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捉虫)
大年三十。
秦家虽然依旧冷冷清清, 但门窗上都贴了对联和红福字，连廊上挂了成片的红灯笼，很有了些过年的气氛。
四楼房间里, 秦淮远在桌面上办公，谢星移则坐在一侧看书。
几天相处下来，秦淮远发现谢星移所说的想要待在他身边, 就真的是字面意义上“待在他身边”。
他不会想要跟你聊天, 打探你的消息, 而是整个人就安安静静的待在一边, 做自己的事，好像眼里完全没有你。但自己一旦摇动轮椅准备去哪，那双清冷的眼睛就会若有所觉的看过来, 剔透浅棕的瞳仁里全部都是你, 又仿佛自己被他很用心的在关注着。
秦淮远一度觉得自己好像是某种猫咪的储备粮，虽然暂时没有吃的打算, 但也是属于它自己的，它不允许食物离开视线。
虽然这种想法来的莫名又诡异, 但秦淮远却觉得很贴切。
谢星移的手机响了起来, 秦淮远稍稍分去了一些注意力。
他知道每天陆家的陆尧城都会给他打电话。
谢星移接起电话, 秦淮远无法从他的表情上看出对方到底说了什么，他的表情似乎永远都很平静，但偶尔也会浅浅皱起眉, 仿佛失去了耐心。
“嗯。”
“好。”
“不在。”
那边的声音似乎稍稍大了一些，不一会儿, 就有视频通话的嘟嘟声响起, 谢星移犹豫了会还是同意了, 于是秦淮远便立刻听到一个男人不满的声音, “你现在在哪？”
“在一个朋友的家里。”谢星移如是说。
“朋友？”屏幕对面的陆尧城目光如鹰，仔仔细细的将方寸间的背景观察打量，“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
谢星移看向秦淮远，秦淮远莫名的懂了他的意思，点点头。
然而就这么一小会儿，陆尧城就失去耐心，他知道谢星移根本就不是会随便去一个所谓朋友家里的人，而能让谢星移这么特殊对待的，陆尧城想起了一个人，“是许柏运？”
谢星移摇头，语气中似乎含了点别的意味，“不是，他已经很久没找我了。”
陆尧城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然后他就听谢星移道，“我在秦淮远家里。”
“谁？”陆尧城脸上浮现出疑惑的神情，他很是想了会儿，学校里好像没有叫“qinhuaiyuan”的人。
“秦淮远。”谢星移将镜头对准了秦淮远一秒，又离开，完全无视了陆尧城脸上惊愕到茫然的表情，“好了，你已经知道了，我挂了。”
“别！！！等等等等！！！”陆尧城的声音蓦然提高，“你们怎么会认识？！”
然而谢星移已经自觉完成了今天的任务——和陆尧城通话一次。
于是就将电话挂断了。
手机立马不停的嗡嗡作响，谢星移却再也没接起来，不过这次似乎比之前持续的时间都要长久，在十分钟之后，手机还没有安静下来的意思，谢星移拿起手机操作了一下，顿时整个空间都清净了。
围观全程的秦淮远忽然问道，“陆尧城喜欢你？”
陆家这位少爷的性取向在整个圈子里都有所耳闻，尤其是他与许家少爷的相恋传闻。
谢星移淡淡点头，“嗯。”
秦淮远心中忽然有些不舒服，他知道谢星移与陆尧城同住一个寝室，两人要想擦出些感情火花简直太容易了，尤其是听刚刚这位陆家大少爷的口气，似乎已经把谢星移当成了他的人。
秦淮远毫不怀疑，等会儿陆尧城恐怕就要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并打给自己。
他决定先给这位陆家大少爷找点事做。
他在电脑上吩咐属下，“查一下陆尧城最近的情况。”
“好的。”属下立马回。
秦淮远稍稍侧头，看向正坐在黑色宽大办公椅上的谢星移，他正在看平板上的电影，一只手搭在扶手上，坐姿随意而放松，但却不会给人颓废没精神的感觉，反而很自然，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这样似的。
谢星移并没有因为刚刚那通电话而产生情绪上的波动。
甚至还很有些冷淡。
秦淮远若有所思，轻笑着问，“你看起来好像不喜欢陆尧城？”
谢星移的睫毛动了动，抬眼看他，声音泠泠如玉，“不，我喜欢他。”
像是在最放松的时候被人给了一击重拳，秦淮远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移开目光，像是为了掩饰什么，“哦，这样啊。”
而在最初的那一瞬懵然过后，秦淮远又迅速恢复了理智，他想说，你刚刚的表现可真看不出来喜欢陆尧城，然而这种话实在是让人难以启齿，显得没有一点风度不说，还像是失败者的自我挽尊，他默了默，还是没有说出口。
他忽然想到谢星移拒绝拍电影的理由，是不想离开学校太久，之前他并没有往这里想过，现在想来，是不想离开学校太久，还是不想离开陆尧城太久呢？
秦淮远的脸色慢慢变沉，他心中决定，不仅仅要给陆尧城找一点“小麻烦”。
.
