇怪的口诀和手诀。

顾家人没有阻止他们越来越亲近的行为,有时候看着他们如此亲密,还会露出会心的笑容。

人鱼族安排了最好的师傅,敖可心不愿意学习。

在顾长泽自己都是半桶水的教导下,他们一起探知摸索,磕磕绊绊地学着术法,她却学出了一些成果。

后来,她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因为在顾家村,没有人一天到晚地催她学习,说如果不学习以后会有怎样的后果。

岸上没有海里那么多娱乐活动,唯一会陪她玩耍的人就是顾长泽,在顾长泽学习的时间,她不想自己单独待着,就陪在他身边,看着看着就参与了进去。

等意识到的时候,她已经察觉到了学习和探索的乐趣,自然而然地继续下去。

而顾长泽是因为整个顾家村只有敖可心不会鄙视他学这些,不会觉得他是玩物丧志,反而和他一起琢磨那本他随便捡来的破书籍,那种有人陪伴一起走在探索未知世界的感觉令他欲罢不能。

两个在此之前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和妖有了共同的爱好和话题,渐渐的,从同伴之谊中发展出了感情。

顾家人和顾家村所有村民对此乐见其成。

有些人是觉得两个人只要喜欢就能在一起,没那么多麻烦,有些人虽然担心敖可心家里会不同意,不过想着那个年代女子嫁了人破了身就很难再回到娘家,到时候顾长泽说不定不用去考科举中状元,轻而易举就能达成很多人数十年寒窗苦读都达不到的结果。

不管他人怎么想,敖可心和顾长泽想在一起。

再怎么离家出走,嫁人的事很是重大,敖可心决定告诉家里。

她还有些别扭,想着自己出来大半年,家里都没派人过来找她,不想巴巴地自己回去,总觉得那样就输了一筹。

不等她想清楚该用什么办法通知家里自己要嫁人成亲的消息,母后和三个哥哥来了。

他们挑了一个月夜,来得很是低调,用人鱼族的术法通知她。

敖可心循着消息过去,在海岸边见到家人们,心里酸酸涩涩的,那句“你们怎么才找到我?!”的话差点就要出口,为了面子死死地咬住了。

母后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可心,回去吧。”

“我不回去。”敖可心摇头,“母后,我在这里遇到了喜欢的人,我要嫁给他。”

大哥的性格一向暴躁,怒道:“敖可心,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吗?你是人鱼族千盼万盼得来的人鱼公主,你身上背负着和鲸鱼族的婚约,你怎么可以自甘堕落到嫁给一个卑劣的人类!”

敖可心不是第一次知道家里人对人类的厌恶和抵触,过去没少听见父王母后哥哥用恶毒的话形容人类。

当时的她没有什么感觉,没想到当她喜欢上人类,再听这些过去觉得理所当然的话,心里会这么痛。

可能是因为她不想听到顾长泽被大哥这么骂吧?

二哥更温和,很多时候敖可心觉得自家二哥才应该是大哥,一直包容底下的弟弟和妹妹,在弟弟妹妹闯祸的时候为他们收拾烂摊子。

“可心,你确定要放弃和鲸鱼族的婚约,放弃当鲸鱼族的王后,从此跟随一个这样的人类,住在如此偏僻简陋的村子里,没有侍女服侍,没有护卫保护,自此为他们一家操持家务生儿育女侍奉公婆一辈子吗?”

二哥所说的就是敖可心嫁入顾家以后要做的一切,可以说是将一眼望得到头的未来如此现实明白地摆到她的面前,让她自己做选择。

是做被族人服侍尊敬的一族王后,荣耀一生,还是做贫穷一家的媳妇,操劳一生。

二哥说得很透彻很到位,他觉得妹妹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听到将来要做的那些麻烦事肯定会知难而退。

可他还是小看了自己的妹妹,敖可心在人间的大半年来跟着顾长泽,吃喝不愁,没吃过多少苦,自然想象不到将来的生活。

她理所当然地觉得现在的日子怎么样,成亲以后还是怎么样。

顶多有些怀念以前在族里的日子,除了要想办法逃学以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一点生海鲜也不需要躲着其他人。

“我可以。”敖可心想到事事顺着她照顾她的顾长泽,想到那个从来没有见过面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鲸鱼族未婚夫,觉得留在顾家村的生活应该会更好一些。

见妹妹如此冥顽不灵,大哥冷笑一声,捏起了拳头:“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嫁的这个人有没有三头六臂,能不能挡下我一招!”

一个寿命不过五六十年的卑贱人类,哪比得上鲸鱼族尊贵的王?哪配得上他们人鱼族千娇万宠长大的公主?!

敖可心大惊:“不行!”

大哥是人鱼族最强的战士,和战力天生更强的鲨鱼族鲸鱼族的战士都能有一拼之力,初初学习术法只会一点三脚猫小法术的顾长泽怎么可能比得过大哥?

大哥在族里发号施令惯了,哪容得别人忤逆?还是自小宠爱长大的妹妹,为了一个陌生男人忤逆他。

当即,他的面色就变得无比难看,望着妹妹的眼神有些冷:“我倒是要看看,从小上术法课就偷懒的你要怎么阻止我?!”

敖可心知道大哥的实力和地位是靠着一次次征战积累下来的,也听说过大哥在战场上无情地杀了许多敌人,更是不会轻易放过投降的敌人。

可是那么凶狠的大哥,在她面前永远是宠爱妹妹的哥哥,有时候还会因为粗糙的大手碰疼了她而着急慌忙地道歉,急得红了脸。

敖可心第一次直面大哥从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杀气,她害怕了。

同时她也很明白,大哥不会对自己做什么,但对顾长泽就说不定了,死亡或许是最轻易的解脱方式。

“要想伤害他,你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敖可心张开双手,拦在路上。

这是不久前,顾长泽陪着她去听戏时听来的一段词。

她觉得用在这个地方很合适,因为她很清楚家人们不可能也不舍得伤害自己,家人们那么宠爱她,最终还是会让步的。

然而,她不知道这样的说法和行为,对一直宠她爱她的家人们来说是怎样的伤害。

大哥震惊地后退两步,这个在战场上被人砍中半边身子都绝不退一步的战士,面对亲妹妹的以命相挡,他退却了。

大哥哆嗦着嘴唇,几次尝试都说不出一句话,最终率先离去,都顾不上一同过来的母后和弟弟。

他的身形依旧那么高大,背影却增添了几份难以言说的悲伤。

一直没有说话的三哥用不赞同的眼神看着妹妹:“我们之中最宠爱你的就是大哥,你还用这样的话来伤他。”

敖可心看着大哥离去的身影也有点后悔,可她觉得自己没错。

“大哥要伤害我喜欢的人啊!”

一向温和包容弟弟妹妹的二哥,明明在笑,却让敖可心觉得周身发冷。

“所以你在自小宠爱你的大哥和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的妹妹会做出这种选择,也是让他料想不到,不,应该说早在敖可心第一次甩开侍女和护卫离开,让全族找她找翻天却毫无愧疚之心的时候,他就应该料到的。

——妹妹被养废了。

意识到这一点,二哥走得很匆忙。

人鱼族和鲸鱼族的婚约是五百年前就定下来的,敖可心的单方面毁约成了人鱼族的失信,会令他们在鲸鱼族和整个海族面前抬不起头来,他需要尽快回去和父王商量该怎么处理后续相关事宜。

如果只是双方合不来商量过后同意解除婚约还好说,可如今是敖可心选择了人类而不要婚约,这就相当于她说鲸鱼族的王不如人类,狠狠地打了鲸鱼族的脸面。

二哥心中发愁,人鱼族的战力本来就弱,希望鲸鱼族不会借此发难,挑起两族战争,更希望其他海族不要趁机生事,让最近本就波涛不断的海族再生事端。

大哥二哥的接连离去还没有让敖可心意识到什么,她只以为自己在这场对话中占了上风,成功说服了两个哥哥。

大哥武力威胁,二哥讲道理,两个哥哥一武一文都没有令妹妹回转心意,三哥不觉得自己能够做到两个哥哥都做不到的事,安静地呆在母后身后,一言不发。

敖可心觉得三哥是同意了,看向见面后只说过一句话至今还没表态的母亲,“母后,您也不同意吗?”

母后许久都不回答,那沉默似乎给出了答案,敖可心的眼中流露出了一丝失望。

她低下了头,没看到母后看她的目光更是失望,和那一丝快速掠过的疼惜。

“敖可心,你既已坚定要嫁给人类,放弃人鱼公主的身份与责任,本后成全你。自今日起,敖可心不再是人鱼族的公主,剥夺你的姓氏,逐你出族,自此与人鱼族再无半点干系,有生之年不得再踏入人鱼族的领地一步!”

敖可心:!!!