一下午的办公中，秦淮远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他自己写好又立即发现的错误都有好几处，时针指到六，他揉了揉眼角，决定今天就先处理这些，其他的明天再说。
晚餐照例是周管家指挥佣人端上来。
除了第一天两人是一起下楼去餐厅吃，后来就一直是在这里吃。
秦淮远的卧室相当于一个小型的活动间，除了必要的床铺家具之外，里面几乎什么都有，秦淮远腿脚不便，平常也不会专门下楼去吃饭。
年夜饭相当丰盛，半露天的环形大阳台上，透明的玻璃挡住了寒风与小雪，佣人们早已摆好桌椅，热气腾腾的菜汤如流水般端上来，还有各式精巧的水果与甜品，佣人们上好菜后又很快退下，无声的热闹一退去又恢复冷清。
桌面并不像电视里的年夜饭桌那样大的夸张，反而就像是寻常人家般，两个人对面坐也不会隔太远。
秦淮远与谢星移并没有相对而坐，两人都坐在同一侧，距离甚至近的有些亲昵。
秦淮远：“如果没有你，今天就是我一个人过年了。”这话当然只是绅士的客气话，但以前秦淮远确实没有想过，会允许让人陪自己一起过除夕。
谢星移道，“我也是。”
秦淮远拿起酒杯抿了一口果酒，清淡的桃香弥散在舌尖，“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呢？陆尧城不会陪你吗？”
谢星移并没有因为陆尧城三个字而露出异色，语气平淡如水，“他不会。”
秦淮远低低笑了笑，“所以你们是闹别扭了？”
谢星移漂亮的眼中浮现出一丝微微的茫然，他依旧如实按照这个问题答道，“没有。”
玻璃窗外的寒风呼呼刮过玻璃，发出凛冽的声音，秦淮远像是朋友谈心般，不动声色的打听，“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谢星移：“唔，第一次见面。”
秦淮远开玩笑道，“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我那样？”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谢星移认认真真的看向他，嘴角露出浅浅的笑，“对，你们两个都很合我的眼缘。”
秦淮远一时心情复杂。
他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谢星移并不喜欢陆尧城，甚至也不喜欢他，他的“喜欢”似乎和常人所理解的喜欢不同。
也是，他下午被那句喜欢冲昏了头脑，但其实仔细想一想，如果谢星移真的喜欢陆尧城的话，陆尧城就根本不会用那样的语气说话，他的语气更像是还没追到人的警惕不安。
秦淮远的目光落在谢星移的脸上，悄无声息地观察着他，越观察越觉得这个人像是一个谜。
他心中的好奇与喜欢交揉，以至于目光变得有些直白。
谢星移蓦然看了过来，十分敏锐，“你在看什么？”
秦淮远移开目光，开始用餐，“没什么。”
窗外夜幕中不停的有烟花升起，点亮夜空，光芒四散。
两人安静用餐，气氛和谐。
这一切仿佛一幅画般，令人不忍心打破。
吃完饭后，佣人们将餐盘撤下，秦淮远又摇着轮椅到了书桌前，他已经知道“事实”，心已经定了下来，下午堆积的工作还需要他去处理。
谢星移坐在会旋转的办公椅上，轻轻晃了晃，手肘撑着桌面，随意的翻开了一本书。
这样安静无声的陪伴，让秦淮远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
晚上八点二十。
秒针滴滴嗒嗒的转动，秦淮远第三次看了看时间，往常每到八点，谢星移就会离开，而他就会去康复室做康复训练，他不想在谢星移面前展露出软弱无能的样子，于是每天的训练时间都往后推了两个小时。
可是今天不知为何，谢星移还没走。
“周管家说除夕夜需要守岁，你不介意我陪你一起吧？”谢星移像是看出了秦淮远在想什么，突然开口道。
他语气中似乎还有些小得意，但很轻微很轻微，让秦淮远恍惚以为那是错觉。
“不介意。”秦淮远轻轻叹了口气。