她想说自己只是想和顾长泽在一起,并没有完全抛弃家人和族人的意思,但是母后和三哥已经走了。

他们走的时候用上了缩地成寸的术法,敖可心过去偷懒没学,不会那个,用普通的双腿怎么都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就此离去,从此走出她的生命。

那一刻,她像是明白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明白,唯一无比确定的就是:她的家人都不要她了。

敖可心失魂落魄地回到顾家,那个祖孙三代一家七口挤三间房的狭窄小家,前院种菜,后院养鸡养鸭养猪,到处散发着古怪的异味。

前前后后所有地方加起来,都没有她宫殿里放衣服的地方大。

她后悔了。

她躺在床上,问自己:我为了顾长泽,放弃当人鱼族的公主,鲸鱼族的王后,和他一起生活在这个破败的小院子里真的值得吗?

决定已经做下,她也被母后驱逐出族,没有脸再回去,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她觉得顾长泽成亲前就对她那么好,成亲之后只会对她更好。

对,就是那样!她的选择不会错的!

没两天,顾家开始商谈婚事。

大户人家成亲讲究三媒六聘,顾家在村子里不算什么大户人家,到底也是村长一家,该有的颜面都得有。

虽说敖可心已经住在他们家,有些事也得按照步骤来。

商谈的时候顾家人才发现敖可心什么都不懂,问她的生辰八字,都回答得遮遮掩掩,有关成亲的所有流程更是半点不懂。

敖可心从顾家村民那里知道女子嫁人嫁妆越多越受婆家重视,自己的面子也越是好看。

若是想给自己增添一点颜面,她必须想办法弄到丰厚的嫁妆。

女子嫁人要有嫁妆,婚礼当天也得有娘家人到场,但她什么都没有。

娘家人不同意她嫁给人类,不可能出席她的婚礼,不会给她任何嫁妆。

失去人鱼公主身份的她,没脸再回族里,拿过去父王母后哥哥们送给她的东西,她现在拥有的一切甚至不如一个族里最普通的族人。

无奈之下,她想到了人鱼族的必备技能:泪水成珠。

岛上没有人养蚌,没有人养珍珠,更不可能有她的眼泪变成的珍珠好。

如果把那些珍珠卖了,她就能有面子地嫁了。

晚上她一个人在房间的时候,哭出了一大袋珍珠,第二天一早就把这袋珍珠交给顾长泽的父母,说是自己的嫁妆。

这一行为更是加深了顾家人对她的怀疑。

敖可心从来不会打扫整理自己的房间,这和过去她所有的事都是侍女做的,不需要自己动手有关。

到了顾家以后,顾长泽的母亲和妹妹打扫,也不需要她做什么。

正是因为这样,她们俩都很明白,敖可心的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珍珠。

突然拿出来的这么一小袋,各个浑圆,没有瑕疵,都是上品,怎么不让人怀疑来源?

婚礼还是照常进行了,有些寒酸。

女方没有家人到来,参加婚宴的宾客只有男方的亲戚和顾家村的村民们,大家没什么讲究,吃吃喝喝侃大山,现场非常热闹。

作为新娘的敖可心穿着朴素的红衣,连身好看点的嫁衣都没有,看着简陋的婚房,简陋的婚宴,深深地沉默了。

她给的珍珠是多,也能买很多的嫁妆,可是顾家人说婚礼不需要太铺张,过日子还是要简洁一点,有些不必要置办的东西都免了。

她不可避免地想,如果自己嫁给鲸鱼族的王,会有怎样盛大的结婚场景。

人鱼族的公主和鲸鱼族的王的婚礼,是整个海族的盛事,必定盛大。

这个时候敖可心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了。

很快,她体验到了二哥所说的那些事。

没成亲之前,她是顾家的客人,没准哪一天家人就来人接了,是需要捧着的对象。

成了亲之后,她是顾家的媳妇儿,需要照顾底下的弟弟妹妹,需要侍奉上面的公婆,需要在家里人外出种地的时候做菜做饭,喂鸡喂鸭喂猪。

过去敖可心连自己睡觉的被子都不用叠,吃饭都有人伺候,哪经历过这一些?

她不想干这些活,问过顾长泽,用她嫁妆里的珍珠买了一个丫鬟回来,厨房里的活和其他脏活累活全部由丫鬟来干。

刚开始还挺好的,没几天,这个丫鬟就成了全家人都能使唤的丫鬟。

她想喝个水,让丫鬟去倒水,也得看丫鬟有没有被家里人指使干活,有没有空,气得她差点发飙,想着这是顾长泽的家人又生生忍了下来。

敖可心受不了没人伺候的日子,又花钱买了一个丫鬟回来。

婆婆埋怨她不会过日子,说有这个钱不如多买些地来种,小姑子埋怨她什么都不做只会偷懒,小叔子埋怨她扫个地都不会,还要耽误哥哥读书,可他们在说这些的时候并没有忘记使唤她花钱买回来的丫鬟。

敖可心不耐烦那些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可这就是普通人的生活。是二哥先前告诉过她的,而她也信誓旦旦自己可以接受的。

“那个时候的我还是太天真了。”敖可心感叹道。

听了那么多,苏云韶发现敖可心故事中的大部分都在说她和父王母后哥哥们的矛盾,说自己没听家人们的话产生了怎样的后果,有关她和顾长泽的部分只占其中不到四分之一。

这是不是证明,在敖可心的心中,顾长泽这个人根本无关紧要?

苏云韶有些担心她是否真的能从敖可心这里得知顾长泽的弱点,可是那么长的故事都听了,现在再打断也没什么用。

“别着急,我很快就要说到你想知道的部分了。”敖可心知道苏云韶在急些什么。

苏云韶深吸一口气,给远处探头探脑的太极阳鱼和阮玫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公主,您请。”

“我早不是什么公主了。”敖可心自嘲道。

她喜欢的只是顾长泽一人,不耐烦和顾家其他人扯些有的没的。

想着自己的钱来得容易,只要哭一哭就行,就把那些品质上乘的珍珠拿出来,出钱给家里的人盖个大房子。

她觉得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既然你们天天叨叨这叨叨那的,忙起来就不会有那么多废话了吧?

然后,她又和顾长泽商量着两个人自己住,买丫鬟回来伺候。

顾长泽哪里过过被丫鬟伺候凡事不需要自己的日子?有些心动,又觉得不好。

“家里并不富裕,我们还是应该节省一点,等你怀孕有了孩子就能过得好一些。”

敖可心没法说自己的钱来得容易,那会暴露自己人鱼的身份。

她只说自己有钱,坚持盖了两套房,自己和顾长泽的房子盖得更用心些,顾家其他人的房子就随便他们自己搞。

盖完以后,问题又来了。

顾家人觉得父母都在,不能分家,大家要一起住,天天又是说又是骂又是闹的。

她不过是出门透透气,回来就发现那一大家子人全部住进了家里,她花不少钱买来的好东西全被他们霍霍了个干净。

一问丫鬟,丫鬟说是顾长泽放进来的。

顾长泽本人则说:“父母在,没有分家另住的理由,我们家够大,让爹娘弟弟妹妹们一起住也没什么,大家住在一块热闹嘛。”

敖可心:“……”

她想说“你如果早这么说,我有必要盖两套房吗?”,她又想说“这房子是我出钱盖的,是我的房子,你有什么权利让他们住进来?”,她还想说“你们顾家人真的是狗改不了吃屎!”

最终,一切的一切演变成不断积压的失望,她发现自己不喜欢顾长泽了。

为了伪装成人类,她说自己十六岁,只比顾长泽小一个月。

他们俩十六岁成亲,一年后她怀孕生下一个儿子,她经常带着儿子去海边玩耍,指着大海说“那边才是你我的家乡”。

儿子三岁,顾长泽学得差不多,出岛考科举去了。

而那也是悲剧的开始。

三年一次的祭海神到了。

上一次祭海神的时候她在坐月子,并不知道村子里还发生过这样愚蠢的事。

祭海神?

海里的公主都在这,这群人是要把祭品送到哪里去?

更离谱的是,他们坚信给海神送去一个妙龄少女当新娘,海神就会保佑出海的渔民能够安全回家和大丰收。

敖可心怎么可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一个无辜的女孩丢下去?

那女孩哭得满脸是泪,哭着向周围人乞求:“救救我,我不要被当成祭品,我不要当新娘!”

以往还算和善的村民们对此视而不见。

女孩的父母也只是在旁劝说女孩不要这样,只有她嫁给海神,岛上才能风调雨顺,繁荣昌盛。

所有人都铁了心要送女孩去死,女孩又哭又求,求得嗓子都哑了,还是没有人愿意救她,最后她看到了敖可心。

“可心,你救救我!求你了!”

“你们不能这么残忍。”敖可心犹豫着,最终还是踏出了那一步,将女孩救了下来,“海里根本没有什么海神,也不需要什么新娘,你们这么做只是送她去死,没有半点帮助,平白搭进去一条人命而已。”

“你怎么知道?”

“你在污蔑海神!”

“玷污海神会有报应的!”

“送她下去!”

“对,送她去祭海神!”

敖可心听到那句“送她下去!”,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是从小叔子嘴里说出来的。

她知道小叔子为什么想弄死她,说起来不过是因为嫉妒。

嫉妒顾家让长子顾长泽读书,让他又打渔又种地。

嫉妒顾长泽娶了个如花似玉的媳妇,自己娶来的媳妇并不好看。

嫉妒她带来那么多嫁妆,日子过得富有松快,自己的媳妇没多少嫁妆供他挥霍。

小叔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爱赌的毛病,不止把媳妇的嫁妆输了进去,还偷了公公婆婆的钱,跟着又想偷她的钱,被她教训了一顿,将事情捅到二老面前。

婆婆是个爱财如命的,总想着日后等顾长泽当了官,少不了各方面的打点,想着得存一点应应急,结果藏钱的地方半个子都没有了。

事情闹大之后,整个村子都知道小叔子爱赌,拿媳妇的嫁妆,还偷家里的钱,闹得小叔子特别没面子。

趁着顾长泽不在家,小叔子借着酒醉想对敖可心用强,被她又打了一顿。

有机会可以整她,还能名正言顺地侵吞她的嫁妆,可不得煽风点火吗?

小叔子这么一说,公公婆婆和小姑子都心动了。

敖可心冷笑,她一个会术法的人鱼公主能被几个普通人制住就怪了!

但她忘记了,自己在救女孩的时候,放开了儿子的手,儿子并不在她身边。

小叔子抱起她的儿子,威胁道:“敖可心,你最好乖一点自己跳下去,否则你救下了她,海神今年没有新娘,我可就得为他送一个童男过去了!”

“畜生!”敖可心怒骂出声。

“你骂吧。”小叔子半点不顾及那是自己的小侄子,和自己有着血缘关系,抓着敖可心的儿子就要往海里丢,而公公婆婆小姑子竟没有一人过来阻止。

敖可心的心都凉了。

儿子经常被她带来海边,学过游泳,并不怕水,被小叔子那么提溜着也只当是在玩,哈哈笑着并不害怕。

人鱼一族长寿,幼年就会发育得晚一些。

平常家的孩童一岁多就能说话,儿子三岁了都不会喊爹娘,因此村子里总说她生了一个傻子。

如今,都快被丢进海里了,儿子还是这样的反应,彻底坐实了傻子的事实。

敖可心正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从小叔子手里安全地救下儿子,小叔子手一滑,儿子真的掉进了海里。

“啊——”村民们发出惊呼,有村民立即就要下水去救。

万万没想到,入水的孩童嬉笑着从海里漂浮上来,带着一条人类绝对不会有的鱼尾巴。

“是人鱼!”

“能长生不老的人鱼!”

不知是谁先喊出来的,所有村民看向敖可心和她儿子的眼神尽是贪婪与恶毒。

那个被敖可心救下的女孩反应极快,从地上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尽全力地敲在敖可心的后脑上。

那一记,如同一个信号。

有村民蜂拥上来,合力抓捕敖可心,也有村民下海去抓她儿子。

敖可心会些术法,几次反抗过后,见到儿子成了他们手中的人质,不得不放弃抵抗。

儿子反应再迟钝,也被满头是血是灰的母亲给吓倒了。

他一哭,眼泪扑簌簌地掉,掉下来的却是一颗颗小珍珠。

灾难一个接着一个。

贪婪的村民们用火烫,用针戳他们母子,逼迫他们哭泣掉下珍珠。

敖可心早已成年,多哭一哭没什么,她儿子是人和人鱼的混血,力量本就弱一些,不然也不会三岁了才第一次变出鱼尾。

哭过几次,她儿子的哭声就弱了,眼泪也挤不出来。

敖可心不爱上课,自小就没人敢惹哭她,并不知道孩子太小一直哭珍珠会损伤身体。

再加上,他们母子被分开关押,她只能听到儿子的哭声弱了起来。

等到婆婆问她为什么儿子哭不出来的时候,其实儿子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敖可心焦急想见儿子不被允许,她怕自己的反抗会令村民伤害儿子,投鼠忌器,内心再焦急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至今都在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术法。”白玉棺材里的美人鱼一刻不停地掉着珍珠,奇怪的是仅有一只眼睛在哭,另一只眼睛一直没有动静。

“我恨我空有他人羡慕不来的条件却不懂得珍惜,害得我儿被那群恶魔活活害死!”

当敖可心发觉不对,硬拼着受伤闯出去见儿子时,儿子的气息已经快消失了,而小叔子的手里拿着一把刀,刚从她儿子白嫩嫩胖乎乎的手臂上割下一片肉来。

“你做什么?!”敖可心惊得肝胆俱裂。

小叔子的回答是当着她的面,把那块血淋淋的肉送进嘴里,张着血盆大口,咀嚼着血缘至亲的血肉,诡异地笑着:“还用问吗?当然是吃人鱼肉,长生不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